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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黑衣男人也過了安檢門。卓星月追上去，不停地道謝。他只看她一眼，拿出一包黑色包裝的紙巾，遞給她，不是什麼溫柔的關切，純粹是看不下去她嘴角有血跡，咬過楊決的血跡。

這也是卓星月在等的飛機，可她知道楊決既然來了，以他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格，一定是豁出一切不會放她走的。於是她不得不央求離她最近黑衣男人：「可以幫我個忙攔住他嗎？他在的話，我沒法登機。」

楊決從小就伴著可能被綁架的危機長大，家裡一直有請名師教他防身格鬥技巧，按理說他的突圍能力很強，可是在這個人面前，他好像毫無用武之地，始終突破不了防線，眼睜睜地望著卓星月匆匆換好登機牌，跑到安檢區去跟保安說了幾句。然後她鑽進安檢門消失無蹤，保安朝著這個方向走來。

周圍的旅客竊竊私語：「不是他家的，也不是你家的啊，跩什麼跩？」

卓星月忙不迭抱歉，而在原地不動難以置信看著她竟敢離開的楊決忽然醒過來，以為她被陌生人斥責了，即便恨，還是習慣性地保護她，暴脾氣一上來，吼道：「你怪她幹什麼，機場是你的嗎？」

屏幕碎裂，有他的心碎嗎？

他描述得太過美好，令她想要流淚。道理她都懂，愛是需要不時澆水的，太遠太久，它容易死去！可是她別無選擇。他的懷抱很溫暖，可是她不能留。

「她看起來不願意跟你走。」

大半個箱子裝的都是回憶。

如果不是他莫名不安，千方百計從家裡https://m.hetubook.com.com偷跑出來找她，從她母親那知道她搭乘今晚的飛機離開，他是不是會一直被蒙在鼓裡？等到她已經遠遠離開，什麼都來不及挽回了，才被通知一聲「我走了，你保重」？

不論她是期望還是不期望，他到底來了。

幸涼。

卓星月躲在安檢門后一直注意著這邊的情況，愣愣地看著楊決一臉不甘地被保安強行架走。那時，他紅著的眼終於流下眼淚，她聽見他一直在殷切呼喊她的名字，很久很久，他的呼喚像是大千世界里僅剩的聲音，震得她耳朵里的鼓膜生疼。

「既然決定走了，帶這些東西有什麼用？不要假裝你很在乎的樣子。」楊決陰沉沉地笑著，隨意地撿起來，一件一件丟進黑衣男人旁邊的垃圾桶里。

可是，這時的他哪有平日光芒萬丈一呼百應的意氣風發？

卓星月無法繼續不聞不問，她帶這些，說明她在意。她終於動了，伸手去攔，懇求：「阿決，你不要這個樣子。」

「請乘坐D3 913的旅客到A3-7櫃檯辦理乘機手續。」機場廣播響起，現在絕大部分旅客就是在等這一班飛機，紛紛拖著行李去排隊。

「謝謝。」一定是剛剛楊決丟東西時隨手扔出來的，剛好扔到他腳邊。

機場猶如斗獸場，卓星月和楊決紅著眼看著彼此，他如憤怒的猛虎，她似倔強的牛犢，他們在此斗得兩敗俱傷，毫不相讓。

一張長椅，卓星月坐在這頭，隔著幾個空位，一個穿著黑色長袖襯衫和htｔｐs://ｍ•ｈeｔｕｂoｏk.com.cｏｍ長褲的年輕男人坐在那頭，此刻站起來，想要離開這個備受矚目的地方。

看客們的視線都投向這邊，有些交換一個會意的眼神，大致是「哦，小情侶鬧彆扭嘛」的意思。

與此同時，楊決一腳踹翻卓星月的行李箱。劣質的大箱子本來就滿載，拉鏈一下子崩開，這些年兩人相處至今累積的紀念品一件件滾出來，照片、書信、禮物……

閉上眼睛，塞上耳機，她告誡自己專心聽歌，不要再多想，就算愁白了發，也於事無益。

楊決從未這樣公開被人指責過，一直以來，他都被眾星捧月，此刻他凄涼地覺得自己今晚就是一個瘋子，第一次拋棄尊嚴求一個人留下，還被千夫所指。

這時間起起落落的只有紅眼航班。之所以叫「紅眼」，是因為飛機在深夜飛行，乘客往往熬得雙眼通紅，唯一的好處是票價便宜，所以卓星月選擇在這時離開。

卓星月一路不停地掙扎著，猛然低頭咬住楊決的手，嘗到血的腥氣。他吃疼鬆手，想要再把她抓回來的時候，黑衣男人再次收到她求助的目光，似有一絲觸動，長腿一邁擋在了楊決面前。

「跟我回去。」他出聲，而她不吭聲，也不動。

這個世界上，卓星月似一隻新生的飛蛾，不知道自己撲向的是毀滅的火焰，還是希望的光明？但是，為了愛，她願意燃燒得渣骨不剩。

聽到她哀求別人的話，楊決怒火中燒，威脅地瞪了黑衣男人一眼，擔心他會多管閑事。但那男人只是疏離地看著他ｍ•ｈｅtｕｂｏoｋ.com.com大步拖著她往出口離去。

她帶來的麻煩夠多了，而他正好是不喜歡麻煩的人。

「血。」他言簡意賅地提示，然後越過呆住的她，不再理會。

感覺到懷中的她慢慢變得溫順了，楊決的心更柔軟，像哄著一隻小貓，溫柔地在她耳邊呵氣：「留下來！我想你的時候，可以跑步到你家來看你一眼，你餓的時候，我可以馬上抱來一箱你愛吃的零食陪你慢慢吃，我難受的時候，可以手一伸就緊緊抱住你，你被人欺負的時候，我可以趁那兔崽子沒跑遠揍他一頓；我遇見煩人的女生的時候，可以一把把你抓過來說我有女朋友了，你生氣的時候，我可以一直追著你直到你笑了……」

「我不會放你走的。沒有我的允許，你只能留在我身邊，不準離開。」他勃然大怒，抓起她的手，力氣重得幾乎折斷她的手腕。她忍著痛，執拗地坐在原位上。

午夜時分，機場冷清。

「我不會哭的。」卓星月時刻繃著一根堅強的弦，艱難的人生，她沒有資格懦弱。

「阿決，不要那麼天真了。你忘記事情糟糕到什麼地步了嗎？留下來就是坐以待斃，我只有走，才能為我們爭取到一線生機。所以，求你放手，讓我試一試。」卓星月決心已定，用力推開他，蹲下身，撿起手機，費力地合攏行李箱，執意離開。

看不見，聽不見，卓星月不知道安靜的機場大廳里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焦急憔悴的年輕男人四處張望，難過得毫無顧忌地大喊一個名字：「卓星月。」喊到後來和圖書，聲音啞了，帶著一點點恨。

虎落平陽。

可是黑衣男人的臉上沒有被人感激時應有的笑容，看她的目光更像視其為一個麻煩。「這是公共場所，你們很吵，請不要打擾到其他旅客。」他說話時，一張冷峻的臉面無表情，因為黑衣顯得皮膚極白，不怒自威的氣勢如同黑夜的主宰，危險而惑人。

手機沒有壞，楊決也根本不知道她要離開，所以沒有消息是正常的。這也好，她可以靜悄悄地告別。

楊決見到一絲渺茫的希望，反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懷裡緊緊抱著。「星月，你知道你這一走有多遠嗎？一千八百公里。你知道你這一走有多久嗎？可能一年，可能十年。異地戀最可怕的不是距離和時間，而是你不需要我，我不需要你，日子照樣過，我們從此成為彼此生活的旁觀者，讓那些努力分開我們的人稱心如意。」

卓星月很想幫他說一句，是的，沒錯，機場就是他家建的。在幸涼市，藍洋企業的大名如雷貫耳，直接關乎本市的經濟，而他正是藍洋企業董事長的公子。

熟悉的城市有太多的回憶，離別的心裏溢滿了悲傷，但她決定用一首歡樂的歌為自己送行。

卓星月拖著沉重的箱子，路過那個黑衣男人，他遞給她一個資料袋，破掉的袋子露出大學畢業證書的一角。這對她此行是很重要的東西。

異地戀的成功率極低，百不存一，為什麼還有那麼多戀人忍痛分離？因為他們都相信，遠方有一個蛻變的機會，可以為愛人帶來更好的未來。

他踉蹌地爬起來，朝她跑過去，和*圖*書一把扯掉了她的耳機，連帶手機一起扔到地上。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全場唯一沒有看向這裏的人，卓星月。

熱帶小島上一年四季都是夏天，不會有春雷，不會有秋風，不會有冬雪，只有燃燒不盡的炎夏，每一口滾燙的呼吸都像是能把人的心燒焦。

此時此刻，卓星月只能強忍著不安的情緒，獨自等待紅眼航班值機櫃檯開放，不時摸出手機溫習一遍坐飛機的流程，怕自己登機時鬧笑話，也順便看一看有沒有新的簡訊。

她抬頭再看了一眼機場大廳牆上鐫刻的兩個銅字，這座城的名字。至少一年的時間，她不會再有機會回到這裏。

航班還沒開始登機，黑衣男人在登機口附近找了個角落的位置開始翻書，卓星月懷著歉意厚著臉皮尾隨坐到他旁邊，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什麼來以示感謝。

現在機場的人不多，都好奇地望著這個傷心欲絕的男人。他或許以為自己來遲一步，要找的人已經飛走了，頹然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腔的怒氣無處發泄，沖看熱鬧的人咆哮：「看什麼看！」

他盯著卓星月，而她睜開眼睛，微微一驚，極好地掩飾了驚喜，瞬間化為冷漠，吐出他的名字：「楊決。」

黑衣男人見保安過來了，不再攔他，提起自己的行李淡然離開。

這是二十二年來，她第一次乘坐飛機，且是獨自一人。她羡慕地看著那些有人送別的旅客，媽媽已坐著回市區的末班車離開了，因為紅眼航班起飛太晚，若等到那時，回去只能打的，而計程車費用對於這個家庭來說是一筆昂貴的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