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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惠卿並不知道，此時的西夏右廂軍正是人心惶恐到了極點的時候兒。

蠻夷是畏威而不懷德的！兩萬仁多大軍慘敗，在幾近覆滅的投降在許多人看來是理所應當的。打不過還不臣服，難道等著人家殺到仁多泉城屠了一族老幼？

這麼大的地盤，靠仁多一族怎麼可能吃得下去？

「鍾弱翁在做甚？」

另一個幕僚低聲問：「相公，難道就這樣將破滅西賊的首功讓給陶節夫了？」

但是現在，熙寧軍和殿前軍銳氣已喪，而西夏那邊也已經有了防備。偷襲是不可能得手的，而強攻實力又不夠。

呂惠卿眉頭一簇，自言自語道：「還不肯見好就收么？」

這就意味著熙州的民夫和兵將所承擔的徭義、兵役，也比想象中要輕得多。

這一次呂惠卿在熙寧、涇原軍中就是只不露尾巴的老狐狸。在之前的戰事中，他這個兩路大帥顯得一點兒存在感都沒有。沒有去前沿視察，也沒有給王厚、童貫、張叔夜下達過任何命令。當然，也沒有干涉過洮西帥司的指揮。

他已經70出頭了，入仕幾十年，沉沉浮浮看的太多了，那點兒稜角，那點兒銳氣，早就消失不見，只剩下了老奸巨猾。

這幾人，都是呂惠卿的幕僚。

在這種情況下，嵬名察哥既不能馬上在右廂軍中大開殺戒進行清洗，又不能對這種人心浮動的局面坐視不理。只能一邊進行安撫，一邊撤換仁多家或者和仁多家關係密www.hetubook.com.com切的將佐。可這些被撤的將佐都不是孤家寡人——西夏也和遼國一樣，都是世選大族的天下，孑然一身的官員即便有，也不可能在右廂軍帶兵啊。所以這些人離開的時候，都把自己帶來的族兵家丁也拉走了，這些人可都是精銳！而嵬名察哥應該害怕釀成兵變，給宋軍可乘之機，也不敢對這些離開的將佐和精銳大開殺戒。

這樣一來右廂軍的精銳迅速流失，戰鬥力也急劇下滑！

很顯然，仁多保忠能夠想到的事情，嵬名察哥也在第一時間就預料到了。

建中靖國三年七月中旬，豐收的季節即將到來。

如果鍾傅在這個時候發起進攻，哪怕沒有殿前軍的參与，也一定能很快推進到秦王川一線！

狄道城內，熙河、涇源兩路經略安撫使司的節堂之上，身兼兩路閫帥的呂惠卿，正一邊品著官家托走馬承受送來的雲霧山茶，一邊笑吟吟看著幕僚替他起草的報捷的奏章。

呂惠卿突然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戲虐。

幕僚忙分析道：「他如何肯收？西賊先是在浩亹河慘敗，然後仁多保忠又帶著大半個仁多家倒戈。他們的右廂卓羅軍司至少去了三萬大軍！而且還得洗了仁多保忠留在右廂軍中的親族。整個右廂軍的戰力至少沒了一半！更不用說士氣低弱，人心惶惶了。」

所以虛張聲勢，恐嚇嵬名察哥，吸引興慶府的主力前htｔps://ｗｗw.heｔuboｏk.com•cｏm來增援才是上策。

而興慶府方面，在得知了西線的危局之後，已經陷入了一片惶恐之中。

他就是個甩手大帥，唯一的工作，大概就是修改幕僚替他起草好了的捷報。

因為仁多保忠是兵敗后投降的，兩萬大軍在浩亹河慘敗，在全軍覆沒在即的時候，才不得不投降大宋。這樣的局面，可比單純的仁多保忠被大宋用青唐之地拉攏更加動搖人心！

……

熙寧、涇原帥司的幕僚當然明白呂惠卿的想法，其中一人忙起身道：「回相公話，那鍾弱翁正在謀划設立河西經略安撫司，還想擠掉張嵇仲兼任知蘭州事。」

溪賒羅撒的被俘，也意味著唃廝羅後人們對大宋帝國的反抗，遭遇了最沉重的挫敗。再加上之前湟州、鄯州蕃部的慘敗和大量丁壯的損失，總歸能讓那裡的蕃人安分上幾十年吧？

熙河州城，古城狄道，這個時候也籠罩在一片豐收的喜悅之中。除了豐收的喜悅，從湟州、鄯州傳來的軍報，也讓這座地處西北前線的小城，沉浸在少有的歡樂氣氛當中。倒不是因為熙寧軍打出了大捷，而是因為熙寧軍在這次河湟開邊中的損失微乎其微。

不過對於卓羅城、蓋朱城、水波城等等據點。察哥也沒什麼辦法了，在得到興慶府派來的大量增援部隊之前，他能夠控制的右廂精銳數量太少，根本不可能分兵把口，只能做好在秦王川堅守遏敵的準m.hetubook.com.com備。

呂惠卿聞聽，卻是輕輕嘆了口氣。

然後，露布飛捷，送往開封府去。

呂惠卿哼笑了一聲：「老夫的功勞還不夠么？蘇東坡要是沒了，一個右相總是有的。何必再生枝節？再說了，被鍾弱翁那麼一攪和，王厚、高永年都沒幹勁兒了。童貫還說要入京述職，高俅也說殿前軍已經疲憊不堪，要開回開封府休整。這仗還怎麼打？靠熙河路的人馬能行嗎？」

反正現在湟州、鄯州、廓州已經拿下，仁多保忠也歸順了。官家的指示，熙河軍百分之百完成！他這個大帥就是尊泥塑木雕，也是功不可沒。

因此西夏右廂軍中和仁多家親近的部族都起了叛逃的心思！以後跟著仁多家混，好歹被嵬名家當成對抗大宋的肉盾啊！

而且宋朝給仁多家的條件也真的非常有誘惑力，宗哥城以西的全部青唐之地，包括那座連夏景宗元昊都沒有能打下來的青唐城。

現在唯一讓熙州的人們感到擔心的事情，就是因為仁多保忠的反叛，很可能引發西夏和宋朝的又一輪決戰！

因為宋軍喜歡分權相制，所以三軍往往沒有一個明確的節帥。開始的時候各方面還能配合，湊合著打幾仗。可要打到後面，爭功甩鍋，互相扯皮拖後腿甚至拆台的大戲就要開始上演了，極少會有意外的。

這下仁多家族在卓羅城一線的親族，包括幾個仁多家族的世代姻親，都變得不可信了——宗哥城以西的青唐之地大著呢ｗwｗ•ｈｅtｕbｏoｋ•coｍ•cｏｍ！往西甚至可以征服青海附近的阿柴諸部和黃頭回紇，打開通往西州回鶻和黑汗回鶻的通道。往宗哥城西南開拓還可以壓服吐蕃脫斯麻各部，甚至可以將勢力擴充到雪域高原！

「其實鍾弱問已經錯過了時機，而且每拖延一日，打勝的把握就小了一分。給老夫起草奏章，建議用虛張聲勢和小規模的交兵吸引西賊兵力到右廂軍，以便為東線決戰創造必勝之機。」

而這些奏章往往會在戰事順利的情況下誇大勝利，而在戰事不利的情況下誇大敵情。

身為老狐狸，呂惠卿對於宋軍虎頭蛇尾的毛病再清楚不過了。剛開始的時候君臣一心，上下團結，將士用命。一般總能打出個好的開局。可是有了好的開局，接下去糟心的事情就該來了。

另外，西蕃王子溪賒羅撒和他的追隨者，也在仁多泉城被仁多家逮捕，現在正在押往熙州的途中。

呂惠卿呵呵一笑：「就讓他自己去向朝廷請旨吧！反正老夫是不支持他輕敵冒進的。」

而在這個時候，最要緊的不是再接再厲，而是求穩！

所以勝利的時候，朝廷通常會盲目樂觀，然後提高原定的目標，讓前線部隊去完成不可能的任務。而在失敗的時候，又會被前線的報告驚嚇，向敵人做出不必要的讓步。

另外，開封府朝廷的毛病，呂惠卿也是再清楚不過了。遠在開封府的朝廷根本搞不清戰場上的情況，只能依靠閫臣、監軍、走馬的奏章掌握情況。

如果不和-圖-書是鍾傅要揪著殿前軍高得讓人生疑的斬首、生俘數目，他也只當沒看見，直接報上去拉倒。

對此嵬名察哥除了向興慶府求援之外，就只能做好最壞的打算了！他一方面派出心腹的衛戍軍控制了仁壽山城，準備好了引火之物，隨時就要燒毀來不及轉運的存糧；一方面，察哥還將右廂軍司從卓羅城遷往了秦王川，控制住了秦王川的糧倉，還派人將仁壽山城的糧食源源不斷運往秦王川儲存，以備持久之需。

因此在呂惠卿這隻成了精的狐狸看來，熙寧軍能夠打到如今的程度，已經是意外之喜了。還能指望什麼？一舉破滅西夏么？不可能的……奪取卓羅城和秦王川？如果鍾傅不去拆台，或許會取得成功。

如今大宋中樞掌權的蔡京和蘇東坡，都沒有主持軍務的經驗。官家雖有雄才，但是年紀太輕，也沒有經驗。所以更容易上當！

而老奸比小奸更難對付的地方，就是能把狐狸尾巴夾緊，叫對頭找不到毛病。

「或許可以從涇原路調兵。」一個幕僚說，「鍾傅帶著種師極，恐怕就有用涇原兵的打算。」

堂下，幾名文士正襟危坐，誰也沒有開口。他們看著呂惠卿，等等著他的發問。

而且，距離熙州最遠，也是最難控制的鄯州西部，已經移交給了歸順大宋的仁多保忠控制。

除了向大遼上國求援和拚命動員軍隊之外，嵬名乾順和他的大臣們就只能燒香拜佛，祈求佛祖保佑宋軍暫時不要進攻，好讓察哥有時間調整布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