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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菁菁聽了很是難過，饒是彼時她還小，仍舊清清楚楚地記得母親是如何待他是何等殘忍。

「三娘。」宋瑜話音未落，便聽身後一聲溫和沉緩的聲音響起。她下意識回頭，只見謝昌也已從他的位子上站起來。他嘴角勉強扯出一個弧度，目光對上宋瑜疑惑視線問道，「我有話同你說，可否另借一步。」

霍川曲起手指輕叩桌面，清雋的五官精緻無瑕，似笑非笑地問道：「我記得謝公子才同三妹退親不久，如今怎的又和三妹走到了一處？」

永安廬陽侯府出了大事，她不是不知道，而是有意逃避。

從那之後，霍川才偶爾會跟她說話，此前一直視她為無物。

宋瑜一顆心惴惴不安，大庭廣眾下，四面都是人，他說話能不能收斂一下？若是被有心人聽到，指不定又要編派她什麼了呢。

起初霍菁菁不信，後來看到宋瑜本人就更加否定他的話，只當他在說笑。此刻她逡巡一圈，似乎又覺得果真那麼回事。宋瑜從頭到尾都沒看他一眼，與旁人相談甚歡，獨獨將他排斥在外，這顯然是心虛的表現。看來他二哥是真碰上釘子了，霍菁菁哀嘆。

說完他不欲解釋，反而更加坦蕩地對著宋瑜說道：「我知道有一處燈火盛美，不知三妹是否願意一同前往？」

聽聞這個問題霍川挑唇譏誚一笑：「我去不去有何關係，那裡何時有過我的位子？」

那時，他母親逝世，當家主母不發話，沒有一人願意蹚這渾水，他的母親竟連個可以葬身的地方都沒有。

謝昌輕笑道：「三娘不必客hetubook.com.com氣，宋伯父於家中有恩，這是我分內之事。」

如今她已經逃了整一個月，再過幾日就是大哥下葬的日子，她無論如何都得回去。母親已經寫書信催促了她好幾回，如今，母親只剩下她一個女兒。府里還有兩個姨娘生的姐姐。她從小就跟她們親昵不起來，學不來她們的心計。唯有跟大哥最親，畢竟兩人一母同胞，從小一塊長大。

天色不早，是時候陸續離場了。

謝昌頷首，想了想又道：「不過你對永安城不熟悉，很可能找不到地方。屆時我命一人為你帶路，再帶封信物給那位郎中，應當可以把郎中請回來。」

此話話音落地，在場三人皆吃驚，尤其宋琛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他沒料到霍川竟然承認得如此乾脆。

霍川點頭，沉吟片刻才道：「明日你回去，同他說我要另外帶上一人。」

他不像是在說笑，或許當真有正經事。宋瑜正要點頭答應，卻有一個嗓音替她回答：「這位莫不是謝公子？」

那時，她才七八歲，拿出自己攢下來的錢給霍川，讓他安葬了母親。

謝昌面色微變，他看一眼宋瑜，不想令她為難，便淡淡一笑道：「我與三娘無緣，此生無緣做夫妻，但好歹能成為朋友。朋友出行，有何不可？」

廬陽侯這幾年身體不濟，不可能再有子嗣，只有將主意打到他身上。

霍川在茶樓門口站了片刻，直到宋瑜的車輦遠去，他才任由明朗扶著上車。車內。

霍菁菁遺憾地嘆了口氣，她必須得明日回去，如此和*圖*書一來便不能與霍川同行：「阿兄路上小心，記得帶多幾個僕從。」她認真地叮囑道。

霍菁菁提起吊壺給霍川倒了一杯清茶，抬眼掃了一眼宋琛，涼涼地問：「這是我兄長，為何不能在此？」

霍菁菁抬眸恰好看到他笑的模樣，以為他是同意了，她不由得鬆了口氣道：「哥哥何時回去？」

宋瑜默默地搖了搖頭，想起他看不到，正欲開口解釋，見他眼睛紗布已然拆卸。然而看模樣似乎不大好，當即話語哽在嗓子眼兒，彷彿壓了塊石頭一般難受。

他答得坦坦蕩蕩，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霍川手指頓在半空，旋即輕輕落在桌上：「好一句朋友。」

彼時他騙自己接近宋瑜時，她曾問過他：「阿兄為何要這麼做？你怎麼就看上了人家定了親的姑娘了？」

茶樓賓客絡繹不絕，賓客走到他們身邊總會忍不住側頭打量。幾人之間氣氛著實奇怪。

宋瑜一喜，誠心誠意地道：「多謝了，我一定親自去請他。」

宋琛不是好說話的，他冷哼一聲說道：「他對我阿姐圖謀不軌，我豈能坐視不管。」

得知大哥猝然離世的消息，她有好幾天沒能緩過勁來。正是因為她不敢相信，所以才一直沒回永安。她在逃避，以為這樣大哥就仍舊活著，她害怕回去之後再見不到大哥和煦的笑容，看到的只是一具棺槨。

猶記霍川彼時思量許久，才給出一個答案：「她對我始亂終棄，我不能放過她。」

他對三妹居心不良，逼迫自己與三妹退親，又時刻在算計謝家與宋家，絕對是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狠戾的角色。只因母親與廬陽陸夫人是當年閨中好友，所以謝昌才對霍川的身世多少有些了解。身為外室子，生母病逝，被陸夫人逐出府外，流落街頭。至於他是如何熬過那段日子，成為如今霍家花圃的園主，其中歷程自己不得而知。但經歷那樣的事，霍川非但沒有一蹶不振，反而有如今成就，確實不容小覷。

宋瑜與宋琛回府，謝昌順路去送兩人。霍菁菁跟著霍川離去，她今晚不再住謝家，暫時在城外別院落腳，明日一早她就要趕回永安城去。

霍川不止一回告訴她此事與她無關，讓她不必過於自責，然而她卻始終無法釋然。既然是陸夫人所作所為，便與她脫不了干係。何況，那是她的生母，她怎能不管，眼睜睜地看著她造孽。

這個「他」指的便是廬陽侯，霍川從不叫他父親，蓋因他實在沒有資格為人父。

霍菁菁眨了眨眼，問道：「何人？」

這廂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宋琛已經眼尖地瞅到這邊光景，當即噌地一下從板凳上站起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霍川，甩開袍子氣勢洶洶地來到這桌，在霍川身旁毫不客氣地坐下，開門見山地道：「你為何在這兒？」

想到這些，她的情緒陡然低落，全無方才活潑模樣：「哥哥打算何時回去？父親在家中等了你許久了。」

霍川忍不住冷笑，但凡他有一丁點骨氣，都不該再踏入那地方一步。然而如今的情況不同，霍川轉念一想，忽而挑唇輕笑，笑容意味深長。

明朗在身後暗暗捏了把汗，園主m.hetubook.com.com這副面無表情的模樣最為嚇人。越是平靜代表他內心越激動，說不定正醞釀著滔天的怒意。霍川習慣了將情緒藏得太深，輕易不會外露，即便有時笑著也不是真正的高興。

宋瑜點點頭，真心誠意地道謝：「多謝公子，有勞你為此費心了。」

外頭人群漸次散去，天上還飄著一盞盞花神燈璀璨生輝。車輦行在城外的小徑，路途清寂，霍川平靜無瀾的聲音在夜裡顯得分外突兀：「他的兒媳婦。」

霍川以手支頤，眉眼低斂，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哥哥不要這麼說。」她往裡面坐了坐，低垂著頭滿懷歉疚，「父親心裏一直是認可你的，只是當初我母親太偏激，他沒辦法才妥協……我一直想替他們補償你，如今家中這樣……父親心裏定也不好受的，他沒了一個兒子，你若是再不理會他……」

霍川毫不留情地打斷：「我從來都不是霍家的子嗣。」

霍川在她對面落座明知故問：「怎麼，三妹不歡迎我？」

謝昌眼裡的一簇光芒瞬間被碾滅，他低聲道：「是上回顏玉請託我的事，我前幾日聯繫了永安城一位口碑頗豐的郎中，他脾氣古怪，但憑一封書信無法請得動，是以恐怕三娘得親自動身前往永安才行。」

他的雙眼狹長，長眉入鬢，凝了世間萬千光華。若是痊癒，該是一雙多麼風華絕代的眼睛，明亮煜煜，盛氣凌人，同他的人一樣強勢不容忽視。

「三日之後。」他故意要拖到最後一日，霍川低聲道。

他的動靜很大，謝昌循著望來，自然看到端坐在宋瑜對面的霍川。他眸光微動https://m.hetubook.com.com，臉色轉而漸沉，他坐在原處觀望了一會兒，一時不知是否應該前去。

霍川握著杯子轉了轉，沒有跟宋琛周旋的心情：「宋小公子說得對，我確實對她圖謀不軌。」

原來他一直記著這事！宋瑜上回想找她幫忙，本也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畢竟如今兩家毫無關係，他大可不必幫助，沒承想他如此上心，怎能讓人不感激？

不知為何宋瑜覺得從腳底躥起一股涼意，尤其看到霍川不怒自威的面容，她心裏越加沒底。她掙扎不多時，便妥協對謝昌道：「公子有何事，便在此說了吧，此處並無外人。」

宋瑜搖頭不迭，時值戌時，她若再不回家恐怕會露出端倪，引來龔夫人懷疑：「我不……」

謝昌垂眸看他一眼，眉頭微微蹙起，對他委實沒有好脾氣。從小的好教養使謝昌沒法不回答，他低聲：「正是。」

當初他走投無路，霍家可從未出手幫過一回，霍家的人，哪個不是作壁上觀？唯有一個小姑娘同情他，三不五時拿偷偷地攢下來的錢接濟他。

霍菁菁倏然睜大了杏眸。

他們旁若無人地交談，連霍菁菁都插不上一句話，霍菁菁雙手托腮看著他們你來我往地客氣著，忍不住往自家兄長方向看了一眼，果見霍川面色沉沉，頭頂彷彿罩著一片陰霾。她輕聲喟嘆搖了搖頭，不是她不肯幫忙，而是哥哥的情路委實坎坷波折啊。

她這麼說並不是為了霍川，而是她認為自己方才已經說得足夠清楚。他們不再是一個月前未婚夫妻的關係，應當避嫌才是。其實，她心底怎麼會不清楚謝昌的情意，可即便清楚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