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范天涵偏頭將我望著，眉微挑，眼含笑。

「寶兒，為師平日里怎麼教你的？」一個沉厚的聲音從樹上傳來，「上天有好生之德，哪怕是鳥兒，它也是鳥生父母養的。」

他走到我們跟前，問我道：「這位老前輩是？」

范天涵止不住笑，「哈哈……你……想我……哈哈……不知道……哈哈……我就……不知道……哈……」

范天涵睥她一眼，涼涼道：「你不準去。」

師傅抱拳道：「我是來道謝的，這一回蕭子云能逃過一劫，全仰仗你的幫忙。」

寶兒很激靈地跟著道：「是呀，爹，快去切肉，切完了再回來看望我。」

寶兒心不在焉地把玩著手裡的彈弓，半響才回我話道：「不是呀小姐，這一下雨尾巴上的墨跡就該褪掉了。」

她一語中的地戳中我的軟肋，我一時悲從中來，恨不得泫然欲泣兩下。

「去！」「去！」我與寶兒異口同聲道。

「古……」

途中，范天涵給我買了捏泥人，簪子，小籠包，還有一本名為《聊齋志異》的冊子。

我斟酌不出合適語句，只得氣餒和圖書道：「她爹是否比我爹俊俏？」

繼我上次劈昏李總管后，范天涵定下規矩——我出門都得先提前跟他報備，當時我見李總管橫著脖子在旁撥算盤還拉長了耳朵偷聽，一時覺得應該給他個交代，便應承了。

范天涵用探究的眼神打量著我與寶兒。

寶兒拿著彈弓左一發右一發地殺紅了眼，我在一邊嗑瓜子，嘖嘖感嘆著生靈塗炭。

「古怪的名字，不說也罷。」我忙打斷，「寶爹，你方才道家裡買了肉未切，快去切快去切。」

師傅咳了一聲，清斥：「休要胡說，我這趟來是有正經事的，莫要打岔。」

他擺出一付願聞其詳的樣子。

我受反力，踉蹌倒退了好幾步，聽得范天涵在公堂之內大笑。

寶兒笑眯眯地把彈弓往我手裡一塞，道：「小姐你再射啊，我想看看再射到同一隻的機會大不大。小姐小姐，我們射到一隻就畫上記號，放回去，再射再放回去，再放回去再射，如此循環往複會不會有一隻鳥兒很倒霉地被射下來很多次？」

但范天涵老不著家，我想出門時m•hｅｔuｂooｋ.cｏm.coｍ常常都尋他不著，久了乾脆自暴自棄地閑在府里等著腐爛。

師傅的人生，除了搞大蕭子云她娘肚子外，還能有甚正經事？

寶兒望著飛上天的鳥兒，表情如此之祥和。我為寶兒的善良所感動，讚賞道：「寶兒，下回若是有緣見到黑著尾巴的小鳥，那就是你放生的。」

他咻一下飛檐走壁離去。

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

我望著師傅腦門子上可疑的紅印，笑問：「師傅，以您老人家的武學造詣，不會被寶兒的彈弓打到罷？」

他涼涼道：「她爹指不定切完肉后又會回來探望她。」

寶兒眼睛左躲右閃，對著師傅遠去的背影揮手，吶吶道：「爹，慢走，要常來看我。」

師傅從樹上跳下來，笑呵呵道：「怎樣，想念師傅不？」

寶兒突然有感而發道：「小姐，我怎麼覺得我們就像這籠中鳥一樣沒自由呢？不如放了它們罷？」

我虔誠地掀開籠子，鳥兒們歡樂地飛走了。

你就笑，笑得齒掉！

於是我落荒而逃，差點撞翻知府大人，幸好他身材四平m.hetubook.com.com八穩，兩腳一分，扎了個結結實實的馬步，還道：「哪裡來的毛躁小姑娘？」

我瞪著他，直把他瞪得收起笑。

我望師傅，師傅望寶兒，寶兒又望我，我堆起笑道：「寶兒他爹，來探望寶兒呢。你今日不用上朝么？」

范天涵一怔，慢慢勾起嘴角笑，微笑，大笑，最後演變成捂著肚子狂笑。

我若是鳥兒一定挖寶兒祖墳，挖了填，填了挖，挖挖填填，填填挖挖。

蕭子云的案子終成為了無頭公案，范天涵查了個把月後就把案子移交官府，官府把它高高掛起。我只道是我的那夜的枕邊風在外頭繞了一圈，吹過楊柳，拂過炊煙，吹紅了晚霞，吹綠了湖水，最後吹進范天涵耳里去了。

師傅嘴角抽搐，道：「告辭。」

誰要去打擾他呀，我連他落腳點在哪兒都不曉得。

他開始興奮得手舞足蹈起來：「為師告訴你一件天大的喜訊。我昨日聽道上的朋友言，葵花寶典的修鍊口號其實是『欲練功，先自宮；不自宮，也可練功』，為師決定從明日起開始閉關修鍊，大概為其三個月，m.hetubook.com.com這三個月期間，莫要來打擾我。」

師傅欣慰點頭，道：「不枉為師平時對你的孜孜教誨，好了，正事說完。」

咚……

他整整衣冠，眸光一閃，正色道：「夫人若不想讓為夫知道，為夫自然不知道。我只盼有日，你我能與尋常夫妻一樣無間，夫人以為何如？」

我與范天涵在公堂上等知府大人時，在公堂上懸著 「明鏡高懸」的匾額下我想試探他道：「你覺得寶兒她爹……」

寶兒敢怒不敢言，哀傷地將我望著。

他伸手揉揉我的頭，道：「寶兒他爹果然是絕世高人。」

我亦抱拳道：「好說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

我摸摸脖子，對他笑。

這人倒是很會挑關鍵的時候出現。

我這輩子有幸聽到的情話不多，於是常常會誤會和自作多情。現兒我就很自作多情地不自在起來，左瞅瞅右瞄瞄，發現外頭一比我爹還腦滿腸肥的胖子，搖搖晃晃地往公堂方向走來。我連忙對范天涵道：「知府大人來了，你們聊正事，我先迴避一下。」

我們仨同時回頭望，范天涵正朝著我們走來。

「不用。ｍ.hetuｂook•coｍ•ｃoｍ」范天涵對師傅抱拳道：「在下范天涵，敢問前輩大名？」

我無奈地望著他笑得歡騰的樣子，頹然問道：「你都知道了是吧？」

我忙不迭點頭，「是。」

我求情道：「讓寶兒去罷，為甚不讓她去呀？」

我悲天憫人地對著鳥兒們講了一席話，最後以一句「我放你們自由」結束，正要伸手去掀開籠子，寶兒阻止了我，她噔噔地跑去找來墨寶，把筆伸進籠子里唰唰把三隻鳥兒的尾巴刷黑，拍拍手道：「好了小姐，你放了它們吧。」

他又道：「我去衙門辦事，你一道去不？」

我十分不解，追問道：「那你為何還給它們塗上黑？」

我潑他冷水道：「師傅，你確定是『不自宮，也可練功』？為何我聽到的是『不練功，也可自宮』？」

師傅臉色白了一白，正待說什麼，一聲「清淺」打斷了他。

這日我百無聊賴，與寶兒做了個彈弓，在院子里射鳥玩兒。可別說，我一射一個準，半個時辰不到，已經收拾了三隻鳥。寶兒拿了個大籠子，把它們罩了起來。我倆就蹲在籠子外面看著那三隻鳥在籠子里撲騰撲騰地飛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