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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平安夜策劃的節目，她特意請來艾米。

那個晚上，她也像是瘋了一樣，拽著父親的手臂，硬是把他趕出了醫院。

「兩位，」導播打個哈欠，「一看就是大齡剩女啊，平安夜就顧著老同學聊天了，一個電話都沒接？節目結束沒有約會？」

顧太太的合同法考分可是91。即便是自己去世了，這部分的財產也不會和父親有關，完完全全都屬於他。

今晚是特別開的專場，有知名女主播艾米和小可主持的談話節目。兩個聲線極好的女人閑聊著，偶爾會接聽來電，大多數都是點歌，或是穿著著回憶，曾經渡過的平安夜。

開始漸入音樂，緩慢的旋律，越來越清晰的唱腔。

到臨近聖誕節的時候，「有我陪著你」儼然已經成了情感專線，甚至根據領導指示，偶爾還可以根據節目需要，為觀眾點歌，烘托氣氛。

當謊言的目的結束，她根本就不敢自己去住這麼大的房子。因為早間路況直播節目和晚間的節目同時做，白天又要開策劃會議，她把房子全權委託給了中介。本以為北京這兩年購房政策嚴苛，房子不會那麼快脫手。

「When you told me you loved me，

怕吵醒同房的人，童言說話的聲音始終很小。

「知足吧，那是為你驕傲呢。」

傑西卡·辛普森的一首2001年的老歌，《when you told me you loved me》。

「言言，」奶奶指著自己的頭，啞著聲音說，「奶奶這裏都清楚，不糊塗。」

她從電梯間走出來，正看到幾個護士都攔不住有些神經錯亂的奶奶，圍觀的人不停低聲說著老太太估計是癌細胞擴散到腦m•ｈeｔubook•coｍ.ｃoｍ子，有些瘋了。父親站在大門口束手無策，不停地掉著眼淚喊媽這樣的畫面，讓她瞬間就沒了理智。

甚至有護士上前，都被她揮手打了開。

只想著，多一天是一天。

「你讓我叫你小可，還真是不習慣，」艾米和她提前進入演播室，坐在轉椅上，忍不住笑，「為什麼不用真名？我覺得你的名字，特別好記，而且根本就不像普通人能起的名字，你要說它是藝名，決對不會有人懷疑。」

請熟人來的壞處，就是無時無刻地想要爆料你的往事。到節目快結束的時候，童言後悔的腸子都青了，艾米仍舊不依不饒，暴露她曾經是校園歌手大賽的第三名，最擅長就是唱高難度的外文歌。

只能努力笑著說：「都十二點了，還不睡？」

「沒你這麼高調」童言把稿子扔給她，「我可不想讓老同學聽到我主持節目，都能想象的出，他們邊聽節目邊爆笑的樣子。」

因為這半年的早晚班，她瘦了很多，本來就小小的身子，更顯得單薄。她因為是電台的DJ，並不需要露臉，穿的也非常隨意，仍舊像學生。

回到病房的時候，所有憐憫的，同情的，感同身受，或是漠然旁觀的目光，都被她拉上的帘子擋了開。硬是拔下來的針頭，弄腫了本就已經很難扎入的手背，她輕輕給奶奶揉著，始終笑著說：「怎麼這麼不聽話啊，您真是的，越老越小孩兒了。」

她鼻子瞬間發酸，險些就掉出眼淚。

可是如果讓老人家知道自己和他分開，恐怕才是致命的打擊。幸好奶奶早已對他的病心知肚明，經過上次五個月的分離，這樣的八九個月，也好應付。

「我和小可是老同學，」m.hetubook.com.com艾米遞過去一個眼神，「當年她曾經在大學談過一場非常轟動的戀愛，我敢說，每天晚上都會有女生在宿舍扎小人詛咒她，能得到那麼好的愛情。告訴我，你有沒有和大眾情人渡過非常浪漫的平安夜？」

奶奶竟然趁著護工和父親沒留意時，只穿著短衣短褲，跑出了病房。

如此漂亮的女孩，可以獨自賣出這樣的房子，甚至看上去沒有什麼家人約束。小中介自然想的多了些，更覺有生意做。

「早間節目？你現在的是九點開始，又要往醫院跑」

當你告訴我，你愛著我，

「我這麼做，就是想讓你爸爸愧疚，對我們愧疚，」奶奶拍了拍她的手，「我怕我等不到他幡然醒悟最後受苦的，只剩了你。」

小中介不知道，還以為她剛才掉了什麼東西：「童小姐在找什麼？」她不好意思笑笑：「什麼都沒找，就是捨不得。」

顧先生你一定忘了，贈與屬於單方法律行為，無需徵得你的同意。

童言抿嘴笑笑：「所以您要好好養病，否則他回來，肯定饒不了我。我呢，就負責拚命賺錢，讓你們兩個過得好一些，再好一些，」她停了停，又說，「我們領導問我，要不要去早間交通路況節目代班，原來的主持人剛好要生產了，要休息幾個月。這樣，我又有機會加工資了，起碼獎金肯定會加。」

你可知道，它將佔據我餘下的所有生命。

「哇歐～」艾米眯起眼睛，羡慕的快瘋了。

「Did you know it would take me the rest of my life。」

因為長時間不能進食，奶奶走的時候已經是瘦骨嶙峋，徹底脫了人形和-圖-書。

最後的十幾天，是父親和她輪流負責守夜。

童言點點頭。她知道奶奶不會計較，計較一個生病的人不來看望。

幾乎每天來，奶奶都是紅腫著雙眼。她以為是父親又做了什麼事，起先還是避開旁人勸父親如果想要錢，就等奶奶熬過這場大病。後來有一天，她半夜下了節目趕來，正好碰到病房門口的吵鬧場面。

這裏，那裡的仔細看著。

童言嗯了聲。

她刻意講了一些節目里的有趣事情，大多是年紀小的觀眾來電，或是那些痴男怨女不知所云的話。說到最後，忍不住自己都笑起來。

這首歌的前調出乎意料憂傷，可卻總能讓她想起，那個晚上，頭次見到他竟然也會沒有了主意，站在火樹銀花的新天地里，不知道接下來去做什麼，不知道該如何約會。

後來她沒再回家住過，反倒是和同事合租了房子。那個家，是顧平生當初急著回國，匆匆買來給她和奶奶住的，也是分手時，他堅持留給自己的。她拒絕了所有，惟獨這房子像是幫了她一個忙，給了奶奶一個善意的謊言。

「小顧這次的病，是不是很嚴重？」老人家本已經閉上了眼睛，又想起了他，「上次也是走了小半年這次，應該快有九個月了？」

她和年紀較小的那個房產中介留在房子里，無所事事，索性繞著屋子慢慢走了一圈。

在這首歌的歌詞里，有這麼一句話，被反覆地重複。

平凡始終在和她溝通各種的協議，她一面要認真避開顧平生給她挖的「陷阱」,一面要掩飾自己長期陪床的精神狀態。

到第二年春天，奶奶的癌細胞終於擴散到身體各處，在醫院撐了一個多月，就離開了人世。她記得那天晚上，是凌晨兩點四十三分。

和圖書和顧平生分開的那年冬天，奶奶癌症複發。

後來，就再沒有後來了。

那段時間，她請了自工作以來最長的假期，整整一周，料理奶奶的後世。

老人家又握住她的手，絮叨地囑咐：「這幾天啊，我覺得精神好多了，都說心情好，癌症自然就好了。千萬別讓小顧回來，要回來，也要健健康康了再回來。」

她聽得哭笑不得，搖頭不去解釋。

她怕耽誤平凡的工作，終於簽下贍養費的協議，唯一條件是要全部打入和平凡的聯名賬戶里。顧平生當初讓平凡辦這個聯名賬戶，就是因為怕她被父親的債務拖垮，為她留些不能被近親佔有的積蓄。

她根本不知道這樣的謊話能拖多久。

連導播都樂起來，在耳機里不停說：「自爆了，自爆了。」

她被脅迫的難以招架，忽然就想起了，那段日子，和顧平生最初分開的時候她整夜整夜循環的一首歌。旋律很熟悉，她也知道，這裏的錄音師肯定備份了這首歌。

她輕聲哼著旋律，很快錄音師就聽出了是什麼。

導播也馬上被調動起了情緒，讓她以清唱，再漸入原唱來收尾。

「對對，」老人家急著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們還年輕，他身體這麼不好，要緊著他自己的治療來，沒關係，奶奶明白。」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衝過去，緊緊抱住奶奶，低聲安撫。

據中介吹噓，這真的是風水非常好的房子，看童言也不著急脫手，就慢慢地找合適的買家，盡量抬高價錢。可只是一個月，就有人直接付了全款。

「有，那天晚上，是我們第一次接吻，很俗的，是在電影院里。」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那個小中介笑起來：「這房子據說是因為風水好，賣的價錢真不錯，如果再ｈｔｔps://ｗwｗ•ｈｅtｕｂook.cｏm•cｏm加一些，能買到非常不錯的。童小姐如果想要再買，我現在手裡就有。」

「年輕就要奮鬥啊，」童言把奶奶的手放到棉被了，輕聲說，「不說了，睡覺睡覺。」

她說完這句話，似乎心情也是大好，很自然地把話題轉了開。只不過接下來的所有來電，都成了當年如何在平安夜約會，甚至有人會對她很興奮地說，初吻也是在電影院什麼的，她才覺得自己真是惹了麻煩。

不過短短三年，艾米已經因為主持話題訪談節目，成了個非常令人看好的地方台主持。甚至到北京的這個交通台來做節目，也有不少觀眾提早打來電話，表達自己的興奮。

「不是很嚴重，就是需要復健，」她的語氣有些心疼，「他的身體也不是很好，走的時候反覆叮囑我不要讓您知道您現在住在這裏，我也不敢讓他知道，否則他肯定會想辦法回國」

直到十點整，馬上就恢復了專業的聲音，切入工作狀態。

她去簽協議的那天，天氣燥熱，偏偏還碰巧得了熱傷風，她把那個爛熟於心的銀行帳號寫下來，不願意再去銀行。買房的人倒也好脾氣，跟著中介去了銀行轉賬。

那個聯名賬戶取款有上限，存款卻完全不受限制，她看著存摺上的數字，忽然就有一種暴發戶似的滿足感。

清淡的背景音樂，都是歐美的老曲子。

幸好，顧平凡很快就要返回美國，正式進入醫院實習。

「慢慢就好了，」艾米語重心長拍著她的肩膀，「當年我主持節目，我媽還特意存下來網路視頻，刻盤給所有親戚人手一份別提多窘了。」

她記掛的孫女會很好，無論如何，仍舊有人當作寶貝來寵。

兩個人無視導播的挑釁，繼續低聲聊著天。

所以這樣的條件，很快，他就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