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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益謙轉過身，看了看沈南喬，嘴角一抹淺笑，看不出什麼表情。氣氛十分尷尬，李芳芳猶疑了半天，才道：「穆總，好久不見，這麼巧啊。」

穆益謙嘴角一勾：「如果真逃了，那我拼盡全力也要找回來。」

「許欣。」身後一個低沉好聽的聲音傳來，芳芳回頭一看，吃驚地看了看前方，又看了看身邊的沈南喬。沈南喬也往後看了一眼，才知道正走過來的人是穆益謙。她心裏微微一顫，旋即平靜下來。

「沒事。」她也沒有什麼事要急著做，而且早已習慣了久坐，根本不覺得有什麼難熬。

結果還是被逼著去見了面，沒想到兩人到了約定地點卻遲遲不見對方，在喝了第三杯咖啡之後，李芳芳終於忍不住打了電話。

南喬鎮定下來，心想自己既然已經準備好面對任何情況，就必須坦然接受這一切。這麼一想，便釋懷了許多。

鈴聲在口袋裡響了很久之後，她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手機。手機還是許亦臨走前塞給她的，她已經很久不用了，有些生疏，號碼也都沒存，接起來才知道是芳芳。

那端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沈南喬，這麼好的劇本你竟然能藏到現在，還有，怎麼沒有結局啊？」

夕媛見狀，對南喬道：「你別跟他計較，他就這小孩子脾氣。其實他一直都很擔心你，不是真的跟你生氣。」

「你已經放下了？」

他有多久沒見她了，又有多久沒見她這樣笑了。

沈南喬笑笑：「看你這用詞，以後可得收收心，好好對人家。」雖是這麼說，可沈南喬知道他也不像外人想的那樣花心，正所謂「多情不濫情」吧，而且看他這神情，一定是動了真心。

「我在那裡待了三個月，之後就回國了。去了爸爸的老家，南方的一個小鎮。」

「穆總，對不起。」林經理在一旁哆哆嗦嗦地道歉，又忙向芳芳和南喬賠禮。

沈南喬笑笑，抬頭看那車還停在不遠處，有一剎那失神，頓了頓，才說：「放心，我不會讓你佔www.hetubook.com.com便宜的。」

沈南喬很無奈，而李芳芳更無奈，和自己合作多年的投資商聽她說是沈南喬任導演，竟然懷疑她在吹牛，所以她很氣惱地說一定會帶沈南喬來見他。

穆益謙向她點頭，輕聲道：「好久不見。」

他一怔，見她臉上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神思一恍惚，想起三年前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她面容憔悴地出現在他家門口，神色黯淡，像一隻慌張無措的受驚的小鹿。用盡身體里所有力氣說了一句「許亦，我要離開」，然後就癱倒在地上。

他話鋒一轉，終是忍不住問：「南喬，離開荷蘭之後，你去了哪裡？」三年前他將她安頓在荷蘭，沒想到再去找她時，她卻早已離開。

南喬輕笑，說道：「李大導演這是要封殺我，將我逐出導演圈嗎？」

在附近的鎮上偶遇正在拍片的陸怡，從圍觀的村民之間那微小的隙縫中看過去，是黑漆厚重的尋像器，導演喊「Cut」，一切原來這麼熟悉，又這麼懷念。

「正在寫呢。」她轉身靠在江邊的石欄上，風從江面吹過來，似乎沾染了夜的涼意，髮絲黏在臉上。眼神突然一掃，發現對面不遠處停著一輛黑色的賓士，心不覺一動。

「是你寫的？」那頭的芳芳已經驚訝地叫了起來，「我的天，沈南喬，你改行得了，這做編劇可比做導演輕鬆多了。」

面對一堆手稿，沈南喬終於眼睛發酸，腦子短路了一般，把結局改了幾遍還是覺得不夠好，手邊的紅茶早已冰冷，只剩下幾片殘渣，起身打開冰箱，才發現裡邊已經空了。

所以她回來了。回來之後就去找了李芳芳，李芳芳見到她的時候，眼睛瞪得老大，足足呆了有十幾秒，反應過來后拚命拍打她，然後緊緊把她抱住。聲音一哽咽，像憋了太久，終於問出來：「死丫頭，你這是哪兒去了？」沈南喬也紅了眼眶，心生感動。

「我就是要趁早打發你，省得你搶了我的飯https://m.hetubook.com.com碗。」她開玩笑地說，過了一會兒又道，「我得趕緊打電話給電影節的組委會，叫他們可得把明年的獎項給我們備好了。」

許亦一怔，見她笑得別有深意，臉上分明寫著「我了解你所有緋聞史」的字樣，他還真怕了，趕緊說道：「好啦，原諒你了，不說這事，咱們去前邊坐坐。」

四人正尷尬不知該如何開口時，林經理恰巧走了進來，芳芳忙上前迎接，待林經理見到旁邊的穆益謙時，嚇了一跳：「穆總，您怎麼在這兒？」

李芳芳在一旁一愣，心裏琢磨著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只聽見穆益謙又開玩笑說：「沈導，你不會攜款潛逃吧？」

三年來，一直在學著忘記。

轉身發現對面的噴泉廣場正放著水上電影，是黑白片《羅馬假日》。俏皮的赫本正坐在男主角的摩托車上遊覽羅馬。聽說格里高利初見赫本就暗生情愫，但赫本卻一生都不知道，曾經她也深愛的格里高利，終於在她的棺木前說出了那句遲到的「你是我最愛的女人」。

這麼滿足的日子，最終還是回來了。

南喬正要說什麼時，突然眼睛一瞥，看見從門口走進來一個甜美嬌媚的身影，許欣一臉笑意，看見她之後呆了半晌，但還是走過來打了聲招呼：「南喬姐，你回來了。」

林經理見他威而不怒更是嚇出半身冷汗，李芳芳這才反應過來，原來穆益謙是他的老闆。沈南喬也有些驚訝，低頭向芳芳瞥了一眼。

封面上的他仍舊英氣俊朗，穿著筆挺的西裝，沒有笑容，顯得有點不容親近的嚴肅，深重的雙眼皮下藏著一雙黑迥深邃的眸子，有種淡淡的疏離感。

他沒有再仔細詢問，知道這短短的幾個字里有多少百轉千回的辛酸。他永遠記得那時候她在飛機上的眼神，眼睛里除了窗外的綿層白雲，什麼也沒有。

沈南喬見她這般情況，不禁有些好笑。一旁的穆益謙卻是心中一動，彷彿心裏某個冰封的角落突然溶解。

南喬一怔，ｈtｔｐs://wｗw.hｅtｕboｏｋ•ｃｏｍ•ｃoｍ幽幽道：「我既然已經回來了，也就做好了準備。」

「得了便宜還賣乖。對了，記得明天上午跟我去見投資方。」

兩人獨處的時候，許亦才仔細看她。比三年前清瘦了許多，頭髮也短了些。瀲灧燈光揉碎在游泳池的淺藍碧水裡，四處都是光鮮亮麗的男男女女，笑語柔柔。她望得出了神，幽幽地說：「好久都沒見到這麼多人了。」

沈南喬笑說她太誇張了。可有了李芳芳，她的確能夠省下不少麻煩。以前留學的時候，恩師就跟她說過，做電影講究團隊的力量，不是單靠一個導演就能拍出來的。所以她一直覺得慶幸，有一個好搭檔。

「益謙哥。」許欣倒是有些尷尬，看著沈南喬不知道說什麼好。

晚上失眠的時候會懷念鄉間的日子：夏天的時候，搖著蒲扇躺在藤椅上看著流霞像水線一樣鋪在天際，閉上眼睛聽著細細的風拂過青草樹木。冬天的時候，圍著爐火燒上一壺熱水，泡著濃香的竹葉青然後看一場老電影。

芳芳倒是不介意，豪氣地說：「沈南喬，你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身價吧，如今就是憑你『沈南喬』這個名字，就可以省下我們所有的宣傳工作。」

她披了一件灰色毛衣外套，慢慢地沿著大街走了很久，低頭踩著道上的小方格，數著街燈之間的步子。後來覺得人聲漸起，才發現自己走到了江邊。沿岸的露天咖啡廳還是客如雲涌，有人在拉小提琴，嚶嚶碎碎的調子很是悅耳。其中有一對情侶，那男人突然單膝跪了下來，拿出戒指向女生求婚，周圍的人群頓時響起一陣歡呼，有人還喊著「答應他」。女生不甚驚喜，掩面灑淚，笑著點頭答應。

「誰說我不生氣了。」許亦反駁。

沈南喬看著芳芳從憤憤不平陡然變成強顏歡語，忍不住輕笑，但又想到各行各業的艱辛，不禁暗自嘆了口氣。那位林經理似乎很忙，說還得再等半個小時。沈南喬知道肯定是什麼大老闆，愛擺這些臭架子。芳芳怕南喬生和*圖*書氣，忙說：「估計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給耽擱了。」

只見穆益謙笑了笑，說：「小林，遲到可不是我們公司的作風。」

燈火人世，處處情痴男女，悲歡情事總是一幕接一幕地上演。沈南喬想到當初的自己，也曾這樣感動落淚，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一個多星期以來，沈南喬一直待在公寓里改劇本。許亦在去度蜜月之前還問她為什麼會回來，她想了想，說是因為電影才有勇氣。回來之前托陸怡給她找了住處，陸怡卻讓她住在自己購置的公寓里，她因為經常在外地，幾乎不住。公寓是很寬敞的複式型，習慣了鄉下的木樓青瓦，突然之間還有些手足無措。

許欣點點頭：「挺好的。」

她抬頭望著幽廣的天空，有三兩顆星子，忽明忽暗的不太清晰，許久才開口：「在學著忘記。」

沈南喬站了起來，淡淡地笑了笑，說：「是啊，回來挺久了，上次在你哥的婚禮上都沒見著你，最近怎麼樣？」

芳芳這兩年自己做導演也是風生水起，拍了幾部叫座的電影，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和團隊，聽說沈南喬要再度出山，想也沒想就要求合作，甘心做製片和執行。南喬當時還有些拿捏不準，聽她這麼一說，十分感動，覺得真是委屈她了。

「他恐怕已經知道你回來了。」

芳芳面對這樣的狀況真是百口莫辯，趕緊小聲在南喬耳邊道：「我真不知道這是穆益謙的人，不然我不會找他的。」這些年來穆益謙在傳媒方面發展得越來越好，很多事情並不由他親自出面，所以芳芳確實不知道這背後的老闆會是穆益謙。

芳芳其實有很多事情想問南喬，當初她缺席電影節，之後又消失不見，直覺告訴她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重大變故。問過她幾次，她也只是笑著避開話題，每每眼裡會因回憶而閃過一絲悲痛。

稍微收拾了一下，她打算去吃點東西。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附近有一家雅緻清凈的台式餐廳，進去喝了一碗熱騰騰的雞絲粥之後，頓時覺得舒服了許多。和圖書

「臭丫頭，我可警告你，要是你到時候再玩什麼失蹤，我非掐死你不可。」

「有那麼誇張嗎？」南喬笑道。

南喬瞥了一眼，便若無其事地轉頭。她眼裡的冷漠一覽無餘，芳芳心裏一陣微嘆，支吾了半天才開口：「南喬，你和他怎麼了？」

故事里的他們多麼歡暢快意，曾有那麼一瞬間也恍惚以為那就是真實的。可是，畢竟故事外面才是現實，而現實總是充滿了太多殘忍與無奈。

「什麼奉子成婚，我爸媽可沒這麼迂腐，我保有絕對的婚姻自主權。不過夕媛一聽我家這背景，倒是打起了退堂鼓，一直不肯答應我的求婚。幸好這孩子來得及時，不僅哄得老頭子高高興興，還讓夕媛束手就擒。」

當初以為自己什麼都沒有了，現在想來，才發現自己欠了這麼多人一個交代。

沈南喬轉頭湊到他耳邊，笑著小聲說：「聽說你是奉子成婚啊。」

曾經那麼急切地想要離開，是為了如今能夠這樣笑著回來吧。

李芳芳不知兩人打著什麼啞謎，只覺著氣氛不對，忙開玩笑暖場：「攜款潛逃，還能被帥哥追，豈不是財色兼收。」說完又乾笑了兩聲，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好了，你們談吧，我先走了。」穆益謙輕輕摟過許欣的肩，作勢欲走。忽而又轉身，笑著對林經理說，「好好招待沈導，要是把沈導氣走了，我唯你是問。」

芳芳看著如今雲淡風輕的南喬，心想她這些年一定過得很苦，不禁輕嘆了一口氣。正隨手拿起擱在旁邊架子上的財經雜誌翻閱時，不巧卻偏偏翻到了一篇穆益謙的專訪。

沈南喬平靜地看著他，半天才開口：「如果是，穆總打算怎樣？」

扯起笑臉，語氣霎時變得溫和：「林經理您好，我是李芳芳。我們已經到了，請問您現在在哪兒？」

沈南喬一笑，點點頭，意思是，幸好你這傢伙夠機靈，懂得見好就收。

沈南喬笑笑：「許大公子，如果你不消氣，我只好跟夕媛單獨去聊天了，省得你見著我心煩，不過這聊天我可保不準會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