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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九稍一猶豫，刀已出鞘，凌空直往徐傑後背劈砍而去。

衛九依舊未出大殿一步，口中答了一語：「張將軍，此事……我……怕是要死了，一家老小要死絕。」

也有許多人原本以為老皇帝會叫他們進去單獨談上幾句，此時臉上不免有失望之色。特別是朱廷長，聽得歐陽正獲封帝師，更是失望至極。

唯有夏翰，看著歐陽正，面色難看。皇帝就皇帝，為何非要弄一個帝師出來？帝師的意思夏翰豈能不懂？這對於夏翰而言，完全是累贅與限制。

身後的夏銳，口中緊張一語：「文遠，文遠，你一定不能看著我萬劫不復。」

衛九說完詞語，長長嘆了口氣，慢慢收刀歸鞘，面若死灰。

眾多軍將聞言，連忙轉身準備去傳令。

歐陽正擺手示意徐傑不必來扶，隨後一個太監走了出來，手中聖旨攤開，尖銳的聲音：「皇帝敕曰：服勤修職，故人臣靖獻之忠。增秩易名，用國家優崇之典。事關激勸，義篤始。故尚書左僕射歐陽正，於國有功，治國甚勞。隨朕起於卑，共建革新，忠義無雙，鞠躬年邁，勞苦功高，眷懷良切，特封歐陽正為帝師，激勵後人。願優遊頤養，長壽安康。欽此！」

看著徐傑往大門而去，衛九口中焦急一語：「徐都督，此乃死罪，在下要殺人的。」

以往的夏翰，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克繼大統。此時的夏翰，最大的心愿興許是老皇帝早點咽氣，千萬不要出什麼紕漏，老皇帝萬萬不可如以往那般，忽然又康復了。

殺徐傑，衛九似乎沒有辦法做到。

說著話語，張立已然在原地轉圈圈，口中還有話語：「知道如此，剛才，剛才就不該讓你進這大殿，徐都督啊，你可不能害人啊……」

徐傑沒有多言，眼神不在衛九身上，而是抬頭看著那牌匾，開口一語：「我取一物，半個時辰奉還。」

所有人都回頭看了一眼張立，然後飛奔往各處傳令。

徐傑淡定把大殿之門推開，門外站的是張立，唯有張立一人，其他人顯然都被張立支開和*圖*書。

「出去吧，叫你弟弟妹妹們都一起進來。」老皇帝處理了最後的公事，開始處理家事了。該道別的都要道別，妻妾子女。

「老九，你不出來，我便不管你了。」徐傑又說一語。

徐傑的腳步邁了出來，張立抬了一下手，準備阻擋徐傑，但是手抬到了一半，卻放了下來，口中問道：「不知徐都督在殿內取了何物？」

就這麼冰冷冷一語，聽得夏銳身形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口中顫抖答道：「父皇，兒臣萬萬不敢有覬覦之心，萬萬不敢，萬萬不敢！」

歐陽正已然跪拜在地，剛剛止住的淚水又一次噴涌而出，口中激動答話：「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十軍將士卒連忙往台階而上，來到張立身邊，有人驚慌問道：「大帥，怎麼了？」

徐傑已然管不得那麼多，甚至也管不得歐陽正。徐傑還是第一時間來到了垂拱大殿中。

左右之人全部過來拱手致意，但是並無一人道喜，因為這種場面，也不適合道喜。

廣場的中央，金吾衛主帥張立，一身金甲在身，親自站在那裡，左右親兵百十，來來往往的軍將無數，不斷與張立交談著。

「老九，何出此言？」張立嚇得一個哆嗦，連忙問道。

「徐都督，宮中不準任何人走動，都督可是有什麼差事？」張立語氣有幾分尊敬，這份尊敬，來自那一日牆頭上徐傑的臨危不亂與大殺四方，更是力挽狂瀾。

地上的夏銳，想站起來，卻如何也站不起來，雙腿好似沒有了一點力道，連支撐身體的力道都沒有了，最後只能跪著往後爬去。

衛九的刀，歸入了鞘中，卻是這刀，又被他放在了地上，轉頭，看了看那大殿龍椅，一動不動。

歐陽正接過聖旨，沒有絲毫的欣喜，而是轉頭去看夏翰，眼神中是一種希望與盼望。希望這個未來的皇帝是一個良人，盼望他能是一個好皇帝。這就是歐陽正的全部責任了。

「老臣死而後已，死而後已！」歐陽正答的話語極快，生怕老皇帝一句話說完和_圖_書，還沒有聽到答語就走了。

徐傑點點頭，隨著張立往垂拱殿去。

衛九的面色焦急非常，張立也立馬焦急起來，又去看徐傑的背影，頭不斷左右轉動著，口中問道：「衛九，這……這是……？」

「半個時辰，半個時辰我就回來。」徐傑又說一言，人已落地。

張立站在台階之上，待得身邊又空無一人，口中喃喃說道：「徐都督，你可不能害我啊，你萬萬不可害我啊！」

寢宮之內，女子的哭泣，聽得門外那些人悲傷不已。

歐陽正起身，慢慢後退，退到大廳，退出寢宮，雙手不斷擦拭著臉面。

龍椅左側，陰影之中，一個身影慢慢走了出來，走到了徐傑面前，開口：「徐都督不該出現在這裏。」

此時的歐陽正，正在老皇帝面前，跪拜行禮，歐陽正已經不知多久沒有跪拜這位老皇帝了，這個當年的知遇伯樂，當年並肩一起意氣風發的皇帝。

夏翰腳步來去不止，若不是這般不斷來去，興許他已經忍不住臉上的笑意了。夏翰大概是一刻也等不得了，卻還要強忍著等候著。

「嗯，傳位詔書半月之前朕就親筆寫好了，在垂拱殿龍椅之上，仁德大隆的牌匾之後，朕若走了，你帶著梯子去取下來，讀與眾人聽。」老皇帝對歐陽正，十足的信任，這麼重要的事情，都讓歐陽正去做。

能得這樣一句評價，勝卻了世間所有。

老皇帝召夏銳進來，卻頭都沒有偏一下，眼神都未看夏銳，口中唯有一句：「不該是你的，你不要爭。」

卻還聽得台階上的張立又說一語：「緝事廠徐都督若是進宮，莫問莫攔。」

話音一落，徐傑腳步已經邁起，越過了張立，張立又連忙回頭去看衛九，衛九的刀，依舊還拿在手中，腳步卻在大門門檻處止住了。

徐傑回頭看了一眼夏銳，投去一個鎮定自若的眼神，也是在安慰一下夏銳。此時的夏銳，緊緊站在徐傑身後，眼神一直在不遠處的夏翰身上，看著夏翰與許多人輕聲談論著。

到得頭前，張立親自和圖書為徐傑打開垂拱殿大門，開口說道：「都督不可久留。」

君子，一輩子能得到的，大概就是別人的信任吧。追求的也大概就是別人的信任。

出門而來的夏銳，蹲在地上許久，才感覺雙腿有了些力氣，才勉強能站起身來，左右看了看，尋不見徐傑。夏銳大驚失色，雙腿忽然又來了力氣，不斷在人群中走來走去，焦急非常地在人群之中尋找著徐傑的身影。

此時的徐傑呢？在所有人都在關注眼前的寢宮之時，他卻慢慢後退，似乎沒有人發現他已經離開了。興許有人發現，比如衛二十三與衛六之人，卻沒有人在意徐傑此時的離去。

「好，有你這一語，足矣。翰兒你當多多教導，不可讓他誤入歧途。」老皇帝託付之臣，歐陽正首當其衝。

歐陽正已然泣不成聲，身形佝僂在地上，連連點頭，額頭與地面發出一些響聲。

徐傑腦中飛速運轉著，眼神不斷在人群中掃視著。

此時的夏翰，已然有了輕蔑一切的資格了，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就藩的吳王，再也不是那個被限制在蘇州城裡的王爺。他已經得償所願，即將成為這個世界最尊貴的那個人。

人都是被逼出來的，事情的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徐傑已然被逼無奈。被逼到了這垂拱大殿里來了。

「多謝張將軍。」徐傑點頭答了一語，邁步而入，在大殿里走了幾步之後，停住了腳步，抬頭看向那龍椅之上的牌匾，仁德大隆。

刀鋒已然在徐傑後背，空中還有言語：「徐都督，大逆不道之事，萬萬不可。」

徐傑卻沒有絲毫動作，依舊飛快往牌匾飛去。

徐傑依舊不管不顧，依舊沒有絲毫反應，好似不知道背後的刀鋒來襲。

之前在皇帝寢宮之處，徐傑腳步不斷往那窗戶靠近，終於聽到了自己想聽的內容。興許聽到的還有其他人，比如衛二十三，比如衛六。

此時的徐傑，已然越過後宮之門，來到了皇宮前面，眼前一座一座的高聳大殿。左右到處都是來來回回的金吾衛甲胄，遠處宮牆之上，和-圖-書一列一列的甲胄，站得筆直。

張立已然大驚失色，雖然不知道具體，卻也知道大事不好，連忙伸手把大門關上，然後開口大喊：「來人，快快來人，封鎖皇宮，任何人不得進出，何人違抗，斬立決！宮闈院落，也不可穿越，任何人都不可走動。」

「老九，我去取了。」徐傑開口一言，身形已然躍起。

歐陽正跪在地上，沒有答話，只有悲傷，老淚縱橫。這位老皇帝，是他的青春，是他的年少，是他的意氣風發，歐陽正與夏乾，情感不可謂不深。連當年那個少年探花郎，都已是白髮在頭。

「老臣能遇陛下知遇，幾輩子修來的榮幸！陛下保重，陛下保重。」歐陽正話語已然沙啞。

徐傑已然上前來迎，卻並未開口問什麼，只是去扶歐陽正。

此時回頭的徐傑，看到的還是那冰冷的刀鋒，刀鋒止在半空，止在了離徐傑寸余之地。

衛九的刀，並未劈下來。

歐陽正心中是真感動，感動得無以復加，興許老皇帝簡單一語，概括了歐陽正的一生。興許這樣的評價，就是歐陽正苦苦追求的。

那刀就這麼跟著徐傑一起落地，就是沒有劈砍下去。

徐傑又左右看了看，對著空氣開口一語：「哪位在此上值，出來一見。」

「莫問，按照本帥說的做，何人違令，皆斬，皆斬！」張立直感覺自己的心臟已經要跳出嗓子眼了。

「歐陽正，我要死了。」老皇帝的語氣平和，並不激動，卻帶有濃濃的不舍，他從來不是一個視死如歸之人，但是年紀到了這裏，知得天命，無可奈何。

張立疑惑了片刻，思慮了一翻，又左右看了看麾下軍將，低頭，猶豫幾番，抬手作請：「徐都督，在下與都督帶路。」

徐傑也拱手一禮，答道：「有差事往垂拱殿去。」

張立顯然不知道這垂拱大殿里還有這麼一物，張立看著徐傑，看著徐傑身後的衛九，欲言又止。

老皇帝興許極為真誠說出此語，興許也還是帝王心術，在用最後的話語去綁架這位君子的忠誠。

徐傑轉身，看向門外，也m.hetubook.com.com正看到張立往裡面看來。徐傑又回頭幾步，伸手關住了大殿之門。轉身又道：「出來一見吧，老九。」

徐傑的心跳，控制不住的加速，徐傑在等一人，等歐陽正從皇帝寢宮裡出來。但是徐傑的腳步，卻在不經意間不斷往寢宮的窗戶靠近。

徐傑並未作答，而是拱手一禮：「多謝張將軍。」

幾個士卒在張立身邊指點幾語，張立轉頭也看到了徐傑，連忙往這邊迎來。

老皇帝反倒笑了笑：「朕得你歐陽正，幸甚，朝廷有你歐陽正，幸甚。」

人能這麼離世，是幸運。不論如何虛弱，卻還能說清楚話語。更多之人，在病痛之中，陡然昏迷，再也留不下隻言片語。

「歐陽正，江山社稷，就靠你了。」老皇帝簡單一語，面前這個歐陽正是什麼樣的人，他比誰都了解，就這麼簡單一語，泰山之重，一諾之重。

徐傑來此，目的是仁德大隆牌匾之後的那一物。事情到得這般地步，徐傑已然要行險，也唯有行險一途。徐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夏翰登基。

衛九冷冷一言：「不可！」

「陛下，老臣當朔夜鞠躬，嘔心瀝血，陛下……陛下，陛下保重啊！」歐陽正喊著陛下，卻不知說什麼，說了一句保重，更是老淚縱橫不止。

夏銳也入了寢宮，跪在當前，戰戰兢兢。

知天命，是一種幸運。

帝師之名，何等尊榮？但是對於歐陽正來說，又是何等責任。

徐傑當真聰慧，在後宮並未見到那個一輩子不能出宮的衛九，所以猜想垂拱殿中之人便是衛九。

空中並無任何回答。

老皇帝擺擺手，似乎也有眼淚幾滴，帝王無情否？難以知曉。但是老皇帝真的悲傷，臨死如何能不悲？

夏翰不答徐傑話語，而是輕蔑看了一眼徐傑，眼神已然只有餘光瞟來，身形往另外一邊而去，此時朱廷長也剛剛趕到，吳仲書也匆匆而來，皇帝病危，朝中的大人物，都在趕來的路上。

徐傑的眼睛，已然看到了牌匾之後的木盒子，徐傑的手也抓到了那個長條木盒子，木盒子瞬間就被徐傑塞進了袖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