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有你好受了
「你不懂，呂秀才巴不得多幾個學生收錢，不管長帆好不好，他都會好。」老楊放下碗，猶豫片刻道，「要不這樣，我考長貴一道題，讓長帆看著，考完以後，長帆能照樣複述下來，我就送他去呂秀才那裡。」
他倆誰都知道，這是給老楊看的，老楊昨兒剛發表了講話，大家要好好相處，在這樣的指導精神下至少得做出樣子，證明自己懂事。
「弟弟正長身體，也別耽擱了。」楊長帆也同樣表現出友好，他突然覺得，作為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能表現出這些算計，已經是一種成熟了。
「嗯，這道例題背得不錯。」老楊讚許地了頭，而後望向大兒子，「這是最簡單的一道八股，你記下多少？」
可憐的娃，有你好受了。
這些話真的不是這爺倆兒瞎編的么？這是印度語言么？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弟弟放心地去，家裡交給哥哥！」楊長帆是打心眼兒里高興，誰要受那罪啊！
母親您太高看我了，我半個字都沒記住，如果是「子曰」開頭的話我興許還能記住這兩個字，但這次是一個奇怪的開頭。
「可不能懈怠。」吳凌瓏跟著囑咐道，「當年你爹可是一次就考上了童生案首。」
想到此，楊長帆更加理解父親了，當一名地主，抱著妾享清福，不正是自己的理想人生么？知己啊老楊！下面的事就交給我吧，我會把地主當到底的，咱家的大院子，
和_圖_書近千畝良田，都交給我好了！
楊長帆半個字也沒聽懂，不是因該問「三人行必有我師」這樣的句子么？然後回答「做人要謙遜」就好了吧！
「一個音也沒有。」楊長帆斬釘截鐵道，「讓家人失望了！我沒有任何考試的才能！」
大家照例吃，也沒人再提趙思萍，如今的焦該自己身上，楊長帆這麼想著，卻很快發現這太自我感覺良好了。
老楊從此開始走背運了，連考兩屆，也就是六年，毫無意外地落榜。為了轉運，也為了家族的延續，他娶了，生了健康的娃，之後又考兩屆，成績更差了。
「包頭巾算什麼事……」老楊不以為然。
「吃吧。」老楊提起筷子道，「鬧脾氣呢，不管她。」
好無恥。
楊長貴得到了肯定，藏不住事兒的性格立刻又露了出來，得便宜賣乖，沖老哥笑道：「我若當了生員，精力自然要在縣學那邊，家裡還要靠哥哥擔待了。」
人怎麼能這麼無恥？
「她在後面吃。」楊長貴主動道，「昨天大哥的是，規矩還得守。」
不過在芸芸眾考生中，老楊已經屬於非常美滿的結局了，如果不考慮智障兒子的話，他的這半生足夠令大多數人羡慕，把智障兒子加進去，就不怎麼美滿了。按照翹兒話，連紹興府都知道楊舉人有個蠢兒子，名氣有大。
鬧什麼脾氣？八成是埋怨老爺昨天沒罩著她吧，婦人的脾氣！
和*圖*書「這有什麼追不上的？」這話的是楊長貴，此時他的表情只能用幸災樂禍來形容，「我看哥哥追得上。」
為什麼你一個字也沒記住，卻能如此泰然，氣場如此渾厚？
「長貴，童生試準備得如何了？」老楊隨口問道。
「如何？」楊長貴也等著哥哥出醜。
夫復何求啊！老二是得惦記著我死！
楊長帆看看左右，媳婦和娘貌似沒有絲毫驚訝，該吃飯吃飯，你們沒覺得弟弟被外星人附體了么？他才一歲啊！
「嗯？」老楊噎了口飯，「你要讓長帆考功名？」
楊長帆就此提了一口氣，淡然掃視眾人，昂首朗然道：「父親，母親，我一個音也沒記住，一個字都沒聽懂。」
「這……」楊長貴望向爹地。
父母妻弟卻都愣了，他們感受到的不是丟人，這沒什麼丟人的，他們感受到的是無恥。
他本想暗諷一下，跟父親表示，當哥哥的沒啥用就在家混吃等死，我卻有大前程，不料哥哥卻不吃這套。
「不爭這個。」吳凌瓏接著道，「找呂秀才看看又沒多大的事，還花錢了？」
不難你妹啊！
楊長帆的臉上寫滿了委屈與冤枉，好像在不要不要不要。
楊長帆一直認為，化學是世界上最無聊，最難學的東西，可他還是扛過了理綜，從此忘卻了除了H2O以外的一切化學公式。但在他眼前，不到十六歲的弟弟，正在狂噴比化學公式可怕一萬倍hetubook.com.com的東西。雖然楊長帆一個字都聽不懂，但裏面好像是有韻律的！是有條理的！是講邏輯的！
「相公，你謙虛什麼？」老實吃飯的翹兒突然來勁了，沖公婆道，「剛剛包頭巾，長帆才看了一次就學會了，第二次比我包的都好！」
確實，矯情兒的話，妾不能上桌吃飯。
翹兒也在旁鼓勵：「好好想想相公，不難的。」
「記下多少記多少。」吳凌瓏在旁加油鼓勁兒子，「你連看都沒看過《論語》，能背出一二已經是出類拔萃了。」
好吧，這會兒楊長帆也沒那麼慌了，科舉的可怕程度比自己想象的要嚴重一萬倍，踏踏實實的承認自己是頭豬吧，我智商剛恢復正常，你們要求也太高了。
「還是有些晚。」老楊也覺得不應該要，「四書五經從頭背，想要吃透，怎麼也得要個幾年，再去考童生，熬上幾年參加鄉試，人都三十了。別人家在長帆這個年齡，至少學了十年，長帆怎麼追得上？」
「不！跟早晚沒有關係！」楊長帆指著自己，「我笨！註定只是個蒙祖蔭的不孝子！平生唯一能做的，就是拚命努力，讓我楊家子孫滿堂！這是我唯一能盡的孝道！」
「這不好！」吳凌瓏卻發現了其中的閃光，「咱們哪個人時候學包頭巾，一次就會了？」
「娘的是，為了咱們楊家，長貴萬不敢鬆懈。」楊長貴客客氣氣頭應了。
「追不上的追不上的。hetubook.com.com」楊長帆連連搖頭。
「嗯。」老楊嗯了一下，頗為滿意。
「哥哥多吃肉。」楊長貴笑著為兄長夾肉，一副兄弟恩愛的樣子。
「都溫習透了。」弟弟頭。
老楊就此望向大兒子。
理科生總是善於計算的，保守粗算，家業在白銀三千兩上下，每年租田流水四百兩往上，一家五口人花的話，每人每年定額八十兩，而正七品縣官的標準年薪是四十五兩，至少在不勞動的情況下，楊家每個人都能過上比基層領導幹部更舒適的生活。
不知道為什麼，幾人聞言，同時望向了林翹兒。
楊長帆一愣，原來如此。
只見老楊嗽了嗽嗓子，就此道：「子謂顏淵曰，用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楊長帆也有料不到的事。
「不是才不到十八么。」吳凌瓏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四五十歲還是童生的，大有人在。」
楊長帆目光獃滯，他本來也不準備出來什麼，可計劃中是懂裝不懂，大智若愚，這是一種風格，一種個性，一種裝逼，但實際情況是，自己真的不懂，好丟人啊。
「……」楊長帆沒得選，心裏盤算著，無非就是考驗記憶能力，自己一定要表現得非常差，讓諸位死心，他可不想再經歷三年高考五年模擬了。
老楊照例「嗯」了一聲，而後突然想起了什麼：「思萍呢？」
確實有比自己重要的事，老弟要考童生了啊。
「好歹……」老楊咳了一聲，磕巴道和_圖_書，「好歹能記住一個音吧？」
「不必拘泥。」吳凌瓏卻不怎麼買賬，「叫她來吧，一家人一起吃。」
弟弟大概狂噴了一分鐘時間，幾乎一口氣完。
而飯桌上的老二，卻已經接受了現實。
好丟人。
「這簡單得很。」吳凌瓏沖兒子道，「你聽好了。」
十二年就這麼過去，老楊回想人生路，再沒了那麼多想法，放棄也是一種進步，憑藉舉人的身份踏踏實實當了位地主，就此進入了混吃等死的節奏。
「他雖是第一次包，卻看了十幾年了，沒什麼稀奇。」老楊不愧是老楊，很快就用科學方法解釋了這件事。
這他媽什麼啊？
「哥哥過謙了……」楊長貴反倒退讓下來，表現出自己謙遜的一面，「我也只是早讀了幾年……」
「長帆，你也不好總在家閑著。」吳凌瓏是沒打算讓兒子樂享天天了，沖身旁的丈夫道，「下午讓他去呂秀才那裡坐坐，看看資質。」
楊長貴聽完，毫不猶豫，直接答道：「蓋聖人之行藏，正不易規……」
科舉是一場痛苦的長征，不是一上來就能舉的，要先在地方上考試選拔，成為童生，也就是秀才之後，才有進行省級考試的資格，升級考試三年一次，大約三四十個人里出一個舉人，便是老楊。
現在弟弟滔滔不絕的長篇拗口古文究竟是什麼？
不料……吳凌瓏天性要強，聽不下這話，此前兒子智障，被諷了也沒轍，現在活蹦亂跳的，比誰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