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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好古拜蘇東坡為師，雖然是個「惡儒」，但是學問還是公認的，所以蘇門六學士現在加了他一個，變成七學士了。

「天下人都是怎麼認為的！」蘇轍說，「左榜進士是天下百萬士子中取四百人，而且還是憑本事一級級考出來的。而右榜進士，不過是三所學宮的兩千人中取二百，而且也不需要通過發解試，如何能和左榜相比？」

對普天下絕大多數的寒門子弟而言，這種昂貴的新式教育，是和他們絕緣的。

聽蘇轍這麼一說，蔡京心中已經有數了。蘇轍果然是自家的同路人啊！

武好古並不是要馬上殺入競爭激烈的冶鐵業，而是準備從研發入手，在界河商市開設冶金學院。

而且蘇東坡現在已經死了，也就是說沒有人可以將武好古逐出師門了。

而在當下和可以想見的年代，高等教育註定只能讓少數人享受。不僅是高等教育，就是和雲台學宮、辟雍書院配套的「六藝小學」，同樣也是貴族化的教育，只有富貴人家的子孫才可以享受。雖然「六藝小學」也會免費招收一些特別聰穎的寒門子弟，但是人數並不會很多。而且還存在地域限制，畢竟現在只有界河商市、海州和開封府才有為數不多的六藝小學，自然不可能到特別遙遠的地方去招幾個寒門子弟。

蘇轍笑了笑，不置可否。

其實蔡京是個官二代，並不是寒門子弟。蔡京的父親蔡準是仁宗景祐元年的進士，官終侍和-圖-書郎。而蘇轍的伯父蘇渙是仁宗天聖二年的進士，也勉強能算個官二代。不過蔡准和蘇渙卻不是官宦家庭出身，而且也算不上富豪，如果大宋一開國就走了雲台學宮的教育路線，恐怕真的沒有蔡京、蔡卞、蘇軾、蘇轍的出頭之日了。

所以武好古這個宋儒很早就打算要提高宋朝的冶鐵技術水平了。不過打算是一回事，真的要上馬就是另一回事了。

呂惠卿是個人見人厭的大惡人，又是新黨大佬，他要當了右相，蔡京一天安穩日子也沒有。張商英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出了名的凶啊，誰都敢罵，也就是章惇能降住他。而且他還是英宗朝的進士，四朝元老，在朝中的重臣中也只有呂惠卿和自己還有韓忠彥等寥寥幾人才能在資格上壓他一頭。

「對啊！」蔡京點了點頭，一臉認真地說，「實證論、理性論都是對的！雖然不是儒家的正統學術，但是道理絕對不錯，是可以把事情辦好的。只是……子由兄你有沒有想過天下間有多少寒門士子？有沒想過科舉的目的並不是全是為國家選取人才，更主要的，其實是給天下寒士一架通天之梯啊！可是實證論、理性論所引出的諸多學科，諸多的書院、學院、學宮，卻是實實在在的要斷了天下寒門士子的通天之梯啊！子由兄，你難道真的忍心看到你我都曾經用過的這架通天梯，在我們手中失去嗎？」

還別說，蔡奸和-圖-書相的公心真的是沒有辦法反駁的。因為雲台學宮所代表的精英教育，的確對蔡京的子孫後代有好處。

「憶之兄，那咱們就去見見利國監的大匠吧。」

這樣的情況在大唐時是根本不可想象的！

蘇轍點了點頭，低聲道：「可是武崇道畢竟是蘇門七學士之一啊！」

一群老傢伙，趙佶當然看不上！

因為冶鐵技術的提升不僅需要燒錢，而且還需要大量的冶鐵方面的人才。這玩意就是試錯，一爐燒掉上百緡，有決心燒掉幾十萬幾百萬，技術一定是會進步的，但前提是擁有一批會燒錢的人才！

另外，蘇轍也不方便對付武好古。畢竟蘇家受武好古的恩惠頗多，如果他跳出來咬武好古，會被士林看成不義的。

據武好古所知的情況，宋朝的冶金技術相對唐朝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倒退——鐵的產量應該是增長的，但是質量卻出現了下降，甚至還比不上西夏。西夏劍和青唐鎧在北宋的軍中可是人見人愛的寶器。更有甚者，連日本刀都能在大宋賣成精品了。

而且在雲台學宮下面的七學院中還有一個律學院，就是教人做官斷案的。請了開封府最好的訟師和幕職當教授，將大宋律法和官衙裏面的各種門道都編成課本仔細傳授，甚至還安排去界河商市和京東商市實習。如果律學院的生員做了文官，不知道要比那些只會讀聖賢書的傳統進士強多少！

……

所以趙佶這次只能在一和圖書群他都看不上的人當中選一個做右僕射。

蔡京又道：「如果天下的才智之士不能通過科舉聞達，他們真的會甘心情願種一輩子地嗎？只怕要烽煙處處，天下大亂了！」

蘇轍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元長，現在還是有左榜進士的……還是左榜為貴的！」

「冶金學院？鍊金子的！？」

蔡京抿了口茶，接著說：「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子由兄對於實證之學的主張和令兄一樣，我是無論如何都要阻止子由兄再次拜相的！」

不過這些年輕人還不夠資歷，至少10年之內連政事堂都入不了，更別說當右相了。

「左榜為貴？」蔡京看著蘇轍，「這是誰說的？」

蘇東坡的靈柩已經到達了徐州彭城，不過並沒有馬上往海州而去，而是在徐州暫時停留了。因為武好古在徐州有點事兒，他要去利國監見幾個朱行書和周大俠替他請來的冶鐵大匠，臨出發的時候遇上了紀憶，順帶著就把他也拉上了。

而宋朝武力的下降，冶鐵技術的退步也是重要的原因。沒有馬的鍋可以甩給唐朝，鐵都煉不好了，這可不關唐朝人的事兒吧？

「不，不，眼下主要研究銅鐵，和金子的關係不大。」

蔡京嘆了口氣，又道：「子由兄，其實你我反對右榜進士的目的，都是出於公心啊！若出於私心，你我的子孫後代還怕入不了雲台學宮嗎？能入了雲台學宮，右榜進士還不是十拿九穩？可是這樣一來，寒門子弟的通天和圖書之路就封死了，以後天下的富貴，只怕要被豪門權貴世代壟斷了。情況只會比士族高門掌控天下的時候更嚴重啊！」

誰說的？反正不是趙佶說的。趙佶在詔令上是左右榜同為進士，不分上下。而且也沒有規定右榜進士只能當武官——右榜進士可是允文允武的！

而蔡京這個左僕射在這個問題上，可就有一定的發言權了。他至少可以找理由擋住其他幾個人，再給蘇轍放點水，蘇轍也就拜相了。

蔡京笑了起來：「足下袖手旁觀即可。」

所以兩個新黨的大佬，都是蔡京要卡住的，右相絕對不能給！那麼在舊黨之中，彷彿韓忠彥這個老實人更合適一些啊。

蔡京和蘇轍已經分賓主坐下，蘇遜親自奉上了茶湯。蔡京喝了一口，然後又笑吟吟看著蘇轍，說道：「實不相瞞，官家心中其實沒有合適的右相人選。呂吉甫、張天覺、韓師朴還有蘇子由你都不是官家心中理想的右相。但是右相總是要有人來做的，所以在這幾位中，在下支持誰，誰就有很大的把握拜相。」

「韓師朴還肯來開封府？」蔡京笑著反問。「他如今在大名府過得是神仙日子，何必來開封府這個是非地？而且，他是做過左相的人，再做右相怕是有點屈就了。」

和右榜相比，左榜最大的優勢是公平！幾乎人人（男人）都可以參与。

蘇東坡的兒子蘇迨，武好古的弟弟武好文，米芾的兒子米友仁，趙挺之的兒子趙明誠等等，和圖書才是趙佶中意的人選——如果紀憶不當了回小人，他也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理想的一位。

蔡京嘆了口氣：「如果武崇道早生200年，做了太祖皇帝的開國功臣，你我這樣生在鄉下的寒門子弟，怕是只能一輩子種地，再無得見天日的機會了！」

「說的也是！」

「怎麼沒有？銅鐵的生意可比黃金大多了……」

「元長兄，韓師朴比我更合適吧？」蘇轍也是老江湖了，他已經有點猜到蔡京的心思了。

因此右榜現在是200人的額度，將來很有可能變成400人乃至600人，最終將左榜的份額完全擠掉……

蘇轍皺眉不言。

雲台學宮所推行的教育是高成本的，而且在可以想見的年代中都無法降低成本——後世高等教育普及的原因不是成本低了，而是生產力大幅提升，使得廣大人民群眾都能夠負擔。

但是蘇轍和蔡京這個層次的人都知道，右榜進士的能力一定是普遍強於左榜的，兩者在官場上長久競爭的結果一定是右榜勝出。

「銅鐵有啥好研究的？」

而右榜是不公平的，除了三大學宮之外，就只能由地方府州軍長官推薦。因為右榜進士根本不可能層層考核，地方上也沒那麼多懂實證派學問的官員，卷子都出不了，怎麼考？而且右榜還得考核武藝，得弓馬嫻熟。大宋的大部分地方上都沒有什麼馬，怎麼考弓馬？

蘇轍挑了下眉毛，果然開始提條件了！

「實證之學不對嗎？」蘇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