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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縹緲錄2·蒼雲古齒

作者: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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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槍 十六

第一章 槍

十六

觸到他的目光,羽然又是哆嗦了一下,可是依舊嘴硬,「為什麼不是你閃到一邊去?你們是喝醉了挪不動啊?我們可以幫忙踢一腳!就怕踢痛了你們汪汪叫,夜裡攪得別人都睡不安穩。」
「以太師的聰慧,已經解了,只是想我親口說明吧?」太傅笑笑。
等到他們能夠睜眼的時候,正看見女孩振動著巨大的光羽從懸崖下緩緩升起,她背後的衣衫完全被撕碎了,暴露出明玉一樣透明的肌膚。可是孩子們都已經無暇注意其他,他們眼裡只有那對巨大的光羽在緩緩地扇動,輝煌得彷彿神使從燃燒的灰燼中復活。
他被擋住了。羽然忽地衝到了他面前,伸開雙臂擋著孩子們。
不過史官筆下,總也藏著一些蛛絲馬跡。
「我不知道,」姬野的聲音也帶著驚慌,「有什麼……有什麼不對。」
「害怕就不要多話了。」姬野壓低了聲音。
孩子們發一聲吼,左左右右地猛攻上來。姬野猛地把羽然推了出去,剛要轉身迎戰,已經有人從側面以木刀狠狠地捅到他腰間的創口上。他痛得低嚎了一聲,隨即又有木刀劈到他的頭頂,多虧他還未卸下禁軍皮鎧的頭盔,否則那一記重擊或許已經打開了他的顱骨。
「東宮禁軍的事情,你們最好還是少管,」幽隱的聲音在一旁傳來,「老老實實做你們的生意!」
光芒竟然像是實質一樣碎裂開來,灰燼般隨著風散去。而留下的,卻是長達兩丈的輝煌光羽。它們完全張開的時候,像是雛鳥奮力地撐破了束縛它的蛋殼,對著世界發出第一聲清啼。所有人都被那光照得睜不開眼睛。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害怕,怕得像是有一道力量在胸口裡面要把她撕開。
許多年之後在姬野的夢境中他依然在那匹馬的馬背上,可是他伸手去環抱,懷裡空空如也。
「搶了別人的東西,還問為什麼?」騎馬的人從巷子裏面緩緩地走出。
姬野不知道再說什麼,他只是用力地捏了捏羽然的手,作為回答。
「你才是廢物!」一個滿臉通紅噴著酒氣的孩子提著木刀出來,「一個沒名沒姓的東西,就敢來擋我們的路。知道金菊花是誰的么?是我們大哥的!輪到你來逞威風?」
商人的馬鞭胡亂地敲打著她的手,「放開!放開!」
羽然的翼梢揚起,斜斜地一轉,帶著巨大的弧線向著山谷的遠處滑翔過去。姬野的雙腳懸空,緊緊地抱著羽然的腰,他覺得自己像是被一隻巨鷹抓起的羊羔,可是第一次這樣去看大地,他完全忘記了傷痛,只剩下驚喜。
太師微微愣了一下,恢復了笑容,「太傅淵博如海,後學怎麼不信?不過請太傅稍加解釋。」
「血……是血!」她驚慌地大喊。
《燮河漢書·項空月列傳》中提到羽烈王征討陳國,兵臨城下,陳國大將費安力勸國主不降,雙方僵持三月,最後羽烈王擊破陳軍本陣,陣斬費安,生擒陳國公。以羽烈王行軍的慣例,不降而破的城池,百夫長以上一律就地處死。陳國公不降,也難逃www.hetubook.com.com一死。但是陳國公年幼,又精通琴藝,太傅項空月憐惜他的才華,想救他一命,於是給了他一幅畫,讓他在面見羽烈王的時候把畫獻上。
他摔倒在地上,孩子們一哄而上,有的用木刀,有的用拳頭,有的用腳。武術完全沒有了用處,姬野抱著頭在人群里閃避,羽然在後面焦急地跳著腳,她幾次想衝上去把那些人拉開,可是每一次都被用力推了回來。
「不知道,我帶一個人飛不遠。」
「我們宵旰瀝血,天驅軍團死傷慘重,如今不過得東陸一半國土,呂將軍輕騎破關,三月而稱雄瀚州草原,所花的功夫,真是不可同日而語,太傅有什麼高見?」年輕男子並未退去。
「什麼?」姬野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你!?」姬野指著他。
「恐懼?主上大軍所向披靡,除了三五亂黨,四野莫不賓服,太傅為何說恐懼?」
他又大聲地笑了起來,「你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跟你對決?我用得著髒了自己的手么?等到你有身份上陣當我的敵人再說,到時候我一劍砍掉你的頭,給你一個爽快!」
「鬼魅之事,終不可問。」
「還有別的路么?」羽然已經聽見了急速逼近的馬蹄聲,正像姬野預料的那樣,東宮禁衛們的馬緊緊地跟在他們的身後。
「羽然!」他大吼。
「要求道于太傅,問英雄之事。」
太傅低笑一聲,「資質是不同,又能差出多少?所謂無敵的武士,不過力敵百人,縱橫十六國的謀士,也有失手的時候。武力和智慧,都不是根本。最後決定英雄的,還是他的心。他為何要憑臨絕頂,俯瞰群山,這個心愿是他心中的力量,可敵千軍萬馬。」
紗籠中挑琴的男子沒有抬頭,琴聲叮咚。
「還未,今夜主上留在西門博士寢處調養,據說是頭痛之症又犯了。」
「我不知道啊!」羽然搖著頭,「我是不會騎馬的!」
羽然點頭,看著男孩黑亮的眼睛,她露出牙齒笑了,「將來我長大了就能飛得更遠,帶你一直飛到寧州去看森林,我們去找龍族也不用造船了,我帶著你飛過去!」
「謝太師要問什麼?」太傅聲音冷漠。
歷史
他轉身,跳下了懸崖!
「不要打傷她。」幽隱在馬背上發令,所以孩子們的木刀還沒有回過來落在羽然的身上。
羽然怎麼也無法克制自己的哆嗦,「他們會不會殺我們?」
隨從上來矮身推了羽然一把,羽然摔倒在地。平生第一次,她覺得自己從高高在上的樹梢跌落到了塵埃里,無助和凄惶一起湧上心頭,她憤怒地指著商人,「要是在寧州的土地上,我會下令把你們都殺了!」
山風在他耳邊呼嘯,他努力地仰頭對著一輪圓月。月影中忽然多了一個人的身影。
「羽然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姬野完全地呆住了,而羽然已經把他往懸崖邊推了。
「是純血的羽人皇族,」幽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有他們的羽翼才是帶著光芒的。」
「能飛到鳳和-圖-書凰池邊去看彩燈么?」
而羽烈王拿到這幅畫的當夜,隨從們看見他靜靜地坐在屋檐下的雪地中,拄著長槍,默默地坐了整夜。
陳國公聽從了項太傅的話,當廷獻上畫作,最後果真得以平安脫身,雖然被削去了一切的爵位,卻意外地得到了羽烈王賞賜的雙鉞,作為保他殘生的信物。死裡逃生的陳國公慶幸不已,別人問他畫上的到底是什麼,他也一直守口如瓶。直到臨死,他才把這個秘密告訴自己的兒子,他說自己平生不解的也就是這件事,那幅拙劣的畫卷上,只是月光下街頭拉著手的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
歷史
「別亂動!」羽然也喊著回應,「我只飛過幾次,今夜正好是明月律的滿月之期,否則那麼快地展翼我也沒辦法。」
琴聲止息,紗籠中靜了片刻。
蒼青色的山脈延伸著去向遠處,將和雷眼山交匯,白色的水線在月光下遙遠而清晰,那是建水的支流,大地在下面變成了一張巨大的版圖。
「給我上!」他猛地揮手。
看著瑩然如玉的女孩,酒醉的商客清醒過來,望著自己身後佩刀的隨從,微微沉吟著。
「大概……是生來的資質不同?」
姬野一把抄起落地的虎牙,側身把羽然擋在自己的身後,「你們是誰?為什麼伏擊我?」
幽隱以滲人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金菊花?你賠得起?你以為那只是一塊金子?」
那個人拉住了戰馬,緩緩地逼近,戰馬寬闊的胸膛堵住了整條巷子。
「羽人……她是羽人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駿馬帶著兩個人箭一樣刺進夜色里。
姬野死死拉住羽然的手,全力地往前衝去。他全身都是冷汗,即使和鐵顏那樣出色的武士對決,也不曾感覺到如此可怕的壓力。直覺告訴他,後面逼過來的人是沒什麼好商量的。背後的戰馬沒有加速,只是不急不緩地追著。
「主上的井中鬼魅,又是什麼?」
羽然隨著他的視線看著那柄烏金色的長槍,它在姬野的手中自己詭異地低鳴起來,嗡嗡地震顫著。姬野看著身前身後,這是一條狹窄筆直的巷子,月色隱沒在高牆后的樅樹葉子里,前前後後的都沒有人。
「你跳下去。」羽然扭頭低聲說。
對手愕然的間隙,姬野擲出了手中的長槍。二十四斤的重槍帶起了呼嘯聲震懾了對方,圍堵在巷口的孩子們一齊趴下,姬野扯著羽然,在其中一個人的背後用力一踏,衝出了巷子口。羽然聞見了濃重的酒味,這些孩子都是喝醉了的。
「禁軍!」商人和隨從的臉色都變了,像是看見瘟疫病人那樣,商人急急地拉著自己斗篷上的兜帽,把臉都遮上了,策馬就要離開。
「你幹什麼?」羽然覺得痛了。
「羽然,你真的會飛啊。」他抬頭大喊。
可是多年以後,大燮的官史上,卻沒有這個女人的名字,只有那些街頭巷尾的說書人,拿著官史上的隻言片語,加上野史筆記中搜尋來的軼聞,編成荒誕不經的演義,傳唱賣錢,卻總不忘記說和-圖-書起在羽烈王勢微年少的時候,曾經有這麼一個女孩陪伴在他的身邊,拉著他的手飛上天空。
「你從這裏跳下去!」羽然放大了聲音,這一次所有人都聽見了。
他推了推羽然,「你別管我,我……不怕的。」
「好。那麼我說,所謂英雄,不過是瘋子,太師信不信?」
議論著的孩子們也散開了,整個馬隊悄無聲息地逼了上來。這些白日里看著臉上還帶稚氣的孩子此時卻顯得格外的陰森,姬野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也許只是侮辱他毆打他,也許這些世家子弟殺一個兩個平民的孩子根本就是常事。
「好。」
孩子們的木刀確實沒有給他重創,腰間鐵葉留下的反而是最糟糕的,傷口裂開了,正在不斷地流血。失血讓他眼前變得一團模糊,他覺得身上很冷,只能緊緊地抱住羽然。他並不善於騎馬,只覺得劇烈的顛簸像是要把人的靈魂從顱頂晃出來,他還是只能抱住羽然,不讓自己摔下去。
姬野看著她玫瑰紅的眼睛。他說不清那一瞬他是被什麼感覺包圍了,也許是驚訝于那種認真的美麗,也許是迷惑于羽然忽如其來的任性,也許只是淡淡的溫暖和種在血脈里的信任。
「真的生氣了……」羽然的氣焰低了下去,縮縮腦袋湊在姬野耳朵邊,「他們會不會真的動手啊?」
「沒事……沒事的,」姬野在臉上摸了一把,滿手的血,「都是皮外傷,我們快走,別給這些無賴追上了。」
「東宮的武士,今天在演武場遇見的,」姬野斜著眼睛看那些孩子,「領頭的叫做幽隱,都是些廢物。」
「你還在流血啊!」
「什麼東西這麼囂張?」她湊在姬野耳邊。
她在語言上的天賦分明是太過了,不過在南淮城呆了一年時間,她罵人和市井街巷裡的孩子已經全無區別了,聲調裡帶著十二分的不屑與鄙夷。對面的孩子們愣了一下,一齊逼上了一步,凜然帶著殺氣。
「謝太傅的教誨。」太師捻滅了燈芯,退出門外。
「你!」他上前一步,指著馬背上的幽隱,「不服我勝了蠻族的武士,有膽子就一個人跟我對決,我輸了,賠金菊花給你。你們這麼多人擁上來,贏了也休想要我服你們!」
那個大孩子青色的臉上在月光下帶了一道白的殺氣,凹陷下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姬野。視線從羽然臉上掠過的時候,羽然覺得皮膚上滿是雞皮疙瘩。
「你……你幹什麼?」羽然大喊起來。
「所向披靡,四野賓服,就不恐懼么?或多或少,每個人都有心底的恐懼,你看不出。因為人人都會把自己的恐懼藏起來,從你幼小的時候它就深埋在那裡,卻不會消失。你有一眼井,你不斷地往裡面填土,一層復一層,你想蓋住什麼,那是一個鬼魅,你心底的鬼魅。可是你掩不住它,除非你自己殺了它,否則它總在夜裡越過重重壘土,還是浮起在你眼前,」太傅拂弦,錚錚作響,「這便是恐懼,譬如井中鬼魅,大都護、太師乃至我自己,都概莫能外。」
羽然這個名www.hetubook.com•com字,和薔薇公主並稱。在演義小說中,羽然之於燮羽烈王,就像薔薇公主之於薔薇皇帝。
「我們要飛到哪裡去?」
一滴一滴的溫熱流到羽然的背後,她知道那是什麼,可是不敢去摸。
他不想丟了姬家的勇氣,他攥緊了拳頭,手指上他套著指套。這讓他多了一些勇氣,他想踏上一步。
就在這個瞬間,牆邊的人群忽然散開了。他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裏面摧破了,姬野以肩膀頂著一個孩子的胸口沖了出來,他臉上都是鮮血,雙瞳像是火燒一樣明亮。孩子栽倒在地,姬野踩著他的胸口一步閃到羽然身邊。他抱起羽然的腰,一拳把商人從馬背上捅了下去,帶著羽然翻身上馬。
「你在說什麼啊?」羽然大喊。
「斗膽問主上的心愿是什麼呢?」
「沒有。」姬野搖著頭,他一步踏在懸崖邊,一塊碎石被他踢落下去,很久很久之後才傳來滾在石頭上的聲音。一輪圓月照在懸崖頂上,周圍連林木都沒有,他們無處躲藏,也沒有退路。
黑暗的高牆盡頭忽然出現了些微的光亮,他們終於跑到了巷子的盡頭。
姬野忽然站住了,緊緊地握住了她的小臂!
那是練習長兵器用的木杆,用的是密實堅韌的臘木杆,刺出時帶著呼嘯的風聲,桿頭急震。風聲戛然而止,姬野的長槍橫掃,把長桿從中央斬成了兩段,連帶著掃在旁邊的石壁上,帶著紛飛的碎石末。
「為了一朵金菊花就帶著這麼多人埋伏別人?不過是一砣黃金,給我們還沒有興趣呢!」羽然氣鼓鼓地在姬野身後回應,羽人往往比人類的身材頎長,她在姬野的肩膀上露出腦袋來,尖尖的下巴擱在姬野的肩膀上。
「啊!」羽然驚呼。
「英雄之事?問了又如何,謝太師這一生都沒有英雄氣象。」
幽隱掃了她一眼,「我們不是找你的麻煩,不想挨打就閃到一邊去!」
羽然奮力地扯著他的馬,「你們去哪裡?救人啊!」
陳國公精通書畫,看那幅畫不過是街頭畫匠的手法,毫無章法意境,不禁也懷疑。但是項太傅勸他不必擔心,只說這幅畫是當初下唐南淮一個流浪的畫師無意中在街頭捕捉真人的背影畫下的,天下縱然廣大,這幅畫卻是不可再得,一定可以救得陳國公一命。
「太師繞著彎子,還是想問二十年前的舊事。能讓大都護統領十萬雄兵馳騁東陸的原因,不是心愿,」太傅深深地看了太師一眼,「而是恐懼。」
腳下傳來微微的震動,震得心跳得極快。像是野獸般的本能,姬野全然不顧自己的傷痛,急急地拉著羽然往前跑。可是巷子完全沒有岔道,越是往前跑,越是黑暗。
羽然就跟在他身後躍出了懸崖。急速的墜落中,羽然的身上閃動著銀一樣的光輝。她的臉色分明帶著某種掙扎的痛苦,卻奮力地伸過雙手,和姬野緊緊地握在一起。
目瞪口呆的少年們一齊衝到了懸崖邊,去看落下的兩個人。在幽深的山谷里,女孩身上的白衣卻明亮如月,彷彿她的身上帶著一輪光,進而成百上和*圖*書千倍地擴展開來。一時間彷彿天上和地下各有一輪月,有什麼東西利刃一樣刺破了下面那輪圓月的光華。
女孩身上忽然升起的威嚴令商人和隨從都遲疑起來,不由得帶住了坐騎。
「北方終究是豹子的家園,不是我們可以圖謀的啊,」太傅低低地嘆息一聲,「大都護知道了么?」
馬忽然咴咴嘶鳴著,整個直立起來了。姬野帶著羽然被整個掀下了馬背,落地的疼痛讓他的精神恢復了幾分。他撐起身體一看,赫然發現自己正在懸崖的邊上。是那匹駿馬的本能才使他們逃脫了噩運。
大燮神武三年夜,天啟城的書館中,帘子開啟了,微含笑意的年輕男子手攏著燈火。
就在羽然覺得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候,兩側忽然閃出了人影,並排著用肩膀擋住了巷子的出口。他們手裡都提著狹長的武器,明顯受過訓練,動作迅速而整齊。
震動從背後逼近了。那是馬蹄聲,雄偉的戰馬才會有那種沉重有力的馬蹄聲,鐵器般的寒冷從背後像是一堵牆那樣壓迫上來,羽然覺得頭皮都麻了。姬野猛地回頭,看見了那匹銀白色的北陸駿馬,馬背上的人籠罩在黑色的皮鎧里,手裡的劍橫在馬鞍上。
「世上的芸芸眾生,多少人都羡慕那些揮斥千軍、呼風喚雨的人,但是終究能夠成就偉業的,幾十年未有一人。為什麼呢?」
「到城外了!這是黟雲山的山路,我們一路沿著山路跑上來的,」姬野握緊了槍,「我知道了,這是死路!是他們逼著我們跑這條路的,這匹是戰馬,會自己逃。」
「狗東西!讓你在我們面前撒野!」還是孩子的聲音,對方的出手卻是狠准有力的,武器低探下去橫敲姬野的膝蓋。
一乘霜青色的駿馬載著醉酒的商人從街口轉了過來,羽然像是逆水的人看見了稻草,她衝過去不顧一切地扯住了那個人的韁繩,「救人啊,救救他!他們這樣會打死他的,他們會打死他的!」
「後學愚昧,不解其意。」
馬隊如疾風一般捲來了。孩子們都是騎馬的好手,散開成一片逼了上來。幽隱的獅子馬在最後,他神色陰陰的,手指彈著重劍。幾個孩子湊近了他身邊,幾個人低低地議論著,其餘的孩子們臉上都帶著觀看獵物般的笑。
「深夜有擾,項太傅恕罪,今日北方火馬急報,呂將軍攻陷北都城,繼續北上。大軍所至,諸部聞風歸降,牧民奉馬乳羔肉相迎。」年輕男子恭恭敬敬地候在門邊,像是個傳話的小廝。
圍毆的人群移到了牆邊,姬野再想閃避也是枉然,孩子們的拳腳紛亂地落了下去。羽然獃獃地看著,又低頭看見地上的一灘烏黑。不只是一灘,一灘又一灘的烏黑延伸著去向牆邊。
紗籠中琴聲再起。
「你沒有聽見我的話啊?」羽然大喊起來,拼盡了全力,像是一個要蘋果的孩子,「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不是要送我東西么?那我就要你從這裏跳下去!」
「怎麼會到了這裏?」
姬野搖了搖頭,「我想他們不會殺你,至於我就不知道了。」
「朝聞其道,夕死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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