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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笑顏，謝昌目光一滯，將線軸放到她手中：「你來試試。」

今次事情大家有目共睹，她根本不必做什麼，眾人便會將矛頭指向譚綺蘭，指責她無理取鬧。可一而再、再而三地受辱，任誰都無法忍受，宋瑜低著頭暗想，她才不要讓譚綺蘭好過。

她越長越出眾，一現身便吸引了所有人視線。儘管兩人有婚約，他仍舊感覺抓不住她，何時能將她真真切切地娶回家，才算圓滿。

申時，車輦從別院門口離開，同乘一輛車輦的有五六個姑娘，霍菁菁拉著她談天說地，一路上便沒停歇過。宋瑜聽得認真，一點沒覺得她吵。兩人雖然才認識半天，卻大有相逢恨晚的架勢。

霍菁菁嗯了一聲，聲音悠遠：「不過大哥跟我不是一母所生，他……」

說罷便與霍菁菁一道離開，好好的一場踏春行，最後不歡而散，全因譚綺蘭一人嫉妒。

霍菁菁指給宋瑜看：「那處花圃是我大哥的，距離此地不遠，裏面種了許多各種各樣的花朵，如今正值開花的時候，一定漂亮極了。若不是怕太晚了，一定要帶你前去看看。」

她欲言又止，宋瑜懷揣心事，並未注意到她的異常。

霍菁菁狠狠剜了對面的人一眼，帶著宋瑜走出人堆：「我帶你去清洗一下。」

十三歲兩家聯姻，她才七八歲，根本不知成親是怎麼回事。兩人目光相撞，她懂事有禮地回以淺笑。彼時正逢她換牙，一張嘴頗有幾分滑稽，卻讓他hｔtｐs://ｗww.heｔuｂｏｏk.ｃｏm•ｃoｍ怎麼都挪不開視線。

他等了她十幾年，最後一年尤其漫長。

饒是宋瑜躲得快，也不免被潑濕半邊身子。

不過這不阻擋宋瑜的好心情，就連僕從通知下午臨時改地方時，她也沒放在心上。若是她細心聽了，不難察覺異樣。

此處的動靜很快引來眾人目光，霍菁菁見三人劍拔弩張，忙扔下手中紙鳶走了過來，見宋瑜狼狽不堪，她一陣驚詫，忙掏出絹帕給她擦拭：「怎麼了，怎麼弄得這個模樣？」

謝昌蹙眉，道：「綺蘭，你怎可如此失禮？」

宋瑜對身後的事情一無所知，此刻，她跟霍菁菁走得極近，邊說邊笑，謝昌只能看到那道身材纖細的姑娘的背影裊娜前行，像雪峰上點綴的一株紅梅，清麗動人，透著攝人心魄的美麗，只是，兩個人彷彿隔了千萬山巒一樣遙遠。

聞言霍川反而笑了，他雙眼狹長，嚴肅時面若冰霜，舒展眉眼時，總讓人想起寒窗外傲然綻放的紅梅：「雖然你身上酒味濃郁，但依然不足以混淆我的判斷。」

「我今日在宴上認識了一個朋友。」她仰頭看去，眉眼裡皆是溫潤笑意，言語稚氣，「我想把好東西留給她。」

她無端端給宋瑜扣了頂大帽子，真箇是沒有禮數，謝昌有些惱怒，聲音難免嚴厲：「胡鬧！」

溪邊石頭上生滿苔蘚，宋瑜一不留神半隻腳踩入水中，溪水浸濕了高縵履。

「這有什麼，我幫你就是了。」謝昌hｅｔｕbooｋ.coｍ•cｏｍ拉了拉手中棉線，足夠結實，身後是此起彼伏的鬨笑聲。他抬頭一看，佳人早已面頰紅透，他忍著心頭的悸動，生怕唐突了她，「三娘不必在意，他們並無惡意。」

霍菁菁帶著她前往林中溪流，宋瑜薄衫濕涔涔地貼在肩頭，很是難受。

從他記事時起，記憶裡邊就一直有她的存在。

澹衫問是誰，她思索一番似乎只知道對方姓名，家世門第一無所知。

宋瑜在水邊蹲了許久，粉拳放在膝頭緊緊攥著。

走過一片不大不小的樹林，車輦停下來休息，跳下車，宋瑜覺得心曠神怡，腳下是嫩綠的青草，身後是參天大樹，密林叢生。不遠處有一條淙淙溪流，流水清澈，水擊溪石，叮咚作響。抬頭看是晴空萬里，眺望遠處是一片萬紫千紅，一處面積不小的花圃。

難得見她露出小女兒情態，澹衫擱下手中活計：「姑娘怎麼忽而提起此事？」

她雖然猜到兩人有關係，但未承想到他們竟是兄妹。宋瑜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心情難以言表。一方面她不想與霍川牽扯半點關係，一方面她又捨不得霍菁菁這個朋友。一時間她內心掙扎，不知如何是好。

四周無高山丘陵，清風拂起他的衣袍，更顯英姿颯颯，手臂一伸一揚之間便見兩隻依偎著的比翼鳥騰升半空。她跟在謝昌身後，目光追隨著天上紙鳶，粉面帶笑，放下拘謹，偏頭笑意盈盈地詢問：「你可以教我嗎？」

手滑能滑到人身上去？這話任誰都m.ｈeｔubooｋ.ｃom•com不信，她聲音清淺，隨著春風傳入所有人的耳中。眾人恍然大悟，原來是譚家小姐故意挑事。想來並不奇怪，譚家小姐生性囂張跋扈，在場的姑娘沒幾個真正喜歡她，男子對她更是「敬而遠之」。

霍川正立在她幾步開外的地方，林中樹木遮擋了他周圍光陰，他一身漆黑直裰與周遭景色融為一體。宋瑜不知他是何時到來的，又在自己身後站了多久。似是聽到宋瑜慌亂的聲響，他手持拐杖向前探索兩步，面無表情。

「讓人下去知會賓客一聲，說臨時改了場所，向各位致歉，一個時辰后馬車會在門口等候。」謝昌手背在身後，低聲吩咐。

兩人走到謝昌身邊時，他情不自禁地扣住宋瑜手臂，讓她受了委屈，他心中也不好過：「綺蘭有錯，改日我帶人登門賠禮，三娘切勿生氣。」

宋瑜直視譚綺蘭，緩緩搖了搖頭：「譚姑娘手滑了，一時沒拿穩酒碗。」

譚綺蘭氣急敗壞道：「她勾引你，是她不知禮！」

宋瑜從榻上坐起來，翻看著自己隨身攜帶的香包：「上回我新調的山石榴花胭脂，你們沒幫我帶出來嗎？那就我回家后找找吧，我有用處。」

謝昌遞給宋瑜一個比翼雙飛紙鳶：「怎麼不同她們一起玩？」

宋瑜正要伸手去接，忽聽身後傳來重物被狠狠摜在地上的聲音，她回頭看去，譚綺蘭面露憎惡地立在距離兩人幾步遠的地方。地上正是她摔在地上的酒罈子，酒水灑了一地，濃郁的酒香四溢，醉人香和*圖*書氣迅速彌散。

宋瑜醒過神來，茫然注視著她：「那、那裡是你大哥的花圃？」

比翼鳥掉落在遠處草地，成了無人問津的物什。

宋瑜蹲在岸邊掬水，心頭一陣氣悶，譚綺蘭讓她當眾受辱，她何曾受過這種待遇？

她伸手在宋瑜面前搖了搖：「想什麼呢？」

說罷，她偏頭一看，就見宋瑜手腳僵硬地立在原處，緊緊盯著遠方一動不動，似是極力掩飾內心恐懼。

「三妹為何哭？」

僕從頷首應是：「小姐說那地方景緻好，一眼望去花海無邊，能一邊賞景一邊設宴，女眷還可以放紙鳶，是個遊玩的好去處，而且那地方距離別院不遠。」

院中雖好，畢竟範圍有限，霍小姐的點子委實不錯，若是地方廣闊，他和她是否能多一些獨處的機會？

霍菁菁是個人來瘋，早跟別人跑遠了，把她一個人留在此地。宋瑜也想過去，可惜拉不下臉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放的紙鳶都飛不起來。」

宋瑜從未見他笑過，一時竟然看得怔住了，許久才從他話里品出滋味來。她低頭嗅了嗅身上的味道，除了酒味還是酒味，他是怎麼確定的？

「姑娘何事如此開心？」薄羅興緻盎然。

她狠狠地拍擊一下水面，水花濺在臉上，睫毛上掛著晶瑩水珠，再一看已然紅了眼眶。霍菁菁往旁邊一看，猛地站起，急急地道一句「我去那邊方便」就逃開了，宋瑜吸了吸鼻子輕嗯一聲，只當她不會走遠，哪想轉眼她就消失不見了。

約莫過了半炷香的工夫，宋瑜www.hetubook.com.com仍舊不見霍菁菁回來，她洗乾淨絹帕拭了拭眼角，正欲起身尋找，轉身的剎那卻一下子僵住了，一腳踩空險些跌落溪中。

一路都有酒香從她身上飄散，霍菁菁比她還氣惱：「譚綺蘭實在過分，她當旁人都跟她一樣下作。」

澹衫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麼，自打姑娘從宴席回來后，心情很是不錯，連薄羅喂她吃橘子嘴角都在上翹。

謝家東西準備得很齊全，公子哥兒們席地而坐，瀟洒恣意，薄氈上擺著骰子、酒罈等物。姑娘家每人都得了一隻紙鳶，遠處笑聲不絕於耳，步伐輕盈，踏在青色的草地上像一隻只展翅欲飛的蝶，讓人賞心悅目。

十七歲他已懂情事，睡夢中全是她的面龐，嬌憨的、美好的，久久揮之不去。

她手中端著一杯酒，大約是準備拿給謝昌的。此刻，她雙目圓睜，不由分說地將酒盡數潑在宋瑜身上。

宋瑜不著痕迹地抽出手，言不由衷：「我沒生氣。」

十歲給祖父賀壽，她安安靜靜地立在一旁，精緻得像菩薩身邊的小童女。她手中緊揪著宋伯父的衣擺，寸步不離。澄凈雙眸緊盯著院外玩鬧的小丫頭，目光里滿是艷羡渴望，可她卻一言不發。

冰涼溪水漫過腳腕，她才從最初的震驚中醒神，直勾勾地盯著樟樹下的霍川。每當看到這張臉，她總會想起大隆寺里驚心動魄的一夜，她沒辦法坦然面對他，更不想知道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宋瑜理了理混亂的思緒，剛哭過的聲音略微沙啞，帶著鼻音：「我不是三妹，公子認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