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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調香

作者:風荷游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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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暗香引 第三節

第二章 暗香引

第三節

宋瑜抿唇緊緊盯著他,嗓音因緊張變得乾澀:「園主像方才那般稱呼小姐便可,畢竟男女有別,以免落人口實。」
什麼三妹?誰准他叫自己三妹了!
宋瑜動了動,這才從榻上坐起身,微垂著頭,眼眶紅紅的,睫羽上甚至凝結著水珠。
「你說我去還是不去?」宋瑜手支著下巴,心不在焉地低頭詢問澹衫的意見。
「三妹為何撒謊,你身上香味分明與這香囊類似。」他饒有趣味地開口,接著,他就聽到腳步聲霍然止住了,他幾乎能想象一個姑娘驚慌失措的模樣,「還是說,你並不願意幫我?」
給他知道了配方,萬一他傳播出去該如何是好?宋家最主要製作的便是香料,宋家的香料可以置放在綉枕、香袋和熏籠之中,用處繁多,香味獨特,因此廣受歡迎。而宋家之所以生意好,蓋因宋瑜對配方的把握十分精準,每一種香料都能物盡其用,從未出現紕漏,旁的香坊都模仿不來。
這個月底是謝昌生辰,他邀請宋瑜去城外別院一聚,是為慶祝。當然不止她一人,信上列舉了到場的人物,大都是高門大戶、富貴顯榮的人家的子嗣。另有幾位女眷,宋瑜在上面看到了譚綺蘭的名字。
宋瑜反而走得更快了,對他避如蛇蝎。
前院有人把薄羅叫去,澹衫一個人在屋裡無可奈何,眼看交戌時了,仍是不見她有絲毫動靜。
霍川的話言猶在耳,她禁不住對著當頭暖陽打了個寒戰,這地方她一刻都不想逗留。
她一番話說到宋瑜心坎兒里去,宋瑜一本正經地點了點她額頭道:「你難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蟲?」
「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霍川擺弄著腰上穗子,「宋家必須將製作www.hetubook.com.com香料的方法教給我。」
宋琛上前仔細打量她:「你平常不是最喜那些香味?這會兒怎麼就受不住了。」
她步子顯然比來時更慌亂,霍川低聲謝道:「有勞三妹。」
靜了許久,宋瑜才緩聲道:「這我無法做主,你得同我大哥商量。」
宋瑜心中懸著石頭,再跟他多獨處一分半刻都是煎熬,她迫不及待地要回去:「若是園主僅為此事,宋瑜未必能幫得上忙,萬分歉疚,改日再會。」
「大哥答應他的條件了?」宋瑜按捺不住問道。
道路上鋪著凹凸不平的鵝卵石,宋瑜被硌得腳底生疼。她注視著霍川腳下的地面,猜想大抵只有路面鋪成這樣他才能辨別方向吧。如此一想便對他生出幾分心疼,好端端的妙人兒,偏偏失去了眼睛,若是雙目健全,該是多麼風華絕代。
宋瑜啞口無言,正著急該如何解釋時,宋珏由管事陪同著從裏面緩步走出。
宋瑜不知兩人談話內容,剛一聽見頗為意外,她不懂宋珏的打算,是以緘默不語。
宋琛出來時便見她表情極其凝重地盯著遠處,小老頭兒似的:「你何時出來的?我和大哥還當你被霍園主吃了,在裏面尋你好長一段時間!」
場面話說得十分好聽,她語氣里卻無半點再會之意,說是改日,不知他能否等到那一天到來。
說罷她也不再回應薄羅的疑問,直接抽走了她手中請帖。請帖確實出自謝家,上面的筆跡流暢自然,帶著幾分飄逸瀟洒,字如其人。
宋瑜是個實心眼兒的,這種情況下,她都沒往自己的體香上聯想。許是一開始便被霍川掌握了局勢,她只顧著否認東西不是她的,卻忘了和-圖-書相隔這麼遠,她根本聞不到香囊的香味。既然聞不到,又如何能僅憑一眼確定裏面的香料?
聽兩人對話,這筆生意想必是談成了,管事眉眼間的笑紋堆疊,一直目送宋家車輦將他們接走。大約過了小半里路,宋瑜回頭一看,見他還在那兒站著。
說罷她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對上宋珏疑惑的目光,她連忙解釋道:「我有婚約在身,他又尚未成家,孤男寡女待在一處難保不讓人說閑話。此事不妥,請大哥另尋他人。」
他是否認出她了,是以才旁敲側擊地試探她?
不停辯解的她著實可愛,讓霍川禁不住聯想那晚她楚楚可憐的哀求。聲音綿軟嬌糯,像迷途的羔羊一般不斷喚著母親,那聲音嚶嚀婉轉,不似她今日刻意偽裝的乾澀沙啞。霍川推著輪椅前行一段距離,忽而另起話題:「我可以答應你大哥的要求,日後只做宋家生意。」
聞言宋瑜便不再說話,放在膝頭的手掌不禁攥起,心中隱隱升騰起一股不大好的預感。
把配方告訴他還得了?宋瑜蹙緊了眉頭,極不贊同。
整整一炷香的工夫,宋瑜都在對這問題苦思冥想,可惜卻毫無頭緒。對方太過於狡猾,三兩句便將她繞了進去,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其實,她對「真相」一無所知,還當自個兒回答得甚妙,實則破綻百出。
宋瑜沒見過如此光明正大厚顏無恥的人。那是她的香囊,他居然理所當然地貼身安放,隨身攜帶。她將霍川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難免臉頰燥熱。
宋瑜定在原地,只恨自己走得太慢,她已在心中將霍川千刀萬剮,卻不得不與之周旋:「這種香囊我也帶過,身上染上香味不足為奇。裏面除和_圖_書了茉莉、素馨,還添加了些許晚香玉和蘭草,香味自然獨特了些。」
宋瑜急於與他擺脫干係,這下連客套都省了:「無事我便告辭了。」
宋瑜將帖子扔在朱漆螺鈿小几上,咬著指甲抱著引枕縮在一旁,面容愁苦。
宋瑜一回屋便躺倒在彌勒榻上,任憑誰說話都只悶悶地回個「嗯」或「哦」,有時煩了索性一翻身誰也不理。這可把澹衫急壞了,不是說好出去散散心的,怎麼散成了這副模樣?
澹衫抿唇一笑,拿帕子給她拭乾凈玉指:「距離月底只剩五天了,姑娘還是琢磨送謝公子什麼壽禮比較合適吧。」
姑娘看著與平常大不相同,怏怏不樂,無精打采。澹衫關懷的話到了嘴邊,見她已經從眼前走過,便咽下到嘴邊的話,默默隨在她身後,朝薄羅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仔細伺候。
澹衫中規中矩地答道:「上回謝公子在山上幫了咱們一次,姑娘畢竟承了人家的情。婢子認為不如藉著他生辰的機會,聊表一下心意。況且人家請帖都送到門上來了,姑娘若是不去,恐怕兩家面子會不大好看。」
宋瑜三步並作兩步走出角院,面對著滿園奼紫嫣紅,心中的積鬱無處宣洩,看看日頭,差不多申時,她徑直走向花圃大門等候家中車輦。
宋瑜並不想去,她素來厭煩人多的地方,何況譚綺蘭還在,她何必給自己尋不痛快,可是她和謝昌畢竟有婚約在身,如果不去的話……這正是她鬱結所在,一不留神她咬斷了指甲,只好伸手讓澹衫給重新修剪。
宋瑜重新躺回彌勒榻上,送禮物是件麻煩事,不能失了身份還得讓對方滿意。她腦中如有一團糨糊,霍川的問題尚未解決,又要分心應hetubook.com.com付謝昌壽宴。她按了按眉心,一臉疲乏,瞅一眼窗外夜色,翻身支使薄羅打水:「時候還早,明日再議。」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不過是宋琛的一句玩笑話,卻叫宋瑜連連搖頭:「我出來好一會兒了,裏面花香太甚,一時扛不住便避到了門口來。」
果不其然,宋珏下一句便是:「我方才細細想過,旁人研究香料不如你透徹,都是一個模子中刻出來的,固守成規,你懂得多,平常在家閑來無事,倒可以為成淮兄指教一番,而且成淮兄與宋家也有生意上的往來。」
不多時,薄羅從前頭回來,手中捏著個帖子道:「都這麼晚了謝家還送信來,不知有什麼要緊事,姑娘快來看看吧。」
宋瑜這下無論如何也坐不住了:「我不。」
「姑娘怎麼了,是誰欺負你?」薄羅大驚,澹衫忙去準備熱水、帕子給她敷面。
澹衫給她重新磨平了指甲,順便將她的十個指甲修剪得圓潤齊整。她指甲是用鳳仙花染的,指甲丹紅如玉,手指纖長,配著翠衫廣袖,抬手時,纖纖玉指彷彿是嫩綠枝葉中抽出的牡丹花蕊。澹衫端詳一番,心中讚歎,姑娘身上無一處不好,哪哪兒都精緻。她若是謝家公子,想必也會傾心愛慕,想盡法子地討好姑娘。
不等霍川開口,她便迅速原路折返。
他當著宋瑜的面,將香囊不急不緩地放回袖子中:「我與林翡認識多年,感情甚篤,說起來算你半個兄長,如此稱呼並不逾矩。」
車輦一路行到宋府門口,薄羅澹衫早已在門口等候,見姑娘回來忙上前擺設腳凳,牽引著她走下車。
霍川沉吟片刻,鬆口道:「我只需要一種能放置枕頭中的香料,有助人安眠效果。這未和_圖_書必會影響宋家的生意,你大可不必擔心砸了招牌。」
語畢她清楚地看到霍川嘴角微微上挑,雖是極淺的弧度,卻被時刻注意他的宋瑜捕捉到了。那笑容太過於短暫,以至於她尚未品味其中意境,他已經恢復鎮靜模樣。兩人之間不過十來步距離,卻隔得那樣遠。他頭頂是蓊鬱樹木,餘暉透過枝葉灑在他腳邊,形成一圈圈的光暈,卻照不亮他周身的霧霾。
她的話也有道理,宋珏沉默,想起院內霍川曾對他說的話,又道:「我會給你指派些僕從丫鬟,只要你行為規矩,不會有人說三道四。回頭我與父親提一句,你不必操心,只當在香坊教人一樣。」
然而霍川下一句話,立刻打消了她全部憐憫。
話止於此,她再有三頭六臂也推託不得,簡直連想哭的心都有了。
他若一開始咬定宋家牌子還好說,無非要給宋家潑髒水。可既然與宋家無關,為何要大費周章地與她斡旋?街上隨意找一家香鋪都能實現,真教人摸不著頭腦。
宋瑜聲音低低的,賭氣一般地道:「一個瞎子。」
他對宋瑜充盈著亂七八糟的花香的房間記憶尤深,每次進去他都要被熏得半死,她卻習以為常無動於衷。不怪宋琛起疑,端的是宋瑜今日舉止奇怪,其實,宋瑜從寺廟回來就一直如此,彷彿刻意逃避隱瞞著什麼事。
宋珏頷首:「成淮兄的要求並不過分,世間香料何其多,我們只需給他無足輕重的一種便可。」
大哥沒說要她何時教霍川制香,宋瑜就一心逃避著此事,想著屆時自己隨便指派個人代替,矇混過關也未嘗不可。打定主意后,宋瑜心中暢快許多,畢竟勞累一天,這晚,她睡得格外香。
「不行。」宋瑜想也不想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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