第三十一章
「喲，小蕊，你這架勢，是要把你秋哥哥給吞下肚嗎？」
於是每個下午時分，我總能見到一個肥胖的老男人趴在手提電腦前買賣股票，偶爾對著電腦里看了幾百遍的電影「狼牙山五壯士」稀里嘩啦抹老淚，還一邊用兔牙啃桃子，啃完了還會掛著淚花自覺得喊，「桃核，把桌上的那堆桃核收了。」
而陸蕊繼續用那發膩的嗓子撒嬌，「秋哥你是特地等我的對不對？阿姨不是說你今天有重要的實驗課嗎？」她自作多情得撫著胸口，一臉詫異，「秋哥你特地為我翹課對不對？對不對？」
從高考中解脫的這晚，我是和尹瑞還有小甜甜一起度過的。小甜甜用風捲殘雲的架勢解決掉了一盆又一盆的菜，而我愁悶難解，在大排檔里叫了幾瓶啤酒，和尹瑞一杯接一杯的喝開了。
背著葉知秋，這個小黑妹的眼神赤|裸裸的惡毒，天上的太陽光都沒她的眼光毒，我真應該喚她一聲「太陽女神」。
我凝視鏡中那個憔悴的少女的臉，淡淡說道，「只是路人。」
尹瑞倒著酒問我，眉眼中有絲譏誚，「借酒消愁愁更愁，你悠著點，喝多了誤事。」
糾纏還在繼續。我感到無奈，當文明世界的美人遇上非洲來的黑妹，當端莊遇上野蠻，那麼這場戰爭就註定是一場史詩般的戰爭。因為文明必勝。你有長矛算什麼，我一顆子彈送你回非洲老家。
桃核在三個大人的指示下，清了清嗓子問，「姐你幹嘛笑？別勉強，想哭就哭吧。」
一直沉默的我只能強顏歡笑，朝葉知秋瀟洒揮手，無言得目視他們走遠。
尹苗的小眼瞬間閃過一絲驚艷，那眼神分明在暗示：桃花，你是女神。
我爸賞了她一個耳刮子。
又一年高考如期而至，所有人都把滿腔的希冀投注在我身上，可又怕我壓力大，人人都一副假裝雲淡風輕的模樣。魏叔叔表達他雲淡風輕的方式很不同，臨考前，他向我爸坦陳道，一想到心肝桃花要高考，他找老相好幽會的心思都沒了，就想每天守著我。
葉知秋踟躕得看了我一眼，我則淚眼汪汪得望著他，我們說好晚上一起慶祝的。
我躲開他有些灼熱的視線，藉著酒精捧著下巴傻笑，「你又不是葉知秋，我要你幹嘛？」我湊近他，沖他眨媚眼，「尹瑞，小心我把你扔進垃圾堆。」
我剝著油膩的龍蝦，而後朝他媚笑一眼后，故意把滿手的油膩蹭到他的CKT恤上，蹭了又蹭，「尹瑞，你heｔuｂｏoｋ•ｃｏm•ｃom怕我強|暴你是不是？」
「哪有你尹瑞心情好。」我冷哼，本來就心情不好，見到瘟神般的他出現，心情越加糟糕，瞪了他一眼后直接視他如空氣。此時葉知秋終於與八爪魚般的陸蕊拉開了一些距離，朝尹瑞禮貌得招呼。「嗨，尹瑞，你也來了。」
「隨便。」
我翻翻白眼，懶得和他耍嘴皮子，只好據實相告。而他又來一條簡訊：恭喜你和知秋的小青梅狹路相逢，你們在同一個考點。
我的心裏已經低落到塵埃里去。這場野蠻的愛情殺戮里，假如我假裝高潔，妄想置身事外，那只有被蠻夷殺死的命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才是殺戮的真理，我了悟過來。
這小甜甜三步一喘得跑來，哧哧得喘粗氣，大汗淋漓，比我記憶中的噸位更加龐大，我目測一會，不得不承認有些人會因高考而消瘦，有些人則只會胖到令別人傷神消瘦。小甜甜喘著氣指了尹瑞半天，發嗲道，「尹瑞哥，你……你看到誰了嘛，走得這麼急，累……累死我了。」她說完，眼睛掃到了一旁的陸蕊和葉知秋，一臉驚訝，「呀，陸蕊你也在。你知秋哥來陪你考試啊，」小甜甜不滿得嘟起嘴，「你知秋哥真好，我尹瑞哥老是讓我追，哎喲，累死我了。」
葉知秋低聲喊了我一聲，欲言又止「桃花……我們再聯繫。」話音剛落，馬上惹來了黑妹對我的惡毒注視，下一秒更用力得拽著葉知秋離開。
我眯眼遠遠目視那大坨東西越來越近，越近體積越龐大，那三個下巴如波浪般層層疊疊起伏，那浩浩蕩蕩的架勢似曾相識，這不是餛飩店裡的小甜甜嗎？我畢生都記得她夜鶯般的嗓子，大象般的噸位。
她倏地抱住了葉知秋跳了起來，自作多情得厲害，「秋哥你是為了我來的對不對？不是因為這個桃花對不對？秋哥你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只對我好。」
尹瑞把視線又定格在我身上，初夏的風吹起他額角的發，狹長的眼裡仿似有刀劍，卻似乎又含著微波，這個男人確實賞心悅目。他狀似不正經得問，「桃花，如果我把自己打包給你，你要不要？」
第二天清晨我輾轉醒來，洗漱的時候桃核衝進來問，「姐，昨天的大帥哥是誰？」
賣炭翁老爺爺說，手藝嘛，還不就是熟能生巧那回事。我桃花說，數學嘛，還不就是熟能生巧那回事，套用林北北的口頭禪，洒洒水啦。在我自己和_圖_書的不懈努力，以及葉知秋孜孜不倦的幫助下，我的數學成績終於穩穩站在120分以上，莊子然和林北北大跌眼鏡，林北北捂著嘴大呼小叫，「媽呀，烏龜都會飛啦，莊子莊子，世界瘋狂啦。」
桃核那兩天肺都氣炸了。
我聽得牙痒痒，真想把這個突然出現的黑妹送回遙遠的非洲大陸，但礙於天生的教養，我沒有秀出自己的獠牙。機會難得，我要讓葉知秋將我和這個非洲女人好好比較，因為只有通過比較才能凸顯我百合般的女主角形象，我只賺不賠。
我也被嚇得不輕，腳踝還有絲異樣的感覺。尹瑞拍掉我身上的草屑扶起我時，我吃痛不住，「唉喲」了一聲，就一屁股癱坐在花壇上了。
我瞪了他一眼，偏頭朝小甜甜打了個招呼，「hi，尹苗你好，叫我桃花吧。」
陸蕊撲哧笑出來，尹苗嘟起的嘴則能掛個醬油瓶。
六月臨考前的幾天，魏叔叔天天以「守著我」的名義上我家蹭飯，因為魏阿姨旅行去了，而魏阿姨忌憚于魏叔叔多到能出系列書的風流帳，死都不肯請保姆，她的原話是這樣的，「老保姆也不行，家裡一老一小兩條豺狼，萬一盯上老保姆的女兒呢，我要為人家女兒的清白負責的。不行不行，凡是母的，都不能出現在家裡。」
尹瑞搭話，「是，神仙姐姐現在看上去像江姐。」
葉知秋看不下去，給我一個溫暖的眼神，低頭對她警告得說道，「蕊蕊，不可以這樣說話，桃花是高興而已。」
她白了我一眼，低聲喃喃道，「怪不得叫桃花，還真是桃花癲。」
回家的路上我還扭傷了腳踝，尹苗害的。我本來就腳步輕飄，歪歪扭扭的，最後立在花壇邊平順呼吸。可尹苗實在太胖，她擦著我一個肥貓般的大力轉身，我就被甩進了花壇，驚跑了花壇里的一隻野貓。
我看著手機皺著眉，想起來葉知秋提起過，那個陸蕊小他一屆，會經常上他家找他輔導，志願也是考上A大。我不禁惘然，生活就是如此的不教人省心，虎視眈眈的女人無處不在，青春的皮囊猙獰的心，為同一個目標展開肉搏戰，還沒開始戰鬥，我就已經聞到了遠方飄來的血腥味。
我一開始還很執拗，「爸，我就是那個perfect choice，這還用說嗎？」
那兩天，葉知秋兌現他的承諾，每天在考場外等我。而當我坐在寂靜的考場里，想到他就在外面守望我，像hｔｔｐs://ｗｗw•ｈｅtuｂook•coｍ.ｃoｍ是夏日海邊一塊痴情的「望妻崖」，我就覺得心花怒放，全身都泛出甜絲絲的味道，力量也源源不斷得湧進身體，士氣特別振奮。
樹下陰涼處逐漸聚集了不少高考學子和學子家長，陸蕊扇了扇熱風，要拉葉知秋走，「秋哥我們走吧，我爸開車過來了。走吧走吧，這裏好熱，晚上我爸還訂了位置要替我慶祝，你一定要來，現在老找不到你，今晚說什麼也要來幫我慶祝。」
我也沒有問他那個經常跟他看書的女孩是誰，我曾旁敲側擊諮詢過我爸，我爸睿智的眼穿透我的靈魂，一針見血得發表高論，「桃花，愛情是道選擇題，葉知秋就是那個做題的人，他最終落筆前，會細細思考那幾個選項，他有這個選擇的權利。」
我扭頭就走。
寬闊人稀疏的路，夜漫長，那個人卻不在。我伏在尹瑞肩膀上，一開始我們都有些沉默。我眺望一眼天邊微白的星辰，建議道，「尹瑞，唱首歌吧。」
我還沒從喜悅中回神，下一秒，我就被一雙手鉗住手臂，將我狠狠扯離葉知秋懷抱。我腳步不穩，差點被推進花壇里，還好葉知秋眼疾手快拉住了我。我火氣蹭蹭湧上，定睛一看，原來是許久不見的小黑妹陸蕊，她黑著一張俏臉瞪圓眼看著我，氣呼呼的，像母雞護雛般站在葉知秋面前呵斥我，「你幹什麼光天化日下抱著我秋哥不放，占他便宜，欺負他好脾氣是不是？」
發完這條曖昧不明的簡訊，我啪的關掉了手機，站起身來，我越想越開心，終於叉著腰在房裡哈哈大笑。桃核緊張兮兮得跑進來，接著是魏叔叔，接著是我爸，接著是我媽，人人都很害怕我就此萬劫不復，高考完就直接上精神病醫院挂號了。
高考前尹瑞發過簡訊來過，問我在哪個考點，我回了他一句，「美人，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不過假惺惺又費時間又費金錢，你還是省省吧。」
我立起身收起笑，揮揮手說，「沒事，你們別緊張，我笑是因為江湖又將有一場腥風血雨，擋都擋不住啊。」我想象尹瑞因為我這簡訊而嚇得魂不守舍的樣子，拍拍手感嘆說，「怎一個爽字了得啊。」
我感到委屈，我什麼時候成了這老傢伙的相好了？
我真受不了大象撒嬌。這時尹瑞察覺到我的冷然，指著我開口介紹，「苗苗，這就是在餛飩店請你吃了三碗餛飩的神仙姐姐，認識一下吧。」
尹瑞似笑非笑得瞟了眼小甜甜，「苗苗，htｔｐs://www.ｈeｔｕｂoｏk.cｏm.ｃoｍ站在你身邊太熱，你不知道你身上傳導出的熱量多一些的嗎？」
我的身後響起尹瑞嘲諷的清朗嗓音，是他一貫的漫不經心的語調，卻直中目標。聞言我轉過身，發現驕陽如火的太陽光下，美人尹瑞掛著灼灼的笑看我，一如既往的妖孽，「桃花，天氣這麼熱，你倒是挺有看戲的心情。」
你瘦了憔悴得讓我好心疼 有時候愛情比時間還殘忍 把人變得盲目而奮不顧身 忘了愛要兩個同樣用心的人 你醉了脆弱得藏不住淚痕 我知道絕望比冬天還寒冷 你恨自己是個怕孤獨的人 偏偏又愛上自由自私的靈魂 你帶著它唯一寫過的情書 想證明當初愛得並不糊塗……
高復後來的日子很辛苦，但是再黯淡無光，我都會憶起葉知秋那句，「我一直都站在這裏等你」，想起時心上風氣雲涌，衝勁就回來了。他在等我，他說他在等我，我要一路狂奔，穿過田野，越過叢林，撲向他所在的高崗。
「葉知秋～葉知秋～葉知秋～」我緊緊抱著葉知秋又蹦又跳，興奮到只能重複喊著他的名字，而葉知秋也傻笑呆站著由得我去，僵硬得拍拍我的肩膀時，只聽身後遠遠一聲甜甜的「秋哥。」
聽到「強|暴」一詞，小女孩尹苗滿嘴油膩得停下啃雞腿的動作，好奇得望過來，但在尹瑞銳利的眼神示意下，又乖乖得繼續啃雞腿，啃完雞腿，開始嚼起小山般的牛肉乾。
陸蕊又瞪了我一眼，嘟著嘴靠近葉知秋開始撒嬌，「秋哥，你下次不可以這樣好脾氣了，好脾氣會受人欺負的。」說完她還不懷好意得瞥了我一眼。
「好了，蕊蕊你先放開說話。」葉知秋好言相勸，想拉開陸蕊，但圈著他的爪子實在太用力，他只能無奈得望一眼我，拋給我一個無奈的苦笑，一向溫潤不驚的臉上居然顯出幾分狼狽。我澀澀得回笑，冷眼看著黑妹佔據我的地盤，心裏有些抓狂氣悶。
他的聲音款款深情，呼應這有些荒涼的夏夜。尹瑞輕輕吟唱，我認真得聽著，最後伏在他肩膀上抽泣起來。
在我抿唇深思時，只覺肩膀一沉，我歪頭看去，才發現尹瑞的手搭在我肩上，他黑色深邃的眼睛也追隨著遠去的兩人，轉頭不懷好意得對我笑說，「我告訴過你，他們感情很好，知秋沒辦法拒絕她。」
我不客氣得回復他：你那牙早扔進我爺爺家的茅坑喂糞便了。
尹瑞將杯中啤酒一飲而盡。
過了半晌，尹瑞的簡訊來了：他來關我什麼事？ｗww.hetｕｂook.ｃｏm.coｍ
桃核不無悲傷地對在場三個大人說，「要不給姐姐找個專家門診吧？」
我媽更一針見血，我一想也對，我媽雖然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但在兩性問題上，絕對是我的心靈導師，值得我信任。而我承襲了我媽天生的傲骨，對自己的魅力自信滿滿，於是我決定給葉知秋足夠的空間，讓他自行選擇，反正我是那個correct one無疑。
葉知秋瞥了我一眼，有些難堪，「蕊蕊，先把手放開。」
尹苗上下仔細打量我，口氣很是羡慕，「桃花姐你好苗條哦。」
我只能真誠應道，「你也可以的。」
黑妹置若罔聞，還處於自己編織的謊言中不可自拔。我站在一邊嗤之以鼻，不過卻用含水的目光看著葉知秋，原來你為了我居然翹課了，還騙我說自己這兩天沒事。葉知秋接收到了我的目光，朝我撇撇嘴角，看起來是求我體諒。
我媽坐在沙發上優雅得翻閱著時尚雜誌，語氣驕傲得插|進話，「蠢貨，不讓他把你和外面的女孩子比較比較，怎麼知道你有多perfect。」
我十分不爽尹瑞總是帶給我壞消息，於是我又回復了一句：邱克文讓你在A大乖乖待著，他馬上就來了。
我苦笑搖頭。此時尹瑞又發來簡訊：桃花，考試的時候帶上我的那顆牙吧，我這人走到哪都算是福星一個，牙也是福牙，會給你帶來好運的，我在A大等你。
「唱什麼？」
懊喪的夜晚，清爽的風吹來孤單的風塵。我的手機沒電了，也不知道葉知秋在熱鬧的晚宴上有沒挂念孤零的我。後來尹瑞讓小甜甜先打車走，他則帶我去醫院檢查，確認無大礙后，背著腳腫的我回家。
也不知道為什麼哭，哭泣有時候並沒有太多理由。
他不予理會，又發來一條：你在哪個考點？
我媽賞了她一個耳刮子。
我回復道：美人，難道你不知道你自己男女通殺的嗎？
尹瑞點點頭，指了指遠遠跑來的一大坨東西，「我舅媽下了聖旨，要我陪苗苗考試。」尹瑞掃了我一眼，又補充說，「苗苗也在這裏考。」
高考那兩天十分順利，我的實力已經不能同日而語，所以等我順利考完最後一門考試時，我如鳥兒般撲進了葉知秋的懷裡，抱著他又蹦又跳，笑容燦爛得堪比天邊絢爛的朝霞。
尹苗天真得眨眨眼皮耷拉的小眼，雖然她再怎麼努力眨，還是看不到她的黑瞳。她張開櫻桃小嘴問，「呀，神仙姐姐把頭髮剪短了，我一下子還沒認出來呢。」
尹瑞開始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