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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轍突然開口，語氣之中並無半點喜色。

他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依舊是雙城並列。

武好古一笑：「州城當然只有一座，還有一座是新建的海州商市。」

馬車裡面坐著的是黃庭堅和他的一個小妾，武好古的這個「老師兄」為人還是挺風流的。從涪州回了開封府沒多久，就不知從哪座青樓里得了一個知己，才年方十九，正是花兒一樣的年紀。

章惇早就該出知越州了，哲宗山陵事畢就該滾蛋了，根本不應該有七次請郡六次被拒，到最後出避僧舍才獲准辭相外放。

不一樣？黃庭堅心說：現在不一樣，將來說不定就一樣了。

「哦？」蘇東坡看了弟弟一眼，笑道，「你還是認為他的『商約』是錯的？」

章惇請郡出京后的人事安排，似乎也證明了這一點。雖然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的位子落在了韓忠彥手中，可是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卻給了曾布！

「涪翁。」武好古說，「那裡只是起了個商市的名兒，和界河商市可不一樣。」

對於這個有錢的大儒，蘇家兩兄弟的態度則是截然不同。蘇東坡總是笑呵呵的稱之為「塞子貢」，而蘇轍則說他是個惡儒……是大儒中的壞人！

另外，黃庭堅還告訴蘇東坡，雲台學宮往後的開銷——包括傳教的開銷，都由界河商市負擔的，而負責界河商市的武好古是個「子貢式」的大儒，特別有辦法搞錢，一年敲他個一萬緡（ｈeｔubｏｏｋ•ｃｏｍ.cｏm黃庭堅也真是清廉慣了，也不會獅子大開口）都沒啥問題！

一個界河商市就已經夠讓人頭疼了，怎麼一會兒又出了個海州商市？難不成《共和商約》的流毒已經到了海州了？沒有那麼快吧？

其實臨海莊嚴格來說不是武好古的，而是潘巧蓮的陪嫁，現在屬於武家內賬房。那裡就是武好古第一次來海州時居住的大宅子，現在的「海州商市」就是在臨海庄和周圍附屬於臨海庄的一萬多畝土地上建設的。建設的投資則是潘孝庵、高俅拿出來的。三方面還合資成立了一個東海行，專門負責開發這個海州商市。

這個大儒怎麼可能變成壞蛋了呢？壞蛋又怎麼能稱之為大儒呢？

「甚底？」黃庭堅一怔，「怎麼又有了一座海州商市？」

「哦。」黃庭堅答應了一聲，伸手撩開了車簾，迎著海上吹來的冷風，眯著眼睛往外張望了一下，發現不遠處有兩座並列的城池。一座高大些，一座圍牆有點矮。

……

屬於淮東路的海州，這幾日則籠罩在一片凄風冷雨之中，雖沒有漫天飄揚的雪花，但是寒氣仍然有些逼人。從地理上說，海州因為在淮河以北，並不屬於南方。可是這裏的氣候，卻如南方一樣的濕潤多雨。氣候溫暖的時候倒是蠻舒服的，可一到冬季，那種透到骨子裡去的濕冷，則讓習慣了嶺南溫暖氣候的二蘇兄弟很不適應。

當然了，用不和圖書著黃庭堅在信裏面直說，蘇東坡也知道，自己要拿下舒服的提舉雲台學宮事的職官，就必須收武好古入門了。

他們本來並不在海州，都在家裡面閉門讀書，不過在聽說了老師得赦還海州安置后，都紛紛趕來探望，想要在老師跟前端茶送水，盡一盡弟子的義務。

莊園的佔地有好幾十畝，裏面亭台樓閣層層疊疊，花園池塘應有盡有，進進出出的僕人丫鬟足有好幾十，哪裡用得著他們四個老頭子伺候？

「也不是錯，他沒有錯……」蘇轍搖了搖頭，「只是天下太大了！」

如果官家親近舊黨，以蘇轍的地位，現在怎麼都該給個副相來做吧？怎麼能一直撂在海州坐冷板凳呢？

「涪翁，朐山縣城快到了。」

「章惇出知越州了。」

和其他六名蘇門高足都中了進士，在官場中總算得意過的情況不一樣，蘇東坡的這四位弟子，都沒中進士，家道也都比較貧寒。雖然他們都是滿腹文章，但是受老師的連累，都過得坎坷清苦。

可誰知道蘇東坡沒來由的「發了橫財」，也不在海州首縣朐山縣城獃著，而是去了鬱郁蒼蒼海上山的東海縣（雲台山所在），還住進了雲台山腳下宿城鎮附近的一所新起的大莊園里。

蘇東坡的四個愛徒都是大儒，如果可以正常走科舉或推薦入仕的路線，現在絕不會那麼潦倒。因此蘇東坡對他們四個是心存愧疚的，總希望能給他們謀個不錯的差m.hetubook.com.com遣。

另外，紀憶他家也在海州布了局，朐山縣城南面收購了不少土地，開始建設住宅區，準備出售或出租給貶官居住。

這個儒真是大的，對於聖人之道的理解都很透徹，而且還能踐行大道……只是他踐行大道的路線，很可能給天下人帶去災難！

這還是貶官嗎？怎麼看著有點像「請郡海州」的意思？

而在黃庭堅的信中，雖然明顯表達了對武好古「商約」路線的擔憂，但是仍然推薦武好古入門，還說他是堪比子貢的大儒。

蘇轍苦苦一笑：「說的也是啊！」

「那裡主要是給貶官來海州的官人們居住的。」武好古解釋道，「今年春天才開始新建，蓋了個圍牆，修了排水、引水的溝渠，還鋪了幾條街道，大概還有個瓦子，幾座酒樓個青樓在修建……哦，還有個碼頭也在建。我們現在就去那裡。」

總之，學士們都糊塗了。

至於吃的喝的用的就更不用說了，比蘇東坡在杭州當知州時都不差了，估計蘇轍在開封府做宰相時也就這樣了。

這個看法，倒是和蘇轍非常接近啊！

如果能拿到那麼多的經費，蘇東坡就能再給四個弟子開一份職錢了，一年給他們弄個幾百緡的，就能過上舒心一點的日子了……

而蘇轍這箇舊黨中僅次於范純仁、韓忠彥的大佬級人物，到現在為止只得到了「濠州團練副使，海州居住」待遇——這可不是什麼好的預兆啊！

蘇東坡和_圖_書一笑：「是啊，他是汴梁子啊！汴梁子……怎麼能理解儋州農人的苦呢？汴梁子又怎會因為儋州農人而放棄自己的道呢？」

當今官家其實是傾向新黨的！

這樣的待遇，可謂是到了人臣的極點。如果章惇沒有在定策的時候說過「端王輕佻，不可君天下」也就罷了。可是他在說了那樣的話后，還得到如此優厚的待遇只說明一個問題。

蘇轍嘆了口氣：「幸虧他說錯了話得罪了官家，要不然現在韓相公還在大名府，你我……怕是要埋骨嶺南了。」

「先生不在那裡。」武好古笑道，「先生住在雲台山腳下的蒼園……那是下官在雲台山的一個宅子。我們今天住在海州商市裡面的臨海莊裡面，那裡也是下官的地方。」

蘇東坡抿了一口「酒中仙」，捻起一顆開封府送來的按酒（下酒）的果乾放進嘴裏，閉上眼睛咀嚼品味。

「子瞻。」蘇轍知道哥哥已經做出了決定，也點點頭道，「你收他入門也好……或許可以把他引到正確的路線上來。」

打聽清楚后，蘇門的四個「窮學士」就更糊塗了。什麼樣的大儒能恁般有錢？他們幾個的儒已經夠大了，怎麼就恁般窮困潦倒呢？難道是修儒修得還不夠嗎？

大宋元符三年十月，北方的界河商市這個時候大概已經是銀裝素裹了。

因此在黃庭堅的書信上提及了雲台學宮后，蘇東坡就想把提舉一職拿下，這樣才能給自己的四個弟子安排上教授的職位hetubｏｏｋ•ｃｏm.coｍ。因為雲台學宮是官學，教授自然有個從九品的將侍郎可以做，一年144緡的俸祿就有了保障。

蘇東坡蹙著眉頭，接著蘇轍的話往下說：「子由啊，此間不錯啊，不如就在雲台山安居吧……黃魯直的信上說，官家要在雲台山設個學宮，專門教授赴海外他國傳播儒家大義的士子。若是給我們主持也挺好的，履常（陳師道）、方叔（李廌）、膺仲（李禧）、武子（董榮）他們也能有個去處。」

堂下，幾名文士正襟危坐，誰也沒有開口。看他們的臉色，倒是個個帶著喜色。

蘇轍還是和哥哥對面而坐著，他手捧著一封黃庭堅寄來的書信細細看著，一會看得皺眉，一會兒又搖頭晃腦，還舉起一隻巴掌，彷彿想要來個拍案叫好似的。

在「貶官效應」的帶動之下，這座位於海濱，又接連著中原和淮南的商業城市，現在正在悄然崛起。看來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一個比界河還要大上幾倍的商市了！

黃庭堅問：「老師現在就在那邊？」

堂屋上，擺放著一個火爐，火爐里炭火熊熊。

一打聽才知道，蘇家一門在雲台山的住處和一切開銷，都是一個仰慕蘇東坡的大儒武好古提供的。

「咦，怎麼會有兩座州城？」

武好古策馬走在一輛兩匹馬拉的大車旁，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這幾人，都是蘇家的子侄和蘇東坡的幾個弟子。蘇門六君子中的陳師道和李廌，還有蘇門后四學士中的李禧和董榮都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