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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道是甚麼？

「住嘴！」孫不三斥道：「剛才我明明見到大姐向咱們兩個這裏瞟過一眼的，你定然是沒有看見罷？你且猜猜看，大姐是先看的你，還是先看的我？」

「罪過……大姐……」

陸炳與梅清二人都是修為有成，但登門拜見，總是要有些禮法。因上二人也未弄神通，而是離著柳府一段，便開始步行登門。轉過山路，才到了柳府門口時，忽然見一個青色僧袍的尼姑，正在那大門口叉腰而立，嬌聲喝叫：「姓柳的，你給老娘滾出來！」

陸炳和梅清俱是一驚。但見這位尼姑，相貌甚是清秀，只是此時柳眉橫立，雙手叉腰，一副無比刁蠻之態，哪有半點出家人的樣子。

「是啊是啊。」孫不三尖聲附和：「找不到他，哪也找不到，他定然是如縮頭烏龜一般……」

孫不二這個名字，乃是全真七祖中清靜散人的名號，這修行界中，還有哪個不開眼的敢叫這個名？因此梅清毫不懷疑，眼前這位作尼姑打扮的女子，定然是那兩個寶貝的姐姐無疑。

道是我的心么？是世人的心么？是宇宙的心么？是無上的法么？

「……」

「好你們兩個混蛋。」孫不二咬牙切齒：「把我一個人扔在太上岩，一走就連個信也不給了！這回怎麼知道送信回來，告訴我姓柳的在安陸碧山了？我還以為你們死外邊了！」

「不許說他是烏龜！」孫不二怒叫：「他是烏龜，老娘成甚麼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

若我不修道，道還是我心中的道么？若我不是我，那我的身份就是我么？

梅清入道，本是迷濛而不自知，因此無意之間，便跨越了最初始的迷惑。而其進展之快，更是令人聞所未聞。但當他逐漸修到高深時，許多疑惑，不可避免地要來侵擾他的心神。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隨即只見不遠處一團灰霧迷離周旋，暗光閃爍，漸漸地顯出兩個人形來，你推我搡，都不肯上前，正是孫不三、孫不四。

「原來閣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孫不二。」梅清拱手施禮：「只不知閣下可有兩兄弟，名字叫作孫不三、孫不四的么？」

很好，很強大。

梅清目瞪口呆，再想起當年不三、不四二人的言語，心中暗想怪不得那兩個傢伙聞名變色，這位姐姐果然厲害得緊。

「兩個混蛋！」孫不二杏眼圓睜：「再不快快滾將出來，回去我定然要把你們兩個關到太上岩頂的小樓上，餓個七八天，再將兩個孤拐打折了從山頂扔下去！」

正在這時，一個熟悉的尖銳的聲音，抖抖索索地言道：「壞了，老三，被大姐發現了……」

那尼姑見了二人，面上也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兩頰淡淡地出現了一層紅暈道：「卻是讓二位見笑了，我此來乃是尋找柳叔行這負心人的。」

孫不二猶在怒道：「根本就是廢物！枉自找了這些年，也不知道這個縮頭wｗw.ｈeｔuｂoｏk•ｃoｍ•com烏龜是藏在這裏！要不是昨天夜間我見了那傳音……哎喲不對！」

「錦衣衛？」孫不二懷疑地看了看孫不三、孫不四，又看了陸炳和梅清一眼，這才又道：「官府中能有甚麼好人了，你們兩個不成材的傢伙真是越混越回去了，居然去當了錦衣衛，老娘的臉都給你們丟盡了！」

梅清與陸炳都是一驚，忽然見孫不二已經腰身一挺，四下環視了一圈，大聲叫道：「不三、不四，你們兩個混蛋給老娘滾出來！老娘知道你們在這裏！」

只是急切著，梅清也怕準備不是很充分，見那大漢離開，心中明白定然是在由他轉到暗處繼續安排了，因此梅清也只作不知。

「呵……這位師太，不知來此，卻是尋找何人？」陸炳看著有些驚訝，又見她堵住了柳府門口，便出聲問道。

梅清訝然，連忙將神念放開掃探過去。適才他雖然感覺到四下有人，但因為想是陸炳之人，為著禮貌，並沒有認真去察探。此時聞了孫不二之言，連忙四下尋找，果然便在不遠的樹下，發現兩道熟悉的真元，正是孫不三、孫不四兩人。

哪一個是我？這些「我」，究竟是我的本人，我的本心，還是我的「身份」而已？

「你認得那兩個混蛋！」尼姑忽然臉色通紅，銀牙咬碎道：「他們在哪？這兩個傢伙，吃我的，喝我的，說是幫我去找老公，偷偷跑了就不見了人影！這麼些年連個信也https://m.hetubook.com.com未有，要讓我知道了，定然要關在閣樓里餓上三天再說！」

「你怎麼了？」陸炳發現梅清有些異樣，停下來問道。

陸炳眉頭一皺，顯然也是對這位自稱為孫不二的女人有些好奇。

「罪過罪過，二哥你犯了口不凈之過，說人是非，大是不該……那柳施主自然不是烏龜，只不過他確是很不好找。後來我和二哥商量，便投身到錦衣衛，心想人都說他們查人找事，厲害得緊，定然有辦法找出那姓柳的所在……」

「罪過……」孫不四掙扎了半天，最後被孫不三硬推了出來，見躲無可躲，這才低頭小聲道：「大姐，不是我們……不查啊，那姓柳的甚是姦猾……竟然怎麼也找不到他……」

我因道生，還是道因我生？我若滅，道是否滅？

孫不三尖聲道：「大姐說得一點不錯，那錦衣衛稀鬆得緊，根本查不到有柳叔行這麼個傢伙……啊，陸大人，這個不是咱們錦衣衛無能，是那柳小子太狡猾，太狡猾了……」

當梅清一點點在追查自己的身世，一點點努力將自己的圖畫拼得完整時，心中的迷茫卻並沒有因此而清晰起來。

梅清兩眼望天，陸炳面黑似鐵，不三、不四連連點頭。

梅清偷偷地打量著這位早聞其名的姐姐，見她從外貌來看，不過三十許人，比起孫不三、孫不四那兩個傢伙，倒是年輕了許多。

是張留孫的分身么？是梅五朵的那個兒子么？是世襲的那個武德將軍么？還和-圖-書是自己無意中總是流露出種種奇怪言語思想的不知何方過客？

說罷，又有些不好意思，低聲對梅清道：「我卻不是對你說這些話，我只是惱他罷了。其實我也不是尼姑，兩位切莫叫我師太甚麼的了。」

梅清看著遠遠的柳府大門，心中不免有幾分悵然。二十年前，自己便是出生在這個偏僻的山莊之內。二十年後，自己終於回到這裏，卻早已物是人非。

※※※

找到的若不是自己，那真正的自己，究竟是哪一個呢？

「二位看似也是修道之人，便以道友相稱罷。」尼姑客客氣氣地道：「我向來在武當潛修，倒也少出人世，有個名字叫作孫不二。」

說罷，又轉頭對著府門尖叫道：「柳叔行，你要不出來，老娘就堵在門口不走了。你關一天，我堵一天；你關一年，我堵一年。我就不信等不到你這敗家的小子出來！」

但看孫不二眼光四下打量，顯然並沒有發現二人的具體方位。看她修為也不過一般，如何卻能知道二人到了此處？

「沒甚麼。」梅清搖搖頭：「我只是覺得，我離當年的真相越來越近了，但離真正的事實，好像越來越遠了。」

便如同一個無乾的人，一直在看著另一個自己，努力地去挖掘、發現，不停地忙碌著。然後他冷冷地笑著言道：「你找到了又如何呢？你找到的，就一定是自己么？」

對於自己的一切，梅清心中未始不有幾分迷茫與無奈。據說世上求道之人，修行到一定火候，總不免要和*圖*書迷惑是自己究竟是甚麼人，從哪裡來，又到哪裡去。不是單純為著肉體生滅，而為迷惑于「我」與「道」，「真我」與「彼我」。

梅清頭腦中不由浮現起當年印象中一胖一瘦的兩個人來，那胖者又高又大，光頭無發，身著袈裟卻又道自己不是和尚；那瘦子一口一個「罪過罪過」，卻又不停地和胖子抬杠。正是當年奉命保護梅清的不三、不四兄弟。

另一個低沉的聲音也有幾分顫抖地響將起來：「罪過罪過……二哥你……錯了罷？我覺得大姐她定然是蒙我們的。」

「大姐饒命！」

梅清見了笑道：「這位師太，既然來尋人，為何只堵著門口叫罵？」

「不是的……」孫不三支支吾吾半天，將躲在自己背後的孫不四拉出來道：「老三，你快……快給大姐說……說清楚！」

那古銅膚色的大漢在從碧真家出來以後，便獨自離開。梅清並沒有問為甚麼，但他神念到處，已經察覺到四下里都有真氣波動，隱隱地跟隨著自己二人。想來此次陸炳來到安陸，必然會有人手前來。

「啊……」梅清張大口，看著這位一身法衣，只好問道：「那不知這位……應該如何稱呼？」

那尼姑恨恨地道：「這縮頭烏龜門口不知弄得甚麼勞什子，老娘進也進不去，沖也沖不開，只索罵得幾句解解恨！」

記得當年這兄弟要自己猜他們大姐的名字，正是喚作孫不二。

這孫不三剛才聲音還抖抖索索的，一旦批評起孫不四來，登時便順溜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