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之全蝕
第六節
雪白的燈光打在她淚濕的臉上，她覺得光線刺目，不覺閉上眼。
摩挲著婚紗的裙擺，陸路彷彿鬆了口氣，那些在婚紗店內隱忍不發的眼淚，終於一滴一滴落下來。
婚紗到底是讓蔣阿姨幫忙收起來了，不知為何，她看著那雪白的剪影就無法安睡。
陸路聽得懂，卻情願傻笑：「哎，這個聽上去不錯，我回頭一定好好想想。」
陸路一怔，旋即就笑：「謝謝啦，接下來就要麻煩你和美玲配合了。」
陸路一驚，心中滋味難辨，沈世堯還沒跟她提過婚禮的事，旁人竟比她還清楚。
她會是世界上最幸福新娘，對著眾神驕傲地說，我願意。
那是清珂的號碼，卻是由他打過來的。
大概是沈世堯提前打過招呼，Cindy對她突然要結婚這事並不感到驚奇，只說先把清珂交給美玲，再把別的工作交接完畢，便可以正式放假了。
陸亦航仍在哆哆嗦嗦地說著，陸路卻覺得耳畔只剩下嗡嗡的忙音，隨手抓了件衣服，她也m.hetubook.com.com顧不上形象，匆匆下樓。
她今天穿了一襲黑色運動短裙，戴著頂棒球帽，見到陸路，低頭輕輕道：「恭喜你了，Lulu姐。」
來到外邊，同事紛紛圍上來恭喜她，一年間，從助理做到經紀人，再從經紀人搖身一變成為名副其實的沈太太，這得上輩子燒多少高香，積多大的德。
但她還是咬牙佯裝淡然：「謝謝Cindy姐。」
而他們間自然也無人注意到，幾步開外的地方，其實站著一個人。
那個人究竟站在那裡多久了，就連他自己都忘記了。只是站得越久，就越覺得整個胸腔如同著了火，又灌了冰，頻頻擊撞，慢慢腐蝕，最後餘下無限煎熬。
手機是在凌晨時分又響起的，陸路睡得正沉，昏昏沉沉地接起，便被陸亦航的聲音震得陡然清醒。
然而這樣的念頭，卻再也無法啟齒。甚至每當回想起自己曾有過這樣的念頭，陸路便會覺得可憎也可笑。
和圖書眼眶一下湧出許多淚，陸路感覺自己的手臂猶如灌了鉛，再使不出力氣推開他。
「那就好，」陸路打了個呵欠，微笑，「你和宋清遠以後一定要好好守著從我爸爸那裡偷來的澳海，等臨終的時候，再為此下地獄吧。」
等吃完飯再上樓，天色已擦黑。
但不論招搖還是不顯眼，她始終是看不到他的，沈世堯將一隻手伸進褲袋，觸到那盒子的一角時，唇邊漸漸多出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
手中的絲絨小盒被握得太久，已沾染上他的體溫，沈世堯低頭輕瞥它一眼，轉身，毫不猶豫地丟進垃圾桶。
處理完這一切，陸路直接打車回沈世堯的別墅，又或許可以換個說法，她未來的家。
她要嫁的人，從前給過她無數包容與溫柔，感動與勇氣，但卻也是這個人，一夕之間摧毀掉了她全部對幸福的幻想。
她曾經那麼想要幸福的，和他。
寒暄了一陣，恰好電梯里有人出來，陸路一抬頭，便看見清珂迎面走來。
臨出辦公室時，Cindy半倚在沙發上聽清珂剛錄好的專輯，忽然間，扭過頭輕瞥她一眼：「不論如何，新婚快樂，到時我也會和老闆一起去觀禮的。」
她戴著深色墨鏡，陸路看不清她的眼神，只覺得她的唇色格外蒼白。
他接得非常快，彷彿她仍在猶豫著措辭，他的聲音已落入耳中：「小六……」
那有過的關於幸福的願望，猶如一場大夢，夢醒之後，全是心碎的聲音。
她哭起來其實像個小孩子，自顧自地蹲在地上，一陣接一陣地抽泣。哭得累了，就抹一把眼淚，抬頭看一眼那婚紗，而後繼續哭。
從前那些惹人瑕想的花邊新聞大家都見過，免不了有人酸溜溜地揶揄她：「真好，Lulu你完全可以辭職回家做闊太嘛！」
放下手機，陸路去浴室里洗澡。
那晚她睡得格外安慰，就算沈世堯自私又可恨，但所幸他是個言而有信的人，她終於放hｅｔｕbook.com.coｍ下了壓在心中的磐石。
「San那邊突然取消了計劃案，」電話那邊的人聲音很是遲疑，「股東們覺得特別可惜，但……」但他終於鬆了口氣，可直覺卻告訴他，有些事不對勁，然而他卻怎麼都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勁。
「是我，」陸路故作輕鬆，「我就是打來問你一下，併購的事怎樣了。」
到了家，陸路斟酌了好久，還是給陸亦航打了個電話。
「陸……」她開口，想叫他的名字，話未說完，整個人已被一把撈入懷中。
陸路一愣，下意識要抵抗，卻感覺脖子忽地一濕，陸亦航破碎的聲音一點一滴鑽進她的耳朵：「小六，小六……清珂她會不會有事？我好怕，我真的怕……」
凌晨的私人醫院顯得格外肅穆安靜，下了計程車，陸路直奔醫院大門，剛進門兩步，便看見陸亦航從電梯里出來。
說起來結婚怎樣都算件大事，婚前也有各式各樣的瑣事需要處理，所以沈世堯臨出國之前，曾抄了一張單子給陸路，上面列滿了她要需要hetubook.com.com做的事，其中一樣便是跟公司請婚假。
都說五月的新娘最漂亮，陸路躺在床上，又看了一眼掛在角落的婚紗，緩緩闔上雙眼。
天，大概是要亮了。
陸亦航的聲音里竟有了沉痛的哭腔：「小六，小六，你快來……快來好不好？……清珂剛送進急救室，我今天知道你要結婚的事，我們吵了一架，她吞了好多安眠藥……」
然而夢境終究只是夢境，回到現實，她或許穿上了最美麗的婚紗，卻即將開始一段全然未知的婚姻。
等到天黑了，陸路終於哭夠了，起來洗把臉下樓去，蔣阿姨做好飯在等她。沈世堯一直沒有打電話回來，陸路也就假裝若無其事。
也難怪，從前沈世堯的車多招搖，後來為她換了輛滿大街都是的車，終於不再顯眼。
車子的引擎聲很快沒入這無瀾的夜，只是地盡頭，卻有一抹魚肚白開始隱隱透出。
附近沒有計程車，她只好一路狂奔到遠些的地方叫車，風將她頭髮吹得一團亂，她甚至沒有留意到那輛經過她身邊，又折回來跟在她身後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