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月亮說
第三節
陸路放下手中溫熱的水杯，看著彭俊，眼中有濃濃的茫然：「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選擇？」
「關於嘉懿……」陸路咬唇，竭力將腦中多餘的遐思趕走，「以前你跟我說的那些話，還算數嗎？你不會搶走他吧？」
「是嗎？」沈世堯望著她的眼睛，神情里有難辨的哀傷，「可是你也沒有遵守我們曾經的約定啊。」
她怔忡了很久，才極不自然地轉開臉：「所以你就一直在門口站著？」
「嗯。」
待安頓好沈先生沈太太，沈世堯回到醫院，陸路已餵過小嘉懿，哄他睡著了。
「我本來是打算走的，」沈世堯沖她淡淡的一笑，「但又想看看你睡著的樣子，所以一直沒捨得走。」
「如果你不願意回國，我就留在這裏，陪著你們，看小嘉懿長大。」
「你答不答應都好，」他伸手拭掉她臉上的淚，「別忘了，你說的，不算。」
睡不著，乾脆起heｔｕbｏoｋ.coｍ.ｃｏm來活動活動，陸路拉開窗帘，便看見隔壁的燈竟然還亮著。
所以，她必須和沈世堯談談，再決定接下來怎麼走。
陸路不得不承認，在這一點上，已經身為人母的沈凌是正確的。她所有衝動的決定，都僅僅是從個人角度出發。但現在一切變得不同了，她不再是一個人，她在為自己做決定的同時，必須要為另一個人負責。
「問問你的心。」他微微一笑，「你的心裏裝著你的答案。」
夜裡，陸路輾轉反側，怎樣都無法熟睡。
「為什麼要？」抱著小嘉懿的陸路漠然地看著他，「我們已經結束了。」
不怪她有這樣的疑慮，是她先破壞兩人事先達成的約定，偷偷跑掉，沈世堯完全可以基於這點，將小嘉懿的撫養權搶走。
「你不能這麼騙我……」她仰起臉，淚水越來越多。
而其實，在他回來之前，她已和-圖-書獃獃地在那裡躺了很久，耳畔反覆浮現的是沈凌下午的話，「不論你現在怎麼想，我都希望你和世堯談談，別忘了，嘉懿除了是你的兒子，也是他的兒子。就算你想要離開他，他也答應，你們也得談妥關於嘉懿以後的安排。」
「你知道的，」彭俊的笑容很溫柔，「你一定知道。」
想說卻沒說完的話只能這樣一拖再拖，直到入夜。
她愣了愣，低頭看表，凌晨三點十七分。
陸路緊張地胡思亂想著，卻忽然聽見沈世堯簡單而有力的答案：「不會。」
兩周后，陸路出院，搬到彭俊的住處。而隨之搬到彭俊隔壁空置房子的，還有另一位不速之客。
那天傍晚，陸路終於和彭俊在房間里說起往事。
久到為之流過的淚，都已凝結成琥珀。
「真是這樣嗎？」彭俊笑得意味深長，「對了，Lulu，既然小嘉懿都出生這麼久了，你有沒有興趣ｍ.ｈeｔubｏoｋ.ｃｏm•ｃom跟我這個乾爸爸講講他的由來。我雖然好奇心不強，但是既然收留了你們這麼久，多少也有知情權嘛。」
窗外是從阿爾卑斯山脈吹來的風，順著山谷暢通無阻，刮在窗戶上，像誰在嗚咽。普羅旺斯的冬天，總是這樣的蕭索。
她向來是有主見的人，但也會在這樣的時刻，感到矛盾而無助。
陸路一愣，良久，低下頭：「這大概是個很長的故事……」她低頭看了一眼懷中正對著自己笑的小嘉懿，「等他睡著了，我什麼都告訴你。」
「嗯。」
「問我自己？」
彭俊沒想過會是這樣一個故事，沉吟片刻，輕聲道：「這個問題，你不能問我，你應該問問你自己……」
「但是，」沈世堯捧住她臉的雙手並沒有鬆開，「我也會留下來。」
「我答應你，」說話間，沈世堯已慢慢走近她，將她別開的臉轉過來，「我不會搶走他。」
陸路苦笑ｍ•ｈｅtuboｏk•com.ｃｏm了一下：「可我不知道……」
「不是，沈世堯，不對，這不是我們曾經說好的……」陸路變得驚慌失措且語無倫次。
畢竟，她獨自守著這個漫長的故事，太久太久了。
聽她開口，沈世堯驚訝地抬頭，四目相對時，門卻忽然被推開了，沈先生沈太太回來了。
半夜時分，小嘉懿更是忽然醒過來，一直哭鬧，她手忙腳亂地哄他，折騰了好久，原本就不多的睡意徹底煙消雲散。
「你騙我。」她的淚水劃過臉頰，鑽進他的指縫。他的手指微微顫了一下，是涼涼的。
「我以為你已經睡著了。」陸路沒想過，這會是沈世堯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那是什麼意思？」她愕然。
「真的？」陸路驚喜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想要談什麼？」卻不想倒是他先比她正經起來，切入正題。
不過輕飄飄的一句話，卻硬生生逼出她的眼淚。
對此，彭俊打趣她：「你和圖書真的不考慮搬去隔壁？」
說罷，陸路低下頭。
反正這件事就算鬧上法院，法官大概也會將孩子判給更有能力撫養孩子的沈世堯。因為陸路現在不光無業，也無父無母，可以說是無依無靠。
沈世堯沒有開玩笑，他真的打算就此住下，陪著他們母子倆。
心中有了決定，黑暗中，陸路撐起身，叫住了站在門口遲遲沒有進門的沈世堯：「沈世堯，你進來吧，我想……我們需要談談。」
陸路想，她大概也在等待著吧，等待著向另一個人袒露心聲的時機。
「沈世堯……」陸路叫他。
面對笑逐顏開的父母，沈世堯不得不換上另一副表情，殷切地起身，扮演起上午好好先生的角色。
「我不會答應的。」
應該是生氣了吧，也是，任何人聽見自己的孩子不隨自己姓，大概都會發脾氣。如此看來，他忍到現在，已經難能可貴。
陸路被他的話鎮住，過了很久，才輕聲嘟囔道：「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