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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士兵有些遲疑著走過去。

年輕士兵只看到雷雄的步兵連在這一輪攻擊中傷亡了十三個，卻不知道，在第一輪攻擊中，在四行倉庫總共只傷亡二十幾人就抵擋住日軍一個步兵聯隊進攻的步兵連傷亡達到二十三人，總共就兩個步兵排的兵力，差不多去了一半。

可是，他的願望終究是落空了。

「是啊！老聾子，趕緊說說，你是啷個躲過去的？」一旁也有士兵好奇道。

「我想想……」老聾子手還沒指，就聽「轟」的一聲響。城頭炸起一團煙霧，一片碎磚亂土掉下來，砸得士兵們腦袋上的鋼盔叮噹只響。

「個龜兒子的大蘑菇知道我剛發的大洋藏那兒在，看老子死了，肯定喜瘋了拿著老子的大洋回家娶堂客，早知道老子裝身上，一起炸個乾淨算了。」

在一幫老兵嘻嘻哈哈的大擺龍門陣中，年輕士兵緩緩走向自己的老兵班長，一股不祥的陰影籠罩著他，竟然，在老兵班長的身邊，沒看到超過兩個最熟悉的面孔。

這次，恐怕，不是炮彈沒炸激動的，而是，真的是嚇的。那一個小時，心咋那麼大呢！

眼睜睜看著一發炮彈衝著自己打過來，那估計能成為任何人的噩夢，哪怕是一名身經百戰的鐵血戰士。

默默的沖自己最熟悉的兩人點了點頭，年輕士兵將目光投向一直垂著頭的老兵班長，輕聲問道：「海鍋，弟兄們傷了幾個？」

畢竟，在戰場上，誰也沒法關注和*圖*書到戰場上的每一個角落，像老聾子這樣能躲過正面一炮轟擊而絲毫無損的，簡直就是個奇迹。

「來，來，山子，坐這兒聽你龍鍋給你說說龍鍋是啷個打死兩個鬼子兵的。」

而日軍呢，作為攻方，同樣沒好到哪兒去。

和很欣賞他的雷雄少校告別並迅速向自己位於南邊城牆位置連隊陣地的跑去年輕副班長心裏很擔憂，剛剛不過20多分鐘的戰鬥無比慘烈，戰鬥力強悍的警偵營二連傷亡超過了一個步兵班，就他看到的，就已經有超過8人是矇著麻布抬進地下管道的。他不知道自己的連隊會怎樣。

年輕的士兵並不知道，他方才經歷的，不過是他昏迷后這一個半小時內的第二輪攻防戰，在這之前，日軍狂攻了足足40分鐘才退。超過一個步兵大隊的兵力和5輛94式坦克以及10門步兵炮、4門37毫米戰防炮、2門迫擊炮還有超過50具擲彈筒的攻擊，讓佔有地理優勢的倉城守軍付出了極為沉重的代價。

還好，年輕士兵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老兵班長，他正靠著城牆低著頭抽著悶煙。

另一名和他去年一起進班裡也算是新兵的，則是渾身灰撲撲的就像地老鼠一樣，都快分不清眉眼的眼裡掛著淚，喉頭聳動著努力的沒讓淚水滾落下來。

城牆下的士兵們，他們現在無論是沉默還是擠出笑容大擺龍門陣，其實就一個目的，堅持活下和-圖-書去。

「山子！」一個班裡服役有三年的兵吊著胳膊，滿臉苦澀的和他打招呼。

「啥子嘛！」

……

日軍瘋狂的第一輪攻擊，就讓倉城內已經補充滿員的152團步兵3營和雷雄的步兵連被迫拿出了最後預備隊，才堪堪擊退日軍的進攻守住陣地。別看剛剛第二輪攻擊中日軍還調來了89中型坦克，但攻擊力度卻遠沒有先前的第一輪攻擊大。

這樣的慘痛傷亡，對於一個剛剛從戰爭中學會了很多的兵來說，還是太難以接受了。別說是他，從那名參軍超過10年的老兵大海的沉默來看，打擊也是極為沉重的。在川省軍閥內戰中，可從未有過這樣的現象。

「說來也是，你個瓜娃子運氣真是好，被步兵炮正面轟一發都沒事，那邊三班兩個兄弟還只是被鬼子擲彈筒來了一傢伙，一個腸子炸出來了，一個腿炸沒了。」禿著瓢頂著一個比常人的腦袋要大了一圈被稱為大蘑菇的士兵被罵了也不惱，笑嘻嘻的問道。

「哈哈！狗日的還是膽子小。」士兵們都笑起來。「沒爆炸的炮彈在哪兒？我們得離遠點兒，免得沒炸死你個瓜娃子把老子們給炸了。」

看著背著槍走過來已經在上午晉陞為上等兵的年輕士兵，臉上還帶著硝煙之色熟悉的士兵們露出漆黑臉龐印襯下顯得白花花的牙齒，雖然底色為黃色居多。

第7連中尉連長楊松林也獃獃的坐在城牆根下默默的抽煙。m.hetubook.com.com傷亡實在太大了，僅僅一個半小時的兩場攻防戰，第7連的傷亡就超過了一半，如果不是軍長在戰前就發布了告「全國同胞書」，團部也專門派文書到各步兵營宣讀軍長的決定，所有人知道再無任何退路，恐怕全營都已經支撐不住要往地下管道里往城內撤了。

「沒有負傷的，連長嚴令，非重傷者不得下火線，除了我們四個，全死了。老張是被鬼子機槍掃死的，二憨是被鬼子擲彈筒榴彈炸死的……還有小耗子，他的血我們止不住，他不走，最後流血流幹了，也死了。我們班，就這幾個人了。」老兵班長目光低垂，以近乎蚊蠅的聲音說著。

「個龜兒子的挺了解我啊！你沒睡到女子，鍋幫你睡幾十年不行啊！」大蘑菇更是笑鼻涕泡直冒。

和日寇在淞滬血戰三月有無比豐富作戰經驗的雷雄步兵連在日軍的攻擊中傷亡都如此慘重，152團其他步兵連的傷亡也就可想而知了。

可，這是同異族的戰爭，也是同侵略者的戰爭，無論新兵還是老兵，都要學會接受，接受無比殘酷的離別。

「日你個仙人板板的大蘑菇，就知道說風涼話，你個狗日的沒被炮彈炸，你當然不害怕，換你被鬼子炮彈正面來一發，你個龜兒子估計屎都嚇出來。」被稱作老聾子的士兵臉紅脖子粗的罵回去。

中國倉城這邊的守軍500人，在兩輪慘烈至極的攻防戰中，減員超過250，一個步heｔuboｏｋ.ｃom.cｏm兵營外加一個步兵連的加強營，直接被打成了一個加強連。

「這就叫好人不長命，禍害延千年，那發炮轟是轟過來了，打也打中了，老子當時就躲在牆垛下面。」老聾子洋洋得意敘述自己的經歷時，臉上其實更多的是驚悸。「老子把眼睛都閉上了，就等著被炸死了，你們猜我最後那會兒想啥子？」

年輕士兵如遭雷擊，身形僵立。

「哈哈！」周圍的士兵都大笑起來。

戰爭的殘酷，將這群川軍官兵誓師出征前所有的激懷壯烈給一點點消磨殆盡。

等到年輕士兵帶著擔憂跑回自己7連所在的陣地，不由有些呆了。

「想啥子？」

除了已經殘破的城牆牆頭上留著兩個警戒哨，其餘士兵都坐在城牆下面靠著牆體休息，只是，早上還陣容齊整足有130人的步兵連人數少得有些可憐，一百多米的城牆下面坐著的渾身滿是硝煙和泥土的士兵，絕不會超過60人。

整個步兵班，就四個人了啊！兩個班長，外加兩個兵。加上補充來的五個兵，一個班17個人，竟然就戰損了13人，而這仗，才剛剛開始打呢！

「那枚炮彈在牆垛下面打了個洞，鑽進去了，沒炸，就留了個烏漆嘛黑的黑洞洞在哪兒！」老聾子洋洋得意。「老子一激動，尿都出來了，知道吧！是大難不死給激動的，可不是嚇的。」

這已經是他強忍悲傷懷著最大希望的詢問了。先前黃浦江畔一仗，步兵班裡包括副班長江和-圖-書道長在內戰死3人重傷2人，軍部補充了5名新兵過來，步兵班重新有了10個兵外加班長和副班長各一名，當警戒哨當場在日軍的炮擊中戰死3人，那應該還有9人，但現在卻只有連他在內4人，其他5人呢？如果只是負傷也還好說啊！好歹還有機會繼續活著。

將煙土填入煙槍中幸福的吸了一口的老聾子繼續說著自己堪稱傳奇的經歷：「我只感覺渾身猛地一震，人差點兒都飛起來了，就等著炮彈爆炸給老子炸成灰了，但龜兒子的，等了半天都沒動靜，老子裝著膽子探頭一看，你們猜怎麼著？」

「炸了！」老聾子的臉色一片僵硬。想起他先前還趴這個隨時可能爆炸的「定時炸彈」上面又戰鬥了超過一個小時，饒是這位也算是老兵了，這會兒估計又覺得褲襠有些熱了。

「山子回來了。」

「莫扯遠了，老聾子，說說那發炮彈啷個沒炸死你個禍害的。」一旁的士兵滿是好奇，還遞過來一塊黑乎乎的煙土。

但就算是這樣，楊松林也知道，這已經達到了整個營可以承受傷亡的極限，如果日軍再來一次這樣強度的強攻，恐怕全營只能放棄倉城這個城外還算堅固的據點後撤了。再打下去，別說他第7連要打光，第3營恐怕也好不到哪兒去，營長那邊，嘴上連起了幾個大火泡，竟然是生生被一仗給急出來的。

「老聾子你就曉得吹，也不知道是誰被鬼子炮一轟，褲襠都是濕的。」一個老兵在一邊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