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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及隨侍的婢女都上了船，船夫搖槳一劃，畫舫慢慢朝湖心而去。

余紫觴飲了口茶，忽然換了話題，「說起來，我聽說你竟牽扯進太祖御書遭竊一事，到底怎麼回事？」

慕儀坐在寬敞華麗的船艙內，聽著遙遙傳來且越來越近的絲竹之聲，看著遠處湖面上燈火璀璨的精巧小樓，腦中卻不自覺地想起昨晚靜謐幽僻的青凌江江心，想起那投射在碧波上的皎皎明月和灑落江面的螢火星光，還有那個獨坐船頭吹塤的墨色身影。

婢子肯定道：「不會。奴婢聽得真真的，她們先是說了一會子話，然後余傅母覺出不妥，溫大小姐卻道鄭府的人都被遣走了，不會有問題。但余傅母還是擔心，所以就不再開口了，大概是在寫字交談。」

慕儀打量著湖面上一艘慢慢划近的畫舫，「看來此次得與阿黛姐姐共乘一舟了。」

外間傳來叩門之聲，她冷聲吩咐，「進來。」

婢子卻露出躊躇的神色，丁氏疑惑地看著她，婢子輕聲道：「奴婢隱約聽那余傅母提到，說左相大人與萬大將軍在暗中謀划著什麼。她只說了一句，而且聲音很小，奴婢揣測，會不會……」

怎麼會對著萬黛直斥出聲了？這樣子，倒像真對那人有什麼不該有的念想般，但天地良心，她可是半分歪腦筋都沒動過！

「好，這便過去吧。」

婢子不語。丁氏凝視真紅穿花ｍ.ｈｅtubｏｏｋ•ｃｏm.coｍ的床幃良久，終是道：「不必去請萬大小姐了。且等家主回來，與他相商之後再說。」

「已命人去請了。」

萬黛移開目光，沒有應聲。

她想了想，忽然又道：「你確定她們沒有發現那間屋子的機關？這些話不會是故意說給我們聽的吧？」

慕儀滿不在乎：「鄭府的人都被我遣出去了，這裏就瑤環瑜珥服侍著，旁人還能怎麼聽到我們講話？再說我們說得原也不算大聲。」

慕儀苦惱道：「此事說來話長，本來我們只是去瓊華樓覽勝，卻撞上賊人竊寶，莫名其妙就被疑成同夥。四哥哥還被逼得當眾承諾七日內尋回御書，不然就甘領罪責！也怪我沉不住氣，才中了那沈仲卿的圈套，累得四哥哥為我攬下這宗禍患。唉，這回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遣人去請翁主和萬大小姐了么？」

萬黛看著從檐子上緩步下來的慕儀，眸光微動。這會兒慕儀已換了一身茜色交領襦裙，斜披月白色披帛，那裙子和披帛都用了一種極特殊的面料，似紗似綢，看起來既端莊又飄逸，再配上精心梳就的流雲髻，整個人只是靜立湖畔，便氣韻高華有若謫仙。

「那不過是裝給旁人看的，我最清楚不過了！便是我自己，這一路從容鎮定的樣子，也不過是裝出來的而已。」

余紫觴搖頭，「還是當心和-圖-書些好。畢竟如今左相與萬大將軍正計劃著……還是謹慎為妙。」

「是么？」慕儀存了心要扳回一城，如今目的達成，偏還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對服明紫對襟襦裙的萬黛笑笑，「萬黛姐姐也是明艷照人。」

萬黛懶懶道：「這鄭府也忒小氣了，居然派了一艘船便想接走我們兩個。」

婢子聲音壓得極低，僅二人可聞，「奴婢確信。溫大小姐抱怨說不喜歡盛陽翁主這個名號，那余傅母也嘲諷說公主都不及溫氏大小姐尊貴。她們還說吳王殿下對找回太祖御書根本沒有把握，只不過是因為溫大小姐被執金吾將軍設計了，吳王殿下才硬著頭皮應承下這事兒。兩個人不過是裝出信心十足的樣子，好讓我們放鬆緊惕而已。」

一句話說得大義凜然，堵得萬黛不知如何回擊，只得鬱郁地扭過頭。慕儀這才摸了下發燙的臉頰，，心頭無比懊惱。

華麗的內室，盛陽鄭氏家主鄭硯的正妻丁氏坐在妝台前，一壁打量著銅鏡中自己精緻的妝容，一壁聽著身側婢子的貼耳細語，良久蹙眉道：「你確信沒有聽錯？」

聽到余紫觴這番囂張狂妄的發言，慕儀眉頭也沒挑一下，只嚴肅點頭，「傅母說的是。阿儀也覺得這個敕號半分意思也沒有，奈何這盛陽鄭氏的人跟吃錯藥了一般，只肯喚這敕號。說起來阿儀長到十四歲，聽別人和-圖-書喚我這敕號的次數加在一起，還不及今天一天多呢！」

婢子走到外間，道：「夫人，為翁主接風的雅宴已經備妥，可要即刻前往？」

那個人，看起來那麼磊落剛直，可他的塤聲卻那麼無奈失落，似乎什麼也不能撫平他的愁緒……

「阿儀妹妹神思何在？可是跑到你的檀郎那裡去了？」萬黛似譏似嘲的聲音悠悠傳來。

「他們是在看你這盛陽翁主的面子，才不敢怠慢。」余紫觴瞥慕儀一眼，「不是我說你，這盛陽翁主的敕號有什麼好的，也值得拿出來說嘴？可及得上你溫氏嫡長女這個名號半分？旁的不說，且看當今天下，翁主何其之多，左相大人卻只你這麼一個嫡出的女兒。便是那正經的公主，又哪裡比得了我溫氏女公子的尊貴？」

夜宴開在鏡華閣，一棟建在碧湖之上的二層小樓，臨風對月、賞花品酒，極為雅緻。閣名取「鏡花水月」之意，因嫌花字太過濫俗，且寓意不夠祥瑞，故而換成了諧音的華字。湖上並沒有修築通往小樓的道路，客人們都需得乘小舟過湖，才可入得樓內。慕儀算著時間到了岸邊，正趕上萬黛的檐子也堪堪抵達。

余紫觴忽然作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壓低了音量，「當心隔牆有耳。」

「可我聽說吳王殿下當時神色篤定，看起來頗有把握的樣子。」

慕儀頷首以示受教，「傅母說得是。」

丁和-圖-書氏的眼神冷了下來，「你是覺得，萬氏此次與我們合作，其中有詐？」

丁氏緊蹙的眉頭鬆開，露出一個笑容，「今次真是差點被這兩個人給唬著了！看他們白日那形容，還以為計劃哪裡出了紕漏，被他們發現了呢！不過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溫氏大小姐雖然如傳聞中一般有幾分成算，到底還是驕橫稚嫩了些！」

「若果真如此，也是正常。畢竟鄭氏不比溫萬二族，孱弱百年，在三大姓中一直敬陪末座，是得好好依附著陛下才是！」

二人不再說話，慕儀抽出塊白絹，用眉筆在白絹上寫道：「可試出機關何在？」

「六安雪芽」乃是頂尖的茶葉，因產量極少，故而在御茶中間也是難求的極品，盛陽鄭府自然不可能有，但能找到以與「六安雪芽」滋味相近而聞名的「清澗竹息」，也十分難得了。

余紫觴輕笑，「那定是這鄭氏族人實在忠心為君，看重陛下勝過世家情誼了。」

慕儀恭敬地接過茶盞，續了半杯，再殷勤地遞給余紫觴，「自然是要最好的茶葉，才可堪匹配傅母的身份。這盛陽鄭氏也是有眼界的，萬不敢怠慢了傅母。」

正堂內熏香裊裊，牆上掛著前朝大畫師李元所作的二十四節氣圖，每一筆都浸潤著山水自然的閑逸野趣。而在書畫的後面，看起來無甚異樣的牆壁之上，有幾個淺淺的、肉眼難以發覺的棱形印子。

「或許，他們hetubook.com.com是覺得我與阿黛姐姐親厚非常，捨不得分開片刻？」

慕儀臉頰猛地燒紅，好在船艙幽暗，也不大看得出來。她斬釘截鐵道：「什麼檀郎！阿黛姐姐開這樣的玩笑，有失莊重！」

話音方落，畫舫已劃到了湖畔，慕儀和萬黛同時走到岸邊。然而踏板只容一人可過，慕儀頓了頓，朝萬黛微笑道：「阿黛姐姐請。」

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她慢慢道：「阿儀妹妹這身裝扮甚是美麗。」

萬黛心下微奇，以往這種情況雖然她偶爾也會讓著自己，卻從未這般恭順，沒半句怨言。

察覺到慕儀的目光，余紫觴放下茶盞，回眸看向她，淡淡道：「盛陽鄭府的茶葉倒是不錯，這『清澗竹息』喝起來倒與『六安雪芽』的滋味一般無二了。」

余紫觴搖頭，慕儀頹喪地耷拉下肩膀，余紫觴含笑拍拍她腦袋，寫道：「莫要心急，此等竊聽機密的機關無非那幾種套路，試不出來也不打緊，我們心裏知道就行了。」

丁氏沉思片刻，「事關重大，為求萬無一失，還是去請萬大小姐過來一趟。她與溫大小姐自幼相熟，深知她的性情，得聽聽她的意思才好下定論。」

萬黛詫異看她半晌，忽地輕笑：「阿儀妹妹如今說話真是越發有趣了。」

十三年前才名動天下、艷名亦動天下的第一才女余氏紫觴。七年前溫氏延請其為族長嫡長女傅母，此後名氣漸隱，直至今日少有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