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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讀

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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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于連 第十五章

Part 1 于連

第十五章

房奴陶然十分鐘之內連受兩次打擊,哭笑不得:「你們倆夠了啊,提前商量好的台詞吧?」
這時,駱聞舟的手機忽然響了,是個不在通訊錄的號碼。
然而事已至此,再往回找補未免顯得小肚雞腸,於是駱聞舟面無表情地說:「你今天替我們安撫受害人家屬,沒讓她跟媒體胡說八道,算是幫了我們一個忙,我可以代表刑偵大隊留你吃頓飯。」
可惜再風騷又有什麼用呢?還不是一樣被甩。
費渡嘴角輕輕一動,看起來是把「真土」這個差點脫口而出的評價險伶伶地咽了下去,然後他嘆了口氣:「好吧,你怎麼去?不會走著吧,就穿這身?需要借我車嗎?」
他如今的形象已經著實和「抱著書包蜷在車裡」的小可憐大相徑庭,陶然乾咳了一聲:「一轉眼也都這麼大了。」
駱聞舟停下筷子,盯著自己的碗邊斟酌片刻:「我不能說太細——因為死者遇害當晚,手機上收到了一條指代不清的神秘簡訊,他遇害地點很可能在東府門區,卻被人拋屍到了半小時以上車程的花市西區,而我們恰好接到了關於花市西區的一些線報。」
陶然走後,費渡卻沒跟著離開,他一直等到駱聞舟當著他的面叫來值班民警,妥善安排好了何母的去向,這才輕輕地往她手裡塞了一張自己的名片,提步離開。
即使好多人情練達的情感寫手都寫文章告誡世人,「不要向別人炫耀你過得好,因為別人未必想看見你過得好」,但駱聞舟還是覺得,他身邊總有那麼幾個人,存在的意義就是「看見他好,自己就開心」——哪怕那個人飛黃騰達後會和自己漸行漸遠。
駱聞舟不知自己是吃錯了什麼葯——也許是覺得費渡這一轉身,整個人顯得空落落的,也許是通過失戀同盟,和那紈絝精產生了一點夾帶著同情的感情聯繫,反正他一時衝動之下,居然開口叫住了hetubook•com.com費渡:「哎,今天晚上沒人陪你吃飯吧?」
費渡:「是突然有喜歡的人,還是準備去相親?」
駱聞舟看著他那德行,又開始手癢,恨不能穿回五秒鐘之前,甩自己一個耳光——叫你嘴欠。
畫曰:「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費渡眨眨眼, 看向蜷縮在椅子上的女人:「她怎麼辦?」
他伸手在空中一比,對費渡說:「我頭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這麼高,抱著書包蜷在我車裡,我第三次打你爸電話,還是佔線聯繫不上的時候,你抬頭看了我一眼……當時我就覺得,這孩子我得管。」
駱聞舟自動忽略了他最後一句話:「那如果他有一個神秘同鄉,把他介紹進了某個犯罪團伙呢?介紹人和兇手可能並不是一個人。」
駱聞舟:「即使他們在一起做違法亂紀的事?」
陶然遲疑說:「這不合規定吧?」
駱隊透支了自己下半輩子的耐心,從小炒窗口點了菜,和師傅交代好不要這個不要那個,前去投喂那個遭瘟的「費一鍋」。
「我吃,」費渡眼皮也不抬地回答,「就是不想剝。」
駱聞舟:「您哪位?」
駱聞舟忽然莫名覺出一點同病相憐的幸災樂禍,興緻勃勃地賴在辦公室門口不肯走,恨不能脖子能再長上三尺,近距離圍觀二世祖碰釘子的全過程。
費渡一揚眉:「我們『資產階級』定期約見心理醫生,不是像聚眾品嘗八二年的礦泉水一樣時髦嗎?」
費渡不躲不閃地坦然回視,仔細思考了一下,又補充說:「還不吃煮過的蛋黃,滷水點的豆腐……唔,石膏那種能湊合。」
門口鬧得沸反盈天的「啄木鳥」們還沒有散, 市局剛剛被迫釋放了一個看起來很可疑的富二代, 費渡都能看見飄在刑偵大隊上空的壓力, 因此做好了等到地老天荒的準備, 沒想到陶然這和圖書天下班居然非常積極, 他略微一愣, 陶然卻率先開了口:「費渡, 過來一下,哥有幾句話跟你說。」
費渡沒吭聲,半帶嘲諷地掃了他一眼,彷彿他問了一句蠢話。
陶然就像費渡他們公司的員工一樣——明知他在扯淡,還是被他哄得心平氣和。
費渡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他方才那幾乎有些「六根清凈」的背影頓時被活蹦亂跳的毒舌噴沒了:「難得跟你們這種『空巢老人』一樣,百年難得一遇。」
費渡筷子尖頓了頓,還是把蝦仁夾走了,作為等價交換,他下一句沒有夾槍帶棒:「不為什麼——你們懷疑兇手是張東來身邊的人,一直關注警方動態,所以把他放出去釣魚嗎?」
「思路差不多,」費渡說,「其實你們要是一開始就從死者身上下手,應該不難找到那個人,他應該跟死者是舊識,也許改名換姓過,但是在這個一人一張身份證的社會,想改得毫無痕迹是不可能的,沒人想到沒人查則已,你們系統內部但凡想查,他很快就會暴露,所以他會拚命轉移你們的視線。」
陶然:「相親。」
「沒事,」駱聞舟走出來,靠在門口,對陶然一點頭,「等人醒了我問問, 門口有家招待所, 平時都是內部人員出差住, 安全又便宜,她要是願意, 回頭我讓人給她在那邊開個房間,要是再不願意,讓值班員給她搭個簡易床也成。」
陶然的回應則從來都是不羞不惱不過線,坦坦蕩蕩,而有些綺思之所以「綺」,需要一個秘而不宣的發酵過程,倘若無遮無攔地曬在光天化日之下,很容易就被紫外線消毒殺菌了。
駱聞舟接起來:「喂?」
陶然想說的話被他一鍋端地搶走了,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剩下,實在沒什麼好補充的,只好乾巴巴地問:「……你看心理醫生?」
駱聞舟:「……」
陶然沒想到他能「懂https://m.hetubook•com•com事」到這種地步,幾乎明察秋毫到未卜先知了,一時有些瞠目結舌。
駱聞舟眼角亂跳:「你沒說海鮮也不吃。」
費渡被這句大言不慚震驚了,認為市局的食堂和駱聞舟是一脈相承的臭不要臉。
駱聞舟:「你有不同意見?」
駱聞舟敲了敲桌子:「你對陶然說的是真心話?」
就在他懷疑是騷擾電話的時候,手機里突然爆出一聲急促的驚叫:「救命!救……」
陶然想了想,不知從何說起——只好從頭。
「他媽媽說何忠義——是叫這個名吧?何忠義除了一個叫『趙玉龍』、給他介紹過工作的大哥以外,沒有提起過其他人。」費渡說,「出門在外,遇到一個知根知底的同鄉,他會對家裡人提起的。」
結果費渡對著這一桌子看了看,挑挑揀揀,最後只拿了個紅糖餡的糖包子,就著拔絲蘋果啃了。
駱聞舟:「你認為死者來燕城之前就認識兇手,而不是暗地裡給什麼人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
陶然一聽, 有點犯難。
駱聞舟其實只是隨口客氣,沒想到費總居然真肯紆尊降貴地留下來……正如費渡也沒想到,駱隊所謂「留你吃頓飯」竟是字面意思——地點就是市局食堂。
費渡聽到這,詫異地問:「怎麼,陶然,你晚上有事?」
費渡有種奇異的敏銳,往往別人一個眼神過來,他已經察覺到對方大概要說什麼,此時被陶然拉到一邊,他突然有了什麼預感似的,人站直了,亂飄的桃花眼也收了回來,看起來居然有些像正經人。
費渡腳步一頓,露出些許驚奇。
「什麼態度,看你失戀可憐才收留你一頓飯,」駱聞舟抽出一雙一次性的塑料手套,假裝自己是在喂貓,把油燜大蝦剝成了一盤蝦仁,「你今天為什麼留下?」
費渡卻忽然笑了,他略微琢磨了一下措辭,非常體貼地說:「我前幾天還在想,過一兩年,和*圖*書如果你要結婚,到時候有妻有兒,我就不能有事沒事地總纏著你了——我的心理醫生說,朋友走進家庭或者搬家遠離,親人年紀漸長、生離死別等等,都不是事故,而是像陰晴雨雪一樣的自然規律,客觀且永存,本身並沒有什麼含義,過度沉湎,就像過度傷春悲秋一樣,沒有意義。世界在變,人在變,自己也在變,拒絕改變和分別是不邏輯的——何況我早說了,我沒想從你這追求什麼結果,不管怎樣,你都是我哥。」
陶然一愣,就聽費渡說:「我是不是太打擾你了?」
然後斷了。
駱聞舟和陶然認識了好多年,風裡來雨里去,一起尋找過走失兒童,一起斗過窮凶極惡的歹徒,一起立過功,也一起寫過檢查,關係匪淺。
「我一句話的事。」駱聞舟一擺手, 「快走吧, 誰都沒有你能操心。」
駱聞舟從未見過比駱一鍋還不好伺候的靈長類,感覺自己是拼了全力,才勉強把一句「那你滾出去吃/屎吧」憋了回去。
不過話說回來,就陶然這樣的,今生今世想要飛黃騰達,恐怕也就剩下買彩票一種途徑了。
陶然不答,只說:「你來。」
陶然雖然窮困潦倒,但人好,而且是潤物無聲的好,時間長了,難免會讓身邊那位「性別男,愛好男」的產生些許非分之想,只不過在性向方面,陶然與駱聞舟「道不同不相為謀」,直得頂天立地,強求未免缺德,因此駱聞舟及時剎車,只是偶爾卡著分寸拿他過過嘴癮。
費渡則毫不客氣地回答:「有——我蔥不吃生的,蒜不吃熟的,姜生的熟的都不吃,不吃酸的,不吃辣的,不吃葷油,不吃植物的莖,不吃帶皮的茄子和番茄,不吃動物的膝蓋以下、脖子以上和內臟。」
費渡倏地皺起眉,終於露出了一點意外之色。
而此時,陶然明確地表達了自己即將走上人生的另一階段,駱聞舟也從善如流地把這塊被和圖書紫外線消過毒的無公害牽挂移了出去,除了一把遺憾的小煙塵,倒也沒有激起很大的波瀾,反而有些瓜熟蒂落的釋然滋味。
陶然一出門, 就看見費渡插著兜, 守在門口等他。
駱聞舟看著陶然把費渡拉到一邊,因為他倆方才已經交過一次火,所以臨時忘了那個充滿溫情的遊戲機。
費渡難得沉默地站在食堂門口,聞著裏面謎一樣的味道,看了看花紅柳綠的天花板,又看了看冒著油光的地板磚,目光飄過呈紅黃藍三色的的塑料椅子,最後落在了牆上的一副裝飾畫上。
就在他有些詞窮的時候,費渡突然開口,叫了他一聲久違的「哥」。
費渡下意識地跟著他的話音一抬頭,正好對上駱聞舟的目光,隨後兩人的表情同時變得很一言難盡,齊刷刷地各自調轉了視線。
費渡的眼睫輕輕眨動了一下,看向陶然。
「給他媽看病的那筆錢,」費渡說,「那十萬塊錢是他剛到燕城不到一個月的時候匯回去的,如果我要幹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我不會讓這麼不知根知底的人入圈。這麼賺錢的犯罪團伙,門檻肯定比貴局公務員考試高。」
「特別是他們在一起做違法亂紀的事。」費渡說,「他知道不安全,所以會下意識地尋求安全感,對家裡人和自己說『我和某某在一起』,這是一種補償性的安慰——你為什麼一定認為有那麼一個莫須有的『團伙』?」
駱聞舟不想做飯的時候,常從食堂隨便買點帶回家,此時輕車熟路地走向窗口,他隨口和費渡客氣了一下:「有忌口嗎?」
電話那頭是細微的雜音,伴著一個人劇烈的喘息聲。
他用挑剔的目光在費渡的背影上掃了一圈,感覺此人身上每一個針腳都在抒發「風騷」二字,放到諜戰劇里,不用化妝就是個經典的漢奸形象。
駱聞舟深吸一口氣,再一次對陶然的聖父性格有了深切的認識——居然忍了七年都沒把這貨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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