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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憫芮忍住了淚水與感情，輕聲囑託：「《望夕圖》在吊床上，我不是很滿意，請徐先生看看，評點一二。」

看著毛海峰的狂笑，楊長帆面無表情。

漂啊漂，這次要漂到九州了。

沈憫芮背著身子，揉了揉眼睛：「謝謝你，我舒坦一些了。」

龐取義已焦頭爛額。

「最可怕的並非與長久相愛的人分別。」沈憫芮抬頭，露出了謎一樣的微笑，「而是你在分別的時候，才發現愛上了一個人。」

他閉上雙目，準備迎接一切的完結。

毛海峰有些心疼地看著楊長帆：「你看，最後那個蠢蛋將軍把你害死了，下輩子記住了，看清楚處境，不要亂談。」

「來個痛快，莫再多言。」

沈憫芮踏上小艇，立刻坐下，不忍去看楊長帆：「公子以為呢？」

「去去去！越動情越好！」

「把我帶走。」沈憫芮沉吸了一口氣，「我是他最愛的女人，他明明可以逃跑。但卻沒跑，而是來這裏救我，你認為他更怕死，還是更怕失去我？」

楊長帆面無人色：「事到如今，我原原本本告訴你，她不是你能碰的，碰了他，你死無葬身之地。」

「長帆……挺住啊……」

沈憫芮凄涼一笑：「他不會的，你放心，他絕對不會的。」

「所以讓他失去我。不是更有趣味？」沈憫芮張開雙臂，「我被公子佔有，他想著我被欺凌，生不如死。」

可惜，並不是他啊。

「這就是明軍啊！」www.ｈetｕbｏｏｋ.coｍ•ｃoｍ

「他不會，我會。」楊長帆一字一句說道，「不管是九州還是哪裡，你等著，我會去。多久都要等，我一定會去。」

「公子，楊長帆的罪，還沒受夠。」

總之，自己是沒有機會去戚府鬧了。

「等等……」楊長帆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對戚將軍……沒什麼要說的么……」

一干賊寇面面相覷，隨即捧腹大笑。

沒辦法，這種時候沒法講臉面了。

「是是，怪我。」趙光頭催促道，「要我說，砍了這小子，押著這姑娘走就好了。」

沒辦法了，徹底沒辦法了。

毛海峰聞言神色一震：「有道理啊！我還說這人怎麼自己撞上來呢！」

他不忘沖死撐的楊長帆喊道：「她真的愛你！永別了！」

沈憫芮站在巨艦船尾，望向這塊土地，望向這個人，一切正在漸漸遠離自己。

這表情，跟隨著自己回到瀝海路上的表情幾乎是一樣的。

「公子一定不喜歡直接踩死螞蟻，而是喜歡玩弄螞蟻。」

沈憫芮這便回過身來，走到楊長帆身前。

死的，真是不明不白啊。

這世道真爛，充滿了危險與壓迫，充滿了賊寇與奸人。

「砍什麼？砍了有意思么？」毛海峰轉望沈憫芮大笑道，「美人是有情趣的人，怪不得這小子捨命也要前來。在我面前，求生難，求死更難。」

「公子看的很透，不過我的苦難，公子還是低估了。」

趙光和*圖*書頭站在最前，也忍不住舉刀笑道：「你們走吧，我們就傷這幾個人，不會理會其他人的，將軍真是深明大義……哈哈哈……」

只有自己一人死了。

「那怎麼地？」

此時趙光頭已回到毛海峰身側，貼在他耳邊道：「公子，一開始我就想說，這位女子……身材高挑，前後各有姿色，正是船主喜好的那類。」

龐取義快馬奔來，閃身下馬一個踉蹌摔了跟頭，連滾帶爬衝到楊長帆身旁，取出隨身止血藥瓶，翻過楊長帆的身子往他胸口撒去。

曾經的確有過兩情相悅，卻不是這樣的，是慾望。是謊言，是情話。

賊寇放開沈憫芮，沈憫芮也不逃：「公子，臨走前我想去說兩句話，加深他對我的思念。」

相比于見了夫人如鼠遇貓的戚繼光，沈憫芮竟然覺得眼前這位才是個真男人。

果然，隨著這批人的前壓，龐取義的部隊開始「自覺」後退，這些人壓得越多，就退得越多，到最後，直接轉頭開逃，部隊秉承了浙兵一貫的傳統，一槍沒打，一刀沒砍，已是潰不成軍。

無論是來瀝海，或者去九州，她的心境都是一樣的。

悔之晚矣。

刀手暫緩，毛海峰轉向沈憫芮問道：「美人。你也要談條件？」

「這麼死，太便宜他了。」

「哈哈哈哈！」毛海峰迴頭看著楊長帆，說不出的享受，「今天來得不虧啊！我很高興！慢慢爬吧！爬到九州來！我等著你！你www.hetubook.com.com的摯愛等著你！哈哈哈哈！」

楊長帆趴在地上，看著依然是那樣安靜的沈憫芮。

「沒關係……你要想辦法好好活下去。」楊長帆撐起身體，喘著粗氣望向沈憫芮，「我們會去救你。」

命運是多麼的捉弄人。

隨後，她便起身。

撒過葯后，楊長帆自行撐起身體，遠遠望向兩艘巨艦。

這卻不是，一定不是。

她頭一次有這種感覺。

龐取義繼而大聲說道：「留下那個高個子，其他人……隨你們處置！」

沈憫芮心頭一軟。

龐取義哪裡能理解毛海峰的作風，當即又要說話，卻見手銃已瞄準自己開始點火，大驚之下只好策馬後退。

毛海峰站在艇上，親自扶著沈憫芮上船。

毛海峰來了興趣：「接著說。」

「美人，你也很喜歡他吧？」

「哎呦呦！」毛海峰見了楊長帆這個神色十分興奮，「急了！急了！這次真急了！」

他沒有迎接到刀刃，只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沈憫芮淡然搖頭：「太快了，不是長久之苦，不是生不如死。」

「嗯。」

她知道，楊長帆是個好人。

押著楊長帆和吳凌瓏的賊寇也放了手，跟著大部隊準備重新下水。

「有趣，有趣。」毛海峰雙掌一擊，轉望楊長帆。「怎樣？」

毛海峰這便轉身，提著風鈴朝小艇走去：「走吧，帶著美人。」

楊長帆閉上雙眼，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不再過多的思慮。

「哈哈哈哈！好個m.hetubook.com.com大將軍！」

「嘿嘿，又談，想來個痛快？」毛海峰調侃一句，轉望沈憫芮，又皺眉，「可我不喜歡你啊，對欺凌你實在沒什麼興趣，要不當著他的面殺了你？」

賊寇紛紛入海，登梯上船。

沈憫芮站了這麼久，心中已經歷了太多太多。

沈憫芮強笑道：「不談，只是幫公子考慮。」

灘邊，劫後餘生。

傷別的人也就罷了，偏偏這個人不能傷啊。

「嗯……」毛海峰思量道，「也對，父親的品味倒是跟他類似，嫌棄日本女人的個頭和彎腿。」

「哦？」毛海峰眉色一揚，來了興趣，抬手道，「等等再砍。」

「沒了。」沈憫芮暗暗咬牙。「你這句話，讓我很失望。罷了……罷了。」

「快說來！」毛海峰摩拳擦掌。

龐取義雖然沒有退，但眼見自己已經進入了手銃的射程範圍，只好慌忙抬臂，說出了和先前完全是兩回事的話：「莫傷人！隨意搶就是了！」

「那怎麼辦好呢……」

毛海峰轉而沖龐取義喊道：「好吧！其他人都留下！我們只殺這個高個子！」

那就死吧。

沈憫芮蹲下身子，抱著雙膝看著楊長帆。看著他流著血流著淚，看著他用盡生命的力量去反抗這命運。

她多麼希望，這是一個真的與自己相愛的男人，多麼希望真的有一個男人會為了自己不畏犧牲，可楊長帆也許是。也許不是，也許只是因為戚繼光的囑託罷了。

她就此邁向小艇。

「看你這臉色，應該hetubook.com.com是了。」毛海峰像是在欣賞一幅傑作，「美人你為留他一命，不惜讓他生不如死，讓自己也生不如死，而且讓我很愉悅，實在是高明。」

毛海峰高興之下，也吩咐左右：「別押著美人了，多不成體統？別人還道我是個粗魯之人。」

這世道真好。充滿了機遇與未知，充滿了財富與美人。

還好，還有不幸中的萬幸。

「哈哈哈哈！」毛海峰聞言興奮至極，「妙啊！妙啊！」

「你是個好人，謝謝你，忘了這些吧，不可能的。」

命運，不是用來反抗的，是用來掌握的。

趙光頭繼而說道：「咱們拖太久了，不好再拖了，他們必然在搬救兵，真來千人萬人的軍隊，實在不好對付，船主的吩咐要緊。」

沈憫芮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絲變化。

原來自己，還是不願意離開啊。

「停下……給我停下……」楊長帆想去追，腿卻完全軟了，撲在地上。

押著楊長帆的賊寇這便舉刀。

「就怪你吧，那麼晚才來運貨！」

一樣的淡然，一樣的沒有生氣，一樣的無法抗拒命運。

徐文長說的對。自己還是太年輕了，自以為很小心，最終卻連怎麼死的都不明白，也不配明白。

「怎麼說？」

隨波沉浮一世，最終竟然連累了別人。

「一定，要等。」

毛海峰聞言，轉頭望向虛弱的楊長帆：「你看，這個人也沒有看清楚狀況，你們覺得能談條件，其實呢？」

楊長帆已經絕望。

沈憫芮躊躇一瞬，選擇了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