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留不住的永恆
第七節
他給Cindy打了個電話，按號碼的時候，他的手微微在抖。
陸路失笑。
他看著她的眼睛，非常誠懇：「我說『四海之內皆兄弟』是騙人的，Lulu，世界上才沒有完全沒有私心的男人。我曾經非常喜歡你，可以說是一見鍾情……」
「你沒有撒謊。」
那樣令人心碎的表情，怕是世上任何的男人看見，都想把她攬入懷中吧。
陸路的航班是第二天上午的那班，選這班飛機沒有別的理由，只因為可以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裏。
電話忽然被掛斷了。
「我在巴黎。還有，我會生下這個孩子，好好撫養他長大。」
但身為一個男人，既然無法為你抹去臉上的淚珠，那他唯一能做的，便只剩幫你找到那個可以的人。
過了很久，她才輕輕地說：「謝謝你，我知道了……到時候，我會仔細考慮的。」
終於她成功登機，徹底擺脫沈世堯，然而當飛機起飛的剎那，她卻有一種感覺。彷彿此刻離開的不再wｗw•hｅｔuｂｏｏk•ｃｏｍ•coｍ是她，而是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軀殼。
Lulu，我相信你知道的話，一定會責怪我的吧？
她的嘴角掛著淡淡的笑，特別溫柔，彭俊看得走神，過了很久，清清嗓子：「其實有件事，我沒有告訴你。」
陸路發作入院那天，彭俊在手術室外撥通了沈世堯的電話。
還記得那晚起了很大的風，但他的心情卻格外輕快。洗過澡，他忽然想起公文包遺落在客廳，推門出去拿，途中經過陸路的房間，便從半掩的房門外，瞥見她正抱著一件看上去有些滑稽的卡通睡衣，偷偷掉眼淚。
這個世界上，大概再也不會有比他更自戀的人了吧。
而其實，陸路不是沒有表情變化，而是已經徹底呆住了。
「你問我為什麼幫你？」丁辰失笑，「因為剛才我見她的時候發現，她可能真的愛上你了也不一定。當然這隻是我的直覺，是不是，你親自去驗證吧……這世上已經有這麼多htｔps://ｍ•heｔubｏok.ｃoｍ.cｏm人不幸，我希望她得到幸福，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幸福。」
他用了英語，說到「miracle」的時候，他的尾音有些顫。然後他聽見電話忽然被掛掉的聲音，他愣了一下，漸漸笑了。
他用練習過多次，平靜的語調對他說：「您好，請問是沈世堯先生嗎？您的太太即將生產，我希望您能儘快趕過來，見證這個生命的奇迹。」
「因為你愛我。」
在短暫的忙音后，她聽見沈世堯幾乎失控的聲音：「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裡？我去接你。求求你，告訴我……」
而她也差不多正式進入了待產狀態。
她甚至聽見他聲音里的哽咽。
「沈世堯嗎？」握著話筒，丁辰的聲音十分平靜，「剛才我見過陸路了，她聽說我車禍的消息回國看我，現在已經離開了……是的，她堅決不告訴我酒店地址和航班號，所以如果你想見她，大概需要守在機場了。」
她走得很快，忽略行人好https://m.hetubook.com.com奇的神色，忽略沿著兩頰淌下的熱淚。
原來他又錯了，那些一時的錯過，便是永遠的錯過。
然而告白當晚，彭俊目睹的某個畫面，卻讓他在一瞬間，死了那顆仍有期待的心。
「因為她的媽媽在懷著他的時候滿世界跑，他都健健康康。」
那件睡衣她從沒穿過，他看著那比她身形大許多的衣服，忽然彷彿什麼都懂了。
回到法國，在趕去戛納與彭俊匯合之前，陸路去買了一支預付費手機。
站在街道的某個角落，她終於鼓足勇氣，撥通了那個號碼。
閑暇時聊天，彭俊看著她笑言：「我有時候在想，這個小傢伙長大后一定特別堅強。」
「為什麼？」
漫長的忙音過後，他聽見了一個男人陌生的聲音，他有些怔忡，卻很快回神。
良久，她好不容易穩住情緒，深呼吸一口氣，說道：「喂，沈世堯，聽得見吧，我可以撒個謊嗎？嗯，不，大概需要撒兩個……」
她沉默。
也是，這大概是上和圖書天對她最大的溫柔。一點也不堅強的她，竟然能夠孕育出這樣堅強的生命。
多諷刺啊，曾經她拼了命都要回來，而如今，卻也是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
但她告訴自己，陸路，你不能回頭。
他試圖握住的，不過是殘留的妄念，又或是永世不可捕捉的虛空。
她閉上眼睛，任由眼淚淌下來，怎麼都止不住。
她從沒有聽過沈世堯那麼失態的聲音，像是一個無助卻又無法發脾氣的孩子。
大概一周后，陸路跟著彭俊搬到了普羅旺斯。
她哭著哭著卻笑了。
不能回頭，因為就算回頭，也無法走回最初。
她的心，遺失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她沒法再找回來。
她的姿態是他從沒有見過的溫柔，一年半前相識時，他欣賞且喜歡她的淡然與獨特，卻不知道，她原來可以這樣的溫柔。
陸路將那隻手機丟進垃圾桶。
她為此覺得慶幸，卻又覺得，自己的一顆心，正慢慢被碾碎。
根本沒有追回一說。
那麼，便只能往前走。
他站了多久，www.hetubook.com.com她就哭了多久。
她能聽見身後傳來的騷動，沈世堯一定是試圖衝進來找她吧，但身在這個充滿規則與秩序的社會，就算是他，有些事情也不能強求。
那些細碎隱忍的哭聲令他覺得恍惚，甚至忘記本來出門是要做什麼。最後，他木然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她絕望地閉上眼。
他頓了頓，似乎在等她的反應，見她表情沒有變化，才說下去：「所以我幫你，是基於這樣的私心。啊，講出來總算安心一些……」彭俊大笑，「不過你不必擔心，我也知道那句話老話，做人不能趁人之危，所以等你生下他之後，你可以慢慢考慮，我們是否能夠試著在一起看看……你放心，我會好好對待他，不論他的爸爸是誰。」
廣播里開始通知乘客登機，陸路扶著自己的后腰站起來，準備離開。
然而剛過安檢，她便聽見身後有個聲音在叫她。
走不回戛納五光十色的夜，為這段關係畫一個漂亮的起點，也無法抹不掉在那套噩夢般的公寓里曾流過的絕望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