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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俠,非萌勿擾啊!

作者:憶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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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發如雪

番外 發如雪

楚傾羽,我不是每一次都那麼狠得下心的。
紀刑風,你在哪裡?是不是因為你不在,所以連個毛頭小子都要欺負我?
該死!莫七娘往後退了好幾步,這臭豆腐怎麼還沒把金捕頭叫來?她可不想自己的客棧染上什麼血光,叫她往後還怎麼在白雲鎮做生意?
「七娘?七娘?」楚傾羽看著眼神獃滯的莫七娘,嘴角忽然勾起一絲笑意,「怎麼了?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她忽然成了行屍走肉,獃獃地跟著他們來到墳地,獃獃地看著積雪下的泥土被一點點挖起,然後獃獃的看著紀刑風的屍體被埋了進去,看著那些骯髒的泥土蓋在他的身上,他沒有再睜開眼,也沒有再叫她一聲丫頭。
「是!下官遵命!」金牧北朝手下的人揮揮手,那青烏二鬼就被結結實實的困了起來,嘴裏還疼得直哼哼,兩眼跟吃了葯的耗子似的沒了光彩。莫七娘看得一愣一愣的,這姓楚的小子還真他媽像模像樣的,跟方才那個浪蕩子截然不同。
「顏色沒關係,只要上面綉著木槿就好。」
「得了,你今天也累了,回屋睡去吧。」莫七娘笑笑,示意臭豆腐早些下去。
好奇心趨勢著楚傾羽拆開了那一疊包得很好卻未來得及寄出的信,字裡行間包含著的思念,讓玩心大起的楚傾羽忽然對這個被稱作丫頭的女人產生了興趣,他就像是無意中得到了一張地圖的孩子,總想知道這地圖裡面究竟有些什麼。而恰好,他追捕的青烏二鬼也跑到了白雲鎮,於是一切就彷彿命中注定般地發生了。
「的確是好功夫!」莫七娘在心中盤算著,看來等會還是不要他賠砸破的碗錢了,免得引火燒身。
莫七娘嘶喊著,跑過去捶打他的胸膛,淚痕肆虐在臉上,如她早就溝壑遍布的心,「你究竟是什麼人?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你要這樣叫我?我不是你的丫頭!不是!是不是因為紀刑風沒有回來,所以你們都欺負我,都欺負我!你們這些混蛋!混蛋……」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楚傾羽站在屋中,目光隨著那一抹倩影而去,口中喃喃著,心已然陷入了自己編織的那張網裡……
七娘這麼說著,眼裡閃過一絲旁人無法察覺的不快,這楚大人都在客棧里待了好幾天了,一直都沒有要走的意思。光想到那幾天下來的房錢和酒菜錢,就有夠她心疼好一陣子的了,看來上月初看上的那套白瓷酒杯是一時買不了了,希望老闆不要賣掉了才好。
——臭豆腐。
莫七娘的背立刻僵了僵,轉身,「是啊,年紀不小了,再不成親就沒人要了?」
她怎麼會不記得呢?
「楚傾羽,你就笑吧,看你等會還怎麼笑得出來!」另一個青衣的大漢也拔出了腰間的佩刀,兩把刀架在當前,男子卻絲毫沒有畏懼的神色,嘴邊始終淺酌著輕笑。「兩位難道如此自信能打得過楚某?」
「那,那個……」臭豆腐欲言又止,雙手一直搓著手中的麻布,「今天是,是大年三十……」
又過了幾日
「原來在七娘心裏,楚某就是這樣一個薄情郎啊!」楚傾羽語氣中似帶著些委屈,在石桌旁的另一張石凳上坐下,手中的扇子輕搖著。
莫七娘瘦弱的身子頓時僵直在他灼然的目光里,彷彿在猶豫著什麼,良久,她拔腿就跑卻被楚傾羽強而有力的臂膀拽了回來,他扯著她一直將她拉到那墓碑前面。
七娘轉過身,身後只剩那一片荒山和皚皚的白雪,一滴淚驀然落了下來。
「怎麼了?」七娘放下手中的賬目,抬頭了一眼臭豆腐,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出來,「你今天是怎麼了?要是想漲工錢,免談!」
楚傾羽動了動嘴唇,緩緩走到她身邊,然後坐下。即使沒有看她的臉,楚傾羽也明顯能感受到身邊這個女人的緊張,她時而伸長脖子朝路口望去,時而又搓著雙手嘴中喃喃著什麼聽不清的言喻,她彷彿回到了十八歲的年華,穿著鮮紅嫁衣,焦急得等待著來娶她的男子,那眼中的欣喜讓這一切顯得那麼真實,卻又那麼讓人心痛。
「我讓你去睡你就去睡,別廢話!想扣工錢嗎?」莫七娘朝臭豆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進去。臭豆腐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進屋睡覺,末了還不忘用目光把楚傾羽給斬殺了一遍。
「為什麼?因為年齡嗎?因為世俗的目光嗎?」楚傾羽幾乎被她的話激怒了,「我愛你,我不在乎這些!」
六天
「不要!」
莫七娘不相信,那個男人竟然會棄她而去,竟然忍心拋下自己躲在那黑暗而潮濕的地方,然而她不得不相信。紀刑風的屍體就在她眼前,屍身已經爛了,即便是寒冬臘月依舊散發著陣陣惡臭,臉上沾滿了凝固的黑色血污,五官根本分辨不清了。
「你,你……」下一刻女人美麗的大眼睛就紅成了一片,豆大的淚珠就潮水般的涌了出來,「嗚嗚嗚……嗚嗚嗚……」她剛才還打人的手掩著嬌顏,儼然已經泣不成聲。
她好瘦,好小,像只兔子。忽然楚傾羽就想到了紀刑風的那些信:「丫頭,你要多吃點,免得我回來你輕的像只兔子。」
「紀刑風,又是一個重陽了呢……」她自言自語的呢喃了一聲,那迷著秋露般的眸子垂了下來。
「不用,不用,不用……」莫七娘不耐煩的擺擺手,「該幹嘛幹嘛去,我一會兒就下來!」說罷,便把門碰第一聲又關了回去,差點沒把門口的臭豆腐臉砸扁了。
七娘的眼裡閃過一絲焦灼,「這,這碗筷是替七娘的夫君準備的,還希望……」七娘的話沒有說下去,但目光裡帶著一種懇求和苦澀。那一刻,楚傾羽的胸口悶得有些發慌,「七娘不是說令夫出鏢,要許久才回來嗎?」
一個,兩個,三個……
後來,七娘終於在這巨大的悲痛中倒了下去,她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所有的大夫都搖頭說沒救了,就連金牧北都以為七娘要跟著好兄弟去了,可是她卻奇迹般的醒了過來,在病榻上睜眼躺了一個月,沒說一句話。
「不管了!就當做了個夢!什麼都沒發生,沒發生……」七娘從桌上猛直起身,朝鏡子里的醜女人點了點頭,「沒發生,沒發生,沒發生……」
莫七娘使勁的搖搖頭,把那種荒唐的想法從自己的腦子裡甩去,紀刑風怎麼可能回來卻不來見他?一定是昨天累壞了,才會產生幻覺。
「那是!」剛才那個女子聲音帶著幾分醋意,自己中意的男人說了那麼多,最後只提到了莫七娘一個人的名字,這能不讓她不爽嗎?不過他後面那句話說得沒錯,這鎮上誰都比這瘋婆娘要美!
楚傾羽盯著這一切的發生,他不敢相信那天他去找金牧北時,金牧北說的話竟然都是真的。
「老闆娘好大方啊!」楚傾羽眯眼笑著,一隻手就不經意的搭上了莫七娘半露著的肩,「楚某就怕老闆娘是小本經營,會喝窮了這客棧呢。」
「七娘謙虛了,楚某有幸品嘗美人的手藝,可真是三生有幸啊!」說著又撫上七娘沒來得及從碟子上撤下來的手,大有先嘗一口美人豆腐的意思。
七娘才從震怒中緩過來,卻聽得楚傾羽這麼一句,強壓住心頭的怒意,她苦笑道,「楚大人,您今年貴庚?」
「哈哈哈……」莫七娘放肆地在門口笑了許久,終於把那臭小子給趕跑了,她得意的酌了一口小酒,繼續回頭做剛才沒做完的事情。
「呼……」七娘在心裏暗暗地舒了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只嚇破了膽的老鼠,把楚傾羽當成了吃老鼠的貓,見了他就想躲。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或許他早就明白了自己的態度,所以便不再糾纏了,「都二十五歲的老女人了,你以為小夥子真有這耐性,滿大街的追著你亂跑啊?」自嘲的罵了自己一句,七娘一直提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
七娘驚恐的望著眼前這個風塵僕僕的男人,他高大而威武,臉上還留著些鬍渣,一雙利刃一般的眼睛直射像那些欺辱她的小混混,嘴角微微揚起,腰間的刀已然出鞘。接著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和跌落在地上的沾滿了污血的耳朵。
……
「我不走!除非你跟著我一起走!」這一回楚傾羽不願再退縮了,就算要傷她,就狠狠的傷她一次吧,總比她一輩子這樣傻傻的傷著自己要好。
忽然,他聽見有人在叫他,抬頭看到金牧北正朝他拚命的招手,示意他過去。
他的心頭一緊,想說的話終究是說了出來,「七娘,別騙自己了好嗎?紀刑風,他不會回來了……」
「老闆娘,您怎麼又在這裏喝酒了?」
「這……」金牧北不放心的看了楚傾羽一眼,心一橫,乾脆走上前去朝他作了個揖,「楚大人,那下官就先回去了,不知道楚大人今晚可有落腳的地方,如果沒有可以去府衙暫作休息。」
「楚某還真的沒有喝出二位所說的滋味呢,看來楚某還得再品嘗品嘗。」說罷楚傾羽就將手中的酒杯再一次舉止唇邊。
金牧北一直在旁看著,見七娘吃了虧,忙開口替她解圍,「七娘,你過來把店裡的損失算一算,我看看能不能往上頭報一報。」
那天,莫七娘笑臉盈盈的走下了一個多月未踏足的樓梯,開口的第一句話是:
然而,莫七娘沒有發現,這個客棧里今天少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你這個死八婆敢打我!」女人的尖叫聲響起,繼而是一陣劈里啪啦的破碎聲,吃了虧的女人像瘋狗一樣的沖了過來,長長的指甲劃破了莫七娘白皙柔嫩的臉龐,「你個瘋婆娘!你個臭婊子!」那不堪入耳的叫罵聲一句比一句難聽,揚起的手就要打在莫七娘的臉上。
好美!
楚傾羽深不見底的黑眸緊緊的盯著她,一言不發,像要把她的心看透了。
「七娘還真是真性情的女人啊!」楚傾羽臉上的笑容沒有剛才那麼自然了,但依舊不甘的說到,「今天看來紀大哥是不會回來了,這飯菜涼了也可惜,就讓我代勞吧!」楚傾羽說著,那手又要去拿筷子。
楚傾羽望了眼金牧北,眼中的深意讓金牧北有些捉摸不透,「我來是為了向金捕頭了解些事情……」
「丫頭……」他又輕喚了一聲。
過了幾日
「楚傾羽,你要帶我去哪裡?你放開我啊!救命啊!臭豆腐!」莫七娘叫嚷著,可煙火巨大的爆炸聲蓋過了她的叫喊,每個人都沉浸在團圓的喜悅中,又有誰來注意這煙火里叫喊聲呢?
「你不能騙自己一輩子的!」
秋風捲起了地上零落的殘葉,再一次將月光扯進了雲的懷抱里,隨著最後一絲月光也被黑暗吞沒,整個大地又歸於一片混沌。
突然而來敲門的聲將莫七娘的思緒扯了回來,那聲音敲得不緊不慢,輕輕的似乎還帶著些旋律。七娘將那溫柔似水的目光藏好,轉身將門打開,「誰啊?」話才出口,她便看見了門外站著的楚傾羽。
那年紀刑風二十五歲,正是男人出人頭地的黃金時間。而莫七娘剛死了父親,按習俗是要守孝三年的。於是他們就立下誓約,三年之後再成親。
「楚傾羽,我不能愛你!」
莫七娘依坐在雲龍客棧的迎客門檻上,就像過去的每一次那樣,悠遠的目光落在長街的盡頭,清秀的面容裡帶著幾分醉意。酒罈子拿在手上,嘴角揚著微微的弧度。
墓碑中間刻著七個大字,「先夫紀刑風之墓」
「這麼好看的手,不適合沾上血腥。」
這天是大年三十,楚傾羽照舊坐在那個老位置上,莫七娘比往常都下來的遲,楚傾羽自顧自的斟著杯中的酒。自從莫七娘發瘋似的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然後又忽然把一切都忘了以後,楚傾羽就不再在七娘提起紀刑風。他不願在傷害這個丫頭,他寧願就這樣一直守著她,也許有一天她再一次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已經忘了那個叫紀刑風的男人。
「臭小子,你不想要工錢了啊?老虎不發威,你到真以為你老闆娘我是只病貓啊?」
這天一大早雲龍客棧的大堂里就擠滿了客人,男女老少無不伸長了脖子往廚房那塊幕簾方向望著,彷彿能從裏面蹦出一隻鑲金的兔子來。有好些客人來得晚了,沒了座位,只好在客棧門口等著,巴望著哪個心急的客人走開,自己便好填補個空位。
不知滋味。
丫頭,讓我對你如何是好?
「啊……」臭豆腐被莫七娘一張熊貓臉外加一頭沒輸過的亂髮嚇了一大跳,「老,老,老……」
莫七娘哭了,抱著那綉著木槿的袍子哭了,後來她漸漸睡著了,做了個夢,夢中紀刑風回來了,他送給七娘一件袍子。七娘將袍子披在身上,抬頭問紀刑風好不好看。忽然紀刑風的臉變成了楚傾羽,「真好看……」
她只願做他一個人的七娘。
「是啊!」金牧北立馬露出一副自豪的表情,「我這弟媳可不得了,一手麻婆豆腐做得出神入化,您看這滿屋子的食客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楚大人!你這是在做什麼?還不快把我放開!」七娘半躺在楚傾羽的懷裡,整個人就倚在他的胸堂上,她甚至能聽到他不緊不慢的心跳聲,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楚傾羽無奈的將那溫柔的目光收了回來,「很美,都很美……」忽然他又道,「白雲鎮連客棧老闆娘都那麼美,更何況是各位呢?」他的聲音不大,但卻有意提高了些,將剛才還在失神的莫七娘的注意力轉了過來。
楚傾羽將袍子給了七娘,也未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與七娘道了聲別,便搖著扇子下了樓。七娘呆坐在房裡,看著那用布抱著的袍子,始終沒有勇氣打開來,她將袍子放在床頭,嘆了口氣幽幽地下了樓。
七娘酌了一口酒,在心中默念著,果然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早些走才不至於走錯路,選錯人……她的目光再一次延伸到街盡頭。
她又變回了過去的那個莫七娘,那個一直等著紀刑風的莫七娘。一開始金牧北還有意無意的暗示她紀刑風已經死了,可是她卻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於是他們都認為莫七娘傷心過度失憶了。
楚傾羽正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家人的反應,忽然大堂里一陣騷動。
忽然他瞧見了坐在角落的楚傾羽。
原來他的心已經在見到這個女人後被一點一點的佔據,因為她堅強外表下脆弱的心,因為他時而孩子氣的微笑,時而又痴情的流連在街口的目光,因為她一提到紀刑風就洋溢著小幸福的眼眸,因為她等不到而落寞的眼神……
「大人笑話了……」七娘搓了搓手指,「夫君出鏢了,過些日子才回來。」
「不!」七娘這一聲幾乎是喊著出來的。
「金大哥,這麼晚了,嫂子肯定著急等您回去呢!您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晚把嫂子他們帶過來,我這還有幾壇好酒。」說完她又朝金牧北使了個眼色,這樣拖下去終究不是個辦法,她也不好意思再拖累金牧北。
那是當然的!每每做這一道豆腐,她便覺得紀刑風就站在她身邊,看著她細細下刀,小心翼翼地切出每一塊豆腐,將她對他的情切進每一樣食材里,細細的燉煮進豆腐里。因為紀刑風說過,她做豆腐的樣子很好看,他做的麻婆豆腐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
「怎麼?不讓我進去?」楚傾羽調笑一聲,七娘才覺得這樣把人家擱在一旁,的確有些不好意思,「怎麼會呢!楚大人能站在這裏可是雲龍客棧的福氣,只是忽然來找七娘,讓七娘有些受寵若驚呢!」七娘讓開身子,楚傾羽便緩緩踱進了她的房間。
楚傾羽不在意她的反應,轉身在她旁邊坐下,將手中的重陽糕塞在他手上,「今天買重陽糕的人特別多,我排到的時候太陽都下山了……害得你等了那麼久……」他的聲音輕輕的,沙沙的,像一首弦曲回蕩在四周。
「楚傾羽!你個混蛋!你放開我!」七娘從那個吻中掙扎著逃脫,這是他第二次如此放肆的對她,他以為她是誰嗎?為什麼要這樣侮辱她?「楚傾羽,你這個挨千刀的!你,你,你……」她已經說不下去了,淚水涌了出來,那嫁衣不再鮮艷,像是開敗了了紅花,滴著殷紅的液體。
他朝金牧北點點頭,緩緩走下樓梯,從滿大堂的客人中間走過去,然後來到了金牧北坐著的那桌。桌邊坐著三個人,金牧北和他的老婆兒子。
錢有的是機會省,馬屁卻只有這一次機會可以拍!
墳前擺著幾個已經干硬了許久的青糰子,和一隻空酒罈,薄薄的積雪下還隱約可見燒剩的紙灰,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墓了。
「啊!」七娘從夢中驚醒,袍子還抱在懷裡,她猛地將那袍子扔到地上,雙手掩住臉頰,淚水順著指縫流下,在被褥上落下淡淡的淚痕。
「哎……」
「砰!砰!砰!」
「別!別叫我丫頭!我不是你的丫頭!」
「沒,沒什麼。」七娘搖搖頭,神色已不若往常,「只是希望大人以後不要再這麼說了……」
七娘,你心裏究竟藏著什麼?
這口感細滑,入口即化的的確是豆腐沒錯!楚傾羽吃慣了山珍海味的味蕾,就這樣被這小小的豆腐征服了,大凡說一道菜好吃,人們總會相處許多描寫菜味道的詞語。然而七娘的這道豆腐,味道不僅在口中,更融進了食客的心裏。
大堂里頓時炸開了鍋,大家眼睜睜的看著第一碟麻婆豆腐被送到了最早來的那位胖員外桌上,「包員外,您點的麻婆豆腐!」臭豆腐又是扯著嗓子一陣喊,巴不得這全白雲鎮的人都能聽到他這一聲吆喝。
「大人莫怪,七娘這是在說大人才貌出眾,才引得姑娘們都失了魂。」七娘忙解釋。
「扣吧扣吧,您給那點工錢,去年重陽早扣光了……」臭豆腐把抹布甩在桌上,不理會老闆娘念佛一樣的念叨,幽靈般的回了房。
楚傾羽靜靜的陪在莫七娘身邊,北風呼呼的吹著,撩起她前額的髮絲,如血一樣的衣袂隨風飄蕩,她的臉色因為寒冷而變得有些蒼白,但周身洋溢著的幸福讓這個女人像一塊愈發閃亮的寶石,叫人久久挪不開目光。忽的,一陣更大的風吹來,她顫抖了一下身子,楚傾羽的心也跟著顫抖了一下。他脫下外套,將那還帶著自己體溫的衣裳披在七娘的背上。
「可我在乎!」當七娘這話說出口的時候,楚傾羽終於沉默了。
然而誰都該知道,一個愛上鏢師的女人是很辛苦的,紀刑風常常要出鏢,一走就是幾個月甚至半年,莫七娘就在這樣一次又一次的等待中度過了兩年零八個月。
「真煩死人了!」七娘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心裏亂糟糟的,往日的冷靜都不見了蹤影,她找了張凳子坐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忽然,她「啊!」的輕呼了一聲,這鏡子里的醜女人是誰?一張慘白的臉,兩個黑乎乎的大眼圈,被撓得亂糟糟的頭髮像堆稻草……
也許明天他就會騎著白額棗紅的高頭大馬來娶她過門,也許等到她垂垂老矣也依舊孤身一人。但是莫七娘並不後悔,在愛情里她是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傻姑娘,哪怕這等待會要了一個女人的青春與美貌!
啊!
「十九……」七娘繼續苦笑著,她十九歲那年父親還沒過世,還是個軟弱無能的深閨女子,「大人可知道我幾歲了嗎?」她這樣詢問著,卻也不等他回答自顧道,「七娘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等大人二十九歲的時候七娘已經三十五歲了,等大人三十九歲的時候七娘已經是個四十歲的老女人了,大人還能說出剛才那樣的話嗎?」她現在將楚傾羽當作是個一時衝動的小青年,心裏的憤恨也便少了許多,年紀還小總會做錯些事情的。
「姓楚的,你壞了咱們兄m•hetubook•com.com弟倆的好事,還有膽坐在這裏喝酒?」其中一個黑衣大漢猛的從腰間抽出了佩刀,客棧里的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有些膽小怕事者早就承認不注意偷偷溜出了門,他們是來看美女的,可不是來看流血殺人的。
七娘上了樓,進了自個的房門,身上還帶著一股酒氣。
一個女人的一生有多少個三年?她卻默默的為他守候著,期間無數富家公子上門提親都被她婉言拒絕了,而她也在這漫長的日子里成長成一個真正的掌柜,像個情場老手一般,懂得如何周遊在覬覦他的男人中間,卻始終不染一點風塵。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他只是用堅強的偽裝,隱藏那顆渴望幸福的心。
「你哭過嗎?」
「老闆娘,我快困死啦!」臭豆腐拿著抹布趴在桌子上,這桌子早就擦了三遍了,那個官大爺怎麼還沒有走的意思啊?於是他乾脆大聲嚷嚷起來,也為了提醒某些人該識趣些。
這時,一陣風吹來,吹散了厚厚的雲層,淡淡的月光灑進了院子里,驅走了屋檐下的黑暗。一身長衫的男子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手中的摺扇驀地打了開來,目光落在那扇緊閉地木門上,眼神耐人尋味。
這是他們彼此的誓言,而他許諾那趟鏢回來,會親手為她綰起新娘的髮髻,描出那一抹素眉,然後許她地久天長。
紀刑風,就算你這輩子都不會來了,我也絕不會忘了你!
想著想著,她的眼眶又紅紅的了。
驀地她似乎又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的事,「臭豆腐,今天客棧里怎麼沒客人啊?人都到哪去了?不是前些天還好好的嗎?」
一個嬌媚的女聲響起,柔得楚傾羽這樣久經情場的男人都有些發毛,「您是不是在白雲鎮辦什麼案子呀?要不怎麼每天都不走呢?」女子的聲音柔得都能揉碎好幾個男人的心,可楚傾羽的目光卻始終注意著那門檻上落寞的身影。這麼冷的天,她為什麼不多穿件衣裳?
七娘正尷尬不已,楚傾羽的雙手卻捧住了她的臉,如同被點了穴一般,七娘竟沒有推開他,看著他的臉越來越近,伸出舌頭,舔過她沾著豆沙的嘴角。「很甜……」楚傾羽輕輕的說了一聲,唇便觸到了那嚮往已久的柔軟。
就像誰也不曾料到,當年劫鏢的江洋大盜「玉羅剎」因為作惡多端引起了朝廷的注意,於是楚傾羽便奉命逮捕了「玉羅剎」,並從他的老巢中意外搜繳了當年紀刑風一行人被劫的那趟鏢。
「我……」七娘背對著他的身子定住了。
這是一種楚傾羽早就遺忘了的——家的味道。
莫七娘越走越近,楚傾羽竟看得有些呆了。
楚傾羽望著七娘離去的身影,那輕浮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起來,這個女人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他竟有些捉摸不透了……
「老闆娘!」
一大早,楚傾羽就被樓下吵吵嚷嚷的聲音給擾醒了,他搖著扇子下了樓,想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您都坐了兩個時辰了,還不久?」臭豆腐哪肯放過偷懶的老闆娘,「一個女人家,喝酒喝成這樣,像什麼樣子啊?咱們雲龍客棧的臉都給您丟光了……」
關了門,莫七娘去酒窖拿了壇酒,按慣例去了後院。那天的月亮出得很早,天還沒全暗,一輪圓月就明晃晃地掛在了天上。可是莫七娘卻沒心思去賞那月色,她舉杯酌了一小口酒,心裏又想到了楚傾羽早上跟她說的那些話,心裏就好像倒翻了五味瓶子一般不是滋味。
「行了行了,真是個孩子!」莫七娘掙脫他的手,「臭豆腐都沒你這樣呢!」說完她又笑呵呵到,「先說好了,你可不許給我搗亂啊!萬一刑風不喜歡你,你就趕快閃人,要是害我嫁不出去,我可跟你沒完!」
「莫七娘,忘了那件事!」對自己狠狠的說了聲,七娘睜開眼睛,「啊!」她踉蹌得退了幾步,眼睛睜得大大的,抬起的手有些顫抖,「你,你,你……」
然而,他又是第一個嘗得懂她做的麻婆豆腐的人,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嘗出了這豆腐中的味道,遠比那些只知道每月來排隊的俗人要強得多。一時間莫七娘開始疑惑,究竟楚傾羽是什麼人,為什麼他似乎很了解她,一眼就能看透自己的心思。
「我不會跟你走的,我要等刑風回來,他說過他回來娶我的……」七娘早已沒有了氣力,她蜷縮著,身子在顫抖。這樣的她,讓他堅定了剛才的信念。
那句「丫頭」像一把劍刺進了莫七娘的心裏,她緊閉著的眼終於顫抖著睜開,那墓碑上的字落入她眼裡,轟然擊垮了她兩年多來所有的偽裝。
莫七娘雖在那桌上倚著,一顆心卻砰砰的直跳,若金捕頭再不來,不但她的美人計不管用,恐怕連自己的小命都快要賠進去了。
她的心?她的心在這豆腐里嗎?
原來,她真的會忘,把一切都忘了……
這樣的沉默讓彼此的心都在煎熬,終於,莫七娘緩緩地開口,「楚傾羽,我已經累了……玩不起了……你走吧……」這話從喉嚨里冒出來,七娘的胸口卻悶悶的。
「誒,我真是慘啊……好心沒好報,想當初我在街頭撿到你的時候,你才多大點呀?那時候多乖啊,要你吃你就吃,要你喝你就喝……對了,你有沒有記得,那時候你還尿床呢……」,莫七娘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奸詐的笑意。
直到剛才那個瘋女人抓破她的臉,他才猛地發現他已經離不開她了!
「不了!」楚傾羽舉著酒杯的手揮了揮,「這裏不就是客棧嘛?我住這裏就好了,金捕頭早些回家抱娘子吧。」說完曖昧的朝金牧北笑笑,弄得金牧北一臉的苦笑。不得已他只能跟七娘道別,出了雲龍客棧。
「呵呵……」七娘苦澀的笑著,越笑越覺得心被人一刀一刀的剜去了,她掙扎著從他的懷裡踉踉蹌蹌的站起來,「楚傾羽,別再傻了,你真以為愛一個人那麼容易嗎?你才十九歲,等你二十九歲了,你就會發現你今天這樣做有多傻……到時候你會後悔死的……」
「丫頭!」被推開的楚傾羽心中一陣失落,那懷裡空蕩蕩的,而心裏忽然也變得空蕩蕩的,「別騙自己了好嗎?丫頭……」
七娘……你……
不久,那酒就被送上來了,莫七娘伸手接過那酒,修長的手指捏住酒壺上的紅蓋頭,輕輕一提,那酒香就四溢開來了。
「老闆娘!」臭豆腐的吼聲再一次響起,「都大年三十了,您怎麼還坐在這裏啊?您要是不想做生意了,你就說一聲,別老叫我一個人在這裏瞎吆喝!這客棧可是您的,不是我的……」
莫七娘不甘心的看著臭豆腐手上的酒罈子,心裏有那麼點後悔,把這個比管家婆還管家婆的臭小子撿來了,誰叫她莫七娘心地好呢?「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小祖宗。」莫七娘轉了個身,拖著身子穿過客棧大堂,往後院走去。她喝得半醉半醒,步子旖旎,誘人的腰肢就這樣被一個個如狼似虎的男人們看在眼裡。她卻一點都不在意,掀起紡染的粗布門帘,往後院走去。
「七娘……七娘不喜歡兔子,太髒了……」七娘隨口找了個理由,心裏卻好像有隻兔子在蹦蹦直跳,惹得她一陣慌亂。
紀刑風面無表情地將染血的刀收回腰間,回頭看著一旁瑟瑟發抖的莫七娘:
楚傾羽面不改色的搖了搖扇子,「七娘可真是冤枉了楚某,楚某不過是昨晚偶聽院中有聲響,怕是酒窖鬧耗子,特意提醒罷了,七娘何必動怒呢?」
誰叫莫七娘摳門呢?雖說客棧不大,但橫豎也得叫上兩三個夥計,哪有一個客棧只有一個夥計的?臭豆腐越想越氣,正巧目光掃到坐在門檻上的莫七娘,氣就不打一處來,深深提起一口氣,「老……」
她輕柔的目光流連在那雙多擺的碗筷上,似乎能看見紀刑風坐在那裡朝著她溫柔地笑,然後親昵的喊上一句丫頭,摸著她的額頭給她一個柔軟的吻……
楚傾羽,對不起……
「好了好了!」莫七娘不耐煩的揮揮手,「我才坐了多久呀?」
莫七娘將準備好的紅衣罩在他的屍體上,不管他變成了什麼樣子,她都要嫁給他,絕不食言!
「臭豆腐,刑風還沒有回來嗎?」
「大哥大嫂,這是你們點的麻婆豆腐。」她的聲音變得溫婉,眼神變得柔和,舉止不再矯揉造作,笑容真誠得讓人禁不住心動……
藉著酒勁,她卯足全身力氣喝了一聲,那落在楚傾羽頭頂的刀被這聲喝止驚得停了下來。黑衣大漢轉頭一看,這聲音的主人竟然是個柔弱的女子,臉上立刻浮起鄙夷的神色,「臭娘們,別在這裏壞大爺的好事,小心大爺的刀不長眼睛!」說罷還將長刀示威性地晃了兩下。
「不行!」臭豆腐喊了一聲,引得食客們紛紛朝門口看來,臭豆腐只好賠笑著道歉,轉過頭壓低了聲音,「老闆娘,您怎麼不說您要吃御膳房做的重陽糕啊?」王婆的糕餅店開在王家村,隔著白雲鎮大半座山呢,一想到前年重陽,被莫七娘威逼利誘著趕了兩個時辰的山路,排了一個時辰的隊才賣到那小小的一包重陽糕,臭豆腐臉上的表情就垮了。
東方的天空已經泛起了一層魚肚白,但夜還未褪去,睡神抓緊最後的時間駐留在白雲鎮每一個人的房間里。
七個
躊躇了半響,她看了看花瓶里最後一朵菊花,呢喃道,「還是再試一次好了……」
欲擒故縱,對於身為六扇門總捕頭的楚傾羽來說,再拿手不過了。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莫七娘乾笑著,心裏早就把這小王八羔子罵了一百零八遍,自己今天怎麼這麼倒霉啊?折了不少碗筷不說,還被半大不小的臭小子吃豆腐,真是到了八輩子的血霉了,「楚大人可別這麼說,那都是七娘有眼不識泰山,大人何必跟七娘一般見識呢!」一雙玉手曖昧的搭上楚傾羽的按著他肩頭的手,卻有意無意的將那手從自己肩上拿開。「我去酒窖瞧瞧,小夥計辦不清事情!」說罷轉身準備閃人。
怎麼又是他?
忽然,夜空中燃起了煙火,大朵大朵地在那漆黑的夜裡綻放,照亮了大半個夜空。這是白雲鎮的慣例,如果這一年風調雨順,沒有哪戶人家少了家眷,就會放煙火慶祝,感謝上蒼對白雲鎮的恩典。
「臭小子!誰叫你接話了?沒大沒小!」金牧北在兒子腦門上拍了一下,小傢伙就不吱聲了,「楚大人別見怪,孩子小不懂事。」
「老闆娘……」臭豆腐快被這摳門老闆娘弄瘋了,「誰說要漲工錢啦?」臭豆腐憋得臉都紅了,他只是想不通為什麼這幾天老闆娘怪怪的,整天躲在房裡,今天好不容易才見到一回,忍不住就想問問。
「嗚……」莫七娘氣得嘟起了嘴,「死臭豆腐!我讓你不聽我話,下回看我怎麼在豆腐小西施那邊講你的壞話,讓你一輩子娶不到娘子!」她一邊憤憤地罵著,一邊很順手地拿起身邊的酒壺,灌了一口,「紀刑風,你不在都沒人肯給我買重陽糕吃……」
雲龍客棧的後院要通過廚房,莫七娘輕易地就在廚房的灶台上拿了一壺用了一半的料酒,然後帶著得逞的笑意挪進了後院。後院不大,有一口八角水井,水井旁有一張缺了半個角的石桌,石桌下面擺著兩張石凳子。莫七娘就在那石凳上坐下,酒壺拿在手中,修長而白皙的手指輕輕捏住酒壺上的蓋頭,一拔,那酒香就了溢出來。
莫七娘僵了僵,隨即嗤笑一聲,「這耗子在院子里住的久了,七娘也習慣了,反倒是七娘也該勸勸大人,放著殺人搶劫的江洋大盜不管,光在這小客棧里管幾隻耗子,實在有些大材小用了。莫說大人管不著,就算管著了也惹了一身臟,何必呢?」說罷,頭也不回地進屋。
「你告訴我,你等一個明知道不會回來的人等了兩年,你後悔了嗎?如果你不後悔,我也不會後悔!」他的目光盯著那羸弱的背影,他從不後悔自己的決定,這個女人佔據了他太多的心,他放不掉了。
「我知道啊!」楚傾羽輕笑,「那不成你今天想放假?這可不是我說了算的,你得去問七娘。」
她的聲音啞了,心碎了。
與此同時,楚傾羽去了衙門,找到了金牧北。
真香!七娘貪婪的吸了一口著空氣中瀰漫著的酒香,嘴角露出一個滿足的微笑。
五個
莫七娘從回憶中驚醒,她猛地推開那個緊緊擁著她的人。第一次她可以原諒自己,但是她卻容這他吻了第二次!這絕不可以!
伴隨著打更人拖的長長的提醒聲,帶著迴音的鑼聲將白雲鎮襯得愈發寧靜了。
紀刑風你看,你的女人雖然二十五歲了,還是很受歡迎的,要是你再不回來可真要被人搶走了啊……
……
她每回答一句,心就似掐著細線狠狠得勒緊一分,她以為只要這樣一直等著就還會有希望,可為什麼那些自欺欺人的話從自己口中說出卻顯得那樣無力?
楚傾羽挑了挑眉,這在這裏待得久了,他越來越覺得這個女人看似藏得很好,其實一顆心都藏在眼睛里,若她的眸子開始四處亂晃,就說明她的心亂了。而此時她的眼神告訴楚傾羽,她在刻意避開他。要不是今天他故意早早離開客棧,又突然殺回來,恐怕這陣子都別想見到這個女人了。
「楚某就是奇怪,為何食客們平時不來,偏偏今天才來啊?」
她在緊張!
然而,當最後一把土被填回墳頭的時候,她瘋了。淚水在瞬間決堤,她推開那些阻擋在他與她中間的人,跪倒在紀刑風的墓前,用雙手一把一把,把那些剛填進去的土又挖了出來,沒有人阻止得了她。
「不是啦!我不是這個意思!」臭豆腐急了,跺著腳直解釋,「您的臉色這麼這麼差?不會是生病了吧?要不我去找個……」
「臭小子,好學不學,學人調戲婦女!」莫七娘在心裏呸了一聲,卻抽不出手,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誰說的!」楚傾羽一急,忙借口到,「新娘子總不能一個人去接夫君吧?你就當我是你娘家送親的不就行了?」說罷他扯著莫七娘的手就要往前走。
四個
而雲龍客棧的另一塊金字招牌,就要算這酒了。在白雲鎮上,喝酒的大老爺們只要一提起雲龍客棧的美酒,都會忍不住會咽一口唾沫。雲龍客棧酒就像這裏的老闆娘,誘惑著每一個食客的心,就算這做菜用的料酒也絕不含糊一丁點兒。於是,這也很好的滿足了莫七娘隨手就能拿上一壺好酒的心愿。
「臭豆腐!」沒想到今天,先開口的竟然是莫七娘,這讓一口氣堵在嘴裏沒喊出來的臭豆腐差點被自己嗆著,臉都憋得通紅。
「吃……」她匆忙從手中拿起一塊重陽糕,緩緩送至口中。
莫七娘到叫得來了勁,絲毫不顧及眾人的眼光,大有不叫到人死不休的氣勢。
她,她怎麼……
「楚傾羽,你還有心情喝酒!要不是你像條瘋狗一樣的死咬著咱們兄弟倆不放,咱們也不至於淪落到這種地步,今天我們就在這裏把所有的恩怨給了結了!」大漢叫囂著,手中那把帶鐵環的長刀隨著手的揮舞丁零噹啷的響著。
「哦?」楚傾羽心中到好奇起來,「老闆娘的廚藝竟有如此精湛?」
「十九。」楚傾羽望著七娘,幽幽的從口裡蹦出兩個字來。
這天,正是個陰沉的天氣,可雲龍客棧的人氣卻不見往日。除了那些每天固定來欣賞七娘美貌的男人們,還有許多紅著臉,抑或笑得樂不可支的少女們,她們的目光都放在了楚傾羽身上,每個人的眼裡都流露著深深的痴迷。
「哦,哦,哦……」慘叫聲不絕於耳,聽得莫七娘一陣毛骨悚然,不過好在她的藤椅是保住了,只可惜了那上好的青瓷酒杯啊!
又一個月過去了,天已經越來越冷了,可楚傾羽還是沒有走。漸漸的七娘也開始不去避諱他了,她見他每天與不同的姑娘說笑著,也就覺得他已經把她忘了,不在意了。於是她又開始每天坐在門檻上,每天都都等著一個不知何時會回來的男人……
「又一天要過去了啊……」
「不是……」臭豆腐臉上的神色越來越難看,「今天是大年三十,我怕,我怕老闆娘她……她……」
「沒……沒事……」莫七娘忙擺了擺手,此時的她竟然有些像個孩子,被揪了小辮子般的神情,楚傾羽看得笑出了聲。
紀刑風,你回來好不好?你沒有死,真的沒有,沒有……
楚傾羽過了剛才就一直沒再有什麼動作,但那目光一直盯著莫七娘看,這讓金牧北還是有些不放心,於是他乾脆心生一計,朝著七娘話起家常來,「七娘,我媳婦前幾天剛去置辦了些布料,太多也沒什麼用處,哪天你去我們家瞧瞧,給臭豆腐做身新衣裳。」
「廚房裡不是有嘛?不就站起來去拿一拿的功夫,您這都懶得拿啊?」臭豆腐的表情有些抽搐。
他猛的追出門去,莫七娘已經緩緩的走出了一段路了,大年三十的街上沒有人,她殷紅的身影映著那剛停的白雪,像一朵盛開在雪地里的花,一朵染血的薔薇花。
「七娘!」他大喊一聲,奔到了七娘身邊。
「你在幹什麼!?」莫七娘的驚叫聲響起,她想推開楚傾羽,可哪裡還有什麼力氣?「快放開,要是刑風看到了可怎麼辦……刑風他……」
「別動!」楚傾羽舉起手,「吃到臉上了……」
「哼!還是等著和閻王爺去喝吧!」青烏二鬼同時揮刀,眨眼的功夫已逼近楚傾羽。
沒有人知道,只有這個時候,莫七娘才是活的,是有心的。
「青州。」
今天,當她第一次站在湖邊,頭上是廣闊的天空,沒有了阻擋,她見著的煙火美得令人震撼。那煙火盛開在天上,也倒映在湖中,彷彿她站在雲端,感受著包圍在他周遭一切的瑰麗。
「楚大人,請你放手行嗎?」七娘心中有些懊惱,這楚傾羽只要一出現就免不了對她毛手毛腳,自己冰涼的手腕被他炙熱的手握著,讓七娘渾身都不自在。
「楚大人別再拿七娘尋開心了,七娘已是有夫之婦,況且年紀也不小了,外頭那麼多鶯鶯燕燕等著大人去眷顧,又何必在這纏著我這朵昨日黃花呢?」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呵呵……」
「大人這是在審我嗎?」七娘忽然抬起頭,泠然的看著楚傾羽帶笑的臉,「不知七娘是哪得罪了楚大人,就連數完酒去了趟院子還要像大人解釋!」她的聲音不響,卻很強硬,帶著責問。
「哦?」莫七娘眯起半醉的眼睛,她醉了,但還是很清醒,「走,咱們出去看看!」
莫七娘皺了皺眉頭,這樣一來,不但店裡的東西損失了不少,還連帶好些酒菜錢也蝕了本,她今天可真是倒霉透了。
楚傾羽,千萬別再回來了!
近了,近了……
「我沒有騙你!」楚傾羽忽然舉起手,骨節分明的手指指向一旁靜靜佇立的墓碑,「是你在騙你自己!」
「這回總該總該走了吧……」莫七娘無力地癱坐在緊閉的房門邊,痛苦的閉上眼,手心還冒著冷汗。
客棧的夥計臭豆腐從廚房裡端菜出來,一眼就瞧見了倚在門檻上的美人兒,一看就知道她又再想那個男人了,「您這像什麼話呀!一個女人家坐在門檻上不說,還喝酒喝成這樣!」
「怎麼?不要吃嗎?」楚傾羽望著她,眼神里藏著不安。
七個
「我爹雖然走了,但是我有刑風啊!他對我很好,照顧我,疼我……」忽然七娘像是想到了什麼,一下子沉默了起來。
「才不是呢!姑姑以前天天做麻婆豆腐給我們吃www•hetubook.com.com,自從舅舅走……哎呦……娘你扭我幹什麼?」
他伸手想去撫摸那堅強下隱藏著的憔悴的臉龐,卻被七娘有意無意的閃躲過了,「楚大人說笑了,七娘有什麼好哭的?只不過是昨晚鬧耗子,一直睡不好,眼睛才紅紅的。」七娘這樣說著,卻還是驚訝于楚傾羽敏銳的觀察力,她方才只是稍稍紅了眼眶,楚傾羽竟全看在了眼裡。
淺酌了一口美酒,莫七娘向往常一樣抬頭望了望天邊的晚霞。
這件那黑影穿過大堂,輕輕掀起廚房的粗布門帘,一閃身晃進了廚房,走過廚房的灶台,順手拿起一小壇酒放進隨身的籃子里,然後行色匆匆地穿過院子,趁著月亮被厚厚的雲層遮擋住的時候,極其熟練地打開了後院的小木門。
「謝大人,七娘告退了。」說罷低頭匆匆上了樓,腳下的步子有些不穩。
「楚大人!」
「七娘,這麼早打哪回來呀?」楚傾羽倚在二樓樓梯口的木欄杆上,面帶笑容,語氣隨意中帶著懶散。
「他會回來的,他會的,他說過大年三十那天會回來娶我!」
「幹什麼?」臭豆腐上前幾步,警惕地看著一臉陰險地老闆娘,「有什麼事站這也能聽見。」
「長得美有什麼用?光等著個不會回來的死人!」她的話不響,只是想出出心中的這股悶氣,楚傾羽的臉色卻黑了下來。
「風景美,人更美……」楚傾羽意味深長地說著,目光再一次流連到門口,他的聲音拖得長長的,柔柔的,一下子就揉碎了女人們的心。有好些女人早就心花怒放了,「誰?大人是說哪個人美嗎?」她們咄咄逼人,猶如一群豺狼虎豹。
「七娘不必客氣,這袍子是楚某為你買的,若送別人便沒了那份心了……」楚傾羽的話說得很慢,但語氣里卻充滿了堅定,伸出的手一直為收回。
「我的紅木雕花藤椅啊!!!」
「謝謝!」七娘感激的朝他笑笑,「都怪我來得急了,連衣裳都忘了帶,你會冷嗎?要不你先回去?」楚傾羽默默的搖搖頭,繼而勉強自己扯出一絲滿不在乎的笑,「這點冷還難不倒我。」他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心才是真的冷著。
「好!」楚傾羽點點頭,讓他跟去就好,隨她怎麼說了。見楚傾羽一口答應,莫七娘笑得合不攏嘴,「那走吧!咱們去鎮口,我要讓刑風一回來就看到我穿得美美的在等他的樣子,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說罷她邁開步子,似乎每一步都在邁向幸福。
「啊……」七年從錯愕總回過神,驚叫著推開他,她匆忙站起身,重陽糕落了一地,「你……」她的心像受了驚的兔子,怦怦直跳,目光再一次閃爍起來。她看了他一眼,轉身匆匆逃離,如同做錯了事怕責罰的孩子。
兩年、五年、十年……
「我……」七娘忽然被這樣的問題擾亂了心緒,驀地她的心裏又騰起那個熟悉的影子,「不,我不寂寞!」她的語氣堅定。
「重陽糕……」莫七娘夢囈般的低喃著,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喧嘩,那嘈雜的喧嘩,並不是一個客棧該有的。莫七娘皺了皺微醉的眉頭,三分醉意在臉上,七分柔媚動人心。不可否認這女人很美,美到讓月色都有些黯然。
「楚某勸七娘,耗子雖小,若真鬧起來,也有的罪受……」
「我以為我騙得了自己,原來,我連別人都騙不了……」莫七娘抬頭看著楚傾羽,「你這樣做不過是為了讓我承認我是在騙自己嗎?騙自己又怎樣,至少我活著還有希望,現在我連這唯一的希望都沒有了……」
「老闆娘,可還有好酒嗎?」
這回是真的……
莫七娘呆站在後院的水井邊,她的心彷彿已經被掏空了,像一句還有生命跡象的行屍走肉,唯有嘴唇喃喃的挪動著;「他沒有死,沒有死,沒有……」驀地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的項頸,那濕軟的唇吻著她的耳垂,深深的呼吸似乎在掠奪她身上所有的氣味。
一天在忙忙碌碌中過去,等到打烊的時候,臭豆腐已經累得快趴在了地上。莫七娘坐在樓梯上,雙臂抱著腿,下巴抵著膝蓋,目光在空蕩蕩的大廳里遊離著,「我想吃王婆的重陽糕……我想吃……」
楚傾羽忽然明白,為什麼她只在十五這天才會親自下廚,也許她就是不想讓人看見她只屬於紀刑風的樣子罷。
「好!嘗嘗豆腐!」手一松,那底下的小手早就猛地縮了回去,彷彿在躲什麼豺狼猛獸。楚傾羽意味深長的看了莫七娘一眼,將扇子放在一旁,拿起桌上的筷子夾起一塊麻婆豆腐。
「大人有所不知,今天是八月十五,每月十五是七娘親自下廚的日子,所以客棧的生意就特別的好。」
那天傍晚,由於店裡的夥計都要回家團圓,賣完了麻婆豆腐之後,莫七娘就叫臭豆腐早早的打了烊。
楚傾羽平靜地開口,事到如今她不得不那麼做,讓她明白她等得全都是白費!「你跟我來,我知道他在哪裡。」
「楚大人,您也在啊?」莫七娘忽然瞥見一旁的楚傾羽,注意到他那毫不避諱的目光,表情立刻又變回了往常的莫七娘,「七娘不知大人也對這小小的豆腐有興趣,怠慢了大人還請大人見諒。」
「對不起……」七娘趕緊道歉,她沒想到楚傾羽竟然還有這樣的過去。
終於,當最後一道陽光被黑夜吞沒的時候,她遠遠看見一行人馬緩緩地走來,她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拋下等待了一整天的嚴寒與飢餓,她飛奔著去見久別的愛人。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樓下,孩童用稚嫩的聲音誦著古詩,迎來了大人們的讚許,也將七娘的思緒帶到了遠方。
八個
求求你,別讓我忘了紀刑風好嗎?
「喲!這是怎麼了?」
「放開我,放開我……我不要,我不要看……」莫七娘的聲音裡帶著絕望的嘶啞,她不想看到那些字,她不想回憶起那段痛,她寧願就這樣一直的等下去。
「為什麼?」
「好,好……」臭豆腐匆匆往酒窖跑去,邊跑邊擔心回頭看一眼莫七娘,一個不小心撞在了牆上。莫七娘看在眼裡,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惹得臭豆腐一陣臉紅。楚傾羽依舊愣愣的望著莫七娘,那笑容真美,美得讓他的心跳失了幾拍。
等她的身體終於康復的時候,外頭的雪早就化了,春風吹醒了嚴冬肆虐了整整三個月的白雲鎮,樹木抽出了嫩芽,河水漫上了河堤,枝頭開始有鳥兒好聽的鳴叫聲,孩子的笑聲又開始多了起來。
為什麼他要問她那麼多?
她掀開門帘,按著剛才出去的線路一路走到樓上,木梯發出有節奏的吱呀聲。
「哎呦,臭豆腐不知道有沒有把外頭收拾好了,我去瞧瞧。」說罷,她便起身欲走。
「丫頭!」楚傾羽擒住她顫抖的雙肩,喝住她繼續的述說,「你別再說了,你這是在騙你自己!紀刑風他不會回來了,不會了!」
轉眼兩個月過去了,不久前白雲鎮下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雪紛紛揚揚下得很大,街上兩旁都積滿了雪,厚厚地鋪了一層。
等莫七娘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不!」楚傾羽緊緊抱住懷中的女人,她現在的眼神讓他覺得似乎隨時都會失去她,「你還有我!我給你希望!」
六個
可是楚傾羽卻一眼就看出這女人又在偽裝,他站在這裏許久了,她前後的判若兩人全都看在了他的眼裡,「楚某覺得,在這院子里看美人賞明月,遠比去外頭人月兩團圓要來得瀟洒多了。」
「哦?」楚傾羽觀察著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假裝好奇道,「為什麼?」
七娘驚叫的一聲,將那碗筷迅速的從桌上拿起,放入了自己懷裡,「這碗筷許久沒動過了,我,我去讓臭豆腐給您拿副新的來……」說罷轉身要走。然而她的步子還沒邁出去,人已經被牢牢的鉗制住了,楚傾羽的手臂很有力量,圈著她腰的手怎麼也掰不開。
「咚咚咚……」
「老闆娘?」臭豆腐拿著抹布上下打量著莫七娘,眉頭都快皺成快豆腐乾了。
「該死!」她暗罵了自己一句,你都幾歲的人了,還被個半大不小的小子勾去了魂,真是想男人想瘋了!
七娘依舊倚坐在雲龍客棧的門檻上,酒喝完了,只剩下空蕩蕩的酒罈子。「哎……」她輕嘆了一聲,還是沒有回來啊?紀刑風,你真該打!她的目光今夜最後一次伸向那長長的街的盡頭,沒有,還是沒有……
她的嫁衣還穿在身上,懷裡還拿著為他準備的那套衣裳,她就這樣靜靜地佇立著,沒有落一滴淚,沒有說一句話,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臭小子,不懂就別亂說話!下回看我還帶不帶你一起來吃?」金夫人瞪了兒子一眼,金天寶立刻就閉了嘴,低頭嘟起了小嘴。
「金捕頭。」楚傾羽臉上噙著一貫的笑容,「金捕頭可有空啊?」
莫七娘被這煙火惹得呆了,她已經十年沒有見到白雲鎮的中秋夜燃起煙火了,看來今年每家每戶都吃上了團圓飯啊!
這讓楚傾羽的心裏多少閃過些不快。
「怎麼了?今天這麼早就要不讓我坐這裏啦?」莫七娘回頭,給他一個帶著些撒嬌的笑容,「好豆腐,就讓我多坐一會兒吧,刑風說不定等會就會回來了呢!」
自從上次的變故之後,白雲鎮的百姓間開始流傳雲龍客棧的老闆娘是個瘋子。於是那些原本貪圖她美色的男人都變得不敢來了,而那些衝著楚傾羽來的女人們也被他那天出手阻止的情形嚇得不輕,於是原本門庭若市的雲龍客棧一下子變得門可羅雀起來。
「七娘知道我要來啊?連飯菜都給我準備好了!」他訕訕的笑著,不經同意便坐在了那桌旁,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就要去觸那筷子。
在那原本該擺桌子的地方,悠閑的坐著個錦衣華服的男子,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還端著酒杯,細細品著,彷彿這桌子壓根沒掀掉一般。
臭豆腐氣喘吁吁的跑到莫七娘跟前,忽然聞出她身上濃濃的酒味,「老闆娘,您又偷料酒喝了啊?」
莫七娘倚在雲龍客棧的門檻上,手中拿著一壇早上從酒窖里拿出來的好酒,她的目光停留在客棧的樓梯上,微垂的目光帶著幾分迷離,白皙的臉龐因為喝酒而多了幾分紅暈。她在心中默念著:
一個黑影從房裡出來,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然後躡手躡腳的下了樓梯。一片漆黑之中,他卻走的極為準確,除了樓梯上輕微的吱呀聲,就連桌椅也沒有碰到一個。
「我沒事……」七娘暗罵了聲臭豆腐的大嘴巴,慌忙解釋,「我只是起得有些晚了……」她不敢看楚傾羽,目光一落到他的臉上,七娘就會不自覺的注意他的唇,立刻那種溫軟的觸感彷彿又印在自己的唇上,讓她的臉愈發覺得滾燙。
七娘依舊倚在雲龍客棧的門檻上,一整天她都沒見楚傾羽的身影。
「七娘以為大人回去了呢。」莫七娘從門檻上站起來,醉意讓她站得有些踉踉蹌蹌,楚傾羽立馬上前將她扶住。
隨著門啪一下關上了,楚傾羽眼中的笑意也隨之消失了,那微垂的眸子里藏著叫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第四天.她的房門依舊緊閉……
莫七娘臉上的笑更詭異了,「可是人家好想吃王婆做的重陽糕……」
當他第一次看到紀刑風親手寫給七娘的信時,他就在心底喚她作「丫頭」,再也沒能把這個稱呼忘掉。昨晚,他也是這樣叫她的,只是她睡著了,夢囈般應了他一聲,嘴角噙著幸福的笑。
「丫頭,想哭就哭出來吧……」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很不巧的響起。
稍正了神色,莫七娘拖著步子上前,不去看那輕浮的小子,轉而向那兩個滿臉怒意的大漢,「兩位大哥,這是怎麼一回事啊?是小店招呼的不周嗎?惹得兩位氣成這般樣子。」她邊說邊觀察著那兩名大漢,他們腰間都配著刀,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小混混。於是她飛快地朝臭豆腐使了個眼色,臭豆腐就悄悄的從側門溜了出去。
「怎麼不接?」楚傾羽有些失落,但並未表現出來。
「啊!」
楚傾羽帶著笑的詢問聲響起,莫七娘才發現自己竟被楚傾羽帶到了「白雲湖」邊。這是白雲鎮唯一的一個湖,東向如海,湖水清澈見底,每逢初春,湖畔楊柳微垂,甚至能看清湖對岸山上的每一棵樹,是白雲鎮風景最美的地方之一。
七娘的喝止聲在下一刻響起,楚傾羽剛抬到半空的手停了下來,「怎麼了?不讓我吃?」
夕陽映紅了天邊的晚霞,又一個傍晚來臨。華燈初升在白雲鎮的街邊巷口,雲龍客棧門前那四盞映著「莫」字的大紅燈籠也亮了起來。
然後,那個穿著暗色粗衫的纖弱身影緩緩轉過身,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般,提著籃子鑽進了廚房,她依舊走的小心翼翼,但步子明顯慢了許多,羅裙隨著平穩的步伐來回晃動。
誰知道,她究竟是想吃重陽糕,還是想見買重陽糕給他的那個人呢?
紀刑風!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隨著七娘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樓梯的盡頭,楚傾羽的目光一刻都未曾離開……
七娘將手從楚傾羽的手中甩開,她的步子有些不穩,臉色看起來很蒼白,紅唇沒了血色,乾裂著猶如枯萎的花瓣,殷紅的嫁衣愈發襯出那蒼弱的身影,微微有些顫抖。
「我從小就沒有娘……」莫七娘緩緩的開口,記憶里她只有個整天忙碌的爹爹,從不對她笑,也對不責罰她,就像是那家裡根本就只有她一個人。
楚傾羽這麼一問,臭豆腐終於忍不住了,「楚大哥,你今天一定要阻止老闆娘啊!去年的今天,她以為那,那個人要回來,所以她,她……」臭豆腐說著,眼眶紅紅的,已然湧出男兒淚來。
楚傾羽每天都和那些姑娘調笑著,只是嘴角淺淺的一個笑意就能把對面的姑娘迷得失了魂,一副甘心為他死的樣子。於是越來越多的姑娘門來到雲龍客棧,一度超過了來這裏的男人們。
這樣低低的呢喃,一遍又一遍,太陽在白雲鎮小小的天空上升起又落下,紀刑風始終都沒有歸來過……
第二天,莫七娘沒有從房裡出來。
「這怎麼成啊?」莫七娘叫了起來,「你長得那麼好看,萬一讓刑風看見了,還不以為我在外頭偷漢子。」她笑著。
十個
莫七娘,她就這樣把那天發生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究竟是真的忘了,還是不願記得,誰知道呢?
楚傾羽失神的望著這個瘋狂的女人,她的發亂了,臉上的妝也化了,不再是那個男人們心目中貌美如花的莫七娘了。然而即便是這樣的她還是叫他挪不開目光。
「沒事就好……」楚傾羽笑了笑,伸手遞給七娘一樣東西,「天冷,容易受寒,我早上經過綢庄的時候給你買了件袍子。」
這點點滴滴,他看在眼裡,卻積聚在心裏。
「恩……是啊……」七娘尷尬的笑笑,「這幾天……身子有些不太舒服……呵呵……」乾笑了兩聲,她有種刻意掩飾的意味。
……
驀地,忽聽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大家驚得紛紛抬起頭,卻見剛才還倚在門口的莫七娘已經站在了那個嚼舌的女人面前,手中的酒罈子碎在了地上,濺出一股酒香。「他沒死!」莫七娘的目光冷冷的,彷彿要將眼前的女人殺死在這樣的眼神里。
那一刻,莫七娘呆住了,笑容被風吹散了,眼神渾濁了,渾身只有那鮮紅的嫁衣隨風搖曳著,像是活著的東西。
啊!
「病不病貓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您是只醉貓!」臭豆腐依舊咄咄逼人,誰叫莫七娘平時寵著慣著,這不,爬到頭上來了吧?
紀刑風,你該早些回來的,否則你女人的偽裝就要被別人看穿了……
「我覺得沒什麼不妥的啊!」楚傾羽挑了挑眉,「等我二十三歲的時候你二十九歲,我三十三歲你三十九歲,我四十三歲你四十九歲,也沒差多少啊!」
日子在聚少離多中過去,轉眼就快三年了。那年中秋,紀刑風又要出鏢,這一回護鏢的地點是青州,遠在這片國土的那頭,來回至少需要四個月的時間。回來的時候,三年之期也該到了。
金牧北愈發感到驚訝了,「有空,有空,不知楚大人找下官有何事啊?」
「哦?」那女人笑得更媚了,「白雲鎮哪美啊?」她這樣問著,眼裡卻帶著期望的神色,很顯然她希望能聽到她想要的答案。
「誰……誰啊?」莫七娘嚇了一跳,不會是楚傾羽吧?
七娘的步子停在了門檻上,「大人還有什麼事嗎?」
「罵完了沒?」
這天,七娘沒有喝酒,她站在大堂的櫃檯里不停算著賬,然而這些原本很容易算清的賬目,今天卻顯得特別煩人。她偷偷的抬起頭用餘光掃了一眼坐在角落的楚傾羽,卻發現他也正好在看她,於是立刻收回目光繼續算賬。
她今天沒有化妝,一頭柔順的青絲幹練地挽起,只在發間插了一個普通的桃木簪子,偶有幾根髮絲垂落,顯得那張未經雕琢的秀臉格外俏皮可人。一身素白廚衣裹住玲瓏的身段,那條綉著碎花的淺綠色圍裙沒沾上一點油污,手中騰騰的熱氣使她清秀的臉看上去多了一份朦朧的美感。
「不吃嗎?」他尷尬的打破僵局,七娘才舉起的手又落下了。
那人兒一走,楚傾羽的懷裡便空蕩蕩的了,他的心頭不知為何感到一絲空虛。
莫七娘心一驚,楚傾羽已經站在了她的身邊,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直勾勾的盯著她瞧,就好像要把她剝光了似的。「果然還是個浪蕩子!」莫七娘在心中暗罵了一聲,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媚笑道,「有!臭豆腐,去酒窖把那幾壇我去年藏著的女兒紅拿出來,我要請楚大人喝酒!」
「早啊!」
「呸,呸,呸!你個小烏鴉,說什麼呢?」莫七娘伸手扯開臭豆腐的手,「刑風說了今天要回來娶我,他怎麼會……你個臭小子,看我回來怎麼扣你工錢!」她的眼中閃過意思驚慌,很快有噙滿了笑意,甩開臭豆腐,她再一次緩緩的朝門口走去。
莫七娘在心中哀鳴了一聲,心疼的閉上了眼睛。她發誓下回再也不把這麼好的東西擺在大堂了,才買了幾天的功夫,五兩銀子就這麼沒了。然而,她眼還未睜開,就聽到一聲慘叫,繼而是刀劍落地的聲音。猛地睜開眼,只見青衣大漢倒在楚傾羽不遠處,左手按著拿刀的右手,疼得在地上翻滾,那刀就落在不遠處。再看楚傾羽,手中的酒杯不見了蹤影,嘴角的笑到還是照樣留著。
「呵呵……」莫七娘乾笑了幾聲,忙轉移話題,「外頭這是怎麼了?」
「從那次以後我再也沒有和我娘一起看過煙火,因為第二天她被我爹的仇人給殺了,連屍體都沒有找到……」忽然楚傾羽的聲音變得低沉,他閉上那溢著痛苦的眼睛,彷彿在回憶著什麼,又彷彿不願去回憶什麼。
離別那天,她剪了彼此的一縷青絲,將它們結為一束。
「什麼老老老的,我有那麼老嗎?」七娘無處發泄,乾脆轉嫁到可憐的小夥計身上。
「是啊,七娘的夫君是鎮上鏢局的鏢師。」七娘這樣答覆著,聲音有些空洞。
七娘幾乎失聲叫了出來,為了避開他,她特意一早上就旁敲側擊的讓臭豆腐去打探他的行蹤,還差點被臭豆腐看出了破綻。在得知他今天一早就匆匆出了門之後,七娘才大胆放心的出了房門,沒想到千躲萬躲,還是給遇上了。
「你是個女人又怎麼樣了?如果連你一個女人都不後悔愛紀刑風,那麼我作為一個男www•hetubook•com.com人更不會後悔愛你!」
他轉過頭,就見臭豆腐端著一隻盤子從廚房的幕簾後面出來,扯著嗓子喊了一聲,「麻婆豆腐一碗,讓各位久等了!」
「你不懂!」她轉身,「原因在於我,我不在乎世俗目光是什麼,但我在乎我的心,我一旦決定去愛,心裏就不會有第二個人了。可是我心裏現在還有紀刑風,所以我不能愛你!這對你,對我,都是不公平的!」
「哈哈哈……」楚傾羽大笑一聲,「二位不知是哪買的蒙汗藥?顯然是碰到了奸商啊!下回可記得換個老闆啊!」
……
「我不管你了!」臭豆腐臉一紅,撒腿就躲廚房去了,他這張臉才真是被丟光了呢。
接著又是一滴
從那以後,莫七娘又變成了雲龍客棧的莫七娘,她每天都倚在客棧的門檻上,拿著一壺美酒,目光久久的駐留在街的盡頭。人們知道,她在等一個男人,一個叫做紀刑風的男人,據說那個男人會來娶她,然後許她地久天長……
楚傾羽緊緊地跟著莫七娘,他們在鎮口停了下來,莫七娘找了一塊乾淨的石頭坐下,朝楚傾羽招招手,「過來,到這裏坐會兒,可能要等很晚呢!到時累著了可別怪我啊!」說罷,那目光移向鎮前的那一條大路,一動不動的盯著路的盡頭。
「七娘,你可別這麼說!」金牧北故意提高了聲音,「你們夫妻倆跟咱們的關係還用得著做這些嗎?刑風跟我可是鐵打的好兄弟啊!」他這樣嚷著,臉上卻也閃過一絲苦澀,七娘她這樣一直……又是何必呢?
他的目光四處打量著,這就是這個女人的房間嗎?與她平時的作風簡直就是天壤之別,這屋子乾淨樸素的很,只有一個雕工細膩的鎏金梳妝台顯得格外雅緻,其餘則都是是些普通的木製傢具,還有牆上幾幅上水畫將整個屋子襯得清麗典雅。楚傾羽深深的吸了口這屋子裡的檀香,轉身看了一眼七娘。
「你別騙我了!刑風怎麼會在這裏?」莫七娘的神色有些奇怪,紅衣下隱約可見她纖瘦的手掌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知……知道啦!我就下來!」莫七娘心不在焉的應和了聲,「要是下去了,看到他怎麼辦?裝作沒看到好了……」想了想,七娘又猛搖了搖頭,「不行啊,這麼小個客棧低頭不見抬頭見,總不能每次都裝吧……」莫七娘的臉快皺成了團。
莫七娘從門檻上站起來,抿了抿紅唇,臉上的神色很無奈,「我這就上樓去洗個臉,吃個中飯,然後下來幫臭豆腐大爺看店,行了吧?」莫七娘望著一臉管家婆樣的臭豆腐,臉上露出孩子式的不滿。
臭豆腐愣在那裡,他不知該如何告訴七娘,那天以後,那個被莫七娘甩了一巴掌的女人就開始在白雲鎮散播謠言。於是漸漸的,白雲鎮上的人都知道莫七娘在等一個死人,於是他們便說她瘋了,瘋子開的客棧又怎麼會有人來呢?
「對……」
「大人見笑了,前陣子酒賣的差不多了,我只是去點點還有多少存貨。」七娘臉上的神情很淡漠,語氣也極為冷清。
「我說呢,一早上的就像只兔子。」楚傾羽幽幽的說出口,七娘臉上的笑容卻僵住了,這話有個男人曾對他說過,在她不知該如何管理這家客棧的時候,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在她……可是,這話為什麼他也會說?
「滾!」楚傾羽冷冷的從嘴裏蹦出一個字來,目光快速的尋找七娘的身影,七娘卻不見了!
楚傾羽,我不是叫你別回來了嗎?
莫七娘的心在那一刻幾乎淪陷了,但是她不能,她心早就隨著紀刑風去了,哪還能容得下一個楚傾羽?
驀地,她的思緒又回到了五年前。
那是她第一次穿這身嫁衣,第一次坐在鎮口等遠歸的夫君,第一次等了整整一天,天色在漫漫地等待中越來越俺,她心頭的不安也越來越深。
那蹬蹬的腳步聲隨著「砰」的關門聲消失在樓上,楚傾羽的目光落在那些散落的重陽糕上,撿起一塊,輕咬一口……
「老闆娘,老闆娘!」臭豆腐的嚷嚷聲裡帶著些失措。莫七娘快速的將手中的酒壺往柴草堆里一扔,緩緩的站起來,「怎麼了?外頭有人來搗亂么?」
「哼!」青衣大漢冷笑一聲,「過去也許打不過,但是今時不同往日,難道楚大人光顧著品這美酒,沒嘗出這酒中還別有一番滋味嗎?」正所謂狗急了還得跳牆,這「青烏二鬼」是近幾年江湖上出了名的敗類,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如今被楚傾羽追得跑了整整三個月,最後只好使出了下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妄圖合二人之力殺了楚傾羽。
除夕
「好酒!」
楚傾羽一直坐在那個位置上,他的眼沒從樓梯上挪開,門檻上那個等待的女人不見了,換做了痴痴望著樓梯的另一個痴情人。
「刑風他……他回來的日子不確定……我,我是備著碗筷,免得他回來沒飯吃……」七娘閃爍其詞,目光裡帶著茫然若失的苦澀,叫人看著也心疼。
良久七娘覺得有些尷尬,自嘲似的笑了笑,「一個女人家天天喝醉酒還真不象話呢!」而後朝楚傾羽行了個禮,有些不穩地轉過身,一邊自言自語著,「看來我得去樓上睡一覺,否則等會臭豆腐看見了又要罵我……」
「好吃嗎?」楚傾羽的眼神里竟帶著些期待。
那是個看上去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有著一張完美而精緻的臉,如雕刻般的鼻樑,薄薄的唇始終揚著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半垂的眼帘使整個人顯得格外儒雅,一頭青絲隨意綰起,在發間別了一個祖母綠的玉簪,慵懶而撩人……
她的目光伸向遠方,迷離著,如這重陽一般帶著濃濃的思念。二十五歲的女人卻藏著一顆孩子般的心,渴望被愛,渴望有人愛。
臭豆腐是莫七娘三年前從街頭撿回的小要飯,當時他正在和一條餓得同樣皮包骨的流浪狗搶一個別人丟掉的包子。莫七娘一眼就看到了小傢伙被污垢染得漆黑的臉龐下那雙亮閃閃的大眼睛,母性迸發的莫七娘當下就很不客氣地揮舞著剛買的雞毛撣子,趕走了餓狗,好心的收留了小傢伙。
「哦?」楚傾羽似笑非笑地搖了搖扇子,「楚某雖說喝了客棧這麼多好酒,卻還不知酒窖原來在院子里……」他的目光似透著笑,實則銳利如一隻捕獵的鷹。
看到那男子的時候,莫七娘微醉的眼呆了呆,她見過許多男人,但眼前這個無疑是她見過最好看的。沒讀過多少書,她不知如何來形容這個男人的外貌,但是當她看到那張臉時,腦海中還是閃過了「奪人心魄」這個詞語。
「臭豆腐,我想吃重陽糕……」
不想那手已經被楚傾羽牢牢的扣在手中,「好|嫩的手!」他的大手附在七娘細嫩的手上,彷彿要把她揉透了,目光毫不避諱地在美人兒的身上遊走。
七娘在他溫柔的聲音里呆住了,心頭忽然湧起一絲暖意,漸漸匯聚在胸口,良久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好了!好了!」
三個
「等等!」
下傢伙怯生生的跟著莫七娘進了雲龍客棧的偏門,一進門就看到門口放著的那一疊吃剩的臭豆腐,也顧不得莫七娘的同意,他猛地撲了過去,把那大半碗臭烘烘的臭豆腐吃得精光,從此他就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名字。
「小鬼頭……」莫七娘笑著搖了搖頭,難得現在楚傾羽不在,她整個人放鬆了許多。自從那日楚傾羽忽然向她告白以後,七娘就一心躲著他,連門檻上都不敢坐了,整天躲在房裡不出來,生怕一不小心又遇見那炙熱的目光。她的心早就冷了,這樣的熱情她經不起……
丫頭,你為什麼要這樣騙自己?為什麼?
「難得中秋之夜,人月兩團圓,為何七娘看起來好像有什麼心事啊?」一個幽幽的聲音傳進了七娘耳朵里,她剛卸下的面具立刻又戴了回去,「呦!我說誰呢?原來是楚大人啊!」七娘的眼眉兒一彎,媚骨柔情就從那眉宇間散了開來,像每一個周遊在男人中間的女人一樣,誘人卻庸俗,「楚大人中秋之夜不去人月兩團圓,來這破院子做什麼呀?」那聲音也變了調,尾音拖得長長的,連七娘自己都起了一陣雞皮。
楚傾羽一言不發的在一旁看著,那嘴角噙著玩味的笑,目光流連在莫七娘的身上,這女人是醉了吧,否則怎麼可能做出這般大胆的事情來?目光灼灼,手中的酒杯被那拿過劍的手轉著,愈看愈覺得這次是來對了。
之後的幾日,楚傾羽也沒再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漸漸的七娘也放寬了心,不再刻意避著他,舉手投足間又變回了風華絕代的雲龍客棧老闆娘。
「過幾天就要立秋了,天涼得快,你也別忘了給自己添些衣裳,免得著了涼,刑風兄弟回來要找我麻煩。」一般情況下,金牧北是絕口不提紀刑風的,但是今天情況特殊,他不得不讓楚傾羽知道,七娘是有夫之婦。
今天,客棧的生意出奇的好,許是重陽的原因,客棧里坐滿了久未坐在一起吃飯的故人們,故友見面免不了點上一壺好酒,而雲龍客棧的美酒恰恰又滿足了他們的要求。一個上午下來,客人就比平時翻了幾番,臭豆腐忙得手腳都快抽經了。
楚傾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怕冷了不好吃,所以……」
莫七娘猛的推了他一把,自己步履踉蹌地撞在門板上,這一撞撞醒了她的醉意,才忽覺有些不妥,強裝起一抹媚笑,幽幽地開口:
「楚大人,別客氣,要吃什麼隨便點!」
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她又伸手拿起一件外袍穿上,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猛地將房門打開。
那個吻著實擾亂了七娘的心緒,她一晚都沒睡好,第二天頂著兩個黑眼圈猶豫著該不該出房門。
「臭小子還讓不讓人活了?跟個三四十歲的婆娘似的,再這麼下去看我以後還給不給你娶媳婦?」孩子氣般的嘟著小嘴,將臭豆腐狠狠的罵了一通后,七娘掃了眼桌上的飯菜,「小鬼頭,飯菜到是準備的快。」
「楚傾羽,你這個混蛋!王八蛋!挨千刀的!你給我放手,你娘沒教你要尊老愛幼啊?我是你長輩……」莫七娘急得也不管楚傾羽是什麼身份,什麼話都罵了出來,大有拿個雞毛撣子上去狠狠抽他兩下的架子。
「楚大哥。」臭豆腐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楚傾羽的存在,對他的態度也由原先的厭惡變得喜歡起來,就連稱呼都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楚傾羽轉過臉,今天臭豆腐的臉色不是很好,似乎有什麼心事似的,「有什麼事嗎?」
「大人想必是誤會了什麼!」七娘立刻打斷了他的細語柔情,「昨晚是大人硬拉著七娘去看煙火的,七娘並沒有對大人有什麼別的意思,七娘已嫁作人婦,又豈是大人想得那樣……」
「七娘,你一直在等他是不是?」楚傾羽的聲音柔和,溫柔的目光包裹住眼前脆弱的女人,七娘從沉思中緩過神來,臉上帶著笑,「是啊!不過我想我用不了再等多久的,刑風說過會回來的,我相信他!」
八個
「不!我不要,我要在這裏等刑風!」莫七娘忽然尖叫了起來,她驚恐的後退著,試圖甩開楚傾羽那堅定的眼神,然而掙扎的手還是被扼住了,楚傾羽拉著她奔跑在白皚皚的雪地里,風吹去嫁衣殷紅的裙角,她像一朵凋零的落花在風雨中飄搖。
金牧北說:「其實兩年前七娘就已經知道紀刑風死了,她在自個房裡呆了十幾天,等出來的時候竟然什麼都忘記了,每天在客棧門口傻傻地等著,以為紀刑風還會回來……」
「七娘可是有什麼不舒服?怎麼好幾天也不見個人影?」
又酌一口美酒,莫七娘已經品不出這其中的滋味了,抬頭望著那彎月初升的天空,她已經醉了……
驀地,那聲音隨著步子停了下來。
丫頭,對不起……
話一出口,七娘已然呆住了。
七娘的目光落在他臉上那抹破天荒的紅暈上,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心竟跟著顫了顫。他是揣在懷裡拿來的嗎?他的額頭還有些細細的汗珠,定是趕著回來的吧……忽然,七娘很想伸手替他抹去頭上的汗珠……
日子原本該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下去,莫七娘原本該這樣沒完沒了的等下去。可命運偏偏就是那麼無法預料,小小的偏移也許就會改變彼此的一生。
兩行淚從她絕望著緊閉的雙眼中落了下來,淚痕劃開那蒼白的臉頰,滴落在殷紅的嫁衣上,印上一個淡淡暗漬。那一直頑強堅持在身體里的力氣終於在一瞬間被擊潰了,兩年多來的努力功虧一簣,像是突然裂開了一個口子的河堤,下一刻已然在肆虐的洪水中飛回湮滅。
墳頭,雪積得不是很厚,可見常有人來打掃。
莫七娘看見他紅紅的眼,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心裏藏著某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東西,她有些心悸,卻見他轉頭望向她的眸子里已然全是溫婉的笑意,「我不想嚇你的,我只是看到這煙火想到了我娘,有些感觸……」
「這規矩訂的好生奇怪啊。」楚傾羽搖著手中扇子,心中起了些好奇。
一天又一天,莫七娘就這樣痴痴地坐著,而在客棧的大堂角落裡有另一個男人,他也這樣痴痴的坐著,守著門口的那個女人。
「什麼我不我的呀?想扣工錢是不是?還不快去幫我拿壇好酒來!」莫七娘嗔笑著瞪了臭豆腐一眼,「磨蹭什麼?還不快去!」
「民婦忽然有些不舒服,想早些下去休息,我喚臭豆腐過來給您置辦客房……」七娘的聲音輕了許多,明顯實在壓抑著什麼。
喜事變成了喪事,他的屍體由於開始腐爛而不得不匆匆下葬。
月聽是七娘的真名,除了紀刑風,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
「楚大人稍等,七娘剛說了要給咱們破個例,多做些來……」正說著,忽見那幕帘子被掀了起來,一個身上還套著繡花圍裙的曼妙身影端著一大碟熱氣騰騰的麻婆豆腐,拖著逶迤的步子,笑吟吟地朝他們走來。
秋風卷落枝頭最後的殘葉,陰冷的風裡藏匿著冬的氣息……
「刑風,你回來時幫我帶一件袍子可好?」
那路上始終沒有出現一個人。七娘搓著已經凍得麻木的雙手,唯有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她怕錯過,哪怕是眨眼都不敢放鬆。楚傾羽就在一旁靜靜地注視著這個女人的一舉一動,他好想就這樣衝過去抱住她,將自己僅剩的所有體溫都給她,但是她的眼裡卻容不下他。那一剎那,他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他在惱怒自己的懦弱,他在惱怒這個女人的痴情,他甚至於惱怒那個死去的男人……他伸出手,想這樣攬住這個女人,伸在半空的手卻停住了。
莫七娘拿著一隻不大的酒罈子,慵懶的倚在雲龍客棧迎客的門檻上,進進出出的男人們都不忘在她春光微泄的胸口看上幾眼,然後帶著一臉滿足的笑進門點上一壺小酒,再配上幾盤小菜,邊吃邊欣賞門檻上這一道秀色可餐的美景。
臭豆腐都快被這個一天到晚不務正業的老闆娘給氣死了,跺著腳搶過莫七娘手中的空酒罈子,「不成!今天已經喝了第二壺了,您以為您是酒罈子啊?快去後面洗個臉,這滿客棧的客人還得您招呼呢!」
「早……」楚傾羽獃獃的望著七娘,她是怎麼了?為什麼他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樣僵持了許久,七娘也覺得不好意思了,只好伸手接過袍子,「那七娘……就謝過楚大人了……」
「且慢!」
那天,莫七娘絕望的哭聲隨著咆哮的寒風傳遍了整個山頭,她的手挖破了,指甲掀了起來,血滲進泥土裡。可是她卻一點感覺也沒有,只是這樣拚命的挖著,挖著……
「老闆娘,是我!您在裡頭幹嘛呀?怎麼還不出來?都快中午了,樓下好多客人問起您呢!」臭豆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莫七娘吊著的心放了下來。
可是他竟然知道!
他吻住她,不忍她再這樣自欺欺人,不忍她繼續等一個不會回來的男人。這是一個霸道而苦澀的吻,他們之間沒有快樂,越吻就越覺得那吻是苦的,是要人命的毒藥。
紀刑風,我真不該呢,剛才竟會去想你以外的男人,你會不會生我的氣?
我是怎麼了?
「哼!」那女人心頭一驚,但氣勢上還不肯落在人後,「你別自欺欺人了,我爹就是青鋒鏢局的總鏢頭,他說紀刑風死了都兩年了!你這個瘋女人還天天在這裏等他,大過年的還穿個嫁衣,你想男人想瘋了啊!」
「我沒說錯啊,想當年你長得多可愛啊,那個屁股圓圓的,嫩嫩……」
翌日
楚傾羽大喊不好,抬頭,卻見一抹鮮紅的靚影從樓梯上緩緩的走下來。莫七娘一步一步的走著,她化了妝,紅唇映著白若凝脂的臉龐,漾著笑意的臉上充滿著濃濃的幸福,那嫁衣穿在她的身上,將她玲瓏的曲線勾勒無疑,一顰一笑間已然將楚傾羽看得醉了。
不過好在,楚傾羽的存在也不是全無價值的,鎮上的府衙老爺聽說京城六扇門的總捕頭楚傾羽來了,立馬就往雲龍客棧跑,點了好大一桌子的酒席給楚大人接風,光那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就夠七娘美上好幾天的了。再者自從楚傾羽來的第一天輕鬆擒了「青烏二鬼」之後,這來瞧熱鬧的人是一天比一天多,特別是往常都不來客棧的小姐們,這幾天比誰都積極,快把這客棧的門檻給踩破了。
「如果你餓得話,就先回去吧,刑風可能在路上耽擱了。」她用笑掩飾自己的憔悴,卻不想這樣的笑容讓她看起來更加的憔悴,楚傾羽只覺得渾身一股熱氣涌了上來,伸手狠狠的將她攬進懷裡!
「早些休息,別累著了自己……」楚傾羽朝七娘溫柔的笑了笑,繼而轉身上樓,隨著那吱呀吱呀的腳步聲,七娘的心也在跟著晃動。
「幹嘛,幹嘛!叫魂啊!」莫七娘無奈的起身,猛地打開門。
莫七娘不理會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她的目光還停留在二樓的樓梯口,手中的酒罈子舉起,灌上一小口美酒,那酒滑入喉嚨里,流進胃腸里,她才覺得那裡面有這麼幾分溫度,不至於讓自己冷得發抖。
當莫七娘數到第十個的時候,她看見了一雙噙著笑意的眼睛,莫七娘忽然笑了。
當第十個男人從樓梯上下來的時候,莫七娘看到了楚傾羽。
「好!你要等他是不是?」
忽然,雲龍客棧的後院里傳出一陣微弱的聲響,緊接著那一直閉在牆角的木門動了動。
「出去,不出去,出去,不出去,出去,不出去……」
她不記得昨天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又是什麼時候被楚傾羽送了回來。想到楚傾羽,她心中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為什麼她昨晚好像聽到了紀刑風的聲音?他叫她丫頭,像以前他們相處的每一次一般,輕柔而帶著寵溺的聲音,一直融進了她心底。
一聲熟悉的責怪聲從耳旁響起,莫七娘好看的眉頭擰成了麻花,她怕再這麼下去,她額頭上總有一天會長出皺紋的,「老闆娘!你怎麼又在門口喝酒了呀?您這像什麼話呀?這大中午的,您還要不要做生意了?一個女人家……」
她討厭被一個男人看透了心思,那不是她莫七娘的作風,這種感覺就好像被人扒光了看似的,渾身都不自在。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忘記?」莫七娘閉著眼,她已經累了,回憶抽幹了她的心神,兩年多了,她從來沒有這樣徹徹底底地把那件事再在腦海里回放一遍。別人以為她失憶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並沒有忘記,這是不願記得。
「吱——咯——」
十個
七娘用乞求的眼神望遍了在場的所有和-圖-書人,然而沒有一個人出來幫忙,每個人眼裡都帶著一份戲謔,一份嘲諷,一份看好戲的心態。
楚傾羽惘然地往後退了一步,那小小的一步卻像是咫尺天涯,這個女人讓他心痛,讓他不忍她痛苦,不忍她落淚。驀地他轉身離去,心中的痛並沒有因為看不見她的淚水而減輕,傷了她,他卻比她更疼。
「七娘,怎麼了?」楚傾羽站在外面,一身墨綠色的錦緞長衫將他襯得格外風流倜儻,摺扇收攏了握在手中,眉宇間淌著笑意。七娘的反應看在他眼裡,楚傾羽暗喜自己對她還是具有影響力的。
有了先前的教訓,誰還敢再跟她提起紀刑風的死呢?再者青鋒鏢局的總鏢頭怕這是宣揚出去,會折了鏢局的牌子,所以紀刑風死了這件事就被一直瞞了下來,知情的假裝不知道,不知情的以為紀刑風失蹤了,所以莫七娘才一直等著丈夫回來。
「只是想請大哥換個地方,鄙店做的可是小本生意,可經不住幾位大哥這打打殺殺啊……」那聲音拖得長長的,吐氣如蘭,宛若催人的妖曲,三分慵懶,五分妖媚,還雜糅著兩分撩人,竟將那滿身殺氣的大漢看得呆了,兩隻色迷迷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瞧,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
莫七娘忽然轉個臉來,「楚傾羽,你會餓嗎?」她的眼眨了眨,帶著憔悴和虛弱。楚傾羽驀地將抬起的手放下,他注視著她的眼,輕輕的搖頭,「不餓。」
「哦?」楚傾羽挑眉道,「去哪裡出鏢啊?」
「沒……沒事,大人忽然站在門口,有些嚇著了。」七娘從震驚中緩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借口掩飾,「楚大人……有什麼事嗎?」她小心翼翼的問出口,生怕泄露了一點情緒。
「刑風,我好累,別丟下我好嗎?」
一個時辰,又是一個時辰。
為了掩飾這種不快,他將目光繼續移到了這房間的布置上。忽然,楚傾羽的目光落在了屋子中央的八仙桌上。
「楚大人又再開七娘玩笑呢!」七娘撇開那灼灼的眼神,假裝抬頭賞月,嘴裏卻到,「楚大人不出去,不知道又有多少小姑娘的心要得等碎了呢。」
七娘的心一顫,目光落到他伸過來的手上,不知該接還是不該接。按理說這是他的一番好意,然而七娘卻怕這樣的好意,他越是細心她就越不知如何是好。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莫七娘。
「七娘,這是怎麼回事啊?」金牧北方才正打算同衙門裡的兄弟交接班,就看見臭豆腐氣喘吁吁的來找他,嚷嚷著客棧要出人命了,他忙帶著一班兄弟過來,見到的卻是一番景象,「不是說要出人命了嗎?」
「七娘不用去了,我進來時臭豆腐已經收拾好東西,回屋睡覺去了。他今天看上去很累的樣子,想必是忙活了一天困了,七娘不如就在這裏賞賞月,喝喝酒,豈不更妙哉?」
雲龍客棧
那是久違了的,幸福的味道。
「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楚傾羽再一次睜開眼,他的眼裡已經沒有憂傷,取而代之的是仇恨,「我殺了那個混蛋!」這話他說得彷彿在說一件別人的事情,「我把他的首級取下來,供在我娘墳前,告訴她我終於為她報了仇!」
「大人是京城名捕,幾隻小耗子何德何能也能入大人的法眼?還請大人把心思放在江洋大盜上,見不得光的小耗子就隨它們自身自滅算了。」七娘說側身繞過楚傾羽,直走到自己房門前,利索地推開房門。
「老闆娘……」臭豆腐的淚溢了出來,老闆娘真的又忘了,就像兩年前她忘了紀刑風已經死了一樣。
「如果楚某說不放呢?」楚傾羽也不急,就這樣緊緊的扣著,嘴上揚著輕笑。
那甜甜的滋味讓七娘享受般地眯起了眼睛,嘴角勾著滿足的笑,那一刻楚傾羽陷了下去,他的眼裡全都是她的眼,她的眉,她滿足的笑……
「楚大人!請你不要這樣!」一股怒氣從七娘的心底升了出來,她忽然有種被耍的感覺,「七娘已為人婦,大人還請自重!」說著便要掙扎。楚傾羽在心中默嘆了一聲,唇觸到她的耳垂,「七娘,昨天的你不是這樣的……」
「那當然!」金牧北才八歲的兒子金天寶介面的快,「姑姑的麻婆豆腐做得可好吃了,保證你吃了一輩子都忘不了!」
一個
「那楚某今天可真是有口福了!」
「我的紅木雕花藤椅啊!」
七娘上了房,房門關上的剎那,她幾乎是靠著門癱坐下來的。
見了他,七娘便想到昨晚那不知是夢是真的場景,那時的楚傾羽變得很真誠,不再像她認識的那個輕浮的楚大人,就像完全是兩個人一般。現在究竟該面對哪一個她,七娘變得有些猶豫了。
對任何人來說,被人看透了心思終究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莫七娘一直用堅強的外表偽裝者的那顆脆弱的心,她怕萬一被人瞧得去了,她就真的什麼都不是了。
然而,莫七娘想錯了。
「我來帶你見紀刑風!」楚傾羽冷冷地說。
三滴
「老闆娘,老闆娘!」臭豆腐的叫喊聲將七娘從煩人的難題中拉會了現實,「老闆娘,你怎麼了?不舒服嗎?」臭豆腐覺得今天的老闆娘特別怪異,難不成是因為昨天自己沒去給她買重陽糕,躲在房裡生悶氣?
兩個
臭豆腐獃獃的望著莫七娘,眼中閃過驚恐,「老闆娘,您……」
夜深人靜
「怎麼這一晚上都沒見著啊?在下很好奇究竟是何人有這等福氣能娶了七娘這樣才貌雙全的美嬌娘?」
「怎麼?」七娘轉身,笑吟吟地望著楚傾羽,眼中的幸福止不住的流出,看在楚傾羽眼裡卻變了味。
十天後,楚傾羽終於等來了那個期盼已久的身影,她瘦了許多,臉色蒼白而憔悴,那鵝黃的長衫羅裙穿在她的身上,一步步緩緩走下,像從天而來的仙女。楚傾羽猛的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他們的目光就在那一刻相遇了,驀地,七娘眼裡仰起一個笑。
「沒事吧?」金牧北朝七娘比了個口型。七娘用手偷偷在身前比了個「沒事」的手勢,只覺得身後還有那一股灼熱的視線停留了許久。
「楚大哥,我求求您了!」臭豆腐見阻止不了莫七娘,轉而求助楚傾羽,「這麼冷的天,她會凍死的!去年我一不留神讓她出去了,找了好久才在鎮口的小道上找到暈倒在地上的老闆娘……嗚嗚嗚……」臭豆腐泣不成聲,每一句話都如刀子一般刻在了楚傾羽的心上。
「來了!來了!」
「七娘,你為什麼要騙自己呢?」楚傾羽不忍看到這樣脆弱的七娘,伸手想去抱她,卻被她狠狠的推了一把,「滾!」
過了會兒,其餘的那些麻婆豆腐便陸續送了上來,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滿足的表情,彷彿嘴上吃到的不是普通的麻婆豆腐,而是從御膳房端來的美味珍饈。
「走開!」
那天,一輩子沒流過淚的金牧北哭了,衙門裡來幫忙的漢子們也哭了。
「我不介意你叫我的名字……」他的唇在他耳邊喃喃,聲音又如昨晚在湖邊那般溫柔。
在後來,莫七娘才知道,這個男人叫紀刑風,是鎮上青鋒鏢局剛請來的鏢師。救她那天,他剛從外面押鏢回來,路過雲龍客棧的時候恰好遇見了被逼到屋角的莫七娘,於是事情就如方才所敘述的那樣發生了。
莫七娘心疼的都快滴血了,然而刀未落,持刀的人卻已經倒下了,再看楚傾羽只是伸手撩了撩頭髮,彷彿這人是自己倒下去的,與他楚傾羽一點關係也沒有。
楚傾羽,你走了就別再回來了,好嗎?
「紀刑風他不會回來了!」楚傾羽的咆哮聲在她耳邊響起,鷹一樣的眼睛牢牢的盯著她。
「老闆娘,您怎麼又說這個?」臭豆腐急得臉都紅了,他最怕老闆娘提起那些陳年舊事了。
那是一座孤零零的墳。
大堂里終於只剩下莫七娘和楚傾羽兩個人了,莫七娘將賬本合上,整了整身上的衣裳,緩緩走出了櫃檯。醉意散去,她的舉止清醒了許多,臉上也沒了那抹撩人的紅暈,「楚大人,是有話想對七娘說嗎?」她單刀直入,眼神淡然了許多。
這不,臭豆腐的話還沒說完,莫七娘已經一骨碌的從門檻上爬了起來,很不淑女的拍了拍坐髒的屁股,半垂著眼笑眯眯的朝臭豆腐揮揮手中的空酒罈子,「知道了,不在這喝總行了吧?酒喝完了,幫我再去拿一壇,我去後院喝。」七娘心裏清楚的很,臭豆腐雖然心直口快了些,但終究還是在為她著想的。
「七娘不必謝我,楚某在客棧待了這麼久,多虧七娘照顧,應該是我謝七娘才對。」看著七娘接過那袍子,楚傾羽的心情立刻明朗了起來,說話的語氣都輕快了不少。
「臭豆腐!我要扣你工錢!」
一年後
「楚大人!這邊,這邊!」
忽然莫七娘覺得手腕子上一緊,整個人都被拖出了雲龍客棧。
「好!」七娘如釋重負,立馬使勁將手從楚傾羽的手裡抽出來,「民女得過去一下,待會酒上來了,讓臭豆腐替您找個好位子,想吃什麼讓廚房給您做,都算在我賬上!」說罷,匆匆逃離的楚傾羽的魔掌。
「啪!」
「大人有所不知,七娘定了規矩,只在十五下廚,別的時候就算縣老爺來了都沒得吃呢。」金牧北想起當日知縣夫人嚷著要吃麻婆豆腐,知縣好說歹說也沒把七娘說動了,硬是被老婆大人狠狠的數落了一頓,就一陣好笑。
楚傾羽壓根就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他依舊像沒發生過什麼一樣住了下來,每天依舊有各色不同的女人來客棧一睹楚大捕頭的風采。於是七娘開始有意無意的避著她,希望他哪天能從這一群絕色美人里挑中個喜歡的,把注意力從她身上挪開。
她在心中長嘆了口氣,心底就驀地就騰起一股淡淡的惆悵,那彷彿能觸及天邊的目光立刻就變得溫柔而悠遠了,「紀刑風,一年十一個月零五天了,你就真的不打算回來了嗎?」
「好啊,你喜歡什麼花樣的?」
「金捕頭,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啊?怎麼客棧里忽然來了這麼多客人?」楚傾羽坐定,便開口詢問。
那年莫七娘剛滿二十歲,正是芳華初綻的年紀。父親卻忽然撒手西去,將整個雲龍客棧留給了唯一的女兒。初出茅廬的七娘稚嫩而羞澀,掌店第一天就有貪圖她美貌的小流氓進來搗亂。以前跟著父親的老夥計被打得趴在了地上,那群混混淫笑著,當著一客棧的人撕開了七娘的衣襟。
「丫頭……」
好厲害的功夫!
九個
這一回楚傾羽又輸了,莫七娘還是忘不了紀刑風。
「七娘此言差矣!楚某不覺得七娘哪比不上外頭的那些女人,到是楚某覺得跟七娘在一起別有一番滋味呢……」說話間,那手已然使出了一股力道,將站著的七娘猛的拉進自己懷裡,低頭俯視著懷中驚慌失措的女人,他忽然竟有些想保護她一輩子的感覺。
良久,只有風聲肆虐在這荒山上,摩擦著樹上的枯枝,發出如同女人哭泣般的聲音,一聲又一聲,永遠沒有盡頭……
這賬一直到客人都快走光了也還沒算好,賬目上的字大大小小,好些連七娘自己都看不清楚。然而她的心卻比這賬目要亂上好幾倍,腦子裡全是楚傾羽的臉,揮之不去。
「怎麼?七娘在等我回來?」楚傾羽調笑著,目光落在她失落的眼中,不經意地皺了皺眉頭。
「楚傾羽!」黑衣大漢跳了起來,「你,你,你怎麼還能使功夫?」那語氣顯然暴露的內省的恐懼。
他的黑眸如網,如鎖,如糾纏的細線,就這樣輕易的將少女的心縛住了。情竇初開的少女與滿腔激|情的青年,乾柴與烈火,他們就這樣自然而然的在了一起。沒有曲折,沒有波瀾,也沒有懸念……
「丫頭!」楚傾羽強忍住心中的痛,一狠心將懷中女人的臉硬生生地固定在那墓碑前。
「放心,我不會讓你跑那麼遠去買的……」
臭豆腐望著七娘離去的背影,在她身後輕嘆了一口氣。
「大人莫怪,七娘有些醉了……」
「我不在乎!」
「楚大人,如果你覺得七娘是『醉竹院』的那些姑娘就大錯特錯了,七娘雖然不是什麼金枝玉葉,大家閨秀,卻也有自己做人的原則,希望楚大人以後不要在做出這種事情來了!」七娘只覺得胸口一陣委屈,忍在眼眶裡的淚硬是沒有落下來。
她的眼眶紅紅的!
七娘趴在桌子上,頭深深地埋進了了雙臂間,她很煩,又說不出為什麼煩,就像心裏擱著塊石頭似的,悶得慌。
「你知道嗎?小時候我娘帶我看過一次煙火……」楚傾羽依舊拉著七娘的手,他的目光不再輕浮,也沒有了犀利,他淡淡的說著就像是在說著一個遙遠的故事,目光變得溫柔而細膩,如同這白雲湖的水,「我記得那個時候,我牽著我娘的手,看得呆了,原來這個世上還有這麼美的東西……」
「青州挺遠的啊!這一來一回恐怕要挺久的吧,真是難為了七娘啊!」楚傾羽自顧自的說著,七娘的臉色已經越來越差,「七娘,你的臉色不是很好啊?」他故意慰問,心裏早就有了底。
臭豆腐這才想起來這的目的,急忙道,「不好了,不好了,外頭有人打起來了!都掀桌子了!」
要說七娘做的這碗麻婆豆腐與平常所見的也沒什麼不同,最大的特點在於那切得大小相似,形狀分明的豆腐,彷彿每一塊都是經過了細細的雕琢沒有一絲瑕疵。楚傾羽將豆腐拿到眼前細細看了看,色澤鮮亮叫人禁不住想嘗一嘗。
「此言差矣,好酒堪比美人,唯有細細品嘗方知其中滋味啊……」男子忽然放聲大笑起來,放肆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莫七娘身上,他這話擺明了就是對著莫七娘說的,這樣的輕狂讓莫七娘一陣厭惡。果然長得好看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被人拿刀指著還不忘拈花惹草。不過客人終究是客人,莫七娘臉上就算沒有笑容也不會給客人臉色看,於是她假裝迷離著眼沒有看到,只盼著臭豆腐快些把金捕頭叫來。
男人們從她的身邊經過都不忘看上她一眼,目光灼灼,彷彿要把她吃吞活剝似的。在他們眼裡莫七娘就是那麼一個看似伸手就能得到,可一伸手卻又離遠了幾分的女人,想觸卻觸不到,於是便愈發不甘心地在背地裡說著她如何如何的香艷媚骨,如何如何的人盡可夫。
楚傾羽將懷中的女人轉過來,那吻落在她的臉上,細細吻去她從未在外人面前落下的脆弱。很苦,真的很苦……他將唇附在她蒼白而乾澀的唇上,這唇他渴望了許久,當真的吻上時卻只覺得心中一陣酸楚。
七娘這才意識到,原來昨天那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她在做夢。
七娘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合上賬目準備給自己找壇好酒,才一跨出櫃檯,一個沙沙的聲音就在耳邊響了起來:「七娘,早啊。」
她再一次倚在那她已經倚了兩年零二個月的門檻上,舉起酒壺,淺嘗了一口,那目光落在街的盡頭,彷彿在等著一個人……
然而她的步子卻在幸福臨近時停住了。
「可是……」臭豆腐喃喃了一句,目光偷偷的瞥向了了楚傾羽,嘟著小嘴,一臉的不高興。這個大淫|魔,膽敢覬覦老闆娘的美色,他不放心,很不放心!
臭豆腐是個男娃,剛來雲龍客棧的那會兒才十二歲,莫七娘讓他在客棧里打打下手,三年過去了,這小傢伙個沒長多少,性子卻完全變了大樣,儼然成了莫七娘的監護人,凡是莫七娘干出什麼不得體的事情來,臭豆腐肯定一個上前說教,煩的莫七娘不得不乖乖的就範。
時間一天天過去,秋意越來越濃,枝頭的葉子黃了,枯了,風一吹便紛紛落了下來,轉眼便只剩下零星的幾片還再風中搖曳。
莫七娘在心裏默默的數著,忽然眼神變得凝重起來了;
「你認得我?」楚傾羽俊眉一挑,顯然沒想到這偏僻的白雲鎮也會有人認得自己。
「完了,完了!」臭豆腐在一旁暗暗叫了兩聲,衝上前去,「老闆娘,那,那個……豆腐店的陳老闆叫你過去一趟,說是今天出了好些新品種,讓您自個去挑挑……」
不知為何她的態度變得異常激動,幾乎是嘶喊著將這話說出口的,眼眶紅紅的,但淚卻強忍住沒有落下來。楚傾羽猛的一鬆手,那嬌美的人兒就從他的懷裡撤了出去,一臉憤怒的盯著他。
莫七娘見硬的不成只還來軟的,雙手一合,「臭豆腐大爺,您就行行好,讓我再坐會兒行嗎……臭豆腐……」
躊躇了半天,七娘還是低聲拒絕,「七娘何德何能……勞煩大人費心了,這袍子……大人還是送給哪位紅顏知己吧……」
「你胡說什麼呢!刑風他會回來的,他說了大年三十還要回來和我一起過年的!他說我們要成親……」
莫七娘現在甚至不確定,昨晚她究竟有沒有被楚傾羽拖出去看煙火,許是做夢吧?但為什麼她的夢裡會有楚傾羽?她想得有些頭暈,忽見桌上臭豆腐剛擺好的那副碗筷,眼神立刻變得柔和了。
幾乎是顫顫巍巍地打開,一朵刺繡的木槿落入她的眼中,心忽然被什麼觸到似的,獃獃地望著那一朵木槿。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移。」
忍,她必須得忍住!
「你的眼神告訴我的……」楚傾羽苦澀地笑了笑,「要知道,我是個捕頭。」
楚傾羽這樣的輕浮,讓七娘不免有些厭惡,被他覆著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臉上沒了笑容。金牧北見狀忙打圓場,「大人快嘗嘗這豆腐,下官可早就想知道,七娘的手藝比起京城大廚的手藝來可有不同。」
「好,我出去時會幫你留意的……」
「臭豆腐,去把我房裡的碗筷擺一擺,記得別忘了把刑風那副擺進去啊!快過年了,要是刑風忽然回來沒飯吃,會生氣的。」她的笑容帶著濃濃的小女人的幸福,一個等待丈夫歸來的妻子的幸福。
驀地,她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另一份碗筷上,那眼神忽然變得柔和而細膩。
甜……
莫七娘看得呆了,卻見那男子目光忽然朝她投來,揚起眉,嘴角驀地勾起一個帶著些輕浮的調笑。莫七娘立刻就從這笑容中緩過神來。
「這位大哥可別誤會了,七娘可不是想壞了大哥的好事!」莫七娘側身半倚在桌子上,玉手支起下巴,朝那大漢露出一個媚笑,帶著醉意的臉色格外紅潤,媚眼兒一拋,那大漢的三魂早飛了一魂。
莫七娘的眼神再一次黯淡,凄涼、落寞,帶著一絲絕望。
「你,你笑什麼?」
七娘一看臭豆腐的臉,似乎想到了什麼,眯起眼朝那紅彤彤的小臉上下打量了一會兒,「不是漲工錢?難不成是想娶媳婦了?說!看上哪家丫頭了?哦……不會是豆腐店陳二爹家的……」七娘拿起賬本在臭豆腐頭上打了一下,「臭小子!怪不得你這些日子老說要幫我去挑豆腐,敢情是去找小西施約會啊!」
那原本不大的寒風忽然緊了幾分,如刀子般殘忍地割開她封存在心底,兩年前的那個大年三十……
……
「紀刑風,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把自己嫁給從這樓梯上下來的第十個男人!要是下來個缺鼻子少眼的娶了我,你到時候可別後悔死!」
「原來七娘才是是在誇楚某啊,不過楚某剛才還真是有些傷心呢。」楚傾羽這樣說著,目光又落在了七娘的臉上,大有不肯挪開的意思。這回楚傾羽離得她很近,黑眸里已然能映出自己的樣子,被這樣毫不掩飾的目光瞧著,七娘又覺得她的心被看透了一般,所以她忙躲開那灼人的目光。
「她怎麼了?」楚傾羽忽然感到一絲不安,他忙不迭的詢問,目光焦灼。
她匆匆上和-圖-書了個妝,將亂糟糟的頭髮梳順暢,然後將長發綰在腦後,簡單的插了一支桃木簪子,然後朝鏡子里那個完全變了一個樣子的嫵媚女人點點頭,「別怕!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全都是做夢!」
「好!」楚傾羽輕笑著,「七娘不喜歡,那我就不說了。」他看得出這女人堅強外表下的軟弱和無助,昨晚她在他懷裡睡著時一直在低聲的啜泣,求乞紀刑風快些回來。
「不!」七娘的眼紅紅的:「你騙我!你騙……」
楚傾羽在心頭嘆了一聲,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
一場腥風血雨就在那一瞬間化為烏有,連招式都沒看清,等到臭豆腐終於把金捕頭請來的時候,就只剩下兩個繼續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大漢,還有依舊坐在椅子上的楚傾羽。
她在心底經不住嘆了一聲,她已經不記得上一次放煙火具體是怎樣的情景了,那時她才十五歲,爹爹說女兒家不能亂跑,所以她只從自己的閨房裡開了一道小窗,偷偷地看著,她記得那是個很美很美的夜晚……
不想,楚傾羽卻先一步扣住了她是手腕。
「給!」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驀地一陣熟悉的香味鑽進了七娘的鼻子里,她驚喜的瞪大了眼睛。
四個
「我……」他本想出口阻止她,轉念卻想到了剛才她對待臭豆腐的態度,想到了兩個月前她受傷的神情,他的心就這樣軟了下來,「我陪你一起去!」
莫七娘瘋一樣的推著這個男人,他揭起了她的傷,他在她的傷口上灑上了鹽巴,他就這樣一下又一下的用那兩個字撕扯她的心,讓她心中的血一滴滴流盡。
「楚大人難得來白雲鎮一趟,不吃吃七娘做的麻婆豆腐就太可惜了。」金牧北的妻子見楚傾羽一表人才,也沒什麼架子,便也搭起話來。
然而,他剛剛卻因為自己的一時地賭氣,傷害了她……
「七娘……」一聲輕喚,七娘手中的筆顫了顫,在賬本上留下了一個大大的墨點。
那一刻莫七娘是有心的,而且不再是只為了紀刑風。
五個
那結在一起的青絲還縫在隨身的香囊里,每每拿出就讓她有了繼續等下去的動力。即便人們告訴她,他連同那趟鏢一起失蹤了,她還是願意那樣一直等下去。
這種事,也只有衙門能管得了了。
兩滴
莫七娘的脊背不易察覺的僵了僵,但她知道金牧北這樣說的目的是什麼,於是掩飾住心中的酸楚繼續到,「知道了金大哥,刑風不在這些日子多虧有您照顧我,等刑風回來,我們夫妻倆請您和嫂子吃頓飯,當作是謝禮。」莫七娘這麼說著,心裏卻是一痛一痛的,這謝禮真不知何時才能還上呢?
驀地,那揚起的手被扼住了,繼而是楚傾羽冷得叫人心寒的聲音,「夠了沒有?我不喜歡女人罵人的時候像條瘋狗!」他的目光像利刃,驚得行兇的女子一陣戰慄。
「出去,不出去,出去,不出去,出去,不出去……」前天逼著臭豆腐出去採得菊花,全都很不幸的陣亡在了莫七娘的魔爪之下,「……出去,不出去,出去。」七娘看著最後一片花葉被摘光,滿面的愁容。
忽然,蕭瑟的秋風夾雜著一股淡淡的鄉愁,重陽在不知不覺中到來了。
「那好,你先找個地方把這青烏二鬼關押起來,即日再送回京城聽候發落!」
「你!」七娘快被他強詞奪理的話氣得惱了,「楚大人,您就別在開七娘的玩笑了,這樣很好玩嗎?或者是說楚大人對樓下的那些大姑娘們都厭了,忽然想換換口味,嘗一嘗我這個有了丈夫的老女人?那我勸楚大人還是不要衝動的好,二十五歲的老女人遠沒有樓下青春年少的姑娘們來得可口。」說罷她拋下楚傾羽頭也不回的衝出了房門,她與他真的沒辦法再溝通下去了。
楚傾羽搖頭笑笑,「老闆娘做的麻婆豆腐可真有這麼好吃?」
中秋
「楚大人,七娘今天要去鎮口等夫君回來,就不招呼您了,您有什麼吩咐就找臭豆腐吧,要是他有什麼招呼不周,等我回來您就告訴我一聲,我幫您教訓他!」說完她笑吟吟的準備出門。
「臭豆腐,臭豆腐,臭豆腐……」
「我和你不一樣,我是個女人……」
「二弟,二弟!」黑衣大漢忙跑去一把扶過倒在地上的兄弟,「二弟,你這是怎麼了?」
「好啊!七娘要多注意身體,免得夫君回來還得擔心。」
莫七娘在心中默默的想著,不自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卸下了每天戴在臉上繁重的面具,她的眼神變得悠遠而惆悵,細細如這頭頂瀉下的月光,眉宇間存著一個普通女子對丈夫歸來的思念與渴望。
「七娘,你寂寞嗎?」
那被大漢用刀指著的男子緩緩的將唇邊的酒杯放下,「兩位火氣再大也不能打翻這絕世的美酒啊,可惜,可惜……」他搖著頭,一臉惋惜的模樣。
「我哪有!」這話還真被七娘瞎說說中了,臭豆腐的臉刷的一下紅得跟鎮上打鐵鋪的那口鍋子似的,「我,我……我做事去了!」一個轉身,臭豆腐也顧不得剛才要問什麼了,逃一樣的衝進了廚房,躲在爐子後面直捂臉。
「你怎知道我有話對你說?」楚傾羽饒有趣味的看著莫七娘,不可否認,他就是為了這女人而來的,方才他以為七娘就是那種普通的客棧老闆娘,兩人交手了幾回他愈發覺得這女人不簡單,怪不得……
「沒!」莫七娘心中疑惑他為何帶她來這裏,但一口惡氣還存在心頭,「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我要回去!」
走了吧?
「不行!」
「住手!」
兩人把該說的話說完,又陷入了沉默,七娘繼續低頭算她的賬目,而金牧北則擺弄著他的佩刀。楚傾羽還在喝著酒,也不知剛才那番話他究竟是聽沒聽進去,不過臉上的神色有些凝重,似乎在思考某個問題。
楚傾羽的腦中彷彿霹過一道雷電,目光震驚。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
「我……」七娘喪氣的垂下頭,「莫七娘你這是怎麼了?不就是個……」她忽然不敢說出這個字,臉騰得一下紅了,除了紀刑風從來沒有男人吻過她,這種感覺真的……
一塊豆腐入口,滿桌的人都在等他的反應,他從那豆腐的滋味中回過神來,緩緩的開口,「吃這豆腐,能感受到做這豆腐人的心啊……」
「老闆娘!!!」
「真是奇怪……」莫七娘見臭豆腐不回答,也就不再追究,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想不明白也就作罷了。她繼續把目光挪向街口,繼續喝著她手中的酒。
這麼一盤算,莫七娘的心裏又美滋滋的了,臉上的笑就綻得更開了,看來還是去把那套酒杯買來吧,或許還能再看看上次折了青瓷酒杯也一併買來了。
她的臉上立刻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紀刑風,你看吧!你不回來,我可是連這樣浪蕩的毛頭小子都要嫁了!」繼而她的眼轉向門外,目光一直延伸到街的盡頭。她多希望下一刻,有個風塵僕僕的男人從街的盡頭走來,帶著熟悉的笑容,走到她跟前,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然後用那長滿鬍渣的臉扎得她生疼,卻甘心享受那灼熱的吻……
怎麼辦,怎麼辦……
隨著古舊的木門發出略帶詭異的摩擦聲,木門打開了,又被關上了。外頭是一條偏僻的小弄堂,黑影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然後邁開步子消失在了漆黑的深巷中……
可是莫七娘認得紀刑風,那衣裳是臨走前她親手替他縫的,手上的那些刀痕是過去練武時弄傷的,脖子上的那個平安符是她特意從廟裡求來的,眉旁那條淡淡的傷疤是小時候和人打架留下的,還有手腕上的那個紅印子是打娘胎里生下來就有的胎記……
「哎……」
莫七娘將酒放在鼻子下深深的吸了一口,臉上露出孩子般滿意的笑容,繼而她緩緩轉身,向門口走去。
是熟悉的重陽糕,用薄薄的油紙包著,「刑……」她欣喜著抬頭,楚傾羽浸著暖笑的眸子映入她的眼帘,「楚大人……」莫七娘的語氣里藏著失落。
一眨眼,夕陽再一次染紅了天邊的晚霞,也染紅了女人微醉的嬌顏。
「什麼?」莫七娘順著楚傾羽手指的方向望去。
天陰沉沉的,那黑壓壓的烏雲將所有的悲傷藏在了裏面。忽然天空劃過一道閃電,過了一會傳來一陣轟隆隆的悶雷。雷聲低沉著,響了好久好久,一滴雨就這樣落到了莫七娘沾滿了淚的臉上。
「楚大人!」
七娘拖著還未睡醒的步子從房間里出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茱萸特有的味道便鑽進了她的鼻子里,將滿腦的倦意全都趕得一乾二淨,露出一個如茱萸般乾淨的笑容。
紀刑風,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把自己嫁給從這街上走過的第十個男人,要是到時候來個缺鼻子少眼的,你可別後悔死!」
「大哥!你別被這騷|貨迷了心智,咱們還有正事要做呢!」青衣大漢一看自己的同夥失了魂,忙不迭的提醒他,「要玩女人也等解決了這條瘋狗再說!」說罷,手中的刀又往楚傾羽身上砍去。
七天
「紀刑風,這第十個的遊戲都玩了幾百遍了,你為什麼還不出現?難道你真的願意讓我嫁給別的男人嗎?」她的心底泛著濃濃的苦澀,酒入愁腸愁更愁。
楚傾羽已經很湊巧地擋住了窄窄的過道,「七娘真是辛苦,數個酒罈子還要起這麼早。」
受了莫大恥辱的女子匆匆奔出了門,楚傾羽四下循著卻依舊不見七娘的蹤影。她去哪了?他的心裏滿是驚恐與不安,他怕那個傻女人會做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早知如此他就不該縱容那群女人在這裏!忽然他看到臭豆腐焦灼的眼神正望向大堂角落的那扇幕簾,他心中便有了眉目。
「紀刑風,再過幾天就是中秋了,你丟下我就要滿兩年了啊……」
金天寶沒說完的話引起了楚傾羽的好奇,他立馬覺察到金牧北和他夫人的臉色都有些怪異,顯然他們有些話不願說出來。
他的話將七娘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朝他莞爾一笑,「要!」而後小心翼翼的掀開層層包裹著的重陽糕,手指觸碰到那溫熱的重陽糕時,忽然驚訝得問到,「怎麼……還是熱的?」
「丫頭,有水嗎?我得洗個澡。」
「你!老子跟你拼了!」黑衣大漢惱羞成怒,手中的刀高高舉起。
「臭豆腐……」一見臭豆腐臭烘烘的臉,七娘笑嘻嘻地眯起了眼,目光裡帶著些許狡詐,看得臭豆腐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過來過來……」莫七娘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朝可憐的小夥計勾了勾。
「老闆娘,你饒了我吧,王婆的糕餅店早就關門了……」臭豆腐有氣無力的答了一句,他今天的耳朵都快長出繭子了,莫七娘還是不依不饒地念叨著重陽糕。
整整一百三十二天,她等到了紀刑風冷冰冰的屍體。
他很不情願地把目光落到眼前這個女人臉上,這是一張很美的臉,那雙勾人的眼睛似乎要將自己生吞活剝似的。不知為何,楚傾羽忽然想到了一句話:「有些女人看上去淫|盪,其實內心比誰都純潔,有些女人看上去純潔,可內心比誰都淫|盪。」很顯然眼前的這個女人屬於後者。他在心裏嗤笑了一聲,「不,我只是覺得這白雲鎮很美,想多待幾日。」
莫七娘掀起門帘,還是被眼前這亂糟糟的情形惹得有些不快,前幾天才購置的紅漆八仙桌被掀翻在了一旁,幾張椅子零零散散的倒在一旁,而兩個氣勢洶洶的壯漢正站在大廳的中央。
莫七娘的背忽然顫抖了一下,她的眼睜得大大的,那眼中流露出一陣驚慌,下一刻那淚水就無聲無息的落了下來。「丫頭」多麼熟悉的稱呼,她還記得那個男人總喜歡那麼叫她,在每一相視而笑時,在每一次擁抱時,在每一次歡愉時,在每一次……
「楚大人,我一早就來啦,特意給您留了個位置,快坐快坐!」金牧北熱情的招呼著,雖說楚傾羽行為放浪了些,但是光憑他十七歲就榮升京城六扇門總捕頭之位這件事,金牧北就覺得這個小子不簡單。後來他跟著知縣大人上京,有幸目睹楚傾羽單槍匹馬生擒江洋大盜「玉羅剎」,就打心眼裡把這個才十九歲的年輕人當作了偶像。
「怎麼了?」七娘注意到他的目光,臉頰竟有些發熱,忙挪開臉。
「人命到沒出,就是出了好多酒命。」莫七娘惋惜的看著地上灑得不少好酒,繼而又朝著一臉疑惑的金牧北使了個眼色,金牧北的目光立刻移到了剛站起身的楚傾羽身上。臉色就立馬變了,「楚大人!」他上前幾步,語氣中帶著驚訝,「下官白雲鎮衙門總捕頭金牧北見過楚大人!」
楚傾羽也不管懷裡的女人如何掙扎,她越掙扎就越不像是白天那個能對每個男人都媚笑的莫七娘,反倒像是個害羞的小女人,一張小臉紅撲撲的,惹得他竟有些難耐。楚傾羽被自己這種荒唐的感覺驚了驚,手一松,懷裡的人兒就脫離他的束縛,遠遠的逃開,一雙倔強的眸子盯著他,咬著唇卻不說話。
「臭豆腐,去酒窖給我拿壺好酒來!」莫七娘的聲音在客棧里響起,如往常一樣的語調,只是輕了一些。
「啊呀!那邊有客人在叫我啊!」臭豆腐抱著酒罈拔腿就跑,這個老闆娘太恐怖了,他還是當作沒聽見好了。
「幹什麼呀?」臭豆腐好不容易喘過一口氣,左右手各拿了一壇酒,氣沖沖地就過來了,「再叫就要塌了!」
「七娘,如果你是怕沒人娶你,不如考慮考慮我……」
女人的臉上多了五條紅印子,莫七娘的眼紅紅的,「他沒死!」她的語氣裡帶著激動,柔弱的身子因為震怒而微微顫抖。
「沒罵完的話等會再罵。」楚傾羽像沒聽見她說什麼似的,手還緊扣著她的手,另一隻手忽然那舉起指像前方,「你看那邊。」
臭豆腐將求助的目光移到楚傾羽身上,那淚又要落下來了。
金牧北這反應讓七娘多少有些詫異,方才聽那兩個莽漢叫他楚大人就尋思著這傢伙來頭不小,如今看金牧北這反應,她暗自慶幸剛才沒衝上去叫他賠那折了的青瓷酒杯,看來這頓飯錢也算了罷,就當是賄賂高官了。
楚傾羽坐在大堂一角,剛才七娘神色的變化全一個不落的看在他眼裡,他的眉習慣性的挑了挑,望著七娘離去的背影,酌了一口杯中的美酒,他的眸緩緩的垂了下來。這麼多天了,她每天都是這個樣子,那過去呢?一直是這樣嗎?
「楚大人?」金牧北的語氣里滿是驚訝,他聽說楚傾羽一直待在雲龍客棧里不肯走,怎麼這會兒又到衙門裡來了?那不成是要回京了?
「楚大人……」
她又變回雲龍客棧的莫七娘了啊……
然而,這一等就是快兩年,說要娶她的男人再也沒有出現過。
「那你呢?你後悔了嗎?」
楚傾羽終究是沒有將想說的話說出口,他只是獃獃的望著這個女人,火光暗下又亮起,照在她清秀的臉上,照進她堅強的眸子里,也照進了楚傾羽的心裏……
……
九個
「哦?」七娘眯著眼,「那可是七娘會錯意了,大人可別見怪啊!方才聽大人說要住店,這可是小店的榮幸,我這就去給您收拾個上房出來。」七娘轉身欲走,卻聽楚傾羽忽然道,「七娘成親了?」
那恥辱,莫七娘永生都忘不了,她往後摸索著的手觸到桌上切肉的菜刀,那從未拿過任何利器的手高高的舉起,正要往那輕薄她的匪徒身上砍去的時候,她細弱的手腕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掌扼住了。繼而是一個男人低沉帶著些沙啞的聲音:
「那七娘可要好好照顧自己,秋寒風涼,該多添件衣裳。」說罷,楚傾羽朝她笑了笑,轉身回到自己常坐的那個位置上,搖著手中的摺扇,目光再也沒有落到七娘身上。
雲龍客棧經過剛才那一鬧,客人自然都識趣的走光了,可那楚傾羽卻一直沒有走的意思,只顧在桌上自斟自飲,一副逍遙自在的樣子。金牧北怕楚傾羽再有什麼找七娘麻煩,找了個借口也留了下來,此時這客棧大廳里就只剩下七娘、臭豆腐、楚傾羽和金牧北四人。
第三天,莫七娘還是沒有從房裡出來。
紀刑風,我什麼時候怕個小鬼怕成這德性了?
秋分
「早啊……」七娘心虛的應了聲,臉上的表情很僵硬。
「在異鄉的你,會不會也在想念我呢?」
又是一聲悠揚的開門聲,門被緩緩的打開了,探進一個小小的腦袋,在確定沒有人之後,瘦小的身子從開啟的門縫中快速的閃了進來,轉身又匆忙合上門,熟練地落了鎖。
右下小子的落款是:莫月聽。
「滾!你給我滾!」
「我聽臭豆腐說你好像病了,所以上來看看。」
「臭豆腐,你又耍我呢!」莫七娘從樓梯上下來,伸手就在臭豆腐的腦門上扣了一記,「你當我傻啊?今天是大年三十,只有你去賣豆腐了!」說完她呵呵的笑了起來,「我知道了,你肯定是知道我今天要出嫁,捨不得我了是不是?臭小子,你紀大哥又不是不喜歡你,你急什麼?難不成怕他管了這店,不要了你?」
然而她的團圓飯卻始終沒能吃到。
「老闆娘……」臭豆腐躊躇地盯著莫七娘,「你……你……」
「好啊!前幾天臭豆腐房裡鬧耗子,好些衣裳都給耗子咬了,害的他心痛了好久。」七娘低頭忙著手頭的賬目,一邊和金牧北閑話家常。
那夜,七娘又失眠了,她躺在床上翻來又覆去,終於忍不住起身點亮了油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后,她無力地將頭依靠在床桿上,「紀刑風,我這是怎麼了?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了……」忽然,七娘的眸撇到楚傾羽中午送來的那個布包上,掙扎了許久,她終於忍不住伸手拿起了那個包裹。
「吱——咯——」
「下官去年跟著府衙大人一同上京的時候有幸見過大人一面,所以認得大人。」金牧北如實道。
「夫家是本地人?」
忽然!一個略帶風塵的人影從街的盡頭緩緩走來,她心中一驚,迷離的眼中閃出期許的光芒。
「不要!」臭豆腐忽然衝過去死死的抱住莫七娘,「老闆娘,你別,你別去啊!他,他不會回來了……」
七娘愣了愣,隨即應到,「楚大人說什麼呢?我只是起得早,去地窖數了數酒罈子。」七娘說著,低下頭欲走。
然而,楚傾羽卻並沒有真的放棄,每天暗暗地注意著七娘的一舉一動,那日七娘反常的舉動提醒了他。他發現自己有些太急了,急得想了解她,記得想讓她忘記紀刑風,急得想讓她看到自己。然而,這樣的做法反而觸到了她的傷口,只會讓她遠遠地逃開。
說起這雲龍客棧,那可是有兩塊金字招牌。一塊是莫七娘親手做的麻婆豆腐,這道菜,凡是吃過的,沒一個不豎起大拇指嘖嘖稱讚一番的。可惜啊,莫七娘從不輕易下廚,只有到了每月十五,她才會繫上一條繡花的羅布圍裙,慢慢悠悠地做上幾道麻婆豆腐。慢工出細活,從選材到配料再到那燉煮,完全是在當一道工藝品做。以至於雲龍客棧每逢十五,一大早就擠滿了來吃麻婆豆腐的客人,從店門口一直排到大街上。
七娘扯了扯身上披著的外套,忽然又皺起了眉頭,「這麼冷的天,不知道刑風有沒有多添件衣裳?要是著涼了可怎麼辦啊……」那神色滿是擔憂,彷彿真的看到他的男人穿著單薄的衣裳,走在漫漫黃沙路上。
雨水混著淚水,落在她的臉上,滲進她苦澀的心裏。
繼而在轉身的剎那她又成了雲龍客棧里,那個人人皆知的莫七娘,拖著旖旎的身子,緩緩的朝樓梯走去。邊走邊朝堂上的客人媚笑著,「哎呦,客官,吃好喝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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