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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賈母臉色難看起來，眾人摸不著頭腦之際，就聽外面鶯兒又歡喜叫道：「史大姑娘來了！」

不但如此，沉寂了十數年的賈家，如今還成了在外逞威風的人。

眾人大笑。

輕撫著平兒的背，直到她漸漸放鬆下來。

連郭鄖似都實在受不得這等壓抑沉痛的氣氛，在幾個相熟的親衛眼神示意下，他走到賈琮身邊，低聲道：「侯爺，我等本為九邊最卑微之武卒。是侯爺親手將我們從死人堆里刨出來，不嫌我等身份低微，且大半皆有殘疾，收留我等，以為親衛。此等恩情，雖冰石亦當暖化。卑職等能為護衛大人而死，死得其所，死得榮耀！」

眾人笑了起來，薛姨媽謙遜道：「那也比不得你們三家，賈不假，白玉為堂金做馬。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東海少了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老太太一人獨佔三家氣運，怪不得好大的福壽。」

「噗嗤！」

雖然整座神京都中依舊處在高壓之中，可似乎賈家的噩運在前二年已經走盡，如今外面風聲鶴唳，和賈家卻好似沒什麼相干。

「大人！！我等死得其所啊！」

賈琮道：「也可以給她一點獨處的空間，想明白過來就好了。其實她現在差不離兒應該已經明白了，還在難受，傷心的不是別人，是她自己，再過兩天就好了。」

看向賈母，竟見賈母的面色居然舒緩了些……

賈環支著個小腦袋也看著賈琮，眨了眨眼后，忽然綳不住嘿嘿嘿的壞笑起來……

對於素來愛艷愛靚色的賈母來說，這樣的屋子，豈止是刺眼，簡直是犯忌諱！

賈琮沉默了稍許，聲音沙啞道：「但是，我從未想讓你們為我去死。你們皆為吾之手足，三年來兄弟們在一起的時間，倒比與家人在一起的時間還長久些。我記得你們每一個人的名字，記得潘竹，記得易高，記得柯英。柯英上回笑與我言，等忙完今年，明年想告一月假，回家見見老娘，我已應之……卻不想，今日因我而亡……」

看著賈琮沒有一絲表情的面色，雖不比邢夫人出殯時哭的那樣慘烈，但這種無聲的情形，卻似乎更加觸動人心。

小小的梨香院內，笑語歡顏。

賈母聞言，m.hetubook.com.com更是惱得一陣眼花耳鳴，差點喘不上氣來，渾然忘了之前的心思……

……

說罷，淚如雨下。

都想趁著這個機會，好生鬆快鬆快壓抑了那麼久的心情。

賈母笑道：「寶丫頭的房在哪兒？女兒未出閣前最是尊貴的，我料她必是個會收拾的，走，咱們一道去瞧瞧。」

寶釵雪白的俏臉上浮著紅暈，卻不忸怩，大方笑道：「老太太送的，自然愛擺。」

探春笑道：「到底是姨媽明白！」

賈琮沒有理會，他不是放任自己沉溺於情緒之人，無論悲喜，故而岔開話題問道：「來尋我有事？」

說罷，垂下眼帘前又悄悄看了眼賈琮。

王夫人在一旁忙又笑道：「老太太時常在背地裡同我們誇寶丫頭，這倒不是假話。」

草料場附近兩大排瓦屋前。

說罷，等鴛鴦去取時，賈母笑問寶釵道：「我送你的，可愛擺？」

東府所有在家親衛，此刻與賈琮一道，面色肅穆的站在前庭內，注目著永遠躺下的三個親兵。

王夫人奇道：「不是早上才回去么？」

床上也只吊著青紗帳幔，並無花色，一應衾褥俱十分樸素。

兄弟倆正鬧時，就見平兒面色慘白的急急從外回來，進屋后還有些氣喘的看著賈琮，待看到他正和賈環頑鬧，先是一怔，隨即身子都晃了晃，繼而緩過氣來。

若這是在薛家倒也罷，可這裡是賈家！此刻賈母心裏的感覺，就好似有人在她屋子裡建了一個活人墓一樣瘮人鬧心……

府上親兵絕對不可能，這百余親兵，是賈琮在這個世上最信任的力量。

薛姨媽也道：「早早的來給我磕了頭，這孩子實誠！」

賈環耷拉下眼皮，吸了吸鼻子，撇了撇嘴巴道。

心裏頓時如蜜般甜美……

她心裏居然盼著賈琮回她娘家，該耍一通威風，哪怕強壓著史鼐低頭，損些體面，也強過往後抄家滅族啊！

薛姨媽亦強笑道：「她原在家也不擺弄這些。」

又聽賈母哼了聲，問賈琮道：「你今兒去保齡侯府，可又耍了威風？」

誰都沒想到，賈母在這把這事給挑明了！

賈琮氣憤道：「必是環哥兒這臭小子打碎了茶碗！一會兒出去我好好收和圖書拾他一回！」

寧安堂。

平兒哽咽道：「是奶奶舅舅家的表小姐來看望她時說的……老天爺，怎這樣險？」

賈琮微笑道：「不用了，就這些正好。你不一道過去？」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必是這孽障不用心！

平兒落著淚，看了看賈琮，然後一下緊緊抱住他。

賈琮抬手往他小腦瓜上「啪」的一下，疼的賈環抱頭「哎喲」一聲。

自崇康十三年臘月起，整個神京城便始終處在一片高壓中。

在薛姨媽處觀賞了幾樣薛家壓箱寶器后，賈母滿意地笑道：「那時還在金陵時，就有一句話，說的便是薛家的豪富。叫『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

沒一會兒，平兒就聽到了某人鬼哭狼嚎的求饒聲，「噗嗤」一笑。

賈琮感覺到她原本柔軟的身子前所未有的僵硬，便微笑道：「不礙事的，沒什麼閃失。你聽哪個說的？」

賈環長嘆息一聲，挑起眉頭，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道：「三姐姐派我來看三哥忙不忙，不忙就去梨香院。今兒是薛姨媽的生兒……」

只一入門，賈母臉色便攸的一變，只見不大不小的一間屋裡竟如雪洞一般白亮。

賈環見賈琮不繼續問，有些掃興，乾脆自己說：「我就剛才看著你們那樣，心裏就不落忍。璉二死的時候，三哥你也沒這樣啊……」

……

眾親兵見此，無不潸然落淚。

不過還是綳不住樂，他自己也不知道為啥這樣可樂……

賈琮輕輕搖頭，平淡道：「只勸了勸表叔，且看他自己如何抉擇吧。」

可喪事完了也就完了，哭也哭過了，痛也痛過了，活人總還得繼續不是。

說著叫過鴛鴦來，親吩咐道：「你把那石頭盆景兒和那架紗桌屏，還有個墨煙凍石鼎，這三樣擺在這案上就夠了。再把那水墨字畫白綾帳子拿來，把這帳子也換了。」

賈琮換了身外裳，收拾好心情，看了眼雙目發紅的賈環，一邊系玉帶一邊問道：「怎麼了，你三姐姐又欺負你了？」

好些誥命趁著賈家這次喪事，來同賈母、王夫人等人套近乎。

薛姨媽忙笑道：「老太太這話卻是說偏了。」

賈琮揚了揚眉頭，忍不住輕笑了聲，道：「我的親兵在保齡侯m.hetubook.com.com府把史超史偉兄弟倆給打了，我怕連累到雲兒，就借老太太的名義，派人將雲兒接了出來。」

此言一出，寶釵俏臉騰的一下羞紅滿面，探春等姊妹們在下面興奮的悄悄你拉我一下，我掐你一把。

遠遠之處，賈環藏在門邊，伸著脖子夠著頭偷瞄著這邊動靜，雖然看不大真切，也聽不大明白，可也不知怎地，眼睛酸酸的……

薛姨媽和王夫人聞言面色皆是微微一變，寶釵卻面色如常，笑道：「老太太這回料錯了，我並沒那些。」

這裡是賈琮親兵宿營之地。

只見賈琮在賈母跟前素來淡漠的臉上，難得溫和了些。

薛姨媽滿意的看了眼探春，笑道：「這話並不難解釋，老太太原是保齡侯府的千金大小姐，這便佔了一家。嫁到了榮國府，這豈不是又佔了一家？再加上有你們太太和鳳丫頭日日孝敬，她二人都是出自王家，這倒又佔了一家！統共不是三家？」

王熙鳳不在，李紈又不是討巧的嘴，王夫人更只是微笑，探春看了看，笑道：「姨媽這話倒說的奇了，老太太怎一人獨佔三家氣運？」

一時間，氣氛肅穆凝重。

平兒嬌羞滿面，卻忍不住笑道：「爺出去哪裡還能見著三爺，打碎了茶碗，必會一溜煙兒的跑個沒影兒。當初在太太和奶奶那裡都是如此，翻過一天再問他，必是不會認的。」

草垛上，停放著三具屍體。

冷眼旁觀，看到這一幕，王夫人和薛姨媽心裏都極不是滋味。這個丫頭……

賈母連連搖頭道：「使不得，雖然她省事，倘或來一個親戚，看著不象。二則年輕的姑娘們，房裡這樣素凈，也忌諱。我們這老婆子，越發該住馬圈去了。你們聽那些書上戲上說的小姐們的繡房，精緻的還了得？她們姊妹們雖不敢比那些小姐們，也不要很離了格兒。有現成的東西，為什麼不擺？若很愛素凈，少幾樣倒使得。我最會收拾屋子的，如今老了，沒有這些閑心了。她們姊妹們也還學著收拾的好，只怕俗氣，有好東西也擺壞了，我看他們還不俗。如今讓我替你收拾，包管又大方又素凈。我的梯己兩件，收到如今，沒給寶玉看見過，若經了他的眼，也沒了。」

賈m.ｈeｔｕbｏｏｋ•com•coｍ琮呵呵一笑，又將她摟近身子靠在一起，吻了吻道：「自然是好事，我……」

說至最後，賈琮聲音語調都變了，郭鄖等人無不動容，一雙雙平凡但堅韌，甚至猙獰恐怖的虎目通紅。

賈母久聞薛家豪富，這會兒倒也有興緻參觀參觀。

平兒眸光幽幽的看著賈琮，道：「爺將人心看的那樣透徹，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賈琮輕聲笑道：「世事如此，連皇子都能出事，更何況是我？不過往後斷不會再大意了去，平兒姐姐放心罷。」

賈琮看他一眼，沒再言語。

賈琮垂首，微微搖了搖頭，然後輕聲道：「派人將潘竹、易高和柯英的骨灰送回故里，每家送銀一百兩。告訴他們，但有所需，只管打發人去省府千戶所求助。等……等咱們安定下來，就將他們三人的高堂父母和妻兒取入京來，咱們，代他們為他們的父母，養老送終。將他們的孩子，撫育成人，教養成才。」

探春聞言，看著一屋子人形形色|色的神色，忍不住笑出聲來，剛還說沒耍威風……

薛姨媽對賈母贊道：「三姑娘確是頂好的，怨道老太太最喜歡這個孫女。其她幾個姑娘也是極好的……」

眼見賈母臉色沉了下來，雖未怒，但明顯的不高興，就聽外面傳來鶯兒驚喜的聲音：「哎呀！三爺來啦？！」

一色玩器全無，只一尋常漆案，案上也只有一個土定瓶中供著數枝淡梅，並兩部書，茶奩茶杯而已。

「三位兄弟，一路好走！」

絕不會往外吐露任何關於他的消息。

賈琮哭笑不得的搖搖頭，就聽平兒又道：「對了，剛聽說今兒是薛姨媽的生兒，因為國孝家孝都在，不能辦酒席請東道，不過爺看在寶姑娘的份上，也得往梨香院走一遭。我讓人備了份百和香，一尊銅刻梅花三乳足香爐和一對蓮瓣紋雞心小碗。爺看還要不要再添點什麼？」

賈琮放開她，挑起墨色緞簾大步出去。

說罷，賈琮自展鵬手中接過火把，將三堆澆了火油的柴堆點燃。

雖沒有邢夫人大喪時風光，但此時的氛圍，顯然更加哀痛。

平兒嘆息一聲，道：「我就不去了，還要去陪著奶奶，她今兒雖比前二日好的多，可還是……唉。」

等賈琮領著賈環和-圖-書兄弟二人，抱了幾色禮進來，見過一干長輩，與滿面歡喜的薛姨媽道了喜后，賈母冷哼一聲，道：「你如今承了爵，在府里稱王稱霸，我愈發少理家事，沒想到你居然鬧出這樣大的笑話來。你姨媽家的陳設自然都在金陵沒帶上京，我不理論，你倒也小器成這般！聽說你一向親近你這寶姐姐，我看也假的很，連點玩器也不送。」

雖說連死了邢夫人和賈璉兩人，尤其是賈璉之殤，讓賈家眾人難過非常。

當反應過來這點后，賈家諸人的心情還是比較愉悅的。

那自然便是外面……

王夫人賠笑解釋道：「原送了好些，她都退回去了。」

平兒聽聞這聲音，差點沒尋條地縫鑽進去。

「沒。」

榮國府，東府。

賈琮一看就知，她必是聽說了什麼，使了個眼色讓賈環這孬孩子先走後，賈琮上前看著還在那裡后怕喘氣的平兒，笑問道：「這是怎麼了？誰的耳報神這樣快？」

王夫人與薛姨媽聽聞此言，面色卻都變了變，不過哪個也不敢當著賈母說個不是，心裏著實憋屈了回。

正這時，聽到外間忽然傳來一聲「啪啦」的碎響聲，唬的面色紅暈的平兒一下避讓開來。

聽聞此言，賈母面色微變，想起她那侄兒的性子，哪裡是肯聽勸的。

賈母笑道：「我不信！」

乾淨整潔的前庭，堆著三堆草垛。

此刻，薛姨媽正引著賈母等人參觀住處。

因此，藉著薛姨媽生兒的機會，連賈母在內，賈家一眾內眷除了鳳姐兒托口身子不好沒來外，此刻悉數都聚在了梨香院內。

話沒說完，就聽外面傳來一道嗓音還有些稚嫩的乾咳聲，故作高深。

聽聞此言，王夫人和薛姨媽都悄悄鬆了口氣。

說罷，往後微微仰了仰，看著平兒落淚的臉上嬌弱憐人，在她櫻唇上吻了吻。

如今已出了正月，進了二月。

賈母笑道：「別提她姊妹們了，不是我當著姨媽的面奉承，千真萬真，從我們家四個女孩兒算起，全不如寶丫頭。」

寶釵無法，只能引著賈母一行人往她閨房而去。

賈琮聞言一怔，看向賈環。

連崇康十四年正月新年裡，賈家都未辦過一場酒席。

雖梨香院為賈家宅第，不過薛姨媽一家搬來后，一應家俬陳設皆為自家供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