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木箱
姚元則體諒，因為他見慣了算計，想了想后道：「雖說有這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劉昭那管家交代，他和劉昭關係不淺，明是管家，實則是他的男寵。還有好幾個清客相公，都是劉昭的男客。」
姚元在床頭摸索了一會兒，手放在一處凸起的蓮花紋上，用力一轉，床板上竟翹起一塊。
雖說劉昭聲明要散盡家財保平安，但賈琮以為，這等人必然會留下一份家財，以備東山再起之用。
送走宋華，賈琮還未折返書房，就見姚元、沈浪二人匆匆而來，面色凝重。
儘管賈琮理解，只要是人類社會，就必然會有階級。而不同的階級，就意味著人有高下，有貴賤。
也難怪他在前世能步步高升。
宋華不掩擔憂道：「不是我對小師叔沒有信心，實在是金陵局勢實在複雜難明。各大名門望族，各大世宦，還有鄉紳豪右……連江南督撫封疆都束手無策，頭疼之極，小師叔……」
三人精神一振，姚元將翹起的木板揭開，露出下面的一個大木箱……
賈琮呵呵一笑，道：「不需要都懂，各有各的活計。走，先去找找那個暗格，真要如劉昭管家所言，其實也是一份大禮，能省許多功夫。」
又翻一頁：崇康十三年九月十一，江南甄家二爺甄吉，送清客三人，清秀小廝五人。
宋華一張臉都臊紅了，不好意思道：「確是我杜撰的。」
為天家在江南之耳目。
他在思考的時候，展鵬等人從不敢驚擾。
……
一旁沈浪聞言抽了抽嘴角，心裏忍不住在ｈttｐs://wｗｗ•ｈeｔｕboｏk•ｃoｍ•ｃｏｍ想，這位少年大人什麼都好，可似乎精明的有些過頭了，看什麼都像有陰謀……
一旁姚元哈哈大笑起來，沈浪難得臉紅一次，隨即又恢復成冰山模樣。
崇康二年，甄家管事趙程之子強搶民婦李慶娥，並毆打其夫王強致死，江寧縣衙不敢抓人，以王強病故結案。
崇康三年，甄家外戚李序，縱馬狂奔，衝撞踩死婦人一人，幼童三名，李序反咬婦人驚馬，判賠白銀五十兩，婦人夫舉家自焚……
說著，賈琮隨手將賬簿丟進木箱里，「噗」的一聲，又冷冷道：「現在拿出來，不過是交出一個奴才出來頂命了賬罷了，甚至連個奴才都不用給。姚元……」
賈琮一直以為這句話不需要再深解，字面理解就極有道理。
沈浪上前將炕桌並被褥全部拖開后，露出床板來。
以沈浪素來冷淡的心性都忍不住好奇道：「有罪證都定不了罪？」
聽聞展鵬之言，接過拜帖后，賈琮掃了眼，面上浮起冷笑。
賈琮嘴角彎起，道：「瞧，這就是你的長處，換做我就萬萬不能。」
賈琮道：「什麼口供？」
賈琮恭敬領教后，看宋華還在遲疑不決，似不想走，便笑罵道：「來日方長，你啰嗦什麼？」
沈浪不苟言笑的臉上浮起一抹苦笑，搖了搖頭，道：「不懂。」
甄家由此生髮，並於接下來的六十多年裡，世代承襲江南總裁之位。
又翻一頁：崇康十三年八月初九，江南甄家大總管柴敬，送白銀三和圖書千兩，二等瘦馬四名。
展鵬領命而去后，宋華也起身告辭。
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賈琮又一陣爽朗笑聲，在真正親近人，或者說親人面前，他才能笑的如此暢懷。
賈琮並未大驚小怪，世風如此，猶以江南為盛。
說罷，再不看木箱一眼，轉身出門。
姚元、沈浪二人之前被打發去審問劉昭家眷及奴僕，姚元是南鎮撫司鎮撫使，本就精通刑罰，沈浪也不是展鵬那些俠骨柔腸的心軟之人，二人正合做這等事。
宋華聽聞此言，終於放下心來，一揖見禮道：「祖父所言不差，果然是我多慮了。小師叔，告辭！」
聖祖當著身邊重臣並江南文武之面，指著奉聖夫人稱其為「吾家老人」。
並御筆親書奉聖夫人住處為「萱瑞堂」。
再一頁：崇康十三年九月三十，江南甄家大爺甄頫，送孤本六冊，瘦金真跡六副，一等瘦馬兩名。
劉昭書房東廂房中，這應是劉昭讀書睏倦后，卧眠之地。
等打開木箱，就可見裏面滿滿的賬簿紙箋和書信。
此人遊戲官場的火候，的確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劉昭往甄家送禮也是情理之中，不過賈琮再翻一頁，面色卻微微一變：
宋華見此，羞慚的住了口，道：「祖父也說我杞人憂天，還說小師叔走一步看十步，非凡夫俗子可比……」
沈浪聞言一滯，就聽賈琮淡淡道：「說到底，是力量不同。江南士族在本土的勢力太大，真要狗急跳牆，江南半壁江山頃刻不穩，就算我們是以律法而行，可若惹得江和-圖-書南生亂，到頭來也是大罪。尤其是在新法方面，江南本土勢力團結一致，愈發讓人忌憚。」
他想了想，道：「先不管真偽，去看看吧。若是真的……也未必是好事。」
木屑飛舞……
甄家，當初聖祖南巡，聖駕在甄家西花園駐蹕。
只見第一頁上面直白寫道：
姚元左右看了看后，儘管周圍無人，還是壓低聲音道：「劉昭管家說，劉昭書房裡有暗閣，裏面存放一大箱子，裏面記載著這些年他搜集的江南官員、豪族等勢力做下的勾當和部分證據，還有他賄賂江南各大勢力的禮單，和一些秘密財產的契約文書！！」
拍了拍宋華的胳膊，賈琮微笑道：「子厚放心，我明白你的心意，也不會在金陵城內以力破局的。金陵為江南六省中心，局面不是一座小小千戶所可比，形勢錯綜複雜又瓜蔓相連，牽一髮而動全身。若真那麼好解，江南一干督撫重臣也不會等到今天。」
賈琮將拜帖隨手丟在一旁，食指叩著梨花幾面，發出均勻的悶響聲。
好厚的一本賬簿，賈琮感覺重若千斤。
律法的存在，本就是為了統治者便於統治被統治者，和公正的關係不大。
縱然在江南總督面前，甄家家主都能分庭抗禮不落下風。
沈浪上前一把提出木箱，擱置在地板上，見上面有一銅鎖，沈浪連斧頭都不用，一把生生拽了下來。
「大人！」
萱瑞二字，本就寓為家慈母親福瑞之意。
分明與賈政、林如海平輩論交之人，如今與賈琮也成了平輩論交。
賈琮聞言眼和圖書眸一眯，沉吟了好一會兒后才緩緩問道：「這等事關身家性命的大事，他一個管家就能知道這麼詳細？會不會是坑人的詭計？」
沈浪不解，姚元則點點頭，沉聲道：「騎虎難下。真要搜尋罪證，總督府、巡撫府不會找不到，可是江南局勢，的確不是是非黑白就能解開的。」
每一頁紙上，都記載著斑斑血淚和一條條人命，這還只是甄家一家……
只可惜，他做不了聖人。
賈琮送至二門，宋華再三請他留步，道：「祖父命我相告，小師叔但有疑難不解之處，務必往家裡傳信兒，不需小師叔親往，派一心腹相見就好。小師叔肩上重任太重，不要以繁文縟節為羈絆。」
……
賈琮沉聲道：「將所有知道這一木箱消息者，悉數杖斃，我們的人也要下最嚴禁口令。記住，若箱子里的這些人家知道有這個箱子存在，必會有狗急跳牆者。咱們沒必要和他們魚死網破，還有的是時間和他們慢慢算賬。沈浪，你壞了木箱，就想法將它重新收好。不然我為你是問。」
房中有一張偌大的拔步床，床上還有一炕桌。
……
賈琮雙手抱于胸前，面帶笑意的看著宋華滿面擔憂的喋喋不休。
崇康十三年七月十八，江南甄家管事劉容，送白銀千兩，三等瘦馬四名。
姚元也奇怪的看著沈浪：「粵州千戶所當初為惡無數，連遮掩都沒功夫去做，難道別人給他們定罪了？」
「賈雨村？」
賈琮哈哈笑道：「子厚，先生說前一句還有可能，后一句絕不可能出自先生之口。」
賈琮隨手拿起一份賬簿，看起來應該是最新的，打開一瞧，眼睛就眯了起來。
賈琮道：「發生了何事，可是問出了什麼？」
……
賈雨村的拜帖寫的很客氣，甚至是謙卑。
可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能熟視無睹又是另一回事。
姚元抱拳道：「大人，劉昭管家招了一句極有用處的口供，卑職不敢耽擱。」看模樣，比較興奮。
將賬簿合上，賈琮輕呼了口氣，看著地上那樣大一個木箱，笑道：「這裏面不知記載了多少人命，記載了不知多少腌臢勾當。可惜啊，對於尋常人來說都是致命的，對於他們來說……」
崇康二年，甄家三太爺甄崇，帶人搶方家莊水田二百畝，打死鄉民八人，告狀狀紙無人敢接。
姚元聞言一凜，躬身應道：「卑職在。」
賈琮呵呵一笑，拍了拍沈浪的胳膊，贊道：「有前途。」
賈琮聞言，知道宋華在擔憂他，便笑道：「子厚無需擔心，我深知此獠何許人也。」
說罷，對展鵬道：「去告訴賈雨村，就說我奉旨南下，復建錦衣。如今諸事繁雜，不得分心。請他多多體諒，待十月十五日後，我必尋時機親自拜訪。」
六十年經營，甄家江南第一家之名，絕非虛傳。
也就少不了這等事發生。
沈浪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下，道：「卑職可為者，眾人可為。大人可為者，世間罕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