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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艷忙喚道：「小兄弟，快醒醒！」

無艷好奇地看著他，正要再叫一聲，小乞兒卻又抬起頭來，忽然挺胸道：「真的是鬼我也不怕，你帶我走吧。」

無艷且走且吃，開始轉頭打量周圍，只見清早的街頭，喧騰熱鬧，吃早點的，開早市的，逛街散步的，趕集置貨的，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好一派俗世風光。

招呼之間一抬頭，望見無艷的臉，頓時兩隻眼睛瞪得大了一倍。

最後文士嘆了聲：「你這人，雖然貪圖蠅頭微利，是個奸詐商人，但卻舐犢情深，有拳拳父母之心，罷了……」

小夥計瞅著無艷離開了，才鬆了口氣，看了會兒那銅錢，終於默默地收了起來。

他嘆了聲，想了片刻，便道：「相救你的女兒，倒也有個法子，你只需在這街頭上站個七七四十九天，在這四十九天之中，會有個小姑娘打這兒經過，你若是能攔住她，求她應了幫你，那你女兒便會平安無事了。」

張發財確認之後，如五雷轟頂，他生意場上十分得意，子嗣卻單薄，只有這個掌上明珠，本來打算招贅個女婿，順便繼承家業的，沒想到「於家」來提親，因迷於對方「書香門第」，故而倉促應承，卻不想竟上了賊船。

看通身的骨骼身量情形，大概也不過七八歲。

無艷身不由己地走過去仔細打量，卻見這人腿跟雙臂都是瘦骨伶仃地，右手放在膝上，食指破損，指甲磨禿，頂端滲著hetubook.com.com血。

文士起初不理，張發財豁出去，廝纏不放，百般哀求。

原來來定親的，是令整個青州未嫁的黃花閨女唯恐避之不及的另一戶「尉家」。

無艷問：「什麼？」

無艷因肚餓了，無心仔細觀賞風景，急著要找東西吃。猛然間鼻端嗅到一股香氣，無艷歪頭一看，卻見路邊上的包子鋪剛掀開籠屜，露出新出爐的包子，熱氣騰騰，白胖飽滿，香氣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張發財當下撒腿跑過去，揪住那文士，大聲叫罵：「你這烏鴉嘴，竟咒我出事，如今果出了事，我跟你拼了……」

「什麼條件，您只管說？」

文士笑道：「保管在四十九天之前來到，什麼時辰我也說不準，樣貌我倒可以跟你說，保管你認不錯別人，但是要我說給你知道，有一個條件。」

無艷聽了這句，心中一痛，卻笑道：「這不對，你要死了，就成餓死鬼了，當然也會餓。」

耳聽得旁邊的人嘖嘖讚歎，道：「於家是書香門第，難得於公子生得如此斯文，性子卻如此豪爽，難得，難得。」

「什麼關卡，鬼門關么？」張發財倒也機靈，眨著淚眼相問。

誰知又兩日，「於家」的人又來，竟是要定婚期，張發財倉促里，便擇了個黃道吉日……定下之後才覺得不對，親自去于府打聽一番，卻才得知于府並不曾去府上提親。

張發財走投無路和*圖*書之時，便忽然想到那青衣文士的話，當下便命小廝四處找尋那人。

小乞兒獃獃看她，說：「死了的話大概就不會餓了。」

張小姐回到府中之後，誰也不想，鎮日只想著當日柳樹下那白衣少年，想著他清秀面龐，想著他風流舉止，想著他含笑行禮……簡直氣若遊絲，魂不守舍，得了那傳說中的「相思之症」。

無艷捧著包子，走了會兒，先試著啃了口，果真皮薄，剛咬開鬆軟的麵皮，濃香新鮮的肉汁便溢出來，無艷忙小口吸了吸，舌尖又燙又鮮，只覺得渾身舒泰。

張發財見他笑的高深，一時福至心靈，拉著文士的袖子便跪下去：「高人，是我有眼無珠得罪了您，但我只有這一個女兒，捨不得讓她去送死，求您指點迷津，救救我們一家。」

文士見他落淚，便道：「當日你不信我，如今信了，卻已是晚了，不過不打緊，或許這是一樁好姻緣，只要度過一個關卡……」

那小乞兒正模模糊糊睡著，被人一推，兀自不醒，只含糊呢喃了一句，然後又把那滲血的食指順勢塞入嘴裏，咀嚼了兩下。

無艷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包子，望見了一爐之中最大的兩個，便道：「勞駕，我要兩個！——這兩個！」無艷伸出手指，虛虛一點自己看中的那兩個肥胖包子，一邊伸手入懷中，努力掏了會兒，從錢袋裡掏出兩文錢，遞了一枚過去。

張發財一聽要錢，委實心疼…和*圖*書…然而二百兩銀子跟自己的心肝寶貝相比，卻也不算什麼了，於是忍著心疼，道：「只要真的管用，二百兩銀子自然是使得的。」

城門外，便似兩個世界。無艷入了城，隨著人潮逐漸進了繁華街面，卻見街道兩邊鱗次櫛比的店鋪，來來往往的人物，不知是當地土著亦或是外來客，皆是衣冠楚楚，整齊之外，更見風度。

張發財半信半疑，唯恐是敷衍之語：「高人，什麼樣兒的小姑娘，什麼時辰來？小女可還有一個半月就要出嫁了……」

張發財把心一橫，在懷中摸了摸，摸出兩張銀票雙手遞過去：「求您點撥，務必救一救。」

張發財心中憋屈，何況就算真打死這人，也救不得自家女兒的，酸楚之下，反落下淚來，哭道：「你為何要那樣詛咒我，如今，我要害死我親生女兒了，嗚嗚嗚。」

小夥計隨口道：「女娃娃，要買包子么？一文錢兩個，新鮮出爐，格外好吃，你要幾個？」

文士望著他，冷冷靜靜，一雙狹長眼睛如許銳利，竟讓他有些罵不出聲來。

文士道：「你若不信，我轉身就走。」

小夥計忙低頭：「好、好……」把無艷相中的兩枚包子取了，用油紙包了遞給她，便仍垂了頭，竟不敢抬頭看，也不抬手去取錢。

無艷的眼睛掃來掃去，無意中卻看到不遠處牆角邊兒縮著一個小小身影。是很不打眼的一個人，一不留神就會忽略，縮頭聳肩地抱著腿睡和-圖-書著，也不知多大了，如此蜷縮起來，卻只有成年人的小腿高，看起來幾分可憐。

無艷看了，雙腳頓時不由自主地飛快挪動，來到了這包子鋪前面。那小夥計正嚷嚷著：「新出爐的包子，皮薄餡大，快來買啊。」等熱氣退卻之後，便見個身量瘦小的女娃兒站在跟前，頭髮有些蓬亂，衣裳更是簡樸，肩頭斜斜地背著一個布口袋，垂在腰間。

那文士把銀票收起來，才笑道：「你這人，倒還有救。好，你附耳過來……」

誰知找了數日找不見，等張發財無意臨門而站的時候，卻見那文士打眼前路口經過。

青州，又稱北海郡，乃是古之九州之一，地理書《尚書禹貢》中稱「海岱惟青州」，海指渤海，岱便是泰山，臨近山海，地勢風水絕佳，也是歷來的兵家必爭之地。

張發財本有些不踏實，聽了娘子的話，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方略覺安心。

原來他的食指滲血，是因為如此所致。

無艷道：「給你錢。」把那銅錢放在小夥計手邊的檯子上，雙手捂著包子轉身。

於是竟不顧女兒家羞澀，急忙催促著母親牛氏把親事定下，唯恐放跑了那翩翩佳公子。

文士見他頭腦轉動果真是快，不愧是商人，便笑道：「不必事事都往壞處想……」

無艷駭然，她曾聽師父說過，有些飢餓過度的人，會不知不覺地咬吃己身，如今這小乞兒自然就是如此了。

無艷仰頭看著那古城之上氣勢雄渾的「https://m.hetubook.com.com青州」兩字，喃喃道：「不知道這裡有沒有什麼好吃的，我可是餓壞了。」走了一天的路，委實累了，連皮囊里的水都喝光了，無艷草草將這城門打量了會兒，迫不及待地往城內而去。

無艷一路上穿州過省，自也見識過不少地方，見此地的人物打扮如此出色，便知道果真是中原大省，其繁華鼎盛非別的地方可比。

偏偏尉遲家的當家主母十分厲害，張發財雖是當地富戶，卻難跟這種門閥抗衡，賊船上了便難下，一時哭天不應叫地不靈，張小姐知道一番心意錯付東流水，且又是定了個跟「閻羅殿」的親事，也是急得跳腳，于繡房裡頭哭叫不休，屢屢尋死覓活。

無艷抬手在小乞兒肩頭輕輕一推：「喂！」

文士慢悠悠道：「我要你二百兩銀子。」

張發財如溺水之人握到救命稻草，忙將耳朵湊過去。

一直到此日，聽聞有人上門提親，急忙便叫丫鬟打聽，本是有些不樂意的……誰知丫鬟回報，說是朝陽街的「于公子」，又說媒婆說起，于公子跟小姐有過一面之緣，頓時張小姐便按捺不住，以為因廟中驚鴻一瞥，于公子便也如她一般，對自個兒上了心，如今大好的姻緣上門，自要緊緊抓住。

那小乞兒皺了皺眉，迷糊地睜開眼睛，嘴裏又用力吸吮了一下手指，竟不覺得疼似的，只是懵懂地看著無艷。眼前漸漸看得清楚后，小乞兒忽地叫道：「鬼呀！」細瘦的身子發抖，本能地又縮回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