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可能到過年了，人們喜歡藉著喜慶勁兒買東西，特別是買大件兒商品，要知道，冰箱、電視、洗衣機已經作為新三大件被搶購。

趙傳奇和何芳幾個管維修的，現在手裡有錢，早就得了票證，興沖沖的買完東西，乘火車回老家了，現在宿舍里也就剩下李和一個人，李和索性也就不回學校了，直接住望兒山那邊。

有道是客不離貨，財不露白，為世俗間最為淺顯的道理，時代特色，不像以後赤|裸裸的炫富。

張婉婷家是在荷蘭北部的農村，家裡重男輕女，她不知道咬了多大牙勁，在父母罵罵咧咧聲中進了進了初中，後面高中，一直到大學。

李和癟癟嘴，還玩悶聲發大財、財不露白這一套，就懶得順這話說，「邊玩去，咱倆又不是認識一天兩天了，你還我面前哭窮。」

蘇明看了一眼豬大腸那豁口牙，忍不住笑了，雖然嘴上沒說，可心裏也認可這話。也曉得和氣生財，就懶得計較了，豬大腸想做就給他做就是了，「行吧，我給你拿20隻，2天時間，賣不完咱就不要談後面了，你啊，還是老老實實做你街口二哥。」

上次要不是李和路過，還不定要被打成什麼樣呢。

「你這算啥事，你們小年輕總有緣分，不要這麼虧心，來整一個。」飯店老闆是個爽利人，看著李和喝悶酒，索性也就坐下陪李和整幾盅。

朱胖子急了，「這自小衚衕口裡外不對付，打打鬧鬧，哪有吃虧佔便宜，你跟你哥以前還把我牙打掉了呢，你看老子現在還是豁子呢。」

她經常也能聽見李和跟自己旁邊的同學聊天，覺著也是個俏皮的男孩子，而且是京大的，估計也是爭氣上進的，心裏並不排斥。

朱胖子抱著箱子里的手錶，風風火火的走了。

李和不得不再接再厲，追女仔電視上不都是約吃飯，約看電影，約逛街啥的，人家能這樣能追成功，他大概也沒問題。

「明哥，你看咱們都是小時候一起長大的，也就不懂事那會鬧過不愉快，不能老拿以前的事不放，是不？」朱胖子倒是貼了臉面來找蘇明，為了賺這手錶錢不得不低聲下氣，他能不著急嗎，乾瞪眼看別人掙錢，都炒和圖書到五六十塊錢一隻了，而且只有蘇明有貨。

老闆呵呵笑道，「自然比不了你和蘇明，你倆生意做得大了，那錢過手不跟淌水似得。你好歹在學校不露頭，乖乖學生，沒幾個識得你。可蘇明現在算是風光人了，就是我見面也要喊聲明哥呢，經常也帶人來我這捧場，我這生意他也照顧不少。」

李和這句話說完，好像廢掉了所有力氣，可能太在意了吧，越在意就越緊張，要是跟班裡女孩子聊天，簡直情聖轉世，插科打諢，遊刃有餘，怎麼到了自己媳婦面前就這麼不爭氣。

統共就三層，商品的新花樣格外的多。賣的五花八門、品類齊全、應有盡有。

李和聽這有挑撥的意思，對這老闆也就沒啥好感了。只得繼續碰了幾杯酒，隨性應付瞎扯幾句，就不再理會了。

李和什麼時候想想以前那些混賬事，都覺得騷的慌。只得不自覺的搖搖頭，暗自發誓，這輩子不會讓媳婦受委屈了。

蘇明這幾天接待了不少發小、同學，現在手裡有錢，也很場面，回來一個人喝一回酒，能幫忙的他都會盡量幫忙。他經歷過這種慌張與無奈，心裏更有體會。

張婉婷一開始是拒絕的，因為這個男孩子比自己小兩歲，但是並不介意李和那高高瘦瘦的寒酸樣。那時候20歲剛出頭，卻被當作大齡男青年了，李和也只是為了成家而成家，誰去在乎過什麼愛情不愛情的。

女人們比男人們講究多了，扎著各式漂亮的頭花，穿著各種顏色的呢子大衣，腳下都是油亮亮的小皮鞋。

孩子剛出生的時候，李和還要加班加任務，趕進度，顧不得家裡，張婉婷也沒好好的坐月子，生完孩子三天就下地洗衣做飯，到老了留下了月子病，身子並不好。

營業員瞅瞅土不拉幾的李和，傲氣的道，「同志，這可是的確良，布票沒用，要工業券，有工業券嗎？」

李和到維修店，蘇明把一沓票證遞給李和，道：「哥，你看這都是黃牛手裡倒騰過來的，你看夠不夠用？」

蘇明靠在椅子上，猛拔一口煙，「嘿，豬大腸，你上次堵我，把老子打的那麼慘，你咋不說這話？合著，你說htｔps://wｗｗ•hetｕｂoｏk•cｏm•cｏｍ話腰不疼是吧。」

李和平常買東西都習慣幾分幾毛的，陡然聽到十塊也是不禁咋舌，「好，包著，一個男款，三件女款，尺碼不要弄錯了。」

被這樣掛到半空，只得硬著頭皮道，「我們可以從普通朋友開始，既不影響學習，又不影響祖國建設。」

張婉婷笑著搖搖頭道，「謝謝你，李和同學，我同學還在食堂等我，我先走了，再見。」

蘇明有時再想，如果沒有遇到李和，那自己是不是跟她們一樣，也許他的人生不會有任何改變。

而且大部分時間這傢伙沒事就蹲她的教室門口，後來又進了班裡做了旁聽生，還總是坐在她旁邊，她就是再馬虎，再不知情不知趣的，也知道了這男孩子想法。

李和喃喃的拜拜手，這老娘們真難伺候，奶奶個熊啊，自己都這麼用心追了，這一定不是自己的鍋，救救我吧，一把年紀了。

做的也大多是些不成氣候的小營生，出現了句流行語，叫：「大姑娘要想體驗生活練吆喝，就趕緊找個小販嫁過去。」

李和翻開看了下，主要是布票和煙酒票，「你何姐和趙哥他們給了吧？屋裡收拾收拾，最近都停了吧。」

他無所謂，根本就是懶得在乎別人對待他的態度。

朱胖子豪氣的道，「你小看我了是吧，我今天就能賣的乾淨。你等著瞧吧。」

手錶賣的很快，2000多個手錶，基本沒費神，就出去了一半，蘇明急吼吼的催張先文回去拿貨，可是也趕不及了，馬上就過年了，一南一北跑來回可不是容易的，只能等到年後了。

蘇明錢掙得多，但有時反而窩心，有的有工作的在路上見到他，他們都把頭抬得很高，神氣地仰著頭不看蘇明，蘇明有時只得自我安慰，老子比你們有錢，你們咬我。

李和靜悄悄的跟在後面，看著在前面埋頭走路的張婉婷，她的個子倒是少有的高挑，五官乾淨，李和最喜歡看她笑。

李和張張嘴，沉浸回憶中的那點自我感動突然沒了，只剩下無力感。

老闆嘆口氣道，「這條附近五六家了，哪裡好做了。也只是開始好做點而已。現在賺不著錢，就瞎混混www.hetubook.com.com。」

「都給了，聽說你給的，都高興的很，都沒客氣。」蘇明最近忙著把最後一批貨處理完，就安心過年，也不朝外收東西了。

李和真的有點崩潰，單位上班累，性格悶，只能算是老好人，不經意間就被排擠。

蘇明信李和那句話，將來有錢的就是大爺，這幫拿死工資的以後只有看我們喝酒吃肉的份。

「沒課，你們下午不也沒課嗎，我請你吃飯午飯好不，就前面巷子門口，那老闆我熟。」

及到年齡越大，兩個人倒是越發黏糊，李和問，「老太婆，你為啥對我這樣好。」

張婉婷笑著道，「我一輩子補貼娘家，朝娘家寄錢，你可說過一個不字？你忍得住我那沒臉沒臊的兄弟，不曉事的爹媽，你沒因為這個抱怨過，沒給我甩過臉，就憑這條我就感念你。」

那時候別的小年輕見面都是聊文學，聊詩歌，聊新書，80年代有太多理想可以聊，但是李和與張婉婷過多聊家庭，因為雙方都覺得自己的未來，受家庭太多的影響。

李和至今記不得當年都聊了什麼，但結婚後的事情卻記憶猶新。只要結婚，單位就分雙人宿舍，是一間小平房。結婚就意味著有房子住，也意味著多了另一半的工資收入，這也縮短了雙方的相親時間。

「喂，你要跟我到什麼時候？」張婉婷突然回頭，讓沉浸在回憶中的李和猝不及防。

兩個人後面都有一長串的拖油瓶，也許是因為互相憐憫，或者共同家庭的話題，就這樣湊合在一起了。那個時候每個月兩個人加一起有240塊左右工資，各自家裡都需要每月寄錢，同事人情往來，根本存不下來錢。

李和迷惑道，「我也朝家裡寄錢啊，有什麼不同。」

他趁著有時間帶著一沓票證和錢到王府井百貨大樓，裏面的人早已經被擠得水泄不通，買糖果、布料的櫃檯前排著長隊，現如今，百貨大樓可能是人們購物的唯一選擇了。

後來京城的物價又蹭蹭的往上漲，工資又不見動，兩個人頗有點棲棲遑遑。

李和拍拍胸脯，「我曉得了，不過哥，年後還收嗎？你那邊放不下了吧？」

兒子出生，李和終於嘗到了做父親的感覺，m.hetubook.com.com那個時候的日子清苦，但是是幸福的。可沒擱兩年，閨女又出來了，多了一張口那兩年李和都快壓垮了。

這年頭買一個大件可能要好幾年工資，所以李和的二手生意一直做得這麼好，但是也看東西，如果是洗衣機，人家就不一定高興用二手的。

李和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相親時候的情形，那是工會組織的，大家胸前都別著銘牌，在工會大姐的穿針引線下，他認識了一個比他大2歲的女孩，這個女孩廠辦資料室翻譯——後來成為了他的妻子。

商場里各個喜氣洋洋，男人們大都梳著最流行的髮型，講究點的外面都是穿著軍綠色的大襖，裏面穿著中山裝，口袋裡插根鋼筆，老有派頭了，但是衣服的顏色就是黑灰兩色，單調的很。

很多人解決不了工作，都出來做了小商販，這些人雨後春筍般的湧現出來，京城出現了各種小攤：有理髮的、修鞋的、磨刀的、修理自行車的、賣飲料小吃和各種手工藝品或小商品的。有些地段，比如西單，只允許在晚上營業，久而久之就變成了夜市。

排隊的執著，今天的許多人可能理解不了，有的顧客為了早買到緊俏商品，可是不管颳風下雨，一排就是一宿。有時來了一些高檔的進口貨，排隊更是不分時間段。

回到家，李和不順心就會借題沖張婉婷發發脾氣，張婉婷也沒抱怨，偶爾還安慰李和說，「別急，慢慢來，孩子大了就好了，想想農村那會都過來了，還有什麼過不去的檻呢。」

李和乾巴巴的，撓撓頭，是死是活就這樣了，鼓起勇氣道，「張婉婷同學，我想跟你處朋友。」

李和不得不拉著脾氣，掏出花花綠綠的票證，也沒好氣道，「工業券我有，多少錢？」

張婉婷一愣，這瓜娃直接的讓人犯尷尬，「李和同學，我們以前沒見過面吧，再說我們目前的主要任務是好好學習，畢業以後為祖國的四個現代化建設作出自己應有的貢獻。」

張婉婷早就隱隱感覺在元旦後有人盯著她，後來每次回頭都能看見李和，雖然他裝著在漠不關心的走路，可一次這樣，兩次這樣，也不能次次這樣。

他看中了幾件汗衫，家裡老娘，大姐，老二，和圖書老四不都需要嗎，這可是這個時代的潮流款，開春就能穿，至於小丫頭幾個糖果就能糊弄了。

坐在巷子口第一次來的老李家飯店，喝著悶酒，李和不知道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苦逼悲情的濃濃dio絲情緒就不知不覺撲面而來了。

營業員收起鄙夷的心思，道，「十塊錢，這可是的確良。」

張婉婷噗嗤一笑，「哪有你這樣的，你們今天沒課嗎？」

考完試，學校已經放假，班裡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李和為了跟他媳婦一起，又是偶遇的老一套，買的同一班火車，就等兩天就走，不過需要買點東西帶回去。

「沒事，兄弟，你這生意挺不錯。」李和喝的迷迷糊糊，直接就岔開了話題，傷心事有啥好說。

相較之下，李和的穿著就不夠看了，土包子進城而已，為了在學校不搞特立獨行，來京城沒買過衣服，一直都是頭上狗皮帽，上身黑色的大棉襖，下身是綠色的解放褲，腳上還是李梅給他新做的膠底棉鞋，這身衣服在同學里已經算不錯的了，可還是拔不掉周圍釘在他身上的眼睛。

「我走後，你住我那邊幫我看著屋子，春節小偷小摸的少不了，我那屋子東西給我看好了。」李和可把那屋子東西都當寶貝的，少一件都要肉疼要命。

接近年底，回城的知青越來越多了，大街小巷總能傳來歡聲笑語，但是不久之後，很多人感覺迷茫，因為解決不了工作問題。

張婉婷感慨道，「我是那潑出去的水啊。」

當然畢竟這裡是首都，相較於全國其他地方，衣食住行，都要高上一個水平線。

李和看中好顏色和尺碼讓營業員包起來，得了個大白眼。

「年後來再說，不行，重新再租房子。」李和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憂，現在自己幾間屋子都是擺滿了，堂屋都放不了。

李和在百貨大樓轉了一圈，先買了一些像雪花膏、頭花這類小東西，家裡還有四個女將呢，要是買回去，說不准他們歡喜成什麼樣呢，這些東西在農村見都難見到，既然來了一趟，就要買了。

有一句順口溜，叫做「上的的，下的的，左滴滴，右滴滴」，就是上下都穿「的確良」，左手戴個SH表，右手推個自行車，那叫一個時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