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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藏三人大笑，心裏的緊張不由稍減了一些。寶鼎當著三人的面，將羊皮密信放進銅管，燒上泥封，然後鄭重交給了隗藏。

說到這裏他望著寶鼎，面露疑惑之色，「公子，難道大王也知道有人秘密販運私鹽，所以特意讓你調查此事？」

「我不是痴兒，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寶鼎厲聲說道，「你們是我的虎烈衛，竟敢不聽我的，難道還要我聽你們的？」

「我要查抄輜重大營。」

司馬斷左右看看，實在看不出異常，於是放開雙手，對曝布說道：「公乘，你有何意見？」

寶鼎氣得兩眼一翻，揮拳就打，「直娘賊，找死啊？」

白公差又羞又惱，臉紅脖子粗，恨恨地瞪著寶鼎，暗自罵道，直娘賊，早知你不痴的時候如此囂張，老子還不如再把你打成痴子，旋即想到自己單打獨鬥根本不是寶鼎的對手，心裏不禁哀嘆，天啦，我的末日到了，這小子痴的時候我給他做陪練吃盡了苦頭，如今他不痴了，愈發暴躁囂張，我豈不是要天天挨罵天天挨打？不行不行，先把這陣子熬過去，然後回家，這差事我不幹了，誰喜歡伺候這主兒誰來。

司馬斷惱怒地瞪了他一眼。白公差卻是忿然罵道，「鳥！是你說要佔據輜重大營，你如果說只要抓住魏縛，我們何至於商量半天？」

「你確定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司馬斷又問。

「鳥！」寶鼎毫不退讓地罵了過去，「大兄，我如果讓你攻佔輜重大營，你不會想到斬首吧？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很簡單嘛，你怎麼這麼笨？」

「斬首？」司馬斷轉頭看看他，苦笑道：「公子，不能殺人，殺了人事情就更麻煩了。」

司馬斷、烏重和暴龍跟隨於后。

司馬斷等人俯身細讀，不待看完已是倒抽一口涼氣。公子竟然要連夜偷襲輜重大營，抓捕輜重將軍，查抄私鹽，這事也能幹？雖說金質黑鷹令牌等同於鎮秦王劍，有先斬後奏之權，但也要看對象，抓一個九等五大夫爵以下的將率，斬幾個四等不更爵以下的士卒可以，但抓一個中更爵將軍，而且還是軍中的輜重將軍，這塊令牌的份量就不夠了。現在寶鼎要做的事明顯超過了他擁有的許可權，這不但嚴重，而且還是誅三族的大罪。

「你們看看這張圖。」寶鼎指著鋪在案几上的帛圖說道。

「夠了。」寶鼎厲聲斷喝，「虎烈衛是我的，虎烈衛要聽我的指揮https://www.hetubook.com.com，如果兩位大兄不聽我的指揮，你們現在就離開，帶著手下回家去，永遠不要在我面前出現。」停了一下他又吼道，「虎烈衛不要孬種，不要貪生怕死之輩，虎烈衛只要一往無前的勇士。」

寶鼎一看自己說對了，更是得意，指著司馬斷和白公差說道：「你們懷疑我痴，我呸，我看你們倆個才痴了。」

天亮了，寶鼎白衣玉冠，雙手負后，在六名黑鷹銳士的保護下，龍行虎步，氣宇軒昂地走進了輜重大營。

一路上將士們紛紛向寶鼎躬身行禮。寶鼎刻意模仿公孫豹，寒著臉，背著手，目不斜視，頗有些威武的氣勢，可惜就是年少，身體又太單薄，貴胄公子的傲慢派頭倒是遠遠超過了將率的威嚴。

「表兄打算何時返京？」

寶鼎俯身把案几上的一卷竹簡鋪開，「你們再看看。」

「斬首不就是砍頭嘛，啥時變成擒賊先擒王了。」白公差逮到機會，馬上鄙視了一下。

白公差捂著耳朵站在一群虎烈衛的後面，顯然被罵得受不了了。

「好了，好了。」司馬斷急忙打圓場，「你們兄弟倆能不能互相讓讓？從小到大都這樣，成何體統。你……」司馬斷手指白公差，以一副大兄的派頭說道，「你都成人有孩子了，還與小孩一般見識，你就不能讓讓他？」

「呸！」寶鼎一撇嘴，很是跋扈地說道，「我說是就是，咋？不服？」

※※※

暴龍和烏重也不懂。雖然烏重在馬背上長大，還經常與寇邊的匈奴、林胡以及小股馬賊作戰，但那都是小打小鬧，與正規打仗兩碼事。兩人也站在一邊聽。

「沒事。」寶鼎淡然說道，「查獲私鹽，證據確鑿，功可抵過。」

司馬斷、白公差和曝布三人你看看我，我看你，神情十分尷尬，啞口無言。

這封密信寫了很長時間，修修改改，最終謄抄完畢，已是夜中已過了。寶鼎裝摸作樣看了一下，隗藏又逐字逐句解釋，唯恐寶鼎有誤解。這封密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可關係到巴蜀人的生死存亡、巴蜀人的未來，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錯誤。

寶鼎只是根據歷史軌跡和目下自己所掌握的咸陽局勢做出了隗狀乘亂上位、巴蜀人乘亂崛起的推斷，至於歷史的真相是什麼，他不知道，隗狀何時成為丞相公，他也不知道，此計能否如預期一樣成功，他同樣不知道，但他憑hetubook.com.com藉前世的人生經歷，牢牢掌握一點，機遇不是等來的，而是追到的，或許自己的計策就與歷史的軌跡相重合，歷史的這個節點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出現而改變。

隗藏迅速擬定了一個具體實施方案。黑鷹令牌不過是引介所用，敲門磚而已，若要讓大王相信並接納巴蜀人，這份具體方案就顯得尤其重要，而其中不但要體現巴蜀人的智慧，更要體現出巴蜀人對大王、對王國的忠誠。

曝布和九位黑鷹銳士站在大帳之外，幾十名虎烈悍卒以戰陣列於四周，嚴陣以待。看到寶鼎走來，黑鷹銳士和虎烈衛同時躬身行禮。

隗藏恨不得馬上就走，但他知道現在還不能走，還要幫助寶鼎做一件事。

寶鼎舉手朝虎烈衛們揮了揮，兩腳不停，大步走進了中軍大帳。

三人看到寶鼎神情嚴肅，心中不免忐忑，急忙鄭重承諾。

白公差和司馬斷沒想到寶鼎說翻臉就翻臉，苦笑搖頭。

寶鼎搖搖頭，沒有說話，他拿著黑鷹令牌在手上顛了幾下，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決定提醒一下巴蜀人，「大家都是一家人，今天我在這裏說句話，請你們務必謹記在心，一刻也不要忘記。」

寶鼎停下腳步，隔著虎烈衛的盾陣，向魏縛看去。

「公子打算何時動手？」

曝布兩眼如劍，死死盯著寶鼎。寶鼎起先還不服氣，和他大眼瞪小眼，針鋒相對，後來不行了，感覺寒氣逼人，受不了了。

「那就天亮之後吧。」隗藏說道，「天亮后我就日夜兼程返回咸陽。」說完他把金質黑鷹令牌遞還寶鼎，「公子用完之後再給我吧。先前我就在想，王翦哪來的膽子擅自查抄輜重大營，沒有大王的詔令衝撞輜重大營可是誅滅三族的重罪。想來想去，或者也只有公子才敢衝撞。公子剛剛從北疆蠻荒而來，將來可以用不知律法來脫罪，最多不過功過相抵，但看到這塊令牌，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公子不但是黑冰秘兵，還是擁有先斬後奏的特權秘兵，怪不得可以堂而皇之地查抄輜重大營。」

「沒有。」寶鼎毫不在意的揮揮手，「你們擬一個偷襲之計，黎明之前拿下輜重大營。」

「好了，好了，你別吼了。」白公差連連搖手，緊張地問道，「寶鼎啊，你沒事吧？心裏悶嗎？頭暈嗎？」接著還誇張地豎起一隻手，「這是甚？」

「鳥！」寶鼎和白公差同時罵道，「滾！」

白公和*圖*書差領五十人作前哨，曝布帶二百人突襲，二百五十名虎烈衛于黎明前成功拿下了輜重大營。魏縛在睡夢中被抓，大營中高級軍吏全部被控，沒有人死亡，只有大營的巡值衛士大約傷了十幾個。魏縛的蒼頭短兵雖然迅速包圍了中軍大營，但虎烈衛主力隨即氣勢洶洶地殺到了轅門之外，雙方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形勢異常緊張。

白公差、司馬斷和曝布的臉色微變，眼神驚凜，誰也沒想到，公子竟是手拿金質黑鷹令牌的黑冰秘兵，這太不可思議了。烏重和暴龍不認識，很疑惑，在他們的眼裡這塊令牌和幾個金餅的價值相差無幾。

白公差和司馬斷面面相覷，愁眉苦臉，相視無語。這能回去嗎？這要是回去還不給家裡長者亂棍打死啊。算了，既然你要瘋，那就陪你瘋一次吧，反正回家也是死，陪你瘋也是死，那還不如陪你瘋一把，出出心中的惡氣。

「公子，請冷靜一點，這明顯是個陷阱，公子有人要害你，你不要上當啊。」司馬斷幾乎是哀求了。

司馬斷和曝布點頭答應，三個人圍著帛圖討論了一下攻擊之策，把寶鼎、烏重和暴龍晾在了一邊，根本無視。雖然這麼做未免有些驕橫失禮，但事實是寶鼎三人的確一竅不通，一起商量白白耽誤時間。現在時間緊張，輜重大營防衛嚴密，在保證不傷人的情況下拿下整座大營的難度非常大。司馬斷三人作出決定后，隨即全身心投入策劃，這種失禮之舉也是無意。

「不行，公子，這事不能幹。」司馬斷斷然拒絕道。

「我曾對你們說過，大秦十二年後將吞滅六國，統一四海。當時你們都不相信，把它當作笑談。如果你們相信我，就請記住這句話。十二年後，你們再放眼看天下，那都是大秦的土地了。十二年後。天下一統。秦王將建下萬世功業。他的權威將臻至巔峰，到了那個時候，你們還敢輕視他的權威、質疑他的才智嗎？那個時候天下萬物皆拜伏在他的腳下，天地間唯王最大。」

寶鼎給這對兄弟搞得苦笑不得，不過他估計三人從小相識打鬧慣了，心裏不禁升起一股暖意，「大兄，我叫寶鼎。」

寶鼎躊躇滿志，他的信心、背景、實力尤其與大王的親密關係，成功影響了巴蜀人。隗藏、琴珪和唐老爹在撲面而至的重壓和彷徨無計的情況下，幾乎沒有過多考慮就接受了寶鼎的計策，他們的思www.hetubook.com.com路不知不覺就為寶鼎所牽引，走向了歷史所註定的本來就是應該由他們所走的路。

「公子，小心些，這老匹皮似乎氣瘋了，不要靠近他。」白公差大聲叫道。

寶鼎有膽子罵兩位表兄，卻不敢對冠絕黑鷹的曝布失禮，急忙解釋道：「斬首的意思就是擒賊先擒王。」

「公子，這是陷阱，有人要害你。」白公差忿然說道，「如果我們陷進去，不但死無葬身之地，還要連累親屬家人。」

「公子，這是輜重大營布署圖。」曝布疑惑地問道，「公子深夜相召，莫非輜重營出事了？」

寶鼎微微頜首，從懷裡掏出黑鷹令牌放在案几上，「認識它嗎？」

寶鼎拿出了大策略，然後自始至終一言不發，這讓巴蜀人愈發覺得他莫測高深，思量著如何用更多更好的辦法拉近彼此的關係。

魏縛發須散亂，衣裳不整，顯然是被虎烈衛從被褥中拖出來的，此刻他就像一頭被困牢籠的猛獸，面色獰猙，憤怒咆哮。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別鬧了。」司馬斷急忙將兩人分開，然後抓住寶鼎的兩隻手臂，盯著他的眼睛，嚴肅地問道，「寶鼎，告訴我，你叫什麼？」

「斬首。」寶鼎忍不住了，覺得三人商議了半天都沒有抓住重點，於是開口提醒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寶鼎不耐煩了，一把推開他，擠到案幾前，俯身指向帛圖，在帛圖上所繪的中軍大帳位置上用力點了點，「你們集中主力，先把中軍營帳全部拿下，將魏縛和營中主要軍吏全部抓住，如此輜重營就能輕鬆拿下。」寶鼎接著張開右手，在帛圖上亂拍一氣，「武庫、馬廄、鐵坊、弓弩妨、箭營……這裏，這裏，還有這裏，你占這些地方幹什麼？打仗啦？我只要抓住魏縛就行，只要控制了魏縛，輜重營我想怎麼查就怎麼查，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們也不懂？」

寶鼎平息了一下略略有些激動的情緒，緩緩站了起來，對隗藏和琴珪說道，「替我把這句帶給大兄和大姐，天地間唯王最大，隗氏和琴氏若想崛起於大秦，傳承世世代代，就牢牢記住這句話。」說完寶鼎揚長而去。

寶鼎倒是無所謂，事實求是嘛，外行指揮內行，干涉內行做事，尤其這種關係生死的大事，當然要不得，所以他非常明智，老老實實地站在一邊聽三人討論。

五個人睡眼惺忪、暈頭暈腦地走了過來。白公差、司馬斷和曝布僅瞄了一眼便認了出來。和-圖-書烏重、暴龍不懂，看了一眼便自動無視了。

「公子沒有痴。」曝布說道，「過去公子與我對視，夷然不懼，那是因為公子神智不清，現在公子不敢與我對視了，可見他的神智非常清晰。」

「公子有大王的詔令嗎？」司馬斷問道。

司馬斷、白公差和曝布商議良久都沒有萬全之策。傷人避免不了，死人也有可能，若想不傷人不死人就佔據輜重大營，無異痴人說夢。

「公子，你冷靜一些好不好？」白公差欲哭無淚，一臉無奈，「公子，臨走時小姑母千叮嚀萬囑咐，叫我們小心謹慎，防備別人害了你。你要知道，我們只有這一次機會，如果失去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所以容不得一點差錯啊。」

就在這時，北疆軍出動了。蒙恬以保護輜重為名，率領本部人馬堂而皇之地進駐了輜重大營。

回到虎烈營，寶鼎立即把白公差、司馬斷、曝布、烏重和暴龍請進了大帳。

「公子所言極是。」曝發恭敬施禮，「我立即重擬攻擊之策，只是這斬首……」

「公子，如果沒有大王的詔令，這事我們不能幹。」白公差神情嚴峻，口氣不容置疑。

寶鼎微微一笑，「黎明之前。」

「好。」寶鼎就一個字，接著他看看三人，笑道，「我寫不出這樣的文章，下次在大王面前露餡了，受到責罰，我可要找你們。」

魏縛聽到白公差的叫聲也立即停止了咆哮，轉頭看向寶鼎，眼內閃過一絲詫異，大概沒想到這位聲名顯赫的公子竟是如此普通。驀然，他瞪大兩眼，猛地沖向了寶鼎，吼聲如雷，「豎子大胆，竟敢襲我軍營，罪不容赦。」

帳內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悄然湮滅。

寶鼎的火氣「噌」的上來了，「直娘賊，這裏誰是公子？你嗎？」寶鼎指著白公差，又指向司馬斷，「還是你？誰是公子？」

隗藏、琴珪和唐老爹頗費了一番心思，寶鼎則一直沉默。一則他寫不出來這時代的文章，開口就露餡；二則他不熟悉咸陽，不熟悉大秦津法，更不知道咸陽派系間具體的複雜人事關係，至於大大小小的朝爭內幕更是一無所知，他有心無力，想插嘴都插不上。

「既然公子正常，沒有發瘋，那我們就聽他的指揮，夜襲輜重營，查抄私鹽。」白公差果斷說道，「公乘，你集結人馬，指揮夜襲，我帶人先去探查輜重營的動靜。司馬大兄，你負責公子的安全，待我與公乘拿下輜重營后，再保護公子進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