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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瑜認真想了想：「傷口是不疼了，就是瘀青下不去。他今早出去了……一時半刻回不來。」

她腦海里不止一次回放蟬玉死前的模樣，血肉模糊的雙臂，露出森森白骨……她禁不住打了個哆嗦，恰好被進來的霍菁菁看到。

到嘴的話被她囫圇咽了下去，她既然瞞著自己，便一定有什麼不能說的原因。前一個問題尚且容易回答，后一個問題，宋瑜總覺得不應從旁人口中聽到答案，她想親口問一問霍川。

宋瑜聽得怔怔，腦袋裡嗡嗡作響。

原本霍繼誠的死便十分突然，白天還好端端的，夜晚便猝然暈厥，郎中來時已沒了氣息。

霍川當真是那樣的人嗎？

仍是上回那個小丫鬟，其他人得空都偷閑去了，唯有她盡心儘力地捧著個水壺，一點點給藥草澆水。她餘光瞥見宋瑜，連忙丟下手中活計：「二少夫人來了，快裏面請。」

宋瑜心緒紊亂，沒法再聽下去，將手裡捧的食盒轉交到丫鬟手上，三兩步走出內室。

「你是不是生病了？這幾天天氣不好，隴州又是個暖和的地方，你難免會不適應。若是有何不妥千萬及時請郎中，拖成了大病可不好。」霍菁菁熱絡地在宋瑜身旁坐下，她換了身鵝黃半臂，語調一改方才沉重。她知道這個侯府所有腌臢事，全部藏在心底不說，表面上依然是明媚乾淨的模樣。

「那就好。」霍菁菁眯著眼笑了笑，她的氣色比往常紅潤一些，俏麗動人，「方才我先去看了大嫂，聽說你為了救她把自己都摔傷了。我這幾日沒在府上，所以沒能及時來heｔuｂｏok.ｃｏm•ｃｏｍ看你，阿瑜你不會怪我吧？」

她想借回去養幾天，可宋瑜捨不得，她自己養得都小心翼翼的，霍菁菁粗心大意，她根本不能放心了。最後她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待糖雪球長大一點后，再給她抱去玩兩天。

霍川解扣子的動作頓了頓，他動作本就遲緩，需要用手摸索，所以這一停頓並不明顯：「郎中來瞧過，大抵是心臟有問題。」

陳琴音不著痕迹地看了眼帘子，顫抖的聲音些微尖銳：「我顧不得許多，繼誠的死同她是無關係……但，誰能保證跟霍川無關？若說他真同繼誠的死沒有一點關係，我是說什麼也不信的。」

宋瑜心思不定，眼睛盯著外頭梧桐樹默不作聲。她已經一個人呆坐了大半個時辰，任誰來叫她都無動於衷。外頭隱約傳來霍菁菁的聲音，她轉了轉腦袋，若有所思。

宋瑜怔了怔，她從不覺得自己多幸運，相反還波折得很……如今聽霍菁菁這樣一說，她不由得正視了一下自己前半生，雖然過程出了大差錯，但總算是殊途同歸。

霍菁菁被她笑得無地自容：「他還說要來府上提親，可是他此刻居無定所，四處遊盪……別說答應，母親必定把他趕出去不可。」

霍川委實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待人雖不和善，心地更加稱不上善良，可他真會謀害兄長嗎？

宋瑜恍然大悟，原來不是去見別人，而是會情郎去了。她早就察覺他們倆關係不簡單，宋瑜暫時忘卻煩惱，眉眼間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你同他是如www.hetubook.com.com何認識的？難道以前他千里迢迢去隴州，就是為了去尋你？」

宋瑜聽罷禁不住撲哧一笑，心裡頭立刻對段懷清同情起來。招惹霍菁菁就算了，偏偏還喜歡上人家，真是自作自受。

澹衫薄羅見她出來得早，不由得好奇。然而見她臉色煞白，心神不寧，她們也不敢多嘴，只是小心地問：「姑娘這就回去？」

「大嫂，你本可不必如此。」這是霍菁菁的聲音。

她一邊引著宋瑜往正室走，一邊熱心地解釋：「二少夫人來得真巧，方才二小姐也來了，此刻想必她正在屋內和夫人說話呢。」

正午已過，氣溫稍退，蓊鬱繁茂的梧桐在地上投下一片蔭涼，零星幾圈光暈搖搖晃晃，熱風吹得樹葉颯颯作響。從忘機庭到音緲閣的路程，足以使宋瑜出一身細汗。其實，她身上衣裳已經穿得很涼快了，可饒是如此，這樣的天氣仍舊讓人沒法忍受。

裡頭霍菁菁急了，極力辯解著：「哥哥性情雖古怪，但不是那樣的人……」

還當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霍川的手順勢往下，握住了她的小拳頭：「明日讓人提前去說一聲便是，不成問題。」

霍菁菁尷尬無措地摸了摸臉頰，試圖轉移話題：「你身上的傷好些了嗎？頭還疼不疼，哥哥去向何處？」

簾內隱約有兩個朦朧人影，陳琴音仍舊卧榻在床，霍菁菁立在床頭。兩人之間氣氛很有些奇怪，宋瑜本欲打簾進入，但這情況似乎不便打擾，便躊躇了一瞬。

霍菁菁對她的逐客令置若罔聞，臉上神情是罕見的嚴肅：「我並hetuｂoｏｋ•coｍ•ｃｏｍ不累，倒是你……你這樣做對你一點好處也無，你何必害人害己？阿瑜單純得很，她若是知道必定傷心難過。」

夏日午後本就寂靜非常，屋內只有兩人談話的聲音，宋瑜在外頭屏息凝神，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她腦子混混沌沌的，略一思考，大概也知道兩人所說何事。可是她又困惑不解，那不是蟬玉一人所為嗎，怎麼又跟大嫂扯上關係？

宋瑜訥訥地哦了一聲，帶著他到一旁換上便服。自打霍菁菁離開后她便精神恍惚，一直想著陳琴音的話，以至於扣錯了好幾個扣子。她終於被霍川握住手腕：「三妹，你究竟想說什麼？」

陳琴音放在腿上的拳頭微微攥緊，她面色平常，語調淡漠：「我自有分寸，菁菁今日來的時間夠長了。你才回來，身子定然疲憊得很，不如好好休息一番。」

宋瑜抬眸看他，只見他的眼睛有如平靜深潭，沒有任何情緒：「霍繼誠……他是怎麼死的？」

霍菁菁歡喜得緊，抱著宋瑜不住地喊「好阿瑜」，然後心滿意足地離去。

宋瑜恍若未聞，獨自走在廊廡下，拾步上台階時她沒注意腳下，險些被絆倒。薄羅眼疾手快地將她扶穩，欲言又止。

丫鬟看到她面色微變，正在猶豫是否該近前通報的當口，她已然來到琉璃珠簾下面。

宋瑜想問她一些事情，奈何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譬如她如何知道那上次的意外是大嫂所為，又如何篤定霍川沒有謀害霍繼誠？

姑娘家心裏都藏了一顆蠢蠢欲動的心，端看是否被人打動了而已。宋瑜早已與霍菁菁交心和_圖_書，對她的事情免不了愛摻和一下，況且這等的大事，霍菁菁藏得越嚴實，她越想知道。

她才走不久霍川便回來，明日他們要去端王府上，她總不能空手而去，總要好好準備一番。聽聞端王有側妃庶妃，女人家喜愛的東西無非那幾樣，宋瑜無需為此費神，明日挑幾樣壓箱底的帶去便是。

永安城的夏天與隴州不同，這裏白天熱晚上涼，她初來乍到很不適應，已經有染了風寒的跡象，說話聲音一直囔囔的，夜裡偶爾還會咳嗽兩聲，她被霍川逼著吃了兩回葯，情況有些好轉。

霍繼誠的死跟霍川有關係？若當日之事是大嫂謀划的，她能得到什麼好處？大約是想先嫁禍自己，再牽扯霍川，最壞的結果便是玉石俱焚。

霍菁菁的聲音微有些低，彷彿刻意不讓外人聽見。宋瑜今日穿的衣裳與身旁青花海水雲龍紋落地瓶的顏色頗有幾分相似，是以兩人都沒注意外頭有人。

霍菁菁一見糖雪球便喜歡上了，抱在懷裡不肯撒手，半天工夫便已跟人家混熟。

宋瑜目露好奇，這兩日她都沒見霍菁菁，聽說她不在府里，也不知何時回來的。兩人正在內室說話，那丫鬟只領她到門口便退下去忙自己的，屋裡的丫鬟大半都被支開了，只留下兩個陳琴音的貼身丫鬟。

原來他倆還真是一對冤家！兩人早在霍川沒離開侯府時便認識了。彼時段懷清同霍川關係好，更對他遭遇感同身受，於是便對侯府中人憎惡不已。有一回他出門在外，霍菁菁上前跟霍川說話，被段懷清不問青紅皂白地趕了出去。從此這緣分便結下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兩人見一次吵一次，可悲的是段懷清吵著吵著偏對人家生出了不該有的情分，而霍菁菁則是一如既往地「討厭」他。

霍川拿胰子凈手，宋瑜捧著帕子給他擦拭乾凈。因心裏裝事，是以動作慢吞吞的，恨不得每個指縫都擦得乾乾淨淨。

霍菁菁哪知宋瑜雖好騙，但卻異常固執，她不住地追問究竟何事。霍菁菁也招架不住了，便將她和段懷清兩人的過往老老實實地交代一遍。

宋瑜這才憋出一句：「方才菁菁過來了，知道明天端王設宴一事……她讓我問一問你，可否一同前往？」

宋瑜搖搖頭，轉念一想忍不住好奇：「你去了何處，母親沒阻攔？」

這小丫鬟是個忠心耿耿的，可不會見誰都擺出一副笑模樣。她的態度比上回熱情許多，大抵是宋瑜救了陳琴音的緣故。

話音剛落霍菁菁臉上就泛上紅暈，她罕見地扭捏起來，別開視線左顧右盼：「還不是段懷清那個江湖郎中，仗著自己跟端王有點關係，便藉機把我邀請過去！」

霍川騰出一隻手摸上她的臉頰，不留情面地捏了捏：「有話直說。」

她托著腮不無惆悵，心裏終究是有段懷清的，否則她也不會任性地跟他出去了。可惜兩人的情路註定坎坷，她眨了眨眼睛羡慕地看向宋瑜：「還是你好，哥哥輕易便把你娶回來了，一不留神你們便能白頭偕老了。」

音緲閣情況也不見多好，下人個個蔫頭耷腦，連圃園裡的藥草都跟人一樣沒精神。

原來，世上真有一個人，全心全意地關心你，宋瑜不無感動地點了點頭：「請郎中看過了，我吃了兩服藥已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