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元符元年
第二十二章 唱賣（一）
由於武好古手頭乏人可用，因此只能親自上馬做個託了。
「他一老人家都能起大早，我才多大年歲，怎就起不來？小瓶兒，我們走吧。」
「甚好。」劉有方站起身，「時候差不多了，便去吧……對了，錢可帶夠了嗎？」
郭京也看出了武好古的心思，只好在一旁低聲打氣，「大郎莫憂，五日前但是摹本就賣出去八千緡了，今日的原本怎麼都賣出一萬六吧？到時候我們兄弟把該得的錢都借你，便有兩萬四千，還怕還不上宮裡和萬家鋪子的賬？」
此時此刻，就在距離駙馬王詵的保寧賜第不遠，入內內侍省副都知劉有方的府上。上了年紀，很有點鶴髮童顏的錦袍老者正和勾當翰林圖畫院的劉璦在說話。
「備好了。」
……
「阿爹，孩兒所知，去的人有駙馬王晉卿、端王府知客吳公器（吳元瑜）、光州防禦使趙大年（趙令穰）、米襄陽家的米友仁，還有京裁造院作監守蔡居安（蔡攸）和御史台檢法官李伯時也會去。」
而「做托」則是書畫行常用的炒作手段，在唱賣活動中，「托」更是必須要安排的，以免唱賣的場面冷和-圖-書清。
劉有方一笑，「都是老相識了，有甚底不好商量的？難不成還真的把價錢抬到天上去便宜了那個西軍觀察？」
三月二十又下了一夜的雨，到了次日四更天時才漸漸止息。武好古走出大相國寺，呼吸著雨後格外清新的空氣，心中的積鬱被清掃一空。
親王和邊將接觸，再發生幾萬緡的資金往來，趙佶就是跳進汴河也洗不幹凈了，所以他肯定不會去。
門外傳來了高俅的聲音：「駙馬爺，小米官人到了。」
原來潘巧蓮昨夜住在鋪子上，今兒又起大早，也是拜武好古所賜的。不過她不是為了買畫而去萬家鋪子的，而是去給幾個大買家提供「金融服務」的。
今日便是唱賣《醉羅漢圖》「原本」的時候了。
潘巧蓮正在梳妝打扮，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使在旁奉來了帷帽，還低聲說：「李師父已經在大堂裏面等著了，他說如果十八姐太乏起不來，他也能應付。」
今天要做的買賣，金額很可能達到數萬緡！
界身巷，三層樓高的潘家金銀絹帛交引鋪內，一間女兒家的閨房裡面，天沒亮便點上了燈。
劉有方點點頭，說：「端王是不合適去的……賣畫的是個西軍的觀察衙內，端王是大宋的親王，如何能去？」
這一局和上一局不一樣，武好古不扮仆童，而是要去打個前站順便做個托——畢竟在鬼市子上唱賣書畫的事情過去沒有發生過，會發生甚底事情，武好古心裏也沒底，因而才決定先走一步去萬家鋪子裏面坐著。
「都有誰要去啊？」
「大郎，我等兄弟，總要助你渡了眼前的難關。」
在郭京之後，劉無忌、傅和尚也紛紛表了態。
潘巧蓮淡淡一笑，便起身接過帷帽，向門外走去。她那個喚作「小瓶兒」的女使，也連忙拎上個可以單肩斜挎的布包，也跟著出去了。
畫架上面也擺著畫板，板上也貼著生宣熟宣。而在宣紙之上，則是用炭條打得畫稿，畫稿上的內容，和武好古送給高俅的《桑家瓦子圖》幾乎完全一樣，顯然就是個摹本。
很顯然，他們事先已經商量過和*圖*書了，無論如何都要幫武好古渡了難關，這才是患難的好兄弟啊！
「界畫？」劉有方一愣，「端王又喜歡上界畫了？大郎，哪裡有好的界畫樓台？」
「不去。」劉璦回說，「不過端王說了，不管誰得了原本，都得借他觀看上幾日便可。」
因為武好古今兒出門太早，天還沒亮，街上也無甚底行人，彷彿只有他一個人提著燈籠急匆匆地在蒙頭趕路。
「沒錯，若是賣得不好，我們就把該得的那份借給你。」
「孩兒吩咐陳佑文去尋了。」
「好，一言為定！」
郭、劉、傅四人也都是爽氣的性格，紛紛大笑著回答武好古。
若能賣個好價錢，武家便能緩上一口氣了，但若是賣不出價……
「端王去嗎？」劉有方問。
「就該如此。」
「不須帶錢的。」劉璦笑道，「孩兒讓潘家金銀絹帛交引鋪派人去了，要花多少只管支取便是。」
這事兒本來應該潘孝庵來的，可是非常不巧，因為西邊傳來警訊，西夏小梁太后正在點集兵馬，不知道什麼時候便要打來了。所以潘孝庵再次接到軍令，要去捧日軍當值了。
不過為了一幅好畫，起這
和圖書麼一個大早，卻是很多年未有了。「不帶帷帽？阿爹，那是鬼市子的規矩……」
便是用百緡面值的交引也得幾百上千張，交易起來很不方便。因此在潘家鋪子上存了錢的幾個大主顧就要求派人過去負責結算了。
……
從大相國寺到東十字街鬼市子的距離不近，得沿著汴河大街向東走上好幾里地，拐上第二甜水巷往北走直到上了馬行街后再往北，到潘樓街再拐彎向東，再走上一段，才是大名鼎鼎的東十字街鬼市子。
「好好，這樣甚好。」劉有方往外門外走的時候，突然見劉璦身邊跟著的一個仆童手中拿著兩頂帷帽，於是便道，「不必帶帷帽了。」
在妻子蜀國公主早逝，幾個愛妾被宋神宗下詔杖打併配給士兵，本人也被一再貶斥（王詵雖然娶了公主，但是命運卻有點坎坷，先是被好友蘇東坡牽連被貶，然後又因為老婆早死再貶）之後，書畫詩詞就成了他的寄託。
武好古點了點頭，「不多說了，好古先去了，在萬家鋪子裏面候著諸位……到時，我等一起做個好局！」
「哦，對了。」劉璦又說，「孩兒還聽人說，端王日前從王駙馬處得和-圖-書了一幅界畫的摹本，喜歡的緊，天天在王府裏面臨摹，彷彿入了迷。」
開封內城西北，金水河畔，金翠樓台，楊柳垂垂的保寧賜第之內，今年已經五十歲的老駙馬王詵也難得起了個大早。這個時候正在一個打著連天哈欠的小妾的伺候下更衣。在他的卧室裏面，赫然擺著一個三角畫架，和武好古讓人打造的畫架，竟有七八分的相似。
武好古也不做作推辭，而是衝著三人一拱手，說：「好古謝過了……這次只是個開頭，這做畫的勾當，日後還可以繼續，總要讓兄弟們都發了財。」
「便一起發財吧。」
……
王詵打了個哈欠問：「馬車備好了嗎？」
「那便就去吧。」王詵衝著身旁伺候的小妾招了下手，後者馬上把他扶起來，一起向門外走去。
孟春時節的開封府，氣候濕潤溫和，雨水豐沛，有點類似後世的江南。
而潘巧蓮就只能「代兄出征」，起個大早帶著管事、夥計去萬家鋪子了。
武好古的一雙眉毛又漸漸擰了起來。
小米官人就是米友仁，他和王詵是望年之交，也是書畫一途上的知音，約了今日一起去蘇家鋪子見識一下《醉羅漢圖》的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