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不過我後來又想，鄭氏就算要拆陛下的台，也不用出這樣的狠招啊。把為自家兒子守寡的媳婦折進去，無論如何都實在有損家族體面。所以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這件事與鄭氏沒有關係，是薛氏自作主張。但薛氏既然依附與鄭氏，恐怕是寧願女兒當鄭氏子弟的未亡人，也是不願意她再嫁的。

「李擎你真是越發像個老媽子了！」江楚城無所謂地拿過外裳披上，「若讓薛小姐瞧見我為了她連這麼重的傷都不顧了，效果豈不更好？」

閔州城外的十里亭芳草萋萋、景色怡人，英武不凡的少年卻一臉頹喪地立於亭中被同窗取笑，她半掀開車簾，靠著不凡的目力遠遠地打量那人壓抑的神情，心頭竟莫名的被觸動了什麼。

她更沒有想到，他會因當日之事對她思慕暗生，這麼多年都念念不忘。而他的思慕居然被有心人瞧了出來，還查出了對象就是她。

又坐了一會兒，溫惠妃便起身告辭，慕儀待她離去後方喚過一貫心細的瑜珥，問道：「你覺不覺得，惠妃方才的反應，有點奇怪？」

「一定是有人已經知道了那個人是我。」溫惠妃眉頭緊蹙，「不然不會那麼剛好找到薛寧瀾來假扮我。我聽過她的聲音，是與我有幾分相似，只要再加幾分刻意的模仿，糊弄一個年久https://www.hetubook.com.com記憶模糊的江孟皋根本不成問題！」

八年前，小姐剛至及笄之年，向主公請了准允出門遊歷了大半載。這種事情尋常貴女本來是絕沒有機會的，奈何自家小姐自幼習武、個性堅決，但凡她認準了的事情，即使主公一開始不同意，最後也還是會答應。

「我記得那個故事里，有一名替那女子傳話並送上禮物的侍女，你說有沒有可能，就是錦舟？而這故事的女主角，會不會不是薛寧瀾，而是我的好族姐，大晉朝的惠妃娘娘？」

「薛氏和鄭氏？」溫惠妃喃喃低語，「居然與萬氏沒有關係？」

慕儀瞅著她震驚的神色，笑意深深，「很驚訝對不對？」要不是知道天機衛查到的消息從無錯誤，她都要以為是他們搞錯了。

那次也是這樣。

「可將軍不是說，要順水推舟查出背後到底是誰在算計你嗎？現在不回信，就不怕被薛小姐瞧出破綻，知道將軍你並未被她矇騙住？」

「江瀅心那般愚鈍，這江楚城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溫惠妃口氣不屑。

「還有，這些日子你盡量少露面，有什麼事情都交給綿柳去做。」溫惠妃神色鄭重，「尤其是江楚城，絕對不能讓他看到你……」

「將軍您當心一點！」和_圖_書李擎急道，「您以為挨了八十個板子是說著玩的嗎？不好好養著當心落下什麼病根兒！」

錦舟看著惱恨交加的主子，只能無能為力地低頭。

江楚城一低頭，忽然看到外裳袖口上的杜衡花紋，眼神立刻變得幽深。這還是瀅心進宮前親手為他繡的，因他十分喜歡、穿的次數特別多，絲線都洗得有些褪色了。

字字泣淚，然而經李擎那粗豪的嗓音念出來，卻是說不出的彆扭。估計他也這麼覺得，一張臉表情扭曲，十分古怪。

「所以，你覺得薛寧瀾是真的了？」溫惠妃不動神色。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個問題，這個薛寧瀾到底是不是當年贈江楚城玉臂擱的女子？」

「不。不用回。」出乎他意料的回答。

入夜之後的江府同煜都大多數人家一樣，逐漸安靜了下來。

「一切都太巧了。」溫惠妃頓了頓，「這種情節，如果不是出現在你的那些傳奇小說里而是出現在現實中，那麼以我的思維，只能往有心人安排好了的方向想過去。」

他們一行人出去玩了大半年，過得十分逍遙愜意，因而當許諾回家的期限越來越近時，大家都有些頹喪。

「我也這麼想，所以昨晚已經連夜派人去查那女子的底細了。」慕儀抽出一塊絲帕扔給她，「今早送進來的。」www.hetubook.com.com

或者，是推己及人的同情吧。

拼著性命不要也要抗旨悔婚而被杖責了八十大板的驃騎將軍江楚城俯趴在床榻上，正閉目養神。

「她方才神色不太不對勁。而且她平常不會這般喜怒形於色，今日卻有幾次都表現出了稍顯外露的情緒。」慕儀的神情在裊裊的熏香裡帶幾分高深莫測，「比她更不對勁的，是錦舟。從我們開始討論薛寧瀾到底是不是贈予江孟皋臂擱的那人開始，她就有點不對勁。隔那麼遠，我都能感覺到她的坐立不安……

李擎猶豫了一下，還是順從地打開信封，取出信紙，「今晨驚聞郎君為妾觸怒君上，心下難安。思忖終日，寫此書信。賤妾蒲柳之質，又曾侍他人，實難承郎君大德。長主矜貴非常，為君良配，望君慎思，莫負佳人。若因妾一己之身而為郎君招來禍患，妾罪難贖，唯有一死，以明此志。負君深恩，唯有留待來世。寧瀾字。」

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江楚城眼睛都懶得睜開，有氣無力道：「念。」

直到回了毓秀殿，惠妃的陪嫁侍女錦舟方忍不住道：「小姐，皇後娘娘先前說的那事……」

「我說我不回信，是因為我要親自去見她。」江楚城用力在床板上一撐便坐了起來，這個過程他背後的傷口立刻綻開，鮮血又流了出來和*圖*書。

然而再頹喪馬車還是一步一步朝它該去的地方而去。

親信侍衛李擎忽然開門進入，默默將一封信遞到他的旁邊，「將軍，薛小姐的書信。」

「有道理。」慕儀點頭，「那麼他們是怎麼知道那個女子是什麼聲音、手長什麼樣子，還能找到人惟妙惟肖地去模仿呢？這些事情，我相信除了起了痴心的江楚城之外，沒人能記得那麼清楚吧？」

希望他可以去做心中真正想做的事情，不用像自己這樣，被家族困住一生。

「當年閔州十里亭的詩會與會者眾多，想查這個事情倒是不難。」

李擎語塞。

「只能暫且這麼認為了。」慕儀聳肩，終於把葡萄吃了進去，「不然很難解釋那麼多問題啊！而且江楚城雖然一貫有率性的名聲，卻也不至於這麼蠢，連自己的夢中人都認錯吧？」

他們就在那時遇到了江楚城。

慕儀瞅著她的眼神閃了閃。

江楚城聽完之後扯起嘴角笑了笑，李擎試探道：「將軍可要回信？」

「小姐在懷疑惠妃娘娘有事瞞著您？」瑜珥低頭問道。

那只是她在無奈自身際遇時一時衝動做出的事情。她從未想到，那被她提點了幾句的少年郎居然真的會在幾年後崛起於軍中，成為大晉寒門子弟的代表人物。

溫惠妃接過絲帕展開一看，「薛寧瀾，煜都薛氏嫡系嫡長女，年ｗww.ｈｅｔｕｂoｏk•cｏm.ｃoｍ二十三，孀居在家三載有餘。夫君原為煜都鄭氏二房嫡子鄭清沛……」

惱怒的聲音，「他怎麼會這麼蠢？這麼蠢的人我當初怎麼會一時衝動，送他什麼玉臂擱，以致鬧出今日這麼大的麻煩！」

錦舟被神色俱厲的主子給嚇到，駭然地低頭，「諾……奴婢記住了……」

「我初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以為必然是萬氏在暗中使絆子，可誰知查出來才發現那女子居然是薛氏寧瀾。鄭氏如今在鄭清源手中，自然是跟陛下同氣連枝，而薛氏從來都是依附於鄭氏的，這回的事情怎麼看怎麼像是鄭氏要拆陛下的台啊！

溫惠妃沉思不語，慕儀剝了一顆深如紫玉的葡萄，看著翠綠的果肉卻不吃，「如果是假的，那麼他們是怎樣得知江楚城心中有這麼一個奉為神祇的女子的呢？」

「閉嘴！」溫惠妃立刻打斷她，「記住，你什麼事情都不知道，也從來沒有見過那個江楚城。聽到沒有！」

右拳慢慢握緊，他語聲裡帶一絲陰沉和狠戾，「我從前便是太好騙，才會任由妹妹被人害死都無法為她報仇。如今他們再也休想了！無論是害死瀅心的人，還是膽敢冒充成那位小姐來欺瞞我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我倒要看看，我這個從累累白骨間爬出來的寒門豎子，到底斗不鬥得過他們這些養尊處優的世家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