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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庭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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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一節

第十二章

繞了這麼大的圈子,原來真的只為和他相遇。

第一節

「因為你大了,已經許了人,不能一輩子同乳娘睡在一起。該與你同床共枕的是官家,他才是伴你餘生的人。」她說著,眼裡泛起點點淚光來,「到了我功成身退的時候了,以後我和阿茸住,你就一個人睡。這樣萬一官家駕臨,你們小夫妻好和和睦睦的,官家心裏也高興。」
春渥笑道:「有官家,他會接替我的,你怕什麼?你不是孩子了,要懂事。像上回鬼面人夜闖涌金殿,挑的是我不在的時候。那次官家興許是想留宿的,但凡你聰明些,揭穿了他,或者如今已經如膠似漆了。」
她不明白,旁人看得真真的。自己的問題還未妥善解決,哪裡有興緻擔心他人呢!春渥拍了拍她的手,「是牽挂官家么?要是牽挂,我讓時照上福寧宮走一趟,打聽官家傷勢。明日你服個軟,事情就過去了……」
她掙了掙,起不來,也開不得口。他說:「你別動,我只是來看看。」
她挑食成性,春渥拿她沒辦法,「那我著人去辦,細粉科頭加雞絲好么?」
她紅了臉,捂著耳朵晃頭,「別說了,我不想提起他。」見佛哥和阿茸端著食盒進來,自己拖過花幾拍了拍,「來,放在這裏。有果脯沒有?你們都坐下,咱們一道賞月。」言罷輕輕吸溜了一聲,「唉喲……」
「再要一碟醋姜,兩塊羊脂韭餅。」
春渥道:「沒有消息不是最好的消息么,你那時和親,崔先生追隨至汴梁,又入天章閣效命,是想就近讓你有個照應。如今你好,我想他也就安心了。崔先生年紀不小了,聖人還是替他留意好姑娘吧,也讓他成個家,別耽誤了他。」
佛哥說:「大約有什麼事,匆匆出去了。聖人稍待,春媽媽給你做羹,想也快來了。聖人先前回宮未梳洗,婢子伺候你到披香池沐浴,讓春媽媽把羹送來,好不好?」
m•hetubook.com•com她不以為然,蜷起身側躺著,問春渥,「後來聽見福寧宮有什麼消息傳出來么?」
她有些餓,高聲喊金姑子。佛哥端著燭台進來,趨身問她,「聖人眼下好些了么?」
他坐著沒動,「你睡,我在這裏陪著你。」
太后捋捋她的鬢角道:「你和官家對我來說一樣,不是取媳婦,賽過多個女兒。昨日孃孃是氣頭上,怪罪了你,你莫往心裏去。官家都同我說了,你在外捨身救夫,我得知了很敬佩你……好了,不要說話了,安心靜養。官家那邊也別擔心,明日叫貴妃過去侍奉就是了。」
殿中剛熏過蠓蟲,空氣里有艾葉燃燒后的味道。她撐起身看,天色在半明半暗之間,宮中已經開始掌燈了。紗窗外一排宮人舉著燈籠過來,模糊的光點緩慢升高,停在檐下微微顫動。
她聽他這麼說,嘴角莫名垂下來,賭氣道:「我不要你陪,官家自去養傷。」
三人嚇了一跳,「怎麼了?」
她仰在竹榻上,一手蓋住額頭長嘆:「今上仗勢欺人,使我不得開心顏。」
春渥卻很能體諒人,臉上掛著朦朧的笑,低聲道:「年輕男子么,性急在所難免。他和你鬧,是因為想與你親近,又不得要領,所以做出來的事離經叛道,你要體諒他。」
她痛得冷汗淋漓,也不言聲,抱著蓋被躬得像只蝦子。單是這樣便罷了,還伴腹瀉嘔吐,癥候實在叫人憂心。
「心裏裝著一個人才會煩惱,否則風過無痕,有什麼可惱的?」春渥笑道,「我們聖人長大了,你爹爹泉下有知,一定覺得很歡喜。」
春渥道不急,「慢慢就有機會了。八月里有秋社,婦人歸外家,太后必定安排聖人去榮國長公主府上過節,到時候命婦往來,聖人自然能認識好些人。」
她頷首說好,一時又怏怏的,「不m.hetubook.com.com知怎麼,我高興不起來。本來替人做媒的事很有意思,現在……興緻全無。」
這倒出乎她的預料了,她訝然轉過身來,努力地回憶,仔細端詳他的臉,「那次的宴會是我爹爹招待遠客,並沒有說是鉞國皇子啊。」
她說:「我肚子有些疼呀。」用力按壓一下,咦了聲,「又不疼了。」
她聽了大惑不解,直起身問:「為什麼?」
這下子慌了手腳,看樣子來勢洶洶,她痛得臉色煞白,連喊都喊不出了。眾人忙合力將她抬回殿內,請太醫、往上回稟,忙作一團。當真來了倒好了,可是行經不暢,血像被封閉住了,半天未見影子。醫官只能開調停的葯,又不好催逼,唯有等著了。
隔了一會想起崔竹筳來,「崔先生當了待制后一直沒什麼消息,娘可知道他近來好不好?」
她點點頭,「多謝孃孃。」
「我服軟?」她怪叫起來,「憑什麼我服軟,我又沒做錯!你不許讓人去,叫他以為我稀罕他呢,我才不折那個面子。你安生洗洗睡下,莫管那許多。」
她痛得抽泣,還要寬慰太后,「臣妾無事,勞師動眾的,讓孃孃夜裡趕過來,是臣妾的罪過。」
「別怕。」她擺手說,「官家比我更不想讓太後知道,他自己會遮掩的。反正我打算同他老死不相往來,他要是有氣節,把我送進瑤華宮做女道士好了。」
穠華痛得渾渾噩噩,只聽見殿里細微的動靜,像是做夢,又分外真實。然後雲霧繚繞里進來一個人,穿著公服,內襯白紗中單,漸行漸近,才看清是雲觀。
春渥忙啐她,「別胡說,你當女道士好做的么!進了瑤華宮,這輩子就完了。」
春渥是知道的,她入大鉞之後才成人,初潮在初四。算算日子,這趟晚了幾天,也是時候了,便回身對佛哥招了招手,「把軟和圖書布置備好吧!」剛說完,穠華便坐在地上了。
她一瞬清醒過來,「你怎麼來了?」
罷了,不去想他。她起身到鏡前拆頭,吩咐佛哥準備浴桶,慢吞吞擦洗完了,換件牙鍛長衣,趿著軟鞋坐在偏殿露台前看月亮去了。
不多時太後來了,看過之後讓人燃手爐來給她焐著,說:「不要緊,受寒罷了。我年輕時候也常這樣,有的人身底子好,百無禁忌,我不行,一逢著信期就像死過一回似的,皇后是隨了孃孃了。往後細心調理,自然就好了,別怕。」
她連連回手,上次落進鳳池導致她對水產生了恐懼,大一點的池子都叫她心慌,都是拜那個人所賜。今天他明明很心虛,態度還那麼強硬,她說不過他,最後慘敗而歸。回來后想想一肚子窩囊氣,懊悔當時沒發揮好,其實她可以說得更犀利些的……
「你爹爹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喬裝入綏,有我自己的目的。」他頓下,微微笑了笑,「大婚當晚那首兒歌我曾教你唱過,可惜你似乎已經忘記了,連同我這個人,一道忘記了。」
他沉默下來,先前醫官說了病因,還是與上次落水有關。鳳池水深,又在山間,較之一般的湖水更涼。她體內淤積了寒氣,這次才會發作得這麼厲害。他原本是想懲戒她,現在覺得很後悔。她大概也怨他,只是礙於體面,不好開口罷了。
穠華對崔竹筳一向很信賴,在建安時事事都聽他的。崔竹筳是個持重的人,人情也達練,以前她在閨中受他指引便罷了,如今已經做了皇后,再與外男來往,對她的名聲不好。這世上哪有學生抱著目的入敵國,先生誓死相隨的道理。今上心思縝密,不說不代表他不懷疑,所以更要避嫌。崔先生也知道這個道理,才示意她不宜妄動。如今風平浪靜,兩下里安生才是最要緊的。春渥不是個能心懷和圖書天下的,在她看來只要日子太平,一直這樣下去也很好。
殿里安靜下來,痛也變得飄飄忽忽。手爐涼了,棄在一旁,她艱難地翻身,蒙蒙看了眼,發現床前的確坐著個人,是今上。
她反倒流下眼淚來,無聲地啜泣。然後他的手落在她肩頭,緩聲道:「我先前態度不好,但說的都是實話。我愛慕你,做了那麼多,全是因為這個原因。你一定覺得我古怪,僅憑一幅畫像幾封書信,就喜歡上一個人,其實不是。我十三歲那年曾跟翰林去過建安,你在宴上把遄死念成踹死,當時我在場。」
穠華經她點撥才想起來,「崔先生今年二十六,是到了該娶夫人的年紀了。可惜我是和親,與外命婦們來往也不多,否則倒可替他張羅。」
她很著急,喉嚨里像堵了團棉絮。他過來,坐在她床前,把她的手合在掌心裏。依舊是她熟悉的笑容,輕聲說:「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吧?我未走遠,一直在看著你,只要你好,我心裏便安慰了。我有再多的委屈、再多的恨,都和你沒關係。你既然嫁了重元,就好好做他的皇后吧!」
皇后回寢宮后當然不得消停,也不細說,坐在窗下暗自垂淚。春渥和阿茸勸解無用,只得掖手站在一旁看她。哭久了,也哭乏了,便抽抽嗒嗒回榻上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她態度冷硬,他有些低落,隔了會兒才道:「苗內人說你一個人會害怕,所以我留下陪你。」
春渥回來,送了盞羹給她,她揭開看了眼,撅著嘴放在花几上,「我想吃細粉科頭。」
她翻了個白眼,「誰要和他親近,我現在想起他就覺得煩惱。」
她還在生氣,他知道。中晌吵過之後他也反省,錄景說哄女人不能硬碰硬,就像市井裡做買賣一樣,總要有一方表現出和解的意願,事情才能有轉機。他和她相處時間不https://m.hetubook•com.com長,但是之前通了那麼久的信,多少對她有些了解。她不像是肯伏低的人。再說自己做的那些事……實在不怎麼光彩,他也感覺慚愧。朝堂上天威不可褻瀆,到了禁中雖是君臣,也是夫妻。背著人下個氣,似乎沒有什麼掃臉的。
她點點頭,「一好就餓了,金姑子不在么?」
「鬧得這麼大動靜,福寧宮裡也得了消息。」他臉上淡淡的,大概因為剛吵過,現在又碰面,有些不好意思。彆扭地問了句,「你好些了么?」
不得開心顏還要這要那的!春渥道:「你在福寧宮和官家對罵,我聽阿茸回來說了。鬧成這樣,打算怎麼收場呢?我怕太後知道了,又要來怪罪你。」
他也受得冷落,不聲不響,只是嘆了口氣。
她總是往那上頭牽扯,穠華不喜歡聽,索性闔上眼,聽蟲袤的叫聲,伴著清風明月,也別有一番意境。
這是女科里的毛病,談起來總覺得難堪。她訕訕紅了臉,背身道:「官家回去歇著吧,我不要緊。」
太后替她掖了被子,略站一會兒就去了。
她覺得他一定是誤會了,想同他解釋,他人影一晃,又不見了。
春渥說沒有,「官家身上帶著傷,你這個時候計較,不合時宜。」
春渥無奈道好,「不過今日起我就不陪你睡了。」
「我才不同他睡!」她赤足下地,拖住了春渥道,「娘,你不要扔下我。我自小和你睡,如今叫我一個人,我會害怕的。」
她悶聲道:「不用,你走吧。」
春渥無奈轉身,示意簾外侍立的人照吩咐籌備,自己斂了袍子在胡床上坐下來,覷她臉色,小心問:「現在不惱了罷?」
她吶吶道:「我忍不住了,在他書房看見那些東西,哪裡還顧得過來!上回鬼面人闖進寢宮,弄得我一身傷,娘是看見的。他下手這樣狠,在艮岳又差點淹死我,這些仇我都記著呢,總有一天要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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