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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踏實實學。」老楊不望提一句，「先把這些學好了，再談海田。」

「……」老楊頓了頓，突然起身在書架上一通翻找，終於取出了一本，放到楊長帆面前。

「海田。」

他並不是不好學，有時間的話會把如今的文字語言格式搞清楚，但那是隨手補課。

「父親的意思我可以這麼理解么。」楊長帆抿嘴琢磨道，「想不讀書可以，那就踏踏實實管家裡的田。想出去做事，就要讀書。」

楊壽全這才壓下了嗓門，沖外面道：「你也進來，好好教訓他！」

「父親教訓的是，我拿走看了。」楊長帆無意理論，拿起書就要開溜。

看著楊長帆費解的表情，老楊這才想起來：「對了，你還不識字，先從識字開始。」

「不是敗家是什麼？我拿鐲子是救你，你卻拿它當禮？！」老楊見兒子執迷不悟，猛然抬手，重重拍在案上，隨後指著兒子怒目而視，「你有什麼資格自作主張？你種海田，拿什麼種？不還是家裡出錢？我不給你，你也會管你母親要，多少夠填和_圖_書？多少夠敗？海田能不能種成不好，跟龐取義那邊吃肉喝酒才是真的吧？」

吳凌瓏連忙沖楊長帆擺手，眼色不停：「趕緊過來，跟你爹道歉。」

「你大字不識，當然不懂！」老楊終於吐出了自己的怨念，「不怕別的，就怕你敗家，今天是鐲子，明天就是金子，今天是送禮，明天就是賭博，你這麼搞下去，多少家業夠你敗的？」

「拿回去，給我好好讀！」楊壽全見楊長帆特別不服的表情，立刻又來了火兒，「不讀通了別給我出去現眼！」

「你把這個學透了，再搞什麼海田也不遲。」老楊哼了一聲，「你把世間的事想得太簡單了，別種海，給你塊田你都種不活。」

要麼讓你，要麼干你。

「長帆啊。」老楊終於放下書，長嘆一口氣，「你若在家管管田，不懂道理也就罷了，可現在出去跟人打交道，這書是必須要讀的，不然丟的是臉，敗的是家。」

徹底吃透？自己沒那個才華，也沒那個時間，除了讀書，世界上有太多事和_圖_書可以做。

我明白，你是為我好。

楊長帆回過頭，皺眉望向父親。

沒辦法，父愛如山，即便不願也得逆來順受，楊長帆把這些書摞在一起：「我慢慢學。」

看著趾高氣揚的楊壽全，楊長帆心裏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別看老楊的身份是地主，但還有個像模像樣的書房，名為聞海齋，估計沿海文化人的書房有不少都是類似的名字，楊長帆咳了一聲，這才叩門。

楊長帆定睛一看，勉強能懂，口中嘟囔出了書名：「《王禎農書》。」

「你辦事不吃肉喝酒的？」

老楊依然沒放下書，用餘光瞥了楊長帆一眼，有些得意地道：「也不逼你學，只是你現在要做事，總要先學會道理，若是不種海田，也便不急著學了。」

完全沒法交流了，午間的靈魂暢談都是假的，自己跟楊壽全之間依然有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可楊長帆沒動肝火，他理解楊壽全為什麼不理解自己，他畢竟是個古人，眼界到這裏已經難得了。

「挺好。」

罵到酣處，外面叩門和圖書聲響起，吳凌瓏的聲音傳來。

轉瞬之間，心意已決——

「去吧，你讀透了，我考過你，再出門。」老楊擺了擺手，也打算結束談話。

楊長帆表情忽然堅定，清清楚楚回話：「不讀。」

「跟父親直，我尋思著做產業，要千戶幫忙。」

不僅無法理解，而且不全認識，能看成這樣已經是極限了。

因物制器用靡他，田夫已見伐長柯。一勾偃月鐮新磨，置之叉頭行兩鐹。

「沒辦法，得應酬。」楊長帆謝過父親，自己倒了杯茶解口乾。

「別動氣，長貴睡了，明日一早要去縣裡。」

吳凌瓏趕緊幫老楊揉起胸口，轉頭呵斥楊長帆道：「還不快走。」

哎呀尼瑪。

「何必？」

「是兒子撞您老了。」

「這……」楊長帆有些不忿了，中午的時候您老還那麼慈祥，讓咱舒舒服服過一輩子，怎麼扭臉不認人了。

「我懂道理，知分寸，讀的書比你的話還多！你懂什麼？」

「我不懂。」

「嗯……」楊壽全見兒子服軟，這才停了罵，可依然喘著粗氣。

和-圖-書於是他又起身，這次找了一沓書出來，一起堆給楊長帆：「天底下就數你腦子快，也不必找先生了，自學即可，不懂的地方來問我。」

吳凌瓏這才進房，看了兒子一眼，有幾分埋怨，又有幾分心疼，嘆了口氣后，三兩步上前扶楊壽全坐下：「他不懂事，這誰都知道，沒必要動肝火。」

楊長帆知道，兒子跟父親是沒的辯的，轉身就要走。

楊長帆長舒一口氣。

但沒辦法，我有自己的路，自己選的路，四書五經有其價值，但那從不是自己的價值。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楊長帆趕緊打開出隨便找了一頁，隨便望向一行，看了半天大概是這麼些字——

「他能幫什麼？」

「你堅持認為我在敗家？」楊長帆覺得胸口有悶，翹兒都能理解自己，可為什麼父親不能。

「不懂事還不能訓了？」楊壽全雖然坐下，但氣頭未消，指著楊長帆罵道，「這剛頭一次出門，就跟兵痞送禮吃酒去了，再由著他，還不拿宅子田地去賭了？」

「跟他們有什麼可應酬的。」老楊依和*圖*書舊不滿，「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兵痞。」

「……」

楊長帆看著這些可怕的教材，頭一次感覺漢語拼音和簡體字是多麼美妙的東西。

「從前，我確實也沒教訓過你，這是我的不對，所以我對你也沒太多要求，不惹是非就好。」老楊來了興緻，一口氣往下道，「可現今，我不管你，就沒人管你了，想出門可以，先讀夠書。」

老楊確實不能理解，在他眼裡讀書是唯一的出路，文化是僅有的臉面，雖然他已恨透了科舉，但這並不代表他排斥讀書。字都不識就出去，不就是鬼混么？能做成什麼？

這會兒老楊正看著楊長帆完全看不懂的書，兒子進來后也沒放下，只問道：「怎麼樣？」

「書。」楊壽全了桌上，指向那一堆厚厚的書。

「大抵如此。」

「先喝口茶吧。」老楊皺了下眉頭，把茶壺往前推了推，「又是酒味又是腥味。」

楊長帆夫婦摸黑回家，下人給開了院門，見面就指著書房老爺還在等著，看來今兒的事還得解釋解釋，楊長帆讓翹兒先回房，獨自踏上了被訓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