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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宋瑜來之前霍川已然在此等候，他不知宋瑜今日離去，是以當霍菁菁將此事說與他聽時，他多時不出聲。

既然如此廬陽侯便不好強留，意思著說了幾句話便請丫鬟送她回去。自始至終陸夫人一句話都沒說，卻目光未移地看著她，這幾乎讓宋瑜錯以為她知道自己偷聽。

霍川指尖微顫，並不接話，待她天南海北地扯了一通之後，才狀似隨意地開口問道：「她的房間在何處？」

陸夫人的話就在耳邊，她一路胡思亂想，若不是丫鬟出言提醒，她險些一頭栽進園圃中。回到宜歸院不見霍菁菁，聽聞她正在自己房中，她便順道折返屋中。

蓋因歸家心切，翌日天微亮，宋瑜便起身穿戴，收拾妥當后就去了陸夫人的院落告辭。

兩人又天南海北地說了一番話，霍菁菁拉著她依依不捨，本以為她能住上幾日，哪知才一晚上她便要走了。她讓丫鬟去替宋瑜收拾東西，自個兒佔著宋瑜不放，兩人正說著，外頭有僕從捏了一封信進來，道是要送給宋小姐的。

他在陸瑤的壓迫下過了許多年，自覺窩囊憋屈，早已想過反抗，此事恰好是一個火引子。陸瑤不願意讓霍川成為世子，那他便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成淮如何沒資格，他哪點比不得繼誠？若非當年那事毀了眼睛，指不定他能更出色！」

丫鬟想必早已習慣兩人爭執，不急著領她進屋，而是讓她在廊廡等候：「姑娘若是沒有急事，不如稍後再進去。」

饒是兩人沒有感情，好歹也朝夕相處了二十多年，他竟仍對一個死和-圖-書去多年的女人念念不忘……這叫她如何忍受得了，她也對霍川母子越發恨之入骨。

宋瑜起身接過查看，上面落款竟然是隴州宋家。

這次如若沒有霍菁菁相助，恐怕她連住的地方都沒著落，宋瑜對她心懷感激，卻又不得不做出決定。

她不止一次遺憾地想過，霍川的雙目若是完好，他該是何等冠絕風華的模樣。他原本應當是十分驕傲的人，硬生生被剝奪了視物的權利，又從小在這等環境中成長，難免養成陰晴不定的性子。

可再往下看，信上的內容便不大對勁……宋瑜一張俏臉從白到紅，一時間轉換了好幾種色彩，她抿著唇不說話，臉色很是古怪。她看了看霍菁菁，又忙把信收入袖中。

算上路上耽擱的時間，她已經離開有十來日，宋瑜在心中算了算日子，回去的心情越發堅定。

房間里漸漸安靜下來，丫鬟才進屋稟告：「侯爺，夫人，宋小姐求見。」

宋瑜進屋后，他請她落座道：「小姐何故走得如此匆忙？我看菁菁很喜歡你，不妨再多住幾日。」他這一副和善模樣，彷彿方才爭執的另有其人。

僕從為她引路，院里氣氛很是凝重，丫鬟大都表情僵硬，不敢有任何輕浮的舉動。她尚未來到正室跟前，便能聽到裡頭強烈的爭執聲。

況且父親的身體很不穩定，母親年紀大了不能經常走動，大哥忙於家中生意，宋琛更是個不靠譜的，思來想去竟無一人能主持家中的大小事務。手底下的丫鬟經過她上回懲戒安分許多，在宋鄴跟前伺候也越發和*圖*書上心，讓宋瑜慰藉不少，是以才能稍微放心來到永安城。可畢竟，一日沒在跟前照顧，她便一日不得安心。

這是兩人頭一回說開此事，平常兩人都是自欺欺人地掩飾著，誰也不說破。如今真的撕破臉了，陸夫人臉色更加難看，她不由得捏緊了拳頭，別以為她不知道，霍元榮如此反常是為了誰。

陸夫人勉力穩定心神，已無方才疾言厲色的模樣，恢復了一貫的端莊肅穆：「侯爺說得不錯，確實是我。」

霍菁菁好奇地看著她問：「信中說了什麼，怎麼你不大對勁？」

「昨日阿瑜收到一封家書，不知為何臉色古怪，大約是家裡出了何事，是以才如此急著回去。」霍菁菁為他添好茶，又坐回去捧著杯子小口啜飲。

宋瑜在客棧時曾往家中寄過書信，關懷父親身子並順道報了平安，是以龔夫人才知道她住處。而恰巧客棧掌柜知道霍菁菁身份，便猜測宋瑜是住到侯府來了，事實正是如此。

廬陽侯疲倦地坐在綉墩上，聲音幽幽，飽含悵惘地道：「罷了，我早已知曉，又何必多此一舉。」

她從未細想過霍川失明的原因，就連霍川對她道明身世時，她也未曾往這方面想過。此刻真相赤|裸裸地擺在她面前，竟讓她覺得如此震撼。她盯著前頭菱花門一動不動，許久才從驚詫中回過神來。

聞言廬陽侯一愣，便讓她帶人進來。昨日她不是說要逗留幾日，怎的今天便要匆匆離去？他待宋瑜熱心，全看在當年宋家生意的面子上。宋家脂粉不止在民間受眾廣泛和*圖*書，甚至連宮廷女眷都在使用，若是能同他家打好關係，只會利大於弊。

可看兩人爭吵的程度，似乎短時間內不能解決矛盾，宋瑜正在苦惱時候，忽而聽得這麼一句，登時所有心神全部凝聚一處，認真地聽著兩人對話。

同她爭吵的正是廬陽侯，好端端的一頓早膳因為提及霍川，兩人鬧得不可開交。

霍川不疾不徐地出聲：「不必，我已命人護送他先行離去，現下想必正在路上。」

廬陽侯氣得在屋中來回打轉，當年真相他並非不知，只可惜待知道時為時已晚，霍川的眼睛已經失明。他抬手叩響桌面，厲聲責問：「命數？夫人當真說得出這二字，彼時將他從閣樓推下的丫鬟是受誰指使的，又是誰命令府里僕人一概不準照顧他，更別提請郎中診治？」

宋瑜搖頭婉拒：「侯爺有所不知，家父身前沒人照顧，我實在放心不下。底下丫鬟又難免馬虎，始終不如我親自照顧來得周到。此行我出來半月有餘，郎中已經尋好，是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

辭別兩人，宋瑜立在廊廡長長鬆一口氣，然而她卻一點不覺輕鬆，反而越發沉重起來。

這封信大抵是給她的回信，宋瑜忙不迭打開，仔細閱了一遍上頭內容。

宋瑜這些天幾乎將整個永安城跑了一遍，她雖不說，但心裡頭的焦急誰都看得出來。何況，這樣的奔波，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也確實很辛苦，那些天，他聽說她每日回去客棧上樓走路都不利索。

宋瑜一想搖了搖頭道：「不必這樣麻煩，我們走的是官道，應當和_圖_書是安全的。並且路上還有薄羅澹衫在，你不必為我擔心。」

她正躊躇是否該進入，便聽一聲刺耳的瓷器破碎聲傳來，接二連三，並伴隨陸夫人的高聲斥責：「當初你在外頭和人廝混便算了，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你竟還想將人接到府上來，你可曾有將我放在眼裡過？你想讓那個賤人入侯府大門，如今你還想讓她兒子成為世子，你怎麼不掂量一番他有無那資格！」

兩人在裡頭暗藏洶湧，外頭聽的宋瑜也是驚愕不已。

宋瑜慌張地搖了搖頭，用手撫著臉頰，等臉頰的熱度逐漸消退，她才站起來往外走：「我回去看她們收拾得如何，你早些休息。」說罷她舉步就走，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宋瑜聞言瞬間頓住了，她眼波微動，道：「多謝園主費心，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必逗留京城，待明日打點好一切即可請柳先生一道回隴州。」

宋瑜抬到半空的腳步赫然停住，她再傻也知道所指何人，那一聲賤人頗為刺耳，她登時忍不住皺了皺眉。

霍菁菁托腮一臉惆悵：「哥哥何時能拿下阿瑜，為我找一個好嫂子？」

僕從解釋：「這封信原本送到客棧去了，那掌柜得知小姐晌午搬來侯府，便差人送了過來。」

到了門口才知裡頭不僅霍菁菁一人，另有一道低沉清冽的聲音提示著霍川的存在。

說著禁不住往陸夫人那邊瞧去，便見她正襟危坐，目光靜靜地落在自己身上。她心頭一慌，連忙收回目光垂下頭去。

丫鬟垂眸答道：「似是小姐今日便要離去，特來辭別。」

屋內許久無聲，hｅｔuｂook.ｃｏm.ｃｏｍ陸夫人靜靜地將他望著，一言不發。

宋瑜不無詫異，未料想他的動作如此快，讓人一點反應也無。可柳荀都走了，她來京城的目的已然達到，還有何理由留下？

正在她抬手欲叩門時，裡頭再次響起廬陽侯的聲音：「夫人實話同我說，凌童的死與你有無干係？」

她的禮數是龔夫人手把手教的，自然比旁人更懂得分寸。她對時辰拿捏得恰到好處，大約待人用過早膳后才去。

見信上說宋鄴近來病情穩定，沒有再出現病發的情況，在段郎中的診治下漸次好轉。宋瑜看后不由得心頭一輕，連日來的波折頓時不值一提，為了她父親何事都是值得。

宜歸院正室，她將打算說與霍菁菁聽：「今日天色已晚不便出行，若是能夠……我想明日便回去隴州。我不能總留在侯府總歸給你們添麻煩，況且我放心不下父親……菁菁，日後倘若再有機會，我必定會來侯府看你。」

廬陽侯收斂起悲慟情緒，坐直身子問道：「所為何事？」

霍川沉聲道：「不會許久。」

他本有十足的把握，然而她卻忽然離去，打亂了他原來計劃。霍川以手支頤，斂眸沉思，她此行離去，兩人就要好些日子不得見面。這邊他的事情尚未處理，大約還要三兩個月的工夫才能再見到她，他得想個法子讓她留下。

霍菁菁雖頗不舍，但到底不能強留人家。她失落地嗯了一聲握緊她雙手道：「明早我便讓人準備車輦，你回去路上當心，可要我任命兩個僕從保護你？」

陸夫人冷聲一笑：「那是他的命數，命中注定與這侯府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