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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訣

作者: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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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往事 第五節

第十九章 往事

第五節

第二天早膳后,余紫觴伴她坐在廊下煮茶,看著寶貝學生時不時打個哈欠,道:「昨晚沒睡好?」
「傅母,其實我從前真的好喜歡他,喜歡到就算他那麼對我,還是割捨不下。但那晚我刺了他一劍,跟他說我已經放下了,不再在乎他了。」
余紫觴點點頭,「我明白,這件事畢竟太大,你心有顧慮也是自然。」
慕儀抿唇,「其實只要我能放下他,就能過得快活許多了。皇宮也罷,家族也罷,他才困住我的最大的監牢。」
她的神情帶著想要放棄一切的決然,眼角眉梢都是發自真心的輕鬆自在。
至於溫氏覆滅之後,阿儀要如何處置,他下意識地不去思考。
「那玉盞,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那,為何?」
「我後來離開煜都時,將它擲到煜水中了。」她看著她,「當斷則斷,留著那東西只會徒增傷感。」
他回頭看著他,目光中似乎藏著無限深意,又彷彿什麼都沒有。「這回盛陽的事,我便是要讓你明白,成大事者,絕不可拘泥於兒女私情。那些只是會影響你的判斷,讓你做出錯誤的決定,等到釀成大禍那日便後悔莫及了。」
慕儀聽得感慨。十丈軟紅、紫陌紅塵,原來大家心頭都藏著這麼多求hetubook.com.com而不得的痛苦無奈。余傅母這個最慘,自己給自己編了一個死局,陷在裏面找不到出路。
他沉默。
他一直以為,做決定的那個人是他,先放棄的那個人是他,最後決定她命運的那個人也會是他。可是他忘了,他的妻子從來就不是會任憑擺布的人。
「他這麼好,傅母為何沒有與他在一起呢?」慕儀忍了又忍,還是問了出來,這件事她實在好奇了太多年。
「那天晚上我很難過,哭了好幾次,還把傷口都弄得裂開了。可是第二天早上醒來,我忽然覺得渾身輕鬆,好像整個人都重新活過了一般。我跟他說我不在意他了,說那話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在騙他,可是那天早上,當我看著長秋宮外湛藍的天空,忽然覺得也許我當時說的是真心話也不一定。
他有他的鴻鵠之志,他渴望著那個世間最尊貴的位置,更渴望成為一代明主,而這一切都將與他的妻子相衝突。她是那樣的出身和性子,只要他朝著自己的目標不斷前進,終有一日他們會反目成仇。
「與他的這段情,糾纏了我十幾年,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總是無法真的狠下心腸放棄。可是中秋那夜,我以身為他擋劍,那和*圖*書一刻我是真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他了。在那時我就已經跟他道過別了。」
他自然無法給出答案。
他垂首,「父皇是想考驗兒臣。」
余紫觴一臉瞭然,「我猜你也睡不好。」
慕儀忽然問:「傅母,你從前可曾有過心悅的男子?」余紫觴這樣的容色才華,年輕時必然也有許多男子思慕於她,可她卻至今未嫁。
他想,他註定要對不起阿儀了。他原本以為這樁婚事是老天賜予他最好的禮物,不僅有強大的外戚支持,還給了他世間最好的女子。可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這世上哪裡有那麼好的事情?欲取先予,老天給了他前程機遇,然後要他自己去做那最艱難的抉擇。
「你與我不同。我不曾被命運捉弄,與他捆綁在一起朝夕相對,我也沒有家族需要我去保護。你的顧忌比我多,所以不能跟我一樣。」
他放棄了她。
當天晚上,那個玉枕果然沒有派上用場,事實上,慕儀只瞟了一眼便讓人將它收入庫房。她照舊枕著自己用慣了的瓷枕,一夜各種夢魘不斷。
父皇還在逼視著他,「你可明白?」
父皇深深嘆了口氣,視線落在牆上的太祖畫像上,「太祖雄才偉略,一生只做過一件不智之事,那便是一味和圖書放縱自己對端儀皇后的情誼,以致溫氏勢力無限坐大,這才導致今日的困局。」
他終於抬頭,眼神清亮而堅定,一字一句道:「兒臣明白。」
而她倨傲的方式,便是不顧他意願,自作主張替他擋下那一劍。
他知道也許有一天,他想起這個選擇會後悔,可是那一天太過遙遠,他只知道此刻的自己更加想要的是什麼。
「考驗你的辦法可以有很多,為什麼朕偏偏選這一種?」
她比誰都倨傲。
這之後就是良久的沉默。
他還記得壓在他頭上二十余年的二哥被廢之後,父皇在大正宮書房召見了他。當時父皇立在太祖畫像前,淡淡道:「你可知道,此番盛陽之事,朕為何要以太祖御書大做文章?」
「你刺了他一劍?」余紫觴蹙眉,隨即想到另一件事更要緊,「你說真的?」
「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啊,怎麼說呢?性子有些衝動,但也是讀書識禮之人,功夫還特別好。」想了想又鄭重補充道,「長得也十分英俊。」
她若要走,便真的不會再回來。
既然如此,就讓他先來了斷吧。
說完這句話,她長舒口氣,起身想進殿內歇息——廊下冷風陣陣,還是略冷了些。
可是剛轉過身她就僵在了原地。在她面和_圖_書前七步之處,十幾名宮人跪了一地,誠惶誠恐,連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她轉頭看著余紫觴,眼神清亮,「我現在並沒有完全放下他,但我第一次覺得,也許我好好努力一把,是可以辦到的。」
慕儀慢慢笑起來,「不算真的,但也不是假話。」眼神落向虛空,「那天晚上,我不僅刺了他一劍,還狠狠地罵了他一頓,總算是好好地出了一口這些年的惡氣。他跟我說了好多話,都是一些很動人、很深情的話,可我聽了卻半分感動也沒有,反倒覺得可笑。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他這些年還那樣對我,不是太可怕了嗎?跟這麼一個人在一起,我永遠不能安心。
她閉上眼睛那一刻,他才第一次領悟到,原來這個人並不會永遠陪伴在他身邊,任憑他如何傷害都不離開。
余紫觴道:「昨夜看到陛下送給你的禮物,倒讓我想起從前的事情。我十八歲那年的生辰,他送了我一個玉盞,是用通透無瑕的紫玉製成,正合我的名字『紫觴』二字。許多次,我看著那個玉盞,心裏都會想,也許在他心中,也有那麼一塊地方是為我留著的。」
慕儀點頭。
而在人群前方,距她不過三步之遙的地方,姬騫面沉如水,靜靜地看著她。
慕儀和圖書聞言垂眸,良久嘆息道:「傅母,我也很嚮往你說的那種生活,我也很想離開這黃金鑄成的囚籠,可我真的不能……」
慕儀將頭靠上她的肩膀,低聲道:「傅母,阿儀若能像你這般果決便好了。」
「不,你誤會了。」余紫觴看她的神情,知道她想岔了,笑道,「我與他相識時,他妻子已經去世。」
「因他對他妻子用情至深,不願續弦。」余紫觴看著遠處的積雪,語氣十分平靜,「事實上,就算他願意娶我,我也不會答應。最初,我便是感佩他對亡妻念念不忘的痴情才對他心生思慕,若最後因為我而破壞了那樣難得的一片情意,我絕不能原諒自己。」
余紫觴沉默片刻,「既然你這麼說,那天我提過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
慕儀黯然。是了,以傅母的倨傲,自然不可能甘心為人妾室,那實在太委屈了。
余紫觴沉吟片刻,微笑道:「有啊。」
在他的設想里,他會先鬥倒二哥,坐上皇位,然後一步一步剷除世家盤根錯節的勢力。他一貫心性堅定,想要做的事情便一定能做到。事實上,之前的一切都有條不紊地按照他的計劃在進行,他相信只要繼續走下去,他終會實現畢生抱負。
「因為,他當時已有妻室。」余紫觴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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