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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麼一提醒夏珞嵐隱約有了點印象，「是說藕官燒紙寶玉解圍那節？」

夏珞嵐沒有回答他的話，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自認自己的感情就是一筆糊塗賬，哪裡來的立場和經驗去指導別人？

在畫室里夏珞嵐顯得頗有些不自在，沈墨存微笑著對她說；「不用太拘謹，用你自己覺得最舒服的狀態就好了。」

那天下午夏珞嵐跟沈藏青回家見父母。

聽到腳步聲她迅速站了起來，沈藏青跟一對古稀老人出現在她面前：「珞嵐，這是我父母，爸媽，這是我的女朋友，夏珞嵐。」

老爺子嘆一口氣：「我也不是薄情寡義的人，也不贊成我兒子就把那個姑娘忘了，但是那姑娘死了藏青還活著，活著的人當然還得繼續活著的生活，不能為個死去的人就把感情拋開一邊不提了，他是沈家的兒子，肩上扛著整個沈家，念著那個姑娘是有情義，但是不婚不后就是不孝。你們年輕人總是拿感情來搪塞說事，但是我和*圖*書活了一輩子，見過太多夫妻之間是沒有愛情的，照樣婚姻美滿。你說我古板也好怎樣也好，中國不是打你們這一代人開始才有了愛情，陸遊和唐婉，唐明皇和楊貴妃，你敢說這不是愛情？我也有過年輕的時候，不是每個人都能見到愛情經歷愛情，遇不到怎麼辦？妥協而已，沒有這個還可以有別的，金岳霖不是人人都做得，至少我不希望我的兒子是。」

說完這句她有點後悔，沈墨存和妻子卻笑了，對沈藏青說：「這是你帶回來的最坦率的女孩子。」

並不是所有人都必須靠愛情活下去，老爺子大概不知道沈藏青也說過類似的話吧？夏珞嵐沉默了一會兒，問：「那您希望我怎麼做？」

夏珞嵐一懵，她那點紅樓夢是高中時候為了高考看的，哪裡能像這些老文人一樣對細節倒背如流？

夏珞嵐茫然地點點頭，老爺子問：「記得第五十八回藕官說過的話？」

沈藏青蹙著眉；「我和-圖-書父母骨子裡還是有點文人的清高，很看不起生意人，我是他們的幺子，雖然他們並沒有逼我一定像他們一樣，但其實還是不怎麼喜歡我做商人，再說了，我現在離家鄉那麼遠還總是被逼婚，要是住在家裡，不每天被他們找來的女孩子包圍著。」

畫室里很靜，只有輕微的呼吸聲和毛筆在筆洗里涮過的聲音，夏珞嵐沉沉地簡直要睡著，沈墨存忽然開口：「其實你不是藏青的女朋友吧？你是他找來應付我們的對不對？」

第五十八回里寶玉見藕官燒紙被婆子拿住，念及她是黛玉房裡的人幫忙解圍，後來才從芳官那裡得知紙錢是燒給死去的葯官，藕官說過一句話——但只不把死去的丟開不提也就是情意了。

老爺子畫完了擱下筆：「將錯就錯，我和他姆媽都很喜歡你。」

她偷偷地看了沈藏青的父母一眼，沈墨存雖然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鑠，他很瘦，夏珞嵐覺得他很適合坐在几案前，面前放一杯茶和和*圖*書一把扇子，緩緩地講養生之道，沈母身上有一種端莊的大家氣質，一看就是出身名門。如沈藏青所說，他的父母很平易近人，問夏珞嵐的都是一些她自己的事情而鮮少提到她的家庭，他們這種名門若是過多問及人家的家庭，不免顯得有誇耀之嫌，這對老人是真正的詩禮大家，一言一行都端正自持，斟酌恰當。

夏珞嵐走上去問好：「伯父伯母好。」

夏珞嵐顯得有點緊張，雖然是作假，但沈藏青的父母畢竟不是一般人，路上她一直在不停地看鏡子，沈藏青覺得好笑：「不用那麼緊張，我父母很平易近人。」

沈家是一處老宅院，像是旅遊宣傳冊上的江南庭院，庭院里很靜，沈藏青把她帶到客廳里：「你在這兒坐一會兒，我爸媽應該在書房，我去找他們。」

夏珞嵐頓時睡意全消，睜大眼睛看著沈墨存，沈墨存笑笑；「他年輕時的那些事，他以為我和他姆媽不知道，實際上我們都知道，最初那和圖書幾年我們覺得不該逼迫太緊，就隨著他，可是現在都過去十幾年了，他還是單身一人，我和他姆媽很擔心，你有沒有看過《紅樓夢》？」

顯然他們很喜歡夏珞嵐，看她的眼神充滿慈愛，尤其是沈墨存，直誇夏珞嵐樣貌好，面帶善意，像中國畫里的仕女，夏珞嵐嚇了一跳，問：「唐朝還是宋朝？」

沈藏青的家在B市，夏珞嵐很好奇地問他：「為什麼你沒有在家鄉拓展自己的事業？」

夏珞嵐笑：「你應該慶幸，到了三十多歲父母還在世，不像我，從來沒見過父母的樣子。」

夏珞嵐獨自一個人坐在客廳里，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和她之前所經歷的都不同，在北方她的家，是蕭瑟孤寂的，Ｈ城是浮華喧囂的，她居住的那幢別墅是沉靜而慵懶的，但是這裡是古典的清高的閑適的，讓她想起舊時明清的疏雨芭蕉，淺水橫塘。

夏珞嵐回頭看了一眼沈藏青，沈藏青笑著說：「我爸七十歲之後就再沒動過筆了，和圖書快去吧。」

老爺子有些責備地看了她一眼，大約覺得凡是中國人必得對紅樓瞭若指掌：「第五十八回章目是杏子蔭假鳳泣虛凰，茜紗窗真情揆痴理。」

做飯時，夏珞嵐要去廚房幫忙卻被老爺子攔住：「沒關係，有廚子，這些不用你弄，你跟我來畫室一趟，這些年不知道怎麼的，女孩子們都越長越歐化，我已經很久沒見到過一張這麼古典的面相了，我給你畫幅像。」

沈藏青沉默了一會兒，說：「在我很小的時候，覺得離開父母一年只回去見一次面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後來也就明白別離是在所難免，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都不是人自己能左右的。我大哥也就是遠行的父親在幾年前去世了，我父母現在身邊沒有什麼人，遠行從小到大又都對女孩子不感冒，連戀愛都沒談過一次，所以他們擔心我的婚事也是正常的，有時候我也想是不是應該放下過去，往前看？你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必須要依靠愛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