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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溫柔比光暖

作者:瘋子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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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母女相認

第十六章 母女相認

想再認回孩子成了她心裏卑鄙又羞恥的念想,可是沒有一刻停止過,骨肉分離的痛楚折磨了她許多年。
她還天真地以為,白沭北是為了她——
林晚秋想這麼複雜的感情孩子的確沒法明白,只是動容地撫了撫孩子的臉頰。
林晚秋簡直受寵若驚,隨即又驚覺他的聲音聽起來實在有些……
白沭北走後,萌萌依舊義憤填膺,坐在沙發上小臉氣鼓鼓的。
白沭北的手機永遠處於無人接聽狀態,這多少有些不對勁。
曾經,這個男人撐起了他們三兄妹的全世界,他是他們的主心骨,無論任何事、任何磨難,他都會第一時間站出來替他們解圍。在她心裏,白沭北幾乎是無所不能、無堅不摧的。
那個名字刻在她心裏太久了,想忘都忘不掉。
白湛南走後,白沭北就一直安靜地坐在窗前沒有移動過,他的世界此刻一片黑暗,他坐在陽光里,可是根本看不到白光。
白小黎愣了下,繼而咧開嘴狡黠地笑著:「原來大哥在這兒等著呢,一定要堅挺!嫂子肯定會原諒你的。」
他好像有話想說,最後還是忍住了,只是笑得不明所以:「老大每月會定時往你賬戶里打錢,算是萌萌的撫養費,還有贍養費什麼的不必擔心,你和你哥就是不上班也會過得很好。」
林晚秋有時很羡慕孩子的單純,如果她也能這麼容易遺忘該有多好?
孩子畢竟從沒和白沭北分開過這麼久,哭得眼睛都腫了。
萌萌握著小拳頭,警惕地看了眼林晚秋的卧室,接著壓低嗓音嘀咕:「媽媽肚子里有小寶寶,叔叔你沒機會了。」
林晚秋看著白湛南,白家的男人怎麼可以都這麼殘忍,說這些話時表情那麼放鬆淡然,好像放棄的不是一個孩子,只是件無足輕重的東西。
他好像漸漸才開始懂得,愛一個人究竟要怎麼做,不是狂妄自大地只考慮自己,更不是一成不變地強悍掠奪……
林知夏坐在一邊,手臂搭在孩子身後的靠背上,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傻丫頭,你還小,等你大點兒就明白了。」
白小黎還想再勸他幾句,白沭北的手機就響了,她罵罵咧咧地走過去,看到屏幕上的號碼驚得大叫一聲:「哥,是嫂子的電話!」
白沭北沉默地轉過頭,他哪裡敢讓她看見,看見了也不過徒增厭惡而已。
白沭北來得很快,林晚秋看到他手裡那個屬於萌萌的維尼熊小拉杆箱,意外地接過來,她還以為白沭北會像他以前說的那樣,再也不讓她接近萌萌,沒想到他突然這麼大度。
林晚秋低頭簽下自己的名字,沒有一絲遲疑,當最後一筆用力劃破那張纖薄的文件時,她的心支離破碎,一點點地裂開了。
他還會做各種噩夢,有時是林晚秋和林知夏結婚了,有時又是林晚秋帶走了萌萌他至死也是孤單一人。各種畫面交替著,久而久之,白沭北不敢入睡了,他強迫自己清醒,強迫自己分散注意力。
他什麼都沒再說,沉默地起身離開。
萌萌張著小嘴,連睫毛都好像凍住了一樣,林晚秋緊張極了,看向萌萌的眼神帶著心虛和愧疚:「萌萌——」
她現在只剩一個念頭,快些簽字,早點兒和那個男人一刀兩斷。
白小黎失望地垮了肩膀,她沒想到林晚秋現在對白沭北這麼生疏,轉頭詢問地看向一旁的男人。
白沭北拄著拐杖,一步步艱澀地走向他,嘴角帶著悲傷的弧度:「我這樣,憑什麼連累她?我過去已經傷她那麼深了,她才二十七歲,真的要陪我這樣的廢物過一輩子嗎?」
林知夏便每天接了萌萌,然後再順路去接林晚秋,三人的關係很奇妙,卻相處得非常融洽。
他知道這樣林晚秋會傷心,也知道這樣林晚秋會更恨他,可是她對他的愛早就被磨得差不多了,那麼這恨,遲早也會慢慢消失掉的。
白小黎一直在家裡照顧白沭北,熬了粥,體貼地一口口喂他:「哥,你好歹吃一點兒,不然真的會撐不住的。」
一場暗戀,耗盡了她全部心血,雖然這過程充滿了絕望、悲傷和欺騙,可是她也並不後悔。這是她甘願的,被傷害了也與人無尤,她的整個人生沒有為自己勇敢過一次,也沒有為自己做過一件事,這次,再也不會遺憾了。
萌萌緊緊盯著林晚秋的肚子,小手抓著林晚秋的手指:「媽媽,看在小寶寶和我的面子上,咱們看完外公外婆就回家好嗎?」
離婚之後,林晚秋沒有消沉太久,這段感情已經拖了太久,那些傷害和難受的情緒林晚秋已經感覺不到了。她盡量地不去想那個男人,每天還是按點上下班,身子越來越笨重,但是心情卻漸漸輕鬆起來。
白湛南心裏五味雜陳,萌萌哭泣的聲音似乎都還在他腦子裡盤旋。
可是有種說不出的解脫感,這份禁錮她多年的感情,終於到了盡頭。
天氣越來越冷,白沭北一直沒有再出現,倒是萌萌開始變得有些沉默寡言,會搬了小凳子站在窗前往外眺望。
林晚秋嚇了一跳,慌忙把孩子抱下來:「怎麼了?寶貝別哭,告訴媽媽怎麼了?」
白沭北總是說一套做一套,之前還表現得那麼……
他透過灰白的www.hetubook.com.com煙霧複雜地看著白沭北:「我該怎麼回答?說她很好,你會難過,說她不好,你一樣會難過。」
他等了顧安寧六年,而等她,還沒超過六個月。
可是毫無用處,他依舊循環在這詭異的魔怔里。
白沭北回去之後,感冒反而加重了,咳嗽越來越嚴重,還時不時伴著高燒。
他現在後悔極了,如果當初能多一點真心,如果當初能對她好一些,現在也不會這麼多遺憾了。這些遺憾,註定是要陪著他一輩子了。
林晚秋自己也思緒紊亂,白沭北離開時的背影讓她難受,那個強勢倨傲的男人,似乎變了另一副樣子,她竟然在他轉身的瞬間看到了黯然的神色。
白沭北那些又算得了什麼?只是讓她更加看清了兩人間的距離。
白湛南一連串的話說得又快又急,看得出來他很生氣,說完時胸口還在劇烈起伏著。
白湛南沒有馬上離開,伸手拿過那份屬於白沭北的離婚協議書,修長的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面,似乎帶了一聲嘆息:「以後有需要我幫忙的,儘管開口,好歹……你也曾經是我嫂子。」
林晚秋臉上的笑意凝固,萌萌知道自己很快會有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時,倒是沒有絲毫抗拒,可是也沒有一個正常孩子該有的反應,現在甚至拿小寶寶誘哄起她來……
他沒法安睡,一入睡就會跌進冗長而可怕的夢境,昏睡的時間思念她似乎成了一種無法改變的習慣。可是他和她幾乎沒什麼太美好的回憶,他對她不好,他辜負了她,這六年來和林晚秋的過往太揪心,一幕幕在他腦海中回放,連帶著他都備受折磨。
她現在已經不想怨或者恨了,那樣太累,只會不斷記得自己曾經那麼愛著一個人,可惜結果依舊屈辱。
即使變成了這樣,他也不想讓別人看到他的脆弱,他在弟弟妹妹面前永遠是無堅不摧的,在林晚秋面前,更是不想顯露自己的狼狽。
萌萌鼓著腮站在原地,正好林知夏拿了行李從旁邊出來,順手在她毛茸茸的小腦袋上揉了揉:「小傢伙,東西都準備好了。」
「他讓我轉告你,他不想再看見萌萌了,帶著個拖油瓶他沒法開始新的生活。既然你這麼喜歡孩子,就養著吧。」
白小黎看著白沭北隱忍的側臉線條,微微有些沮喪地試探著:「嫂子,你不回家看看嗎?」
接下來三天萌萌都和林晚秋在一起,他們回了老家掃墓,萌萌很開心,還會細心地照料林晚秋。除了晚上睡覺時小傢伙會嘟囔幾句和白沭北有關的話題,其他時候都表現得很開心。
春節之後,天氣漸漸回暖,樹上的嫩芽也開始冒了出來,萬物復甦的感覺。林晚秋去醫院做最後的產檢,醫生叮囑她要隨時小心,一旦有不舒服就馬上入院檢查。
白沭北病了很久,公司那邊已經打了好幾次電話,他硬撐著準備回去,不顧白小黎的勸慰。
萌萌嫩生生的小臉在她外套上摩挲著,粉|嫩的嘴唇微微嘟起,表情有些掙扎:「媽媽,怎麼辦?萌萌很生氣爸爸說謊,可是萌萌還是覺得爸爸可憐。連我都離開他,他就真的是一個人了。房子那麼大,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接著白小黎直覺失言,急忙笨拙地補救:「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大哥可能又去工作了。他很忙,對,很忙。」
白沭北依舊是挺拔地站在那片光亮里,光是看背影一點兒也看不出他的問題,白湛南那些安慰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他知道白沭北的驕傲,也知道白沭北此刻該有多難受。
萌萌安靜地待在白沭北懷裡,兩人猜不透孩子的心思,時間過得太慢了,一點一滴的,好像被上帝給按了暫停鍵。
林晚秋站在門口和他面面相覷,遲疑著伸手指了指門內:「要進來坐嗎?」
萌萌被白沭北輕輕捏著下顎,黑葡萄似的瞳仁越睜越大,看著林晚秋驚訝得說不出話。
林晚秋不會是打來安慰他的,這個事實他比誰都清楚。
白沭北臉色非常白,很薄的嘴唇也沒有一絲血色。
白沭北有什麼可留戀的,他哪裡好?他對她那麼糟,他對她……永遠都不及對顧安寧的十分之一。
林晚秋決定去見見白沭北,不管這男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葯,都必須給萌萌一個交代!
可是林晚秋還沒來得及去找白沭北,白家就來人了,而且帶來了那份她一直想要的離婚協議書——上面清清楚楚地已經簽好了「白沭北」三個字。
白小黎站起身,可是手腕卻被床上的男人用力捏住了,他的額頭滾燙髮熱,可是指尖卻涼得沒有一點兒溫度。
林晚秋想解釋,可是看著萌萌傷心的表情一個字都發不出來,真相何其不堪,說出來孩子會更傷心。
林晚秋抬頭看白湛南,他正目光幽沉地注視著她。
她賣了孩子,和顧安寧銀貨兩訖,這成了她心底永遠結痂的一塊心病。
她遲疑著回過頭,走廊上人群熙熙攘攘,可是哪裡有那個男人?
白沭北唇瓣微微動了動,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到,白小黎看他的唇形才隱約猜到他話里的意思:「別為難她,她不會來。」
「爸爸是不是生萌萌和-圖-書氣了?」萌萌小聲地哽咽著,那模樣讓人揪心,「萌萌不是故意的,那時候爸爸生著病,我居然還打他,三叔,你帶萌萌去向爸爸道歉好嗎?萌萌真的很想爸爸。」
白小黎無法理解白沭北的心思,錯愕地回視著他。
「……」沉默,沒有一個人知道該怎麼回答孩子。
白沭北沒有說話,孩子所有的指責全都默認了。
林晚秋坐在沙發上,無聲地看著這一幕,眼淚終是沒忍住奪眶而出,心裏澀得厲害。
萌萌淚眼婆娑地望著白沭北,又看了看林晚秋,哽咽著說:「爸爸你怎麼可以這麼欺負媽媽,媽媽一個人該多害怕。」
萌萌說不過林知夏,向林晚秋投去求救的目光,卻發現林晚秋一直雙眼放空地看著地板。小傢伙爬過去靠上她的手臂,軟綿綿地喊了一聲:「媽媽。」
她用力抿緊唇,手指狠狠地扣著掌心,這才忍住了想把手邊的茶完全潑在白湛南臉上的衝動。她沒想到白沭北連萌萌都不要了,怪不得他會突然把萌萌送到自己身邊,怪不得她不在乎萌萌的想法。
她看得出來白沭北是準備回去工作,身上的衣服一絲不苟地包裹著結實的身軀,扣子扣得很嚴謹,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威嚴莊重的味道,只是他唇色偏淡,近看之下還能覷見極短的黑髮下,那層淺淺的汗意。
林知夏嘴角依舊翹著:「小學,又不是大學,這還不是小?」
她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爸爸太過分了。」萌萌用力捶了捶抱枕,噘著小嘴看林晚秋,「怪不得媽媽不想理爸爸,我也不想理他了。居然把媽媽趕出去那麼久!」
林知夏也找到了新工作,福利待遇都非常好,一去就做了比較重要的職位,單位還給他配了車。
白湛南微微垂了眼,聲音里滿是遺憾:「那你呢?你以後怎麼辦?萌萌是你唯一的支柱,你連她都還給了林晚秋。你以後一個人——」
那一紙婚書成了她犯傻、犯賤的證據,那個男人,讓她這麼多年的執著變成了一場笑話。
林晚秋被孩子稚嫩又善良的想法說得心裏一陣悵然,低下頭,下巴壓住她輕柔的頭髮:「那萌萌就——原諒爸爸。」
他眼神複雜地看她一眼,搖頭。
白沭北只是玩玩兒的,他對她永遠都認真不起來。
白沭北依舊是蒼白的臉色,烏黑的眸子暗淡無光,他偏轉過視線,輕輕頷首表示答應。
萌萌掙開他的手,五官都寫滿了敵意。
「你等會兒,我換我哥聽,他正在——」
萌萌哭得幾乎岔氣,小臉上全是淚痕,白沭北任由她又打又撓,還在低聲哄著:「是爸爸不好。」
白沭北直起腰,少頃才緩緩轉過身看她,竟然勾起嘴角擠出一絲微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周圍徹底地安靜下來,他才將原本挺得筆直的坐姿慢慢垮下。
他那個強大的、無所不能的大哥,為他們兄妹三人犧牲了太多也付出了太多,可是今時今日他變成這樣,他們卻無能為力。
萌萌瞪了林知夏一眼:「我哪裡小,我馬上就六歲了,很快可以上小學了!」
到那時,她就可以開始新的生活,或許是林知夏,或許是高赫,或許是別的什麼人。
白小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能猜想他心裏一定不好受。
直到林晚秋都快覺得呼吸不暢,萌萌才哇一聲哭起來,透明的淚珠大滴大滴地落在了白沭北的手背上。
萌萌一邊哭一邊扭頭,雙手握成兩個肉乎乎的小拳頭,一下下用力砸著白沭北的胸膛:「爸爸壞蛋,爸爸鼻子會變長的,爸爸居然騙了我那麼久,我討厭你!」
白湛南罵了句髒話:「哭了!一個大肚婆哭得跟什麼似的,還有萌萌,一直喊著要找你。白沭北,你怎麼這麼造孽呢?她們這樣就好嗎?你這樣真是為她們好?」
白沭北頭疼得厲害,最後打給了家裡的司機過來接他。
白湛南看著他,只覺得眼球被當下的一切刺得生疼。
林晚秋握著筆,筆尖在觸到潔白的紙張時,白湛南忽然開了口:「不看看裏面的具體內容,你會分到多少錢,萌萌歸誰?」
林晚秋伸手摸她的小臉,指尖觸到了冰涼的一片,她驚愕地睜大眼,孩子轉過頭時果然一臉的淚痕。
林晚秋又盯著那張紙看了一會兒,都沒看裏面的具體內容,拿起壓在上面的鋼筆就準備簽字。誰也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有多屈辱,她險些就再次沒出息地動搖了,可是這男人卻以這樣的方式再次讓她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白湛南說話的口氣帶了十足的嘲弄,林晚秋刻意忽略心裏那陣異樣,握著鋼筆的手隱隱有些發抖:「不需要。」
白沭北只希望一切不會太晚,希望此生還有機會能找回她。
白沭北不說話,只是糟糕地發現自己越來越嚴重了。
白沭北這才拄著拐杖慢慢從走廊拐角走出來……
她嗓子一哽,終究是沉默著沒有回答。
如果說開始時氣憤于白沭北的戲弄和欺騙,那麼這些東西早就隨著時間漸漸地煙消雲散了。她接觸社會太早,小時候便見識了太多人和事兒的冷漠嘴臉,等工作以後,沒有背景沒有依靠,一個人在娛樂圈打拚,什麼樣的欺辱www.hetubook.com.com沒見過。
林晚秋看著B超上的那團陰影,心裏既激動又雀躍,醫生和她又說了一些注意事項,林晚秋出門往外走的時候,在走廊似乎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白湛南臉上換了溫柔的笑,俯身抱起孩子。
林晚秋看著那張紙上的「白沭北」三個字發愣,那是白沭北的筆跡,她一眼便認出來了。所以不可能是別人偽造的,的的確確是他親自簽下的。
白小黎的話沒說完,林晚秋就打斷了,她說話有些急,好像十分害怕和白沭北通話似的:「不用了,你幫我轉告他就好。萌萌跑我這兒來了,我想……想帶萌萌回老家掃墓,只去三天,我會準時把萌萌送回去的。」
白湛南冷冷地笑了一聲,調整坐姿,手肘撐著膝蓋:「你還真是一點兒都不留戀。」
終究是妄想了,對他,她從頭到尾都妄想得太多。
萌萌點著頭,小手摟得白沭北很緊。
林晚秋低垂著頭,白湛南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卻清楚地看到她單薄的肩頭在微微發著抖。
白小黎著急地沖他使眼色,隨即想到大哥的嗓子已經完全啞了,擔心林晚秋會掛斷於是衝動下幫忙接通了,還點了擴音器:「嫂子。」
白湛南一步步走過去,坐在離他幾步之外的扶椅上,沉默地抽煙。
林晚秋只剩一個認知:不敢再靠近那個男人。哪有人不怕疼的?哪有人的心被傷了一次次還不趕緊學乖一些?
他依舊目視前方,身體綳得很直:「她哭了?」
那眼神,戲謔、探尋,似乎還充滿了諷刺。
白沭北覺得無力極了,那些曾經屬於他的幸福、那些他唾手可得的溫柔,現在眼睜睜地看著它們溜走,即將屬於別人,可是他什麼都做不到。
很巧地,打開客廳門一眼看到了林知夏剛剛接萌萌回來,小丫頭似乎長高了一些,手裡還拿著一個棒棒糖,看到白湛南時雙眼一亮:「三叔!」
畢竟是孩子,沒什麼記仇的心思。
林晚秋沉默著,這麼看白沭北是回來了,他只是不想接她電話而已。
孩子期待地注視著她,林晚秋望進她黝黑的眼底,裏面有盈盈水光晃動著,那麼澄澈透明的靈魂,讓她覺得自己滿是罪惡。
只是那與生俱來的霸道和冷淡依稀尚存,他的嗓音由之前的低啞到現在已經燒灼得完全說不出話,卻還倔強地抗爭著。
白小黎心疼極了,看著自家大哥這副近乎自虐的模樣眼淚便不爭氣地掉下來,她跺了跺腳,又氣又急:「那你倒是吃點兒東西啊,嫂子又看不到你在這兒自我折磨!」
「她怎麼樣?」白沭北的嗓子已經沒之前那麼沙啞了,只是依舊聽起來滿是潦倒落寞。
白沭北嘴角勾了勾:「你什麼時候這麼多愁善感了?」
白沭北怎麼會那麼好心,讓他們母女相認呢。
白湛南輕輕撫摸著孩子肉肉的臉頰,良久才低聲哄道:「爸爸要做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兒,可能需要很長時間,萌萌先和媽媽在一起,爸爸一定會來接你們的。」
他偏轉過頭避開她遞到嘴邊的白粥,黑密的睫毛隱忍地翕動,交疊在被褥外的手背上遍布著黑紫的淤青,整個人好像完全變了副模樣。
她說完就跑去卧室給萌萌收拾衣物,白沭北看著她興高采烈的模樣,頹然地坐回了沙發里。
白沭北忽然緩緩地站起身,手指一點點在旁邊摸索。
白沭北本就暗淡的瞳仁劇烈緊縮,他用力合住眼,嘴角微微顫動著:「恨吧,已經那麼恨了,不差這一點兒。」
林晚秋倏地抬頭,白湛南濃眉微蹙,表情似是有些隱忍。
白沭北安靜地坐在窗前,卧室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沉穩的腳步聲昭示著有人走了進來。他沒有回頭,筆直的坐姿好像雕塑,手指微微垂著,雙眼卻毫無焦距。
白湛南咬了咬牙,把手裡的煙蒂重重捻滅在煙灰缸里,再開口時像是吞了數十斤火藥:「我他媽都快被你逼瘋了!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你以為自己是情聖?你變成這樣不是更應該告訴那女人,打動她、賴著她,讓她一輩子都心甘情願地在身邊照顧你嗎?」
其實這就是她要的結果,可是眼下的情形忽然讓她覺得難以接受。
白沭北靜了片刻,徐徐轉了身:「萌萌跟著我未必幸福,我這樣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麼照顧她?」
林晚秋的眼眶也濕潤了,低頭不住地親吻孩子,用力摟緊她:「不是,爸爸最愛萌萌了,萌萌這麼聽話,他捨不得。爸爸一定是有事兒耽擱了。」
可是白沭北沒有接著往下說,他只是低頭在萌萌頰邊吻了一下:「爸爸騙了你,對不起。」
白沭北給萌萌打過一次電話,不知道他在電話里是怎麼說的,林晚秋當時刻意避開了,只留了萌萌一個人在房間。
林晚秋靜了靜,聲音裡帶了和藹的笑意:「小黎。」
萌萌咬著嘴唇,說話時似是斟酌了很久:「媽媽是真的不準備原諒爸爸了嗎?小寶寶不能沒有爸爸,那樣會很可憐。」
萌萌泣不成聲,埋在她胸口嗚嗚地哭著,那哭聲像是要把她的心臟都撕扯開一樣:「萌萌想爸爸了。」
林知夏被這小丫頭的樣子逗得直樂,兩人正大眼瞪小眼,客和-圖-書廳的門鈴忽然響了起來。
萌萌的腦袋卻一直往屋子裡探,費力地左右張望:「爸爸呢?爸爸是不是和你一起來了,爸爸要接萌萌和媽媽回去了嗎?」
他欲言又止地看著白沭北,怎麼都說不下去了。
白沭北坐在車裡,手指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把車子發動,沉重地靠回椅背里,腦海中又不斷地浮現那張照片。
他嘴角的笑並沒能讓白小黎放下心來,反而更壓抑了,白沭北拿起那本剛才寫字的本子:我給萌萌送換洗衣服。
他不想去想,可是無能為力,一閉上眼,那些畫面就會自動播放,如七十年代的黑白電影,帶著壓抑而沉重的魔力。
「一個瞎子,本來就不該妄想有多幸福。」
萌萌眼中明亮的顏色漸漸暗淡,肩膀無力地垂下。
林晚秋給白小黎打了電話,白小黎沒什麼心眼兒,要是有什麼事兒也一定不會瞞著她。她茫然地表示:「我不知道啊,倒是二哥前兩天還給我打過電話,說和大哥在一起呢——」
白湛南也知道他心裏苦,煩躁地又抽出一支煙想要點上,想了想又鬱卒地扔進垃圾桶里。
白沭北沉默幾秒,忽然把萌萌的小臉轉過去,準確地對上林晚秋,接著一字字極慢地說:「寶貝,爸爸對你撒了一個謊。其實面前的,就是你媽媽,親生媽媽。」
林晚秋也愣住了,她沒料到白沭北會挑這個時候來說這件事兒,心臟跳得很快,呼吸似乎也完全亂了節拍。
林知夏險些不厚道地笑出聲,他蹲在孩子身前,微微嘆了口氣:「傻丫頭,叔叔的確很愛你媽媽,可是叔叔什麼都不會做。我可不是你爸爸的敵人,以後見我別總是豎著兩條小眉毛好嗎?」
「你都這樣了,還要去工作?」林晚秋還是沒忍住勸了一句,隨即怕白沭北亂想,又說,「你家人會擔心的。」
可惜這時候的林晚秋已經不屑於多看他是否會改變了。
照片上的兩個人,那種親密無間的姿態,他如何都渴求不到。
林晚秋看白沭北的眼神複雜難辨,他到底在做什麼、在想什麼?為什麼她越來越看不懂了。
反觀白沭北,卻平靜得可怕。
「哥——」想了想他還是說出口,「這樣,她就一輩子都恨死你了。」
白沭北不愛她,那麼他做的一切似乎都無可厚非了。
林醫生替他檢查了好幾次也沒看出來究竟是哪裡出了毛病,只能當一般的感冒來醫治,偶爾低嘆一聲:「你這,還是心病。」
林晚秋想不明白白沭北不接她電話的原因,他就是想和她涇渭分明也會關心萌萌吧?這和以前那個愛女心切的男人差了太多。
林晚秋那邊突兀地靜下來,白小黎知道自己逾越了,夫妻倆的事她不該隨意插手,尤其這兩人之間的糾葛還真不是一兩句話便能說清楚的。
「……」
萌萌還是一臉懵懂,歪著頭黑黢黢的眼珠轉來轉去,最後得出結論:「媽媽說爸爸是一個坑,害你摔倒。」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半個多月就過去了,白沭北依舊沒有打電話來說要接回萌萌,林晚秋本來樂得開心,她恨不能天天和萌萌生活在一起。可是時間久了,林晚秋總算髮現了一點兒異樣。
他的動作極慢,骨節分明的大手在空中虛抓了好幾下,最後才觸到邊上的拐杖,接著慢慢地一點點站起來。
白湛南還想再哄哄萌萌,手背上就噼里啪啦地落下無數豆大的濕意,滾燙的,一滴滴好像燒得他皮膚炙熱。他能感受到孩子悲傷的情緒,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萌萌抽噎著,抬手抹眼淚:「爸爸是不是不要萌萌了?為什麼爸爸媽媽只能要一個?萌萌想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別的小孩子都有爸爸媽媽。」
他虧欠了她太多,這輩子或許是沒機會彌補了,只能竭盡所能地讓她過得好。
萌萌還是一臉嚴肅地盯著她,林晚秋無奈地笑了笑,起身進卧室準備東西。
她警惕地看了眼面前的男人,害怕白沭北會說出當年的真相。
林晚秋不禁自嘲地搖了搖頭,已經這麼久了,她怎麼還是改不掉這個毛病,似乎和他有關的一切都變成了一種本能,想戒都戒不掉。
白沭北無聲地笑了,眉眼間都蘊了一層溫和的顏色:「沒事,有人來接我。」
林晚秋對白沭北那麼好,一定捨不得看他受苦。
林晚秋手足無措,看著孩子哭得聲嘶力竭心裏難受極了,她幻想過和孩子相認的畫面,可是終究沒敢想太多,這是個無法實現的心愿,一輩子都不可能實現的。
孩子澄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林晚秋反而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只是握著萌萌瘦小的肩頭:「萌萌,媽媽已經不生爸爸的氣了。」
然而眼下,它真的發生了,白沭北在一個她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告訴了萌萌,而且把責任全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漸漸地,林晚秋的生活里好像從沒沒出現過那個叫白沭北的男人一樣。
這之後她便掛了電話,寂靜的屋裡只剩電話里那陣機械的忙音,白沭北已經背轉過身,繼續低頭收拾他的東西。
「我回去讓你爸給你打電話?」白湛南又軟言絮語地哄了一會兒,萌萌這才停了哭聲,可還是緊緊抱著他不願放手。
m.hetubook•com.com以前身體很好,這次卻真真體會了一回什麼叫做病來如山倒。他的發燒反反覆復,好像一場無法根治的頑疾。
「哥。」白小黎無措地捏著電話,腦子裡轉過無數安慰他的話語,最後只是蒼白無力的一句,「嫂子氣過勁兒了,肯定會回來,你別放棄。」
白沭北俯身將孩子抱了起來,說話時眉頭鎖得很緊,大約是喉嚨當真痛得厲害,說話時聲音很輕:「萌萌乖乖聽媽媽的話。」
他們這場遭遇里,最無辜的其實就是孩子。
白沭北沉默著,很久都沒有回答。
白湛南的拳頭用力握了起來,險些就控制不住將心裏那些情緒宣洩出來,最終還是強忍著,用力抱了抱孩子:「寶寶乖,爸爸真的是去工作了。」
林晚秋卻只是含糊地說:「小黎,謝謝你。」
萌萌欣喜地瞪大眼睛,隨即臉上的笑意很快又收斂殆盡:「可是媽媽還是不回家,剛才都不願意和爸爸說話。」
白沭北的話讓白湛南渾身一個機靈,自從白沭北在工作時出事後,他們全家都極力避開這個話題,現在被白沭北自己赤|裸裸地說出來,聽著居然這般刺耳。
白沭北低頭收拾東西,偶爾咳嗽幾聲,拿了一旁的紙筆飛快寫下幾個蒼勁有力的鋼筆字:「有工作,我不能再耽擱。」
她抑制住亂想的心思,抬眼看了看坐在對面沙發上的白湛南。冷肅的男人,長腿交疊,手臂搭在沙發背上深深看著她。
白沭北想著林晚秋終有一天是會完全忘記他的,也許說起他來,她臉上連一絲表情都不剩了,這樣想著,心裏好像就被一把鋸刀來回地磨礪著。
萌萌嫩生生的小臉在她外套上摩挲著,粉|嫩的嘴唇微微嘟起,表情有些掙扎:「媽媽,怎麼辦?萌萌很生氣爸爸說謊,可是萌萌還是覺得爸爸可憐。連我都離開他,他就真的是一個人了。房子那麼大,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她微微嘆了口氣,俯下身小心地詢問:「哥,你是在想嫂子對嗎?我去把她找來。」
「才不要。」萌萌一臉的不相信,小胖手指搖了搖,危險地眯起眼,「叔叔你總是偷看媽媽,我見過好幾次。別想騙我。」
白湛南扭過頭,不忍再看他臉上的表情。
他不敢逼林晚秋,不敢刺|激她,她逃了他就再也找不到,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她幾乎快成為他的全世界,她可以輕易左右他的情緒,她已經讓他完全變得不像自己。
林晚秋嘆了口氣,提醒自己什麼都別想,萌萌能在她身邊自然是再好不過的,至於白沭北,管他又在出什麼幺蛾子呢。
那之後萌萌的心情好了不少,孩子開心,林晚秋也變得高興起來。
林晚秋就沒再多說什麼了,只見白沭北沖萌萌招了招手,小傢伙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抱著老爸的長腿:「爸爸,你又要去很久?」
除了替他安排好妻兒,按他吩咐的做些自以為是對她好的事情……可是這真是對大哥好嗎?
白沭北看了眼端坐在客廳的林知夏,微微移開眼,顯然是沒打算進屋。他把手裡的東西遞給林晚秋,啞著嗓子艱澀地說:「萌萌交給你,多待幾天也沒事。」
林知夏好笑地搖頭:「還真是和你爸挺像,連生氣的樣子都一模一樣。」
「你這樣回去,不怕路上出事兒?」白小黎氣得拿枕頭丟他,「白沭北,你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萌萌想想。」
林晚秋站在孩子身後揪心地望著那小小的身影,昨天萌萌放學就是直接回的白沭北家,可是家裡沒有人,空蕩蕩的,沒有一丁點兒生氣。
掛了電話之後,林晚秋就在客廳、卧室來回走動收拾行李,萌萌一直小尾巴似的跟著。林晚秋轉身就險些撞到這小東西,不由擰了擰眉,俯身打量她:「寶貝,怎麼了?」
白小黎停了動作,難受地坐在床邊。
林晚秋走過去摟住孩子,低聲哄著:「很冷,咱們回客廳。」
他怎麼會輕言放棄?只是通過這些日子更加明白了一些道理而已,越清楚自己過去對她有多可惡,現在就越發地小心謹慎。
白沭北每月打來的錢林晚秋一分也沒動過,林知夏的病情很穩定,而萌萌的開銷她還能維持,所以盡量地不去動那筆錢,她連具體的數目是多少都沒查看過。
林晚秋回過神來,無聲地注視著她。
白沭北沒想到林晚秋會主動打給自己,微微停了手裡的動作,驚喜猶疑的矛盾情緒交替在心頭,可是卻愣在原地沒有接。
林晚秋錯愕于孩子的敏感機靈,低頭想了想,接著用最簡單易懂的話解釋:「萌萌,如果一隻小兔子在同一個地方摔了很多次,它是不會怨恨那個坑害它跌倒。因為是她自己走路不小心,但是它下次遇到那個坑,是不是該繞開走?」
從老家回來之後,林晚秋給白沭北打了幾次電話,可是一直都沒有人接。林晚秋以為白沭北還沒回來,於是就把萌萌給留了下來。
「萌萌以後跟你了。」白湛南忽然說了這麼一句,毫無預警地,好像扔下了一個炸彈。
林晚秋心如刀割,低垂的眼眶熱得厲害。
萌萌抿著唇,過了片刻怯怯地抬起眼:「媽媽,我們不和爸爸生氣了,以後讓他給咱們買好多好吃的做補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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