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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靜一樣興高采烈，忍不住湊到她耳邊問：「瑩瑩，二等功多少獎金？」

「局長讓他去找紀委。」

「嗯，朝陽打算給他們點錢。」黃瑩頓了頓，接著道：「他學習交流的新營派出所，所長、教導員和立三等功的那個江立對他很照顧，還給我們寄了山裡的土特產，我們回去之後也要給人家寄點東西。」

「人躺在醫院，不知道什麼時候出院，不知道要花多少醫藥費，先取證，先做了幾份筆錄，準備等人出院之後再處理。結果他回去之後，被打的那一家有隻羊因為吃土豆吃太多撐死了。龍道縣的情況您知道的，家裡死了羊不可能扔，被打的那一家把羊殺了，叫上親朋好友，晚上一起吃羊肉。」

柯靜是名副其實的「一家之主」，舉一反三地問：「回去之後肯定要請客的，少說要擺兩三桌，一桌沒五六百下不來。哎呦，這麼一算5000不一定夠花！」

「他找了嗎？」

可能心情不好，韓朝陽特別想抽煙，跟寧俊德要了一根，點上道：「縣領導要拿他立威，搞不好是要扒警服的。何所沒辦法，只能靠自己，跑到被打的那家求人家說實話，結果人家避而不見。後來託人請被打的那一家的一個親戚喝酒，那個親戚喝高了，酒後吐真言，說那天晚上是誰誰誰一起吃羊肉的。」

候車室里的旅客不算多，男士們有的陪兩位局領導去吸煙室抽煙去了，有的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何所hｔtps://ｍ•ｈetubook.ｃoｍ.ｃｏｍ真夠倒霉的，他這一關不太好過。」

「那戶人家是不是很困難？」

「到底有沒有去，到底有沒有吃過當事人家的羊肉，這個問題很好調查！」

「現在說起來像個笑話，但對何所而言當時真是要命。當時剛來了一個縣委書記，正在搞黨風廉政建設，要抓幾個反面典型，何所就這麼撞槍口上了。不是局裡調查，是紀委調查，負責調查這件事的紀委幹部可能對公安有成見，覺得民警吃完原告吃被告，一查一個準，只要查絕對能查出問題。就這麼帶著幾個人去村裡調查，結果一查果然查出了『問題』，村裡人說得有鼻子有眼，說警車停在什麼地方的，何所當時是怎麼去那一家吃羊肉的，為招待何所被打的那一家去村裡小店買過什麼煙，買過什麼酒，甚至為了燉羊肉買過什麼調料。被打的那一家呢，發現苗頭不對，不想耽誤自己家親戚的前程。在紀委幹部詢問時，顧左右而言他，既不承認何所去吃過羊肉，也不說何所沒去。更巧的是，當天晚上何所在所里值班，現在所里民警不多，當時更少，指導員和兩個民警全回去了，沒人給他作證。局裡也在調查，找不到人證可以找物證，查車輛。縣局機關的警車當晚在什麼位置，各派出所、各刑警中隊和交警中隊的警車在什麼位置，最後發現其他單位的車當晚都能確定位置，就定崖派和*圖*書出所的警車當晚在哪兒不知道。當時警車不多，他沒去人家吃羊肉，那警車是誰開去的？」

「真相大白有什麼用，林業局副局長被當成反面典型處理了，他被誣告的事卻不了了之。事情過了半個月，紀委始終沒給個說法。何所想想不服氣，再次去找局長，跟局長說那是定崖鄉，那是他出生長大的地方，多少人認識他，惡劣影響已經造成，個個知道他吃了人家的羊肉。如果不給個說法，他以後怎麼抬頭做人，怎麼繼續當派出所長？」

黃政委不想捲入龍道縣公安局正面臨的大麻煩，紀委、督察和檢察院的人一問完就帶韓朝陽回賓館，不僅午飯都沒在縣城吃就往新蘭市趕，而且取消明天自由活動的計劃，讓簡雲平在網上改簽車票，決定乘坐今天下午5點20的火車返回燕陽。

兩位女士聊得是家長里短，在吸煙室的男士們對何平原的事感同身受，興緻都不高，心情一個比一個沉重。

「人家認定是被何平原罵死的，到底是不是罵死的怎麼檢驗？就算死者親屬同意法醫解剖檢驗屍體，檢驗報告出來他們也不一定認，說你們是一夥兒的，說你們官官相護。上網喊冤甚至上訪，就這麼跟你鬧，不達到目的決不罷休，把你搞得焦頭爛額，讓你有理也說不清。」

黃瑩抬頭看看四周，竊笑道：「5000，你家老寧呢，老寧多少？」

總之，身邊沒什麼人，不怕別人笑話。

「政委，反ｍ•heｔｕbooｋ•ｃoｍ•cｏm正我覺得好人會有好報，他肯定能挺過來的，不管對方怎麼胡攪蠻纏，也不可能擊垮他這樣的西北漢子。」

「不就是圖個榮譽么。」黃瑩放下手機輕嘆道：「5000塊錢算什麼，且不說這是他拿命換來的，就這5000也不可能落自己口袋。」

韓朝陽抬頭看了一眼候車室方向，接著道：「其中有一個親戚當幹部，是林業局副局長，分管森林派出所，開著森林派出所的警車去被打的那家吃羊肉。結果第二天一早，何所被打人的那一家告了，還沒處理呢就告他偏袒被打的那一家，說他前一天晚上去人家裡吃過羊肉。」

組織民警來學習交流的目的已達到，所取得的成績甚至遠遠超過預期。

……

黃政委暗想這次跟那一次不一樣，這一關沒那麼容易過，不過這些話只能放在心裡，拍拍他肩膀，故作輕鬆地笑道：「對，好人肯定有好報。朝陽，我們不光要向你學習，也要向何平原同志學習。」

黃政府哭笑不得地問：「再後來呢？」

新蘭市區可能沒燕東區大，實在沒什麼好逛的。

一線民警三天兩頭加班，平時顧不了家，警嫂和軍嫂一樣要把這個家撐起來。

「1000，嘉獎沒法兒跟二等功比，主要是個榮譽。」一共來了十幾個民警，只有三個人立功受獎，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柯靜心滿意足。

「所有證據都指向他，紀委要處理，何所急了跑去找局長，賭咒發誓真沒和*圖*書去吃過羊肉。儘管那麼多村民指認他去吃過羊肉，儘管已經成了『鐵案』，局長想想還是決定給他個機會，親自去紀委求情，幫他爭取三天時間，讓他利用這三天自證清白。」

「執勤執法時是要佩戴使用執法記錄儀，對違法行為進行處罰時必須全程攝錄，但何所是調解，別說他們調解時不開，我們調解時一樣不怎麼開，而且法律上也沒有執法時要帶執法記錄儀的強性條款。」

見所有人朝自己看來，韓朝陽凝重地說：「這種事何所不是第一次遇到，他不會就這麼被擊垮的。」

黃政委喃喃地說：「居然管紀委要說法，難怪他干這麼多年還是派出所長。」

「別說請客了，現在就有人讓發紅包。這一路上，十塊二十的紅包不知道發多少個，早知道會這樣打死也不發朋友圈。」

「上交倒不用，他不是在那個什麼譚家溝呆了幾天嗎，村裡就一戶人家，就一對老人和一個小孩。在山裡那幾天不光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人家還陪他一起在山頂站崗放哨，不能沒點表示。」

「局長怎麼說。」

「所以說要吸取教訓，以後我們分局民警在調解時一樣要開執法記錄儀，一樣要像處罰時那樣全程攝錄。」黃政委猛吸了一口煙，繼續道：「至於法律上有沒有這方面的硬性規定，遇到這種事誰跟你講法律！」

「不是第一次？」黃政委下意識問。

炫耀是要付出代價的，柯靜越想越鬱悶，不禁苦笑道：「我也發了一百多。和圖書」

從龍道縣城到新蘭火車站這一路上，不知道打開盒子看過多少次獎章，看完獎章又捧起手機感謝親朋好友們的祝賀，回復親朋好友們的微信留言。

「總算真相大白了，想想何所也真不容易！」管稀元如釋重負地輕嘆口氣。

老何同志真不是一兩點倒霉！

「老頭到底怎麼死的，可以去解剖，可以讓法醫檢驗！」

「找了，而且不止一次，紀委可能被他搞得不厭其煩，最後答應了他的部分訴求。由鄉政府出面，召集全鄉各村幹部和打架雙方所在的那個村的村民代表，公布事情真相，讓誣告他的村民賠禮道歉。」

「後來呢？」范局追問道。

「不是第一次，」韓朝陽深吸口氣，解釋道：「大前天我們閑聊，聊到當警察這些年受過的委屈，何所動容了，吟著淚說過他最委屈的一件事。他當了十幾年所長，前後換了四個派出所，在定崖鄉也就是他老家當派出所長時，處理過一起治安案件。兩戶村民因為宅基地大打出手，他開當時剛配發給所里的警車去的，先動手並且把對方打得比較重的那一家承認了，被打的那一家有個人躺在衛生院，他們打架時有不少村民圍觀，跟昨晚調解的治安案件一樣，事實清楚、證據確鑿。」

「要上交？」

雖然昨天剛來，今天就要走，黃瑩並沒有因此而失望。參加過隆重而簡短的「火線立功」、「火線入黨」儀式之後，她這個准警嫂打心眼裡為倒霉蛋驕傲，為有倒霉蛋這個男友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