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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熊熊的烈火，越害怕，就越撩撥，直至身葬火海。

也許外面已經天翻地覆，也許幻宗已經永遠易主，他都不管明天會怎麼樣，我為什麼要管明天會怎麼樣呢？

彷彿有一陣北風呼嘯而過，掀起幾片零落的樹葉。片刻過後，我才意識到，這大約就是傳說中的冷場。

我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不由得想要反駁。然而，渙散的目光重新聚焦起來，白夜毫不驚訝地笑了笑。

我語態溫柔，充滿柔情蜜意，盡量不要讓自己顯得小人得志：「比起別人，我更在意你啊。」

我這個時候去搭理什麼梨花妖，什麼謝少爺，什麼朱雀，不是有病嗎？

有多麻煩？我嘴角一撇，跟著不爽了起來。

能讓惜玉公子說下流，我想我是真的下流。但這有什麼關係，我現在只想對他好一點，因為我知道，這個破敗不堪的客棧里，不是我在陪他，而是他在陪我。

我本來打算一直看笑話，可到底心軟，他又哼哼了幾句，我就不行了。我把他翻了個身，抵著他背上的穴道，運起了治療法術。

白夜裝作沒聽到，一口一口地吃著我餵給他的粥，直到碗見底，才道：「小梨兒，你再這麼賢惠下去，我要受不了了。」

這個地方離心臟很近，卻又不是心臟，突如其來的傷口，有一點小痛，但很快就會愈合，就像從來沒有受過傷害一樣。我想，這樣的懲罰，沒有什麼不好接受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彎起嘴角的那一刻，睫毛輕輕顫動，整間屋子的光都因為他一個細微的表情，暗淡失色了幾分。

「我又沒對不起你，憑什麼讓你穿洞！」他惱怒地封住了我還想說話的嘴巴，直到咬得我嘴唇發麻，才鬆開我道，「ｍ.hｅｔｕboｏｋ•cｏｍ.com我就是為了見你，才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我欠了幻宗的，但不欠你！你別總撩撥我！」

嗯，這個切入點，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我給你擦擦汗吧？」

白夜鬆開手裡的狐狸，眼睛中流動著奇異的光芒。他用指尖碰了碰那隻略微暗淡的左眼，臉上露出天真柔和的笑意：「算我求你了，以後向我告白，不要這樣殺氣騰騰的。我雖然心臟頑強，有時候也禁不起你的冰火兩重天。」說完，他又笑眯眯地把小紫狐抱起來，狠狠地親了一口，「小紫，你娘終於想通了，要給你找個爹了，乖啊，叫聲爹，以後你就跟著我姓白好了！」

「兒子。」他堅持。

那笑聲里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敵意。

白夜把頭枕在我膝蓋上，輕聲道：「你讓我睡一覺，我很快就好。」半晌，他又道，「朱雀就在隔壁房間，或許你該去看看他。」

「你吐口血試試，我會更溫柔更賢惠。別逼我挖個坑把你埋了。」

他戲謔道：「身敗名裂、眾叛親離、顛沛流離、廢物一個、專吃軟飯……到時候，你還會跟我嗎？你八成是一臉嫌棄，轉身找個玄門公子或是蜀山少主嫁了。」

「我就說了，小梨你讓我喬裝根本是多餘。」

「你根本是個魔女。」白夜得了便宜還賣乖，一邊解我的衣服，一邊憤然控訴。

「你在說笑？」謝青桐煞白的臉上閃過一絲涼意。

「弟弟！」

面對白夜的恭維，朱雀呵呵一笑，我被他笑得打了個寒戰。

白夜笑：「太聰明了。」

大少爺沒有湊合過過日子，看得出，他不想惹我生氣，卻又實在很反感醬蘿蔔配白粥這樣的組www.hetubook.com.com合，只好小心翼翼道：「其實我辟穀之術修得不錯……」

當時我並不知道，這位捕頭大哥的青梅竹馬是玄武，毀了他初戀的人，是語笑晏晏的白夜大人；而「天眼」上官妙人是朱雀的未婚妻，他們一直沒能成婚，就是因為上官妙人還牽挂著白夜。有這兩層關係在，朱雀沒有把白夜給剮了，還對他呵呵一笑，算是涵養不錯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我無法把這樣一個白夜和那個遊戲人間、心無牽挂的紈絝公子聯繫起來，我下不了手，連罵，也罵不出口。

朱雀沒有回我，而是對著心不在焉地發著呆的白夜，道：「希望這一次，幻宗不會再把神農鼎弄丟。」

白櫻的毒實在霸道，一個沒控制住，在身體里橫衝直撞，排不出去，壓不下來，只得躺在床上細細呻|吟，汗濕了的碎發貼在臉上，他咬著牙齒，青筋暴起，失去了一貫的優雅和冷靜。

三川引，它有另外一個名字，叫作忘川之水。忘川之水由冥界奈河流經酆都鬼城，人若掉進去，骨頭都會腐爛。

白夜不死心地念著，可終究抵不過睡意，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不多時，耳邊只剩下一片清淺平和的呼吸。

朱雀的語調緩慢，聲音平和，仿若明凈的玉，溫潤的水，可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釘子敲進木板，不容置喙：「我從不和人說笑。如果你滿意蘇引玉就是兇手這個答案，蘇引玉已死——但我相信，接下來的日子里，會死更多人。一如三年前，紀姑娘見識的那兩場魔君覺醒。」

我敢保證，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動人的一幕了。昔日風光無限的夜尊主從神壇上掉下來，脆弱、痛苦、不屈……這麼和*圖*書多的表情交織在這麼一張英俊的面龐上，是何等驚心動魄的美？

可是，七分戲言三分真。他轉過臉去，看不到表情，生硬的語氣卻泄露了天機，原來——他不是完全沒有感情，還沒有純熟到纖塵不染。

我差點背過氣去，用力在他身上拍了幾下，怒道：「它是我弟弟！」

白夜勉強喝了一口，寬慰我道：「朱雀已經查過其他幾起命案的屍體，最後才來洛陽看蘇湄，他表面上不說，心裏已經有計較了。他比你有經驗，比你細心，他一定會在你之前弄明白真相，你要接受這個事實。」

見我一臉不可思議，白夜苦笑：「我真的以為那只是化功散……早知道她那麼絕，就不喝了……」

第二天中午白夜沒能起來。

廚房裡的菜都讓老闆娘收了起來，觸手可及的只有幾個又冷又硬的菜包子，吃剩的白粥，半碟醬蘿蔔。

「小梨，你又開始了……」

我看了看他慘淡的臉色，一勺粥送到他嘴邊：「等你把身上的毒解了，傷治好了，再和我談辟穀。我還要找兇手呢，你別拖累我。」

我熄燈躺下，心裏高興不起來。

「……」

我深沉一笑，糾正他的形容：「你應該說，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總有一天我會死在你床上……」他手指一僵，送了我兩個字：「下流。」

白夜抬起明亮的眼睛，輕哼道：「有這麼便宜的事？」

「兒子。」

這麼一鬧騰，我又忘記了我和他談話的初衷是什麼，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我真是無比地厭惡自己的愚鈍，沒救了。

我很難違心地去奉承，只得張了張嘴，確認我所聽到的：「我沒弄錯的話，朱雀大人的意思是，魔禍又要開始了？」

「最好他們把你打成殘廢，逐ｍ•hetｕｂoｏｋ•ｃom•ｃom出幻宗，斷了你所有東山再起的可能。真有那麼一天，白夜，我二話不說嫁給你。」

「……」

我理解他的敵意。我和白夜，一個像女魔頭，一個擁有神農鼎，確實不值得他信任。雖然，我死活想不出，我們反人類的動機是什麼。

這是真的急了。

他解下覆面的白紗，明亮的燈光照到他的臉上，勾勒出完美的輪廓。鼻樑筆直，唇線分明。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盯了一天，哪兒也沒去。

我收拾完屋子，忍不住又問了一次：「你這樣一直躲著真的不會有事嗎？你畢竟是幻宗尊主啊，總有一天要回去，萬一回不去……」

不一會兒，我大汗淋漓，放棄道：「你還是繼續痛著吧。」

朱雀和謝青桐皆是看得一愣。

我喘著粗氣道：「你看我多善良……」

「我就想看著你。」

可在我看來，卻是朱雀耐心用盡，不想再同我們虛與委蛇。

白夜笑了。

「……你不去找朱雀？」

我靜靜地看著他道：「你這麼一說，我覺得你回不去挺好。」

低頭猛然看見，小狐狸正用一雙漆黑的、冒著水汽的眼睛望著我，彷彿有說不盡道不完的委屈。我心肝都在顫，平復了一下呼吸，對著它咧嘴一笑，違心地念出兩個字：「……兒子。」

白夜在客房裡逗小紫狐玩，看到我手裡的飯菜，他的臉瞬間就拉了下來。

「兒子。」

「江湖上誰人不知道，有你紀梨的地方就有我白弦音……騙得了白葵已經算運氣，朱雀捕頭的眼皮子底下，不如省點力氣吧。」

白夜從身後抱住我：「給我生個兒子吧。」

「……是，有朱雀在，我是沒什麼可憂心的。我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我失笑，「我不如憂心憂心你現在的處境。m•ｈeｔｕｂooｋ.coｍ.ｃom」

「……」

我覺得太可恥了。

他不輕不重地在我指尖上咬了一口：「那你陪我睡。」氣息未平，眸中卻燃起了引人遐思的火焰，我微微一怔，也笑了：「好啊。」

什麼娘？什麼爹？

我很想睡覺，但是忍住了，下樓去打水，弄吃的。白夜晚上幾乎沒有吃東西，因為我任性地要他矇著臉。

我眼皮一跳，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按了按那塊凹陷的骨頭，笑得嘴角直抽。沒關係，他有沒有撒謊那不重要，太多的猜忌和茫然，我才發現我不是對他有什麼不滿，而是在不知不覺中，把自己擺到了一個卑微的位置。

回到長明客棧，已經是丑時。

很快，灼熱的呼吸將我包圍，我的手劃過白夜柔韌的肩胛骨，描著他身體美好的線條，一路描到胸口，停在鎖骨之間那個往下凹陷的位置。用力按下去，可以按到一塊形狀分明的骨頭，比起他的眼睛和他的臉，我對這個地方有一種近乎執著的迷戀。

「喝水嗎？」

它滿意地伸頭拱了拱我的手掌，想撲過來，但看了看白夜的眼色，又默默地爬到角落去，假裝睡覺。

「我就只會做這個，你也可以不吃。」

白夜的笑容里泛起了苦澀：「萬一回不去，就麻煩了。」

「……女兒也行。」

「弟弟！」

我圍著白夜噓寒問暖，前所未有地殷勤。他擠出一個面目猙獰的笑，顫聲道：「小梨子……你別得意，我這麼樣，我這麼樣都是故意的……師姐把『三川引』丟給我，我當著她的面喝下，喝下就走了……」

我懶得打他：「離我遠點。」

「……」

「如果有一天你要走了，我不要你喝三川水，我只要在這裏……穿一個小洞。」

「吃藥嗎？」

我想，我不抽他一耳光都對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