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獸性
「還是要回去了啊。」沈憫芮搖了搖頭，望向桌上的紙張，「我也要加緊了。」
「找戚繼光，他該念及舊情吧。」
「聖旨總不能是假的。」
然而汪直卻並未等到這所謂的讓一步。
「自然，我們任何人都可以威懾他。」
「我可不稀罕這個。」沈憫芮抱起拼盡全力爬到自己面前的孩子，「說來也怪，明明在賊窩裡，這日子過的卻比在府城還要踏實。」
……
若是換了趙光頭，看到這場景定會拍屁股走人。但汪直骨子裡是個商人，忍住怒氣，派出使者去質問，一問之下還真是誤會。
「還是該叫楊樂。」沈憫芮遠遠沖女兒拍著手，引導她爬過來。
之前雙方書信聊得的確盡興，但胡宗憲從沒想過汪直這麼輕易地就來了。在他眼裡汪直該是東海最狡詐的男人，不該這麼實誠。也只怪汪直太過強調獸|性，他手下數千精兵漢倭混雜，二十艘巨艦戰力震人，胡宗憲怎能相信他是和-圖-書來和談的？只怕浙江有失，不得不加大防衛。
嘉靖三十六年，距楊長帆出海近兩年的日子，二十艘巨艦駛入舟山岑港。
傍晚，平戶城中，楊長帆高高舉起剛剛過了一歲的女兒。
「不願。」
「正該如此。」
汪直見眾人服氣，心下也舒暢了一些，也實在找不出什麼理由再懷疑楊長帆了，只問道：「東城一定是不願上岸了？」
「不著急。」楊長帆坐在門口邊穿鞋邊說道，「我已安排妥當。倘若我出事，你就回杭州找文長，他會安排你和沈樂回鄉。」
「對，就你，最踏實。」沈憫芮輕嘆道，「今天感覺不對，汪直是不是下決心了？」
眾人大笑，緊張的氣氛終於有所緩和。
「父親有沒有想過，萬一……萬一他是胡宗憲派來的姦細呢？」
「辛苦了，女人活著比男人累。」楊長帆起身出門，「我再去確定幾件事，你先睡吧。」
「這倒也是……」hetubook.com.com
「陣勢，越大越好。」汪直卻十分欣慰地望向自己多年的成果，「要讓胡宗憲知道，我可以坐下來談，也可以提起刀殺。海峰，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展現出獸|性，別人若是不忌憚你，還有何可談？」
「他家大業大，何苦冒此兇險？」
「主要是我踏實不是？」
楊長帆終是愁眉稍展。
「怕什麼，光頭也在九州。樸實至極便是精明，無論汪東城如何算計，對光頭來說不過是手起刀落。」汪直安慰笑道，「再者，汪東城最大的命門掌握在我們所有人手裡。」
「多謝義父成全，東城只圖苟活于東海，不牽扯家人。」
「本王可以去與汝貞談，你妻兒老小尚在瀝海，長子也該……」汪直說著，比劃了一個高度，「也該這麼高了吧。」
今時今日，汪直站在這裏，憧憬著未來的樣子，昔日的岑港之景從未如此真實過，皇帝已然允諾，只差最後一步。
「好，和*圖*書這事我記下了。」汪直撫須道，「不見旨，不上岸，諸位以為如何？」
「沒出息！」
「閨女能和兒子比？」旁人打岔笑道。
十日之內，周邊來報，聞船主船隊來此，全浙緊急布防，已將寧波沿岸防得水泄不通，禁船往來。
「我只是心下不安……」毛海峰咬牙道，「楊……汪東城那小子，不該留他在九州。」
「我也實在想不出他有什麼反間的意義。」汪直說著又拍了拍毛海峰，「最後，他對胡宗憲的仇恨，對家人的思念，絕不是裝的，我可以看懂，你還看不懂。」
「或者去投松浦氏。」
「若是徐先生也有事呢？」
聞汪直親來，胡宗憲立刻派出使者，並親自來到寧波府以表誠意，請其上岸詳談。
一不見密旨，二沒了面子，汪直怎肯上岸？
「嗯。」
……
五年之前，此地之繁華，不亞於杭州紹興，汪直多方打點，舟山貿易終是得到了地方官府的默許，一時之間各和*圖*書地船隻、商人視舟山岑港為聖地，可好景不常，此地終是被朝廷盯上，鑄就了俞大猷平倭的功名。
楊長帆笑著起身：「沒法叫楊樂，又不能叫汪樂，只好便宜你叫沈樂了。」
汪直大惱，一向交流的很順暢，到頭來還是要搞我？
「嗯，一年十個月二十三天。」楊長帆輕輕放下女兒，任她在地上東爬西爬，「沈樂馬上就會走了。」
旁邊，沈憫芮輕輕放下毛筆，淡笑望向二人：「兩年了啊……」
「既然如此，兒也不多言了。」毛海峰話鋒一轉，「那下面咱們……？」
「若是因為所謂的精忠報國呢？」
趙光頭在旁勸慰道：「二公子，我看你也不必過分苦惱，現下在這邊不是也有孩子了么？」
「父親，這樣……是不是陣勢太大了？」即便是毛海峰也被自家精銳船隊嚇到了，二十艘巨艦，數千精兵，這哪裡像是來談判的？
胡宗憲繼而請軟禁中的汪直親生兒子寫信邀他爹上岸，他爹不上岸m•ｈｅｔｕｂooｋ.cｏm.cｏｍ，他日子就不好過了。
「哎……」汪直嘆了口氣，楊長帆此言飽含苦楚，雙目發紅，這種感情是裝不出來的，「明白了，本王誓不會提你的事。」
楊長帆咬牙道：「義父，大明的官斗，都是要斗死全家的，便是張經趙文華，子嗣還不是充軍、為娼？」
「我啊，真的累了，沒那麼多力氣飄了。」沈憫芮輕輕點了下女兒的臉蛋，「但沈樂是無辜的。」
楊長帆也許之前所有的話，所有的表情都是假的，但這句話真的戳到了他的痛處，眼中劃過一絲不甘，一絲愧疚，一絲苦楚。
楊長帆跟著撓頭：「我喜歡女孩。」
「等就好了。」汪直笑道，「做生意，一步步來，我退一步，你讓一步。我已退了一步來岑港，現在輪到胡宗憲讓一步了。」
「哈……哈哈……」女兒小臉上盪出笑意，在楊長帆手中放肆地撲騰起來。
「家人么？」
「呵呵……」
岑港，汪直的心痛之地。
「他絕不是精忠報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