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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毛海峰咬牙道，「父親若是有意外……」

「胡宗憲可比你想得深。」汪直搖了搖手指，「你每一句話，他都會理解成我的意思。人家已經派人來問我的態度了——是不是要報復楊長帆的家人。」

不管怎麼說，這是自己的骨肉，汪直終是走上前去，抱住了親子。

毛海峰聞言尖聲道：「那誰是敗寇？」

雖然兩個都是兒子，但這究竟是國事，要賠兒子也該賠嘉靖的兒子，而不是胡宗憲的兒子。

毛海峰驚訝地接過書信，草草一看，果真滿是忠心赤誠。

汪直的情感無非兩點——一是愧疚，二是失望。

汪滶惟有點頭。

汪直當即搖頭道：「不妥。胡宗憲以誠相待，再派你去談，只怕將他惹惱。再者，如此要事，還需我親自見一見胡宗憲。」

猶豫不決之際，徐文長再次獻出殺招。

「是親眼所見，但我辨不出真偽。」

一語點醒夢中人。胡宗憲終是允諾，如期送上汪直親生兒子汪滶，父子二人在岑港團圓，場面相和_圖_書當尷尬，只因中間的情感太複雜了。

「哈哈哈，偽造聖旨夠胡宗憲死十次了的！」

「這……」

胡宗憲同樣發愁，放汪直的親生兒子上船，無異於放虎歸山，倘若汪直拍屁股走人，之後他便對大明再無顧忌。可汪直話說得很死，要麼派你胡宗憲的兒子過來，要麼就讓我兒子過來。

「如此赤誠，還能有假？」汪直感嘆道，「他說的對，胡宗憲願送來心腹幕僚夏正為人質，這不夠。」

失望，則是對親生兒子的失望。

汪滶心中默默記住了這個名字，不管怎麼說，老兄是自己的恩人了。

「我知你，有仇必報，東城是斷過你腿不錯，可你也先砍過人刀不是？」汪直拍了拍毛海峰正色道，「即便你依然耿耿於懷，依然放不下，我也不說你。但不要對他家人下手，此乃鼠輩之舉。」

次日，毛海峰返回岑港，一五一十講述了所見所聞。

夏正拱手道：「在此恭候船主成王。」

正說著，一人匆匆跑來：「wｗｗ.hｅtｕbook•com.coｍ二公子派船送來書信，要船主上岸之前看！」

汪直點了點頭：「成王敗寇，自古使然。」

看到這些，更深的愧疚湧上心頭，汪滶並非生來如此，只怪自己。

汪直眯眼問道：「以你的才學，為何屈身作幕僚？」

「滶兒，你放心，爹這次回來，就是為了讓全家過上好日子。它日封王封侯，爹是什麼王，你就是什麼王。」

毛海峰大愣。

愧疚是理所應當的，家人受了多年的苦，只因自己，而自己坐擁金山銀山，卻無法讓家人過上好日子。毫無疑問，這種愧疚也是他熱衷於封王的原因之一，要讓家人一起揚眉吐氣。

本來以為即將成功的談判，因楊長帆一紙書信再度陷入泥沼之中。

汪滶瞳中閃出一絲不安：「爹在日本，有骨肉了？」

「這……」毛海峰心情十分複雜。

「兒啊，做到如今的局面，不易。我是想封王不錯，可別忘了，我還要開海，一旦開海，造福的可是整個東南。如此大事，萬不可被和*圖*書私怨蒙昏頭腦，若楊長帆家人因為咱們遭罪，怕是又要有一番血雨腥風了。」

「你出去吧。」汪直接過書信，看過之後放聲大笑，將信遞給毛海峰：「我縱橫一世，閱人無數，這汪東城若是朝廷的人，我現在就跳海！」

「兒真的只是探一探。從胡宗憲等人的反應來看，他們真的以為汪東城死了。」

「哼，他能掀起什麼風浪！」

如今撈回了面子，又見到了聖旨，汪直心意已決。

汪直緩緩鬆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為了此事能成，咱們爺倆要再分開幾日。」

「這……這不重要。」

最後道明，如果執意上岸，必須留下退路。楊長帆道出的退路很簡單，上岸一個，出海一個，想要船主上岸，先要送來船主的親子上船。

二十歲之際，如此團圓，是該愛還是該恨，汪滶自己也說不清楚。

與汪滶談過之後，汪直才望向了隨他同來的夏正。

「父親，依我看，還該再等等。」毛海峰只怕汪直被封王沖昏了頭腦，這便小心勸道，「ｈｔｔｐs://ｍ•hｅtｕbook•cｏm•ｃom既然皇帝已允，餘下無非是談判條件，不如我繼續去談，談好后待聖旨光明正大下來，父親再上岸不遲。」

「你席上談汪東城的事情，為何不與我說？」

汪直眼睛一眯笑道：「呵呵，還是先擔心汪東城的家人吧。」

「呵呵，東城是義子，你盡可信他。此番救你出來，便是東城的主意，沒有他極力讓我保住你，咱們父子還沒法團圓。」

「會有人送你暫去九州。到了那裡，聽趙光頭和汪東城的。」

信中，先後列舉了十條不能上岸的理由。

「汝貞，如果汪直在乎兒子，他就不會出海當海盜了。」

幾乎沒受到過教育，沒有任何技能，不會做農活，只能在牢房混吃等死的親生兒子，雙目無光，畏畏縮縮，恐懼佔據了他的心田。汪直的眼光何等毒辣，很清楚面前的兒子有多麼懦弱，多麼平庸，多麼無用。

夏正淡然道：「中過舉，入過貢，仕過官，長者罪，吾難逃。」

汪直大喜：「可是親眼所見？」

看著夏正，汪直嘆了口氣，此人和_圖_書一身正氣，挺拔而立，頗有君子之風，若他是自己親兒子該多好。

從囚犯一躍成為王侯，這對汪滶來說自然是難以想象的。過多了苦日子，他心中早就沒有了任何念想，近來胡宗憲好酒好肉伺候，不斷將其軟化，他早就愛上了目前的日子，再回去做囚犯還不如死，如今汪滶，只求苦盡甘來。

「退一步講，他兒子什麼本事都沒有，連種田都不會，倭人可比水稻難對付，他怎麼可能繼承父業？」

近二十年前，汪直拋下了剛剛出生不久的汪滶背井離鄉，去實現自己的野心。就家庭層面上而言，這其實是很自私的行為，幾年後他的家人就被逮捕，牢中一住就是十來年。汪滶的少年、青年時期基本就在牢中度過，直至胡宗憲當權，才得以來到曾經軟禁過毛海峰的地方居住。親爹在東海越是叱吒風雲，他被看管得也就越嚴，即便親爹是世界首富，他卻沾不得一絲光。

畢竟，還是需要一個胡宗憲在乎的人作為人質。夏正跟隨胡宗憲多年，情同手足，把他拿在手裡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