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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冬夜漸暖2

作者:鹿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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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六夜 將歲月留給我自己 04

又六夜 將歲月留給我自己

04

她的眼前彷彿出現了電光石火,那麼快的車速,路兩邊的景象紛紛迅速倒退,對面照射來的大燈刺得她睜不開眼,一念之間只有急踏剎車,車子在路中央一百八十度轉彎,直直撞上了燈柱,只聽轟的一聲巨響,火花四濺,熱浪滾滾。她聽到了救護車嗚嗚嗚地來了,可是眼前全是白光,一路上都有人在說話,她看不到,卻能聽得到,那些人拚命叫著她,似乎想讓她保持清醒,可她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讓她死,不如讓她死了吧。
她的眼淚突然撲簌簌地落了下來,又急又快,像是被憋了太久,閘口突然打開,奔騰著傾瀉而出。她沒讓蔣易森看到,只是把臉轉向另一邊,枕著手臂,眼淚浸透了衣服。而在她身後的蔣易森,眼睛之中似乎也閃爍著光點,一瞬而逝,隱沒在厚重的夜色里。
身邊的人慢慢地開了口:「她的墓碑不在酈江,骨灰被她媽媽帶走了,m.hetubook•com.com沒告訴過我,也不想讓我去。所以每年的這個時候,我就到岸邊來,就當是祭奠她了。」
車子絕塵而去,捲起的風吹亂了江邑潯額前的頭髮,她微微低下頭去,身旁的蔣易森已經收回手,沉默了片刻,這才發出聲音:「走吧。」
「陪我去個地方。」他沉聲開口,不容置喙,他腳下一踩油門,車子加速向前方駛去。
蔣易森收回手,垂下眼皮子揭開了易拉罐,清脆的一聲「啪」,他仰頭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
他的聲音彷彿在努力克制著,可江邑潯還是聽到了他語調中的顫抖,她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袖口,拚命咬著下唇,逼著自己表現地要自若些,可是當這些往事被他輕描淡寫地提起時,她彷彿從頭又來過了一次。
手術后看到鏡子,她幾乎認不出自己,臉上全是疤痕,像是戴著面具,摸上去一點知覺都沒有www.hetubook.com.com。漫長的卧床休養,她的身體都彷彿綿軟下去,浮腫,發胖,最痛恨一切可以反光的事物。直到有一天,曾倩情緒激動地回到病房,哽咽了幾次才開口,她追查到了逼她撞車的那輛大貨車,隸屬四方貨運,正是由恆一集團旗下的分公司所掌管。
就是那天,她第一次讓曾倩取來了鏡子,看著那個辨不出容貌的臉,她笑著說:「媽媽,帶我去找最好的整容醫生,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江邑潯的眼神一閃,急急低下頭去,遠處的廣場上有人放著老歌,是一把蒼老的聲音,正在唱著,我將真心付給了你,將悲傷留給我自己。我將青春付給了你,將歲月留給我自己。我將生命付給了你,將孤獨留給我自己。我將春天付給了你,將冬天留給我自己。
她沒接:「我不喝,我幫你開車。」
江面上有人投了什麼東西,噗通一聲響,她迅https://www.hetubook•com•com速回過神來,身旁的蔣易森正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兩人視線對上,他的眼光突然溫柔起來:「如果她還活著,我一定不會再允許自己犯錯,不管她想做什麼,我都不會再攔著,我會陪著她,守著她,即便有一天她可能會重重地跌下來,那麼還有我接著。」
她不知道為什麼求死的慾望那麼強烈,可卻一直撐到了最後一刻。肉身的死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心死,她甚至不敢回想,自己當時是如何得心灰意冷、萬念俱滅,曾倩在床邊撕心裂肺地哭,她感覺不到自己的嘴唇和舌頭,卻還是艱難地擠出字句,帶、我、走。
他仰起頭,喉結一滾,一大口啤酒下了肚。江邑潯的頭枕在手臂上,靜靜地看著他,心裏彷彿那江水,正在被風吹起漣漪。你敢信嗎?那竟然是一種給自己上墳的心情,不是覺得寒磣得慌,而是彷彿自己都覺得,自https://m.hetubook.com.com己是死了的,或許就葬在了那江底。
江邑潯知道他有心事,便乖乖地坐在他身邊陪著,環抱著雙腿,把下巴擱在了膝蓋上。
夜色越來越濃,霓虹點點,閃爍在天地交接之處。車子停在酈江的江邊,江面上有夜班的輪渡,燈光映在江面上,零星地跳躍著。蔣易森買了些啤酒,拎著袋子走向江堤,草地上很潮濕,都是江上的霧氣,他卻也沒有講究,直接屈膝坐了下來,打開袋子遞了一罐啤酒給江邑潯。
她坐上他的路虎,窗外的風一直吹進車裡,穿梭在她和蔣易森之間。她覺得有些累,伸手按了按太陽穴,嗡著嗓子說:「謝謝你來接我,我沒事的,黎光輝沒對我怎麼樣。既然今天的日子這麼特別,我也不好再麻煩你了……」
蔣易森捏著啤酒罐的手頓了頓,旋即仰頭將啤酒喝得一乾二淨,翻過來倒了倒,幾滴啤酒緩慢地滴入了草皮里。他把空了的罐子收進購物袋中,雙手交握,抵和_圖_書在額頭上:「那時我們之間出了一點問題,是我對她不起在先,所以她怨我甚至怪我,我都覺得是自己該受的。那段時間她在跟恆一集團的一個案子,覺得資金動向有問題,她想深入,可是台里卻一直阻撓,可是她執意要去,誓不罷休的樣子,我就默認了,那時候我只是想順著她的意,卻沒想到卻釀成了千古恨。她出了車禍,一輛貨車撞上了她,我那天正好在出差,趕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她已經躺在了停屍間,臉上和身上都被火燒得血肉模糊,根本認不清臉,如果不是那件衣服我認得,我根本不肯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我守了一夜,想親自送她走,可第二天一早就被台里叫回去開緊急會議,再回到醫院的時候,她已經被火化了,她媽媽怪我害了她,不願通知我,把骨灰帶走了,不知道葬在了哪裡,我連她最後一面都沒有機會見到。」
她抬起頭,放眼看向墨一般的江水,輕輕地問:「她是怎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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