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昨夜星辰昨夜風 深監遺恨
第一節
薛逢道：「我明白尉遲將軍的意思，可正如你所說，朝廷便是渾濁亂流，宮內更是亂流交匯的中心，我只想達成我的意願罷了，當初並沒考慮過小丫頭的安危。」
皇後向著李世元行禮道：「參見皇上，臣妾聽說有人夤夜進宮，不知所為何圖，實在不放心，就來看看了，沒想到竟聽到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皇上，這女子是誰？為何竟任憑她在此妖言惑眾，依臣妾之間，速速把她推出去斬了是正經！」
薛逢隨著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那僕人，便道：「我的確想支開你，但是此處也的確不許外人入內，尤其是男人。」
尉遲鎮繼續說道：「如你所說，此刻她人在宮中？薛公子既然有法子送她入宮，那可有法子讓她全身而退？」
皇后正欲再問，李世元道：「不必問了，是朕的主意，聽聞慈航殿的弟子來到京中，就想要一見，朕實在是煩了總是躺在榻上不死不活的。」
尉遲鎮道：「那這位大概不算在內？」
李世元正沉吟中，無艷道：「大叔……不對，是皇上，我不知道你是皇上，之前多有得罪啦，我說的話你就當沒聽過好了，我還有事，你讓他們送我出皇宮好么？」
榻上的李世元道：「皇后，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
尉遲鎮道：「我在京中自不像是薛公子這般長袖善舞，但卻更不似薛公子一m.ｈeｔｕbｏｏｋ.cｏｍ.ｃｏm般坐視不理。」
無艷望著簾幕背後走出來的女子，卻見她一身華服，雍容高貴，氣勢逼人。
薛逢道：「不錯，他是個閹人。」
一個確確實實地「老」字，惹得帝后兩個雙雙色變。
李世元神色黯然，垂頭道：「不用了……」
僕從察言觀色，小心問道：「公子不放心么？」
無塵居中，片刻靜默。尉遲鎮看向薛逢，道：「我不管你跟太子之間是何恩怨，不論如何，你不該把無艷牽扯進內，她雖有慈航殿護身，但性子天真爛漫，對萬事毫無防備之心，何況也因她是慈航殿出身，樹大招風，難免有人暗中虎視眈眈，對她而言，京城就宛如兇險遍布的叢林，稍有不慎，便會有性命之憂。」
尉遲鎮說完之後，轉身便欲離開。
李世元肩頭一頹，伸手捂住胸口，身子略微有些發抖。
無艷瞪圓眼睛，心道：「實在可怕，我怎麼知道這位大叔是皇帝，皇后更是一見我就左一個要殺右一個要殺，我還是及早離開這裏為妙。」
尉遲鎮冷笑道：「薛公子之前說不許外人入內，恐怕也只是支開我的說辭？」
僕從自然不懂，卻也不敢再問，雖不敢問，但卻隱隱覺得，薛逢如此，必然跟方才的尉遲鎮脫不了干係。
湖面長廊上，兩道窈窕身影極快靠近，侍婢碧游跟ｈttps://m.hetubｏok.ｃom•coｍ青鸞兩人聯袂而至，見水晶門碎裂，薛逢獨自靜坐，兩人即刻分開行動，一個去取外裳給他披了，一個忙去挑爐煮茶給他暖身。
薛逢輕輕一笑：「我現在不知道，究竟該不放心誰，是他……還是她？或者……」
無艷索性不理兩人，只走向李慶瑞，道：「二王爺，勞煩你送我回去吧。」
薛逢眸色微變，道：「哈，我不過隨口問問罷了，尉遲大人這樣，莫非是因情人眼裡出西施，自己看上那丫頭，就以為別人也會跟你爭搶么？」
尉遲鎮邁步欲走之時，卻又停下，目光看向屏風之側，黑暗中，有道影子若隱若現，不留意的話絕看不到，那人平常打扮，面容瘦削，並不出色，正是薛逢那近身的僕人。
皇宮，將近子時，本該萬籟俱寂的宮闕，卻起了一陣奇異波瀾。
尉遲鎮雙眸一暗：「好個冷心冷麵的人。她一心為你著想，你卻總為了自己私慾而讓她置身險境……此事是無艷意願，故而我不會為難你。但是薛公子，以後我絕不會讓無艷再親近你，也絕不會讓她再被你所欺，你且記得我這句話。」
屋內，薛逢看向僕從：「為何這麼快回來，事情辦妥了？」
皇后驚道：「皇上，你這是什麼話，怎麼可以如此咒自己？誰沒有個小病小災的，何況咱們御醫院里，不也有一ｈetuｂoｏｋ.cｏm•ｃｏｍ位太醫出身慈航殿么？莫非皇上信不過他？」
李慶瑞面色有些尷尬，皇后微皺眉頭，看向李慶瑞：「瑞陽王，此事是你的主意嗎？」
尉遲鎮雙眸一眨，道：「薛公子這話，也有人同樣這般問過我，你想知道那人是誰嗎？」
尉遲鎮負手而立，身形如淵渟岳峙，淡淡道：「東平王也這樣問過我。薛公子你不覺得古怪么？為什麼你跟東平王都要為了無艷之事而追問我之真心，你們，表面上口口聲聲說無艷容顏醜陋，說她不堪配我，說我看不上她，實則究竟為何？為什麼要如此看重這個問題？莫非你們心中……也為了小丫頭而擔心嗎？又或者，是不想看小丫頭身邊有人纏著？」
皇后氣得色變，正欲咆哮，李世元才道：「稍安勿躁，皇后，這是慈航殿的弟子。」
尉遲鎮腳步微微停下：「有何指教。」
薛逢嘆了聲，不再言語。
薛逢道：「你說的不錯，你去吧，把她們兩人叫來，你……就回府去吧。」
薛逢望著兩個丫鬟忙成一團，心中卻恍恍惚惚想道：「她們……又是不是真心實意，一心為我著想的？」
薛逢道：「為什麼對小丫頭這樣好，不要告訴我，你對她動了心、不在意她的容貌之類的假話，我是不會相信的。」
皇后一聽，面上慍怒之色才斂了，取而代之的是驚訝表情，又驚又疑地看向
和圖書無艷：「慈航殿的？」無艷見她逼視地看過來，她卻並不害怕，道：「我並未妖言惑眾，所說的都是實話，哪裡就至於要斬了我？何況我現下也不看了，你們送我走吧。」
皇后臉色有些扭曲，見狀便道：「皇上，這口沒遮攔的小丫頭……虧得你還信她……你的臉色不好，是不是心絞痛又犯了？來人，快把金丹給皇上取來。」
尉遲鎮道：「我倒是並沒有這樣想過，卻反而是薛公子你自己說了出來，莫非這正是薛公子的本意嗎？」
薛逢已經平定氣息，此刻微微垂頭，不知是否在聽。
薛逢提高聲音道：「那你現在又想如何？去救人？」
薛逢一笑，喃喃道：「真是古怪，像他這樣的人，居然會為了那小丫頭……被人如此著急地護著，究竟是什麼感覺呢，只不過，他一片心意，那丫頭估計也是不知道的吧。」
尉遲鎮想來想去，沒想到這一點。看那侍從站在牆角，如木雕泥塑，一動不動，他便只淡哼了聲，出門而去。
薛逢道：「別忘了，你不過是個地方守將，敢在京中造次，便是找死。」
無艷正有此意：「好啊，快帶我離開這裏。」
僕從便道：「公子還是把碧游青鸞叫來伺候為好，若是方才那人意圖不軌，小人又不在公子身邊……」
僕從遲疑，薛逢見他不動，便又道：「不必忌諱，他問什麼，你就照實說便是了。」
無艷知道她說的必然就是何靖了，便道：「阿靖很是能幹。何況皇上也沒什麼病，若說有病，便是『老』罷了。」
僕從道：「如您交代，三殿下接手了。」
李世元驚愕地看向無艷，望著她認真神色，嘴角卻勾起一抹無奈淡笑。
尉遲鎮道：「那就試試看罷。」
旁側的李慶瑞見勢不妙，忙咳嗽了聲：「既然無艷姑娘已經診過了，就讓兒臣送她離開吧了。」
無艷看看李世元，又看看新到的皇后，這才明白過來，心道：「原來我還是見到了皇帝，這一定就是皇宮了，怪不得薛逢不肯告訴我要看病的是誰，我之前已經跟東平王說過了不會為皇帝看病的，他是怕我不答應才故意隱瞞。」
李慶瑞低頭道：「回娘娘，兒臣也是受人所託。」
僕從離開之後，薛逢獨自一人坐在屏風之後，望著面前那一地碎裂的水晶，燭光下琳琅滿目，竟比完整時候更璀璨奪目。
薛逢眉頭一皺：「嗯？」
皇后卻驚怒交加：「好無禮荒唐，這是在胡說什麼！」
薛逢扭頭看著他堅毅背影，忽地喚道：「尉遲鎮。」
門被打破，冷風從湖上襲來，陣陣吹拂。薛逢身子微微瑟縮，抬手握了握臂膀，搖曳的燭光中，忽地浮現那雙晶瑩清澈的雙眸，薛逢微微怔然。
僕從面上仍是猶豫之色，默默低頭道：「小人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