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眾公子一時拿不準慕儀的身份，但見她衣著華麗、氣度不凡亦知不是尋常人等，不過身份貴重的小姐遊園從來都是仆婢成群，這位卻只帶著兩個婢子，想來不會高貴到哪裡去。當下便有一個三分帶笑的聲音響起，「子玉君，你何時竟有了這麼一位美若仙人的妹妹？居然一直藏著不讓我等一見，真真小氣！」

因他一直站在人群最裡面，慕儀誇讚姬騫長相過關時並沒有看到，此刻不禁深深地為自己方才的結論後悔。

秦繼聞言微訝，轉眸看過去，卻見溶溶月色里，姬騫神色陰晴不定，唇邊含一抹冷笑，「咱們兩個今次，怕是都著了別人的道兒了！」

「是呀，我也覺得她謀算太過。那鄭姍倒甚是無辜，被她推出來觸這個霉頭，不過今晚席上那種情況，我既不能讓自己的名聲被傳得太壞，還得注意不露痕迹地順著她的安排出手，只能犧牲鄭姍了。」

「還沒有。」丁氏笑道。

「夫人英明！有了夫人今日之言，日後主公想要讓溫大小姐與吳王殿下離心離德就容易得多了。」

待她的身影上了畫舫，一婢子才躬身入內，輕聲道：「夫人，溫大小姐可答應了？」

慕儀大窘，「傅母你亂講什麼！我只是覺得那兄妹二人都不是壞人，不該就這麼喪命才會出手相救！你不知道，他們用的那種箭我認識，都是淬了毒的！而且有資格放這種箭的，都是羽林郎里的射藝精絕的人，秦繼武功雖好，但難保不會中招，只要被射中一點點，可就活不成了！而且我也不全是為了他。沈翼明明白白是要逼我開口相救嘛，我就順著他的意思做好了，反正我也好奇他們會出什麼招數……」

從那晚席上的情況來看，太祖御書遭竊之事眾位夫人小姐都還不知道，丁氏應該是知道的，萬黛也知道，那麼www.hetubook.com.com這件事目前還處於只在核心人員之間流傳的狀態，但為什麼他們不索性鬧大了算了呢？是在忌憚著什麼？

「若我說，前日繼從瓊華樓竊出的太祖御書便是殿下手中之物，殿下信是不信？」秦繼凝視著姬騫，一字一句道。

「那本就是個囂張跋扈的蠢貨，你不動手丁氏也留不得她多久，何必在意？我只是好奇，鄭氏這回擺這麼大一道，難道就只是為了跟你說這麼一通話，好離間你跟吳王的關係？」

「此前情非得已才對紹之君及秦姑娘一番欺瞞，還望兩位多多包涵。」姬騫笑意悠然，「卻不知今晚紹之君約騫在此見面，所為何事？」

「不會不會。吳王殿下姦猾無比，肯定是有了計劃才會出手，不會像我這樣！」慕儀安撫道，「不過我還是不明白啊，就算吳王殿下逾期找不回太祖御書而致聲名大損，我也不大可能就此不嫁給他了吧！悔婚這種背信棄義的事是想做就可以做的么？何況還是同皇家結親！何況還是一樁定了十幾年的親事！我溫氏百年清名何其矜貴，哪由得這麼糟蹋！」

「是。我前日因被殿下追蹤，取了御書便將其藏在隱蔽的地方，再回頭打算營救舍妹。誰知妹妹沒有救走，卻陰差陽錯地劫走了溫……溫大小姐，所以一直未有機會仔細查看。直到昨夜藉著月光檢查了御書，才發現這讓我幾日來疲於奔命的所謂寶物，不過是別人準備給我的圈套。」秦繼看著水面的月亮，淡淡道，「殿下信也好，不信也罷，繼言盡於此。」

余紫觴嘲諷道：「這位丁夫人倒真是心寬，鄭硯把離間你與吳王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她，她倒還不忘借你之手除去礙眼之人。」

「既然沒有，夫人為何這般愉悅？」

「你知道便好！」頓和圖書了頓，「對了，我日里囑咐秋惜留意溫大小姐和萬大小姐，她看出什麼了嗎？」

還有姬騫，他在密信中讓自己示弱以對，那麼他會立下那個承諾是真的成竹在胸還是引蛇出洞，抑或只是跟自己一樣好奇心作祟？

「方才席間秋惜借拿瓜果的機會給奴婢遞了話，說是據她所見，兩位大小姐大多數時候都如傳聞一般，處處顯出面和心不合的模樣。只是，她總感覺溫大小姐對萬大小姐暗中頗多忍讓，先前登船赴宴時還主動退步，讓萬大小姐先上船……」

有男子發現了立在不遠處的慕儀，忙朝身旁人示意，姬騫轉頭，便見慕儀帶著瑤環瑜珥，亭亭玉立於綠竹之畔，卻比綠竹更加清雅動人。

「我可算知道她們在打些什麼主意了。」沁園主屋內室，溫慕儀與余紫觴對坐案前，通過紙筆、做口型、打手勢以及交頭接耳進行對話，「先是在席上大談端儀皇后舊事，大力描述渲染她有多麼尊貴、我跟她有多麼相像，散席之後又單獨跟我說那麼一番話，都是為了挑撥我與吳王的關係，攛掇我離開他。不過她這回打錯算盤了，吳王是個怎樣的混蛋、男人是多麼靠不住我早就清楚了，哪裡需要她來告訴我？」

「發現不了才是難事。」姬騫冷哼，「尋常百姓或許不知，但稍稍有些見識的士人貴族都知道，太祖瓊華樓斬殺趙舜后所題之字後來由端儀皇后親手裝裱，並以一種特殊的墨水在上面補題了一行小字。這字平時看不出，只有在月色下才會顯現出來，正是分辨真偽的最好方式。這幅御書做得足可以假亂真，平時或許還辨別不出，但今夜月色正好，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一天演五場、場場不間斷，這種比帝都名角還要繁忙的生活，慕儀以強大的毅力堅持了下來。第三日下午，她hetubook.com.com終於在遊園時撞上了正與盛陽幾位世家公子論畫的姬騫。

「當然不是，」慕儀作哭喪臉，「他們還逼四哥哥去抓賊吶……」

「正是。」秦繼頷首，「這確實是一幅足以亂真的仿冒品。既然吳王殿下也這般認為，那麼約莫也能理解當日在瓊華樓，繼為何會被它蒙蔽，誤將魚目當成珍珠。」

而慕儀卻盯著他的那張臉大大地怔住了。

「托吳王殿下的福，繼一切安好。」

姬騫長得再好，在這位面前也不夠瞧了啊！前幾日誇自己「氣質出塵如謫仙」的夫人們，快點出來吧，真正的謫仙在這裏！

姬騫一躍而起，接住畫軸再落回船頭，解開捆綁的絲帶便將其打開，藉著月色仔細審視。半晌，他抬頭看著秦繼，「紹之君這是何意？」

盈月微缺，青凌江上冷光粼粼，兩隻小船漂在江心，船頭相距不到半丈，兩個頎長的身影各立一頭，靜靜相對。月色如練灑落，映照上那比月華更奪目的郎君風姿，正是姬騫與秦繼二人。

慕儀腳步微頓，終是沒有回頭地離開了。

余紫觴唇邊銜一縷莫測的笑意，按住慕儀擱在案上的手，「溫氏的名聲自然是頂頂要緊，但溫大小姐的終身幸福也是不容輕忽的。所以，左相大人要想把這樁幾乎是板上釘釘的婚事變成沒有，便只有一個辦法……」

「當著我的面便是面和心不合地針鋒相對，人少的時候卻又默不作聲地退讓隱忍……」丁氏看著窗外黑沉沉的湖水，保養得宜的白凈面龐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然後吳王殿下也順著他的意思立了個軍令狀？你們兩個倒是很善解人意呀！」余紫觴沒好氣道。

更難得的是，他雖然是最大眾的氣質長相，但站在走相同路線的公子中，立刻就將別人比得黯然失色。這就好像一幅絕世名畫和仿冒品的區別，和*圖*書又或者是一幅絕世名畫，和沒畫好、浸了水的仿冒品的區別……

慕儀猛抽一口冷氣，對上余紫觴笑意隱隱的眼眸，喃喃低語，「那就只能是新郎落罪入獄，或者乾脆魂歸離恨……」

「我信。我當然信。」姬騫冷聲介面，「只怕這圈套不是下給你的，而是下給我的。」

余紫觴沉吟，「一方面設計迫使吳王殿下去尋回太祖御書，一方面安排丁氏來離間你與殿下的關係，雙管齊下。若七日期過殿下尋不回御書，自然是要按照承諾回帝都領罪，到那時就算陛下念著情分不願重罰，只怕也敵不過有心人的煽動逼迫。這罪名往小了講不過是失職之罪，罰俸便罷，往大了講卻可以說成是勾結賊人、冒犯太祖，一切且看他們怎麼發揮了。」

姬騫面色沉了下來，「紹之君言下之意……」

綠竹猗猗，湖畔的涼亭內，姬騫立在石桌旁，看著桌上的畫作侃侃而談。他身姿頎長、俊逸瀟洒，立在眾多容貌俊美的貴公子中也絲毫沒被遮掩住光芒，顯得十分出挑。慕儀歪著頭瞅他半晌，想起自己回回參与貴女雅宴也是這麼艷壓群芳，欣慰地想這個人也沒丁夫人說得那麼差，至少長相還是過關的……

姬騫動作一頓，一瞬后恢復正常，「你的意思是，瓊華樓一開始掛著的，就是一幅贗品？」

姬騫率先開口，「昨日楓華亭一別，紹之君別來無恙？」

「我為了什麼事吳王殿下會不知道？」秦繼淡淡道，「殿下這幾日追著繼不就是想尋回太祖御書么？繼今日便給殿下送御書來了！」言罷右手一揮，一卷畫軸直接朝姬騫飛去。

就在幾日前她才見過容貌俊美的秦紹之，不過秦紹之的長相雖然出眾，氣質類型卻不是時人最推崇的那種，也就只有如慕儀這種口味獨特的人才會覺得賞心悅目。可眼前這人，通身上下無和圖書一處不是時下最受追捧的類型啊！

「她現在自然不會答應。我與她不過初次見面，就說這樣的話，她會應承才是有問題。」丁氏語聲悠然，「不過，雖然她現在沒有答應，但是只要讓她心中起了那個念頭，我的目的便算達到了。」

伴隨著他的聲音，原本擋在他面前的眾公子隨之散開，一白衣玉冠、風姿卓越的男子一臉漫不經心的笑意，明亮的眸子正肆無忌憚地打量著慕儀。

慕儀在鄭府住了三日，期間丁氏十分殷勤，時常約她一起論曲品茗、游湖賞花。慕儀一一應了，本以為會時常遇上萬黛，但不知怎的她居然只來了一次，其餘便多是她與丁氏的二人世界。她思索片刻，判斷應該是那天下午余傅母那句含含糊糊的離間，和自己那晚登船時刻意演給鄭府婢子的那場戲起了作用，讓丁氏對萬黛有了防備之心。這倒正中了她下懷，畢竟她牢記自己目前的角色設定是「有著一定心機城府卻仍不敵丁氏老奸巨猾的貌似端莊內里囂張的貴女形象」，這個尺度拿捏起來略有點困難，萬黛要是在的話她還真沒把握能場場發揮優秀，不讓她察覺出異樣。

「說起上午在楓華亭，我倒要問你，你應該猜出了沈翼命人放箭不過是在誘你開口，為何還要順著他的意思為那竊寶之人求情？你不會當真對那人動了心思吧？」

「等到吳王殿下被他們搞得名聲大損之後，爹爹沒準便會對這樁婚事心生悔意，若此時我這個大小姐也不樂意嫁過去了，一向疼愛我的父母兄長多半便真的就此悔婚了……」慕儀介面，繼而皺眉，「不要告訴我這就是他們的計策，鄭氏的人不會這麼想當然吧？他們怎麼能斷定吳王找不回御書？上午在楓華亭的時候他可是信心滿滿的啊！」

「想來以吳王殿下的眼界，不難發現這御書不過是個仿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