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有匪1·少年游

作者:Priest
有匪1·少年游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卷二 濁酒一杯家萬里 第十一章 練刀

卷二 濁酒一杯家萬里

第十一章 練刀

謝允嘆了口氣,打斷他道:「你也不出門去看看,就沒發現華容城中逃難的流民比別處尤其多嗎?老百姓們都知道趨利避害,之所以都往這邊擁,是因為這一帶比別處都太平不少,因為什麼?難不成是因為那酒囊飯袋的父母官嗎?因為你在這兒,霍連濤肯定特意囑咐過手下人不要到華容城惹事,你立了這麼大一塊靶子,還當自己藏得天衣無縫。」
謝允笑道:「足以以假亂真。」
謝允慢悠悠地攏了攏袖子:「今夜就可以出去遛一圈,可是得千萬小心。」
總不能是樹上結的吧?
空蕩蕩的院里,段九娘便神出鬼沒了起來,白天黑夜的也不知躲到了哪個老鼠洞里,院中掛在樹上的綵綢被幾場大風一吹,就跟一地殘花敗柳似的「橫屍」滿院,也沒人管,這小院越發像鬼宅。
吳楚楚終於笑了起來。
謝允看著他那張稚氣未脫的臉,覺得自己面對著這些不知輕重的少年簡直能愁得一夜白頭……可惜,另一個讓他嘆氣的小姑娘已經不在了。
明琛半晌說不出話來:「三哥,不至於這樣吧……」
明琛被他不客氣的話說得臉色有點難看,十分沮喪道:「對不住,給三哥惹事了。」
明琛聽他訓斥,立刻像個闖禍的孩子,低著頭不敢吭聲。
明琛「騰」一下站了起來:「怎麼樣?」
吳楚楚見她將書翻過來調過去,一會兒正拿一會兒反拿,實在不明白這是在「參悟」什麼,便說道:「道家經典,我小時候也讀過一些,只是淺嘗輒止,很多都不明白,你看了這麼多天,有什麼心得給我講講嗎?」
謝允笑了一聲:「也沒抓到你?不錯,但是他把你困在這兒了,現在進出城門兩層把守,就算有辦法突圍,白先生他們也萬萬不會讓你冒這個險——是不是?」
倘若此地有一個靠譜的長輩,周翡肯定會就此停下,先請教明白再說……可惜這裏最靠譜的就是她本人。她緩緩吐出一口氣,左思右想了半晌,想不明白這裏面有什麼道理,便暗暗提醒自己:謹慎一點,弄錯了不是玩的,千萬不能衝動,千萬不能……我就小小地試一試能怎麼樣?反正照這麼下去,不是被困死在華容,就是為了活命被那瘋婆子廢了武功,不可能再嚴重了。
周翡只用了三言兩語,對自己的規勸就宣告失敗。她在牽機線中長大,骨子裡就有股「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闖禍精潛質,只是大部分情況下,勉強還能用理智權衡一下大局,以免禍及他人。眼下,大局小局都成了死局,她便乾脆破罐破摔。
吳楚楚:「啊?」
「霍連濤背後有人這件事,不只是我想得到。」謝允看了明琛一眼,帶出幾分不動聲色的嚴厲,明琛下意識地低了一下頭,便聽謝允接著又說道,「木小喬未必就死了,我猜那晚之後,沈天樞和童開陽兵分兩路,童開陽在搜捕活人死人山的餘孽,沈天樞親自帶著貪狼的人,則是衝著你來的。」
祝大少爺從小到大兢兢業業地給祝夫人做兒子,恨不能忘了世上還有親娘這一號人,然而祝夫人吃齋念佛,是遠近聞名的女菩薩,女菩薩自然不肯讓庶子做出拋棄親娘的混賬事,隔三岔五就要提醒他去給他親娘請安。所以祝寶山每月初一,都得忍辱負重前去探望他的瘋子親娘,否則就是忘恩負義,就是不孝。他無可奈何,只好日夜盼著那瘋娘趕緊死了。
明琛皺眉道:「我身邊的人少而精,就算是一條河溝都藏得住,在此地不少日子了,也沒見……」
白先生朗聲一笑,說了聲「得令」就出去了,甲辰忙深施一禮,也跟了上去。
手上這本神秘的舊書越發成了吊著毛驢的胡蘿蔔,周翡膽大起來能包天,一旦下了決心,便放下顧忌,全心全意地翻閱起後半部分藏在《道德經》里的圖譜。
可惜,老道士恐怕是看錯她了,對一些死不開竅的榆木腦袋來說,「書讀百遍」,依然能「雁過無痕」。書上的字從她眼皮底下掠過,就好比那過眼雲煙,周翡將每個字都「看」了「看」,百無聊賴地品頭論足一番,得出了一個「這字寫的什麼玩意兒,還不如我寫得好看」的結論。
謝允站在門口一回頭。
「好在仇天璣誤打誤撞救了https://m.hetubook.com.com你一回,」謝允緩了緩,又說道,「祿存追著吳家人到此,鬧得滿城風雨,打亂了沈天樞滿盤的計劃,要不然貪狼星站在你跟前,你都不見得認得他——到那時候,你看看再來兩個白先生護不護得住你!」
周翡用正結痂的手指卷著書頁,漫無邊際地異想天開,忽然問吳楚楚道:「聽說古字畫都很值錢是嗎?」
明琛不甘心地追問道:「三哥,你看著半壁江山淪陷,難道就沒有想法嗎?這本該是自家河山,現如今我們兄弟二人在此地出門都要喬裝,說話都要小心,你就甘心嗎?」
如果是內功,長短橫豎很可能代表經脈走向,那麼頓點很可能代表穴位。奇經八脈周身大穴等,都是入門的時候就要背熟的,周翡念頭一閃,便已經認出頭一張圖上畫的像「風府」經「靈台」入「命關」一線,後面怎樣,待她要看時,發現缺了一塊,不知是不是被蟲啃了。
吳楚楚六神無主,沒有主意,忙去看周翡,卻見周翡微微皺著眉頭,彷彿痴了似的盯著那本「奇趣動物話本」的舊書,全然不理會外面天塌地陷。
周翡:「一隻單腿站著的雞。」
周翡心中念頭一閃而過,隨即不小心沉浸了進去,被段九娘封住的氣海「抽絲」似的不斷將微弱的真氣往外抽去,潛移默化地將她身上原本掐成一團的兩股真氣都化成了溫水,敵我不辨地一併蠶食鯨吞。這過程漫長得很,吳楚楚險些將窗欞扒掉了,周翡卻仍然保持著先前的姿勢一動不動,她周身的關節好像銹住了,眼看一天一宿過去,平素無人問津的小院來了兩次人,問大少爺走了沒有,都被老僕婦打發了。
沈天樞一眼掃過這些人唯唯諾諾、畏畏縮縮的模樣,只覺得同僚都是王八蛋,屬下一幫廢物點心,自己不知為什麼還要混在其中挨萬人唾罵,一時真是好生憋屈,當下一邊撫胸咳嗽,一邊大步流星地走了。
他邊說邊要往外走去,明琛卻突然在背後叫住他道:「三哥!」
「沈天樞和童開陽深夜突襲木小喬,本以為能打掉霍家堡的一條大腿,然後斷其後援,直取岳陽,殺霍連濤。」謝允手指捻著窗欞,緩緩地說道,「不料木小喬那唱小曲的竟不肯乖乖束手就擒,當晚,他老人家魔頭風範盡顯,眼看打不過,便當機立斷燒山炸谷,動靜大得連三十里以外的狐狸、兔子都紛紛舉家搬遷,何況『千里眼順風耳』的霍連濤。霍家堡屹立數代,不說固若金湯吧,一旦霍連濤有所防備,沈天樞怕是也不容易下手。
「大人?」沈天樞冷笑了一聲,「沈某人與這等貨色並稱,也難怪是天下聞名地豬狗不如。」
「這會兒就差不多快到岳陽了,乙巳腳程快,」明琛道,「幸虧三哥早早讓我傳信,否則以現在這個陣仗,我的人恐怕也出不了城了……三哥怎麼知道沈天樞要走?走了還會留人?」
明琛愕然道:「白師父?」
甲辰一板一眼地回道:「屬下無能,不敢離他們太近,但確實見那沈天樞點了一撥人留下來了。」
吳楚楚跟老僕婦借了針線,正在縫一塊撕開的裙角,聞言回道:「有些是千金難求的。」
《道德經》幾千字,要仔細研究,可以研究數年,以「不求甚解」的讀法走馬觀花,半個時辰看得完……至於用「周氏不求解」的讀法,三兩下就能翻完了。
「他們李家人,看著對什麼都不上心,其實都是武痴,自己還不知道自己哪裡痴,哈哈。」
謝允似乎本想說句什麼,後來又咽回去了,別有深意地看了明琛一眼,轉身走了。
段九娘冷冷地說道:「什麼麻煩?」
段九娘恍恍惚惚的臉上似乎露出了一點稀薄的笑意,悄悄說道:「他們李家人,看著對什麼都不上心,其實都是武痴,自己還不知道自己哪裡痴,哈哈。」
他一句話貶斥祿存,卻連自己也沒放過,旁邊屬下們聽了,感覺此時若說「大人英明」好像有哪裡不對,一時不知怎麼接,只好獃若木雞地面面相覷。
祝寶山捏著鼻子,一臉晦氣地來到小偏院,忽然覺得有些奇怪——以往初一,因為知道他要來,那https://www.hetubook.com.com老僕婦都會早早將院門打開迎著他,他則一般不進去,只在門口例行公事似的喊一嗓子「給娘請安」就行了。
「噓——」段九娘將門拉上,把吳楚楚關在門外,對她說道,「不要吵她。」
周翡假裝看書的時候,心裏在七上八下地胡思亂想,心道:沒武功就算了,我連錢也沒有,想雇個鏢局把我們倆押送回去都不成。
老僕婦見她無端「拉起磨」來,別無他法,只好自己吃力地將這大小夥子拖起來,放進周翡她們一開始藏身的小庫房裡,又扛來一張小榻,將他舒舒服服地綁在上面,還給墊了個枕頭,最後鎖死了門窗,出來對吳楚楚道:「姑娘,此地恐怕是不宜久留了。」
便見那「沈天樞」身上「嘎巴嘎巴」地響了幾聲,整個人的骨架立刻大了一圈,轉眼就從癆病鬼變成了一個修長挺拔的漢子,他伸手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抹去,露出白先生那張眉目周正的面孔來。
這時,「沈天樞」開了口,發出來的卻是白先生的聲音:「公子,三公子,瞧我這扮相怎麼樣?」
奇怪的是,每一頁行至最後,不是被蟲蛀去一塊,就是寫書的人寫錯字,用一團墨跡勾去,而真氣在經脈中運行流動,本是個循環,中斷或走岔都是十分危險的,可按照這書上的古怪功法,中斷後,那一點微弱的真氣好似小溪流水,溫潤無聲地散入四肢百骸,一遍一遍地沖刷著她身上的明傷暗傷。
祝寶山心裏驚疑不定,正要看個仔細,不料偏巧趕上那笨手笨腳的老僕婦端著個銅盆出來,一見了他,她手中銅盆失手落地,「咣當」一聲巨響,屋裡本就很輕的笑聲戛然而止。祝寶山當時不知怎麼來了一股急智,撒腿就跑,跑出老遠,他後背被冷汗濕了一層,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眼前突然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會的。」謝允緩緩說道,「北斗困住你,然後只要放出小道消息,說你在他手裡,霍連濤不見得有觸動……但周先生自終南撤軍后,便將聞煜留下,如今那位飛卿將軍就駐紮在南北交界附近,往來此處,快馬加鞭不過七八天。他是你最近的救兵,聽到這個消息,聞煜就算明知沈天樞使詐,顧忌你爹,也必會有所表現。如今南北雖然短暫休戰,但可謂一觸即發,聞飛卿有一點風吹草動,沈天樞立刻就有理由借兵,以『通敵叛國』之罪踏平霍家堡,一舉肅清洞庭一帶蠢蠢欲動要建什麼第二個四十八寨的江湖人。霍連濤不怕三五高手,你說他怕不怕大兵壓境?」
「那你就在這兒待著吧,」段九娘一甩袖子,說道,「我不怕麻煩,我就是麻煩,誰要來找?我段九娘隨時恭候大駕。」
蜉蝣陣只是一套陣法,雖然萬變有宗,但使破雪刀的人和使枯榮手的人,即便用同一套「蜉蝣陣」,無論效果還是方法肯定都不一樣,裡頭千種變化,不必都寫在紙面,靠修習者自己領悟,一點一豎提綱挈領地畫一畫足夠了。但陣法可以寫意,招式可就很難用幾條橫道來說清楚了。
周翡便將自己撐起來,舉起自己手裡那本沒用的破書,問道:「你看這紙,黃得跟貪狼那癆病鬼的板牙似的,想必也有些年頭了,能值幾個錢……嗯,狗爬體的字有人買嗎?」
謝允一抬手打斷他:「明琛公子,慎言。」
段九娘哂道:「北斗那七條狗到齊了?」
周翡撐著面子,其實裡子里半個主意都沒有,唯恐吳楚楚三言兩語問出她的底細,每天只好捧著老道士給她的《道德經》翻來覆去地看,做出一副「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閑散篤定的樣子。
吳楚楚吃了一驚,立刻閉嘴,忙偷偷從窗戶上張望,見院門口一個影子一閃而過!
祝寶山平生最大的憾事,就是不能爬回娘胎再生一次。倘若真有那麼個機會,他砸鍋賣鐵也要認準肚子,哪怕變成一條狗,也要托在祝夫人肚子里。
沈天樞瞥了他一眼,那黑衣人後背一涼,頓時不敢吭聲了。
「大人!」一個北斗黑衣人縱馬而來,堪堪在沈天樞面前停了下來,他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口中說道,「童大人將那山谷搜遍,未能找到木小喬蹤跡,遣我來問大人一聲,下一步待要https://m.hetubook.com.com如何?」
吳楚楚人不傻眼不瞎,自然知道,但是眼下周翡行動不便,她怎麼走?
可她此時恨不能自己是個貧苦出身的流浪|女,被哪個門派撿了去,在深山中十年磨一劍,然後攜霜刃與無雙絕技入世。倘若世道安樂,她便千里獨行,看遍天涯海角;倘若世道不好,便殺出一條血路,留下一句「我且恭候君自來」,飄然遁世而去……那該有多麼瀟洒快意?
吳楚楚道:「那倒不至於。」
謝允一隻手撐著額頭,坐在旁邊,卻在不動如山地打著瞌睡。
明琛嘀咕道:「這不是也沒有……」
吳楚楚捂著嘴問道:「這頁是什麼?」
段九娘說完就走了,坐在樹下,一邊哼歌,一邊以五指為攏子,梳起頭來。吳楚楚在門口愣了一會兒,別無他法,只好憂愁地坐在又臟又舊的門檻上。她心想:這些江湖人,正也好,邪也好,真是一個比一個任性,一個比一個能捅婁子,閉眼喝酒,睜眼殺人,一個個無法無天的,「以武犯禁」說得一點也不錯,真是一幫好不麻煩的傢伙。
這月又到初一,提前三天,祝夫人就派了人來,提醒他要去給親娘請安。祝寶山有時候不知道夫人是怎麼想的,既然一心惦記著那瘋子,為什麼每天下人給那院送一堆涼掉的剩飯,她從來都視而不見?
謝允面不改色道:「吳費將軍的家人乃忠烈之士,又與我同行一場,自然是要想方設法搭救。你是我的親人,哪怕捅了天大的婁子,我也得出來替你收拾。既然有兩全之策,為什麼不用?你又不是漂亮姑娘,下次不要再問我這麼沒意思的話。」
周翡心道:難不成是某種內功?
這時,兩道人影突然出現在院中,好幾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段九娘落在樹下,手中還拎著個暈過去的祝大少爺。
段九娘自顧自地輕聲說道:「當年李大哥也是這樣,隨便在哪個荒郊野外就能閉目入定,我問他在做什麼,他說內功有心法,刀功其實也有『心法』,『刀不離手』,一日不錘鍊就要變鈍,所以他在練刀。我不信,吵著要試,可是每次坐在那兒,不是不由自主地練起自己的內功,就是開始胡思亂想,有一次還乾脆睡著了。」
華容城民巷中一處不起眼的小屋裡,燈花不停地亂跳,也沒人管它。明琛正在燈下翻看一本書,只是他一雙眼睛雖然是盯著書,卻已經半晌沒翻過一頁了,不是往外張望,就是偏頭去看謝允,有些心浮氣躁。
他話音剛落,門口忽然走進來一個人,面黃肌瘦、含胸低頭,竟是「沈天樞」!
老僕婦「啊喲」一聲,急忙上前。
隨著沈天樞離開,華容城中氣氛非但沒有鬆快些,反而越來越緊張。宵禁后開始有大批的官兵和黑衣人四下巡邏,時有時無的月光掃過這些執銳者身上森冷的鐵器,乍一看,就像《山海經》《淮南子》中講的怪物,普通百姓正常進出城門都被禁止,幾日下來,物資漸漸吃緊,四下人心惶惶。只是亂世中人,大多順從,但凡一息尚存,哪怕半死不活也比暴屍荒野強,因此並沒有人鬧事,反而顯出一種訓練有素似的太平來。
甲辰壓低聲音回道:「沈天樞帶人出城了。」
忽然,木門「吱呀」一聲從外面被推開,一陣涼如水的夜風乘虛而入——進來的這人正是明琛身邊的侍衛甲辰。
周翡在老僕婦銅盆落地的一瞬間,驀地想起那舊書上熟悉的第四頁是什麼東西——那正是當日在山谷中,老道士沖霄子提點她的蜉蝣陣步法!
祝寶山在門口踟躕了片刻,心道:奇怪,莫不是佛祖顯靈,那瘋婆子終於蹬腿翹辮子了?
至於每個字連在一起說了些什麼玩意兒,那就全然不知了。
蜉蝣陣一共八頁,正對應太極八卦,而第八頁之後的字跡簡直不能看了,除了頓點和短豎,連長短橫也跟著上躥下跳。
周翡便有些吃力地爬起來,用手將亂七八糟的筆畫一點一點遮住,只順著短豎和頓點往下畫,對吳楚楚道:「你看這裏,這一圈畫下來,像不像一隻噘嘴的山羊?」
段九娘愣了一會兒,滿臉茫然地問道:「寶山這是十幾了?」
最關鍵的是她還不認識路。
老僕婦道:「虛歲都十九了,快娶媳婦了,想必祝老爺和*圖*書正給張羅著呢。」
吳楚楚還道她又忘了事,只好嘆了口氣,從頭解釋道:「北斗的人還在外面搜捕我們……」
明琛的嘴角略微綳了一下,片刻后嘆道:「三哥所料果然不錯。」
而此時,周翡只能憋在瘋婆子的小院里。
謝允頓了頓,忽地一笑道:「不錯,也或許不至於,這都是我猜的,不一定準。然而有備無患,要真那樣,咱們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吳楚楚被她的不學無術驚呆了。
「是大少爺。」老僕婦焦慮地在院里轉圈,「唉,怪我老糊塗了,忘了今天初一,大少爺是要來請安的,這可怎麼好?」
明琛當即嚇了一跳,甲辰想也不想便抽劍擋在他和謝允面前。
那麼……
明琛悚然一驚。
她話音忽然一頓,隱約覺得第四頁的圖形有種詭異的親切感。
也許女菩薩是怕瘋子不知饑飽,吃多了積食?
此地年久失修,屋子都時常漏雨,門也早讓蟲子啃得亂七八糟,閂不嚴實。那祝寶山便滿懷期盼,輕輕一推,將木門推開了一條小縫,往裡窺視。他沒看見那瘋婆子,只見院中亂七八糟的布條都收拾乾淨了,一間房門半開著,裡頭隱約傳來了幾道年輕女孩的笑聲。
段九娘「哦」了一聲,好一會兒,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些年,她過得渾渾噩噩,飢一頓飽一頓,又疏於保養,臉頰早就飽經風霜,摸起來和老樹皮差不多。她好像直到這會兒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近二十年的光陰已經悄然而過,青春年華就好似雪地里的一杯熱水,熱氣散了,青春也煙消雲散了。她如同一場大夢初醒,人還是蒙的,也不管暈過去的那位,失魂落魄地繞著大樹來迴轉圈。
書上的頓點與短豎分別代表向前和向後,筆畫有的鋒利如出鞘之劍,有的圓潤如迴旋之雪,包含了千萬般變化。那一戰周翡印象極深,她是怎麼被圍住,怎麼衝出包圍圈,怎麼繞石而走、以一敵多,頃刻歷歷在目地在腦子裡閃了一遍。
周翡不知被什麼玩意兒開了竅,突然對那本舊書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外面這麼大動靜,她居然頭也沒抬一次,吳楚楚正要進去跟她說話,面前突然橫過來一隻手,將她攔了下來。吳楚楚抬頭一見是段九娘,立刻小心地戒備了起來,唯恐她又出什麼新的幺蛾子。
祝寶山作為祝老爺的長子,是一盞同他爹長得一模一樣的「大眼燈」。不過性情卻與其父天差地別,非但沒有繼承那一身拈花惹草的本領,還很有些貓嫌狗不待見的落魄——因為他是外面來的妾生的,而且該妾非但不受寵,還是個享不了福的瘋婆子。
段九娘鬆了手,把人放在地上,歪頭端詳了他片刻,忽然對老僕婦說道:「這個是寶山嗎?」
謝允端詳了他片刻,嘆道:「明琛,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這些年不敢說十分了解你,也大概知道一點皮毛……所以不要跟我表演『示弱撒嬌』了,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明琛負手在屋裡走了幾步,舔了舔嘴唇,又振振有詞道:「把我困在這兒有什麼用?霍連濤跟我才沒有那麼過命的交情,別說是困住我,就算活捉了我,霍連濤也不見得有什麼觸動。三哥方才也說了,霍家堡這會兒肯定是戒備森嚴,霍家堡這幾年將南北洞庭的大小門派、武功好手都給網羅了個遍,連活人死人山都為他們助拳,他們要是事先有了準備,沈天樞帶著他的狗腿子親自出馬又有什麼用?我看那北斗也是白忙,沒什麼好怕的——還有,你讓我寫給霍連濤的那封信也太過危言聳聽,霍家不會理會的。」
「談不上,瞎猜而已。」謝允不知什麼時候睜了眼,聲音有些低啞,他方才不知做了個什麼夢,想來是不大愉快的,眉心多了一道褶皺,這讓他俊秀得有些輕浮的臉上無端添了三分沉甸甸的正色。謝允想了想,又問道,「出城的幾條要道可是都留了人?」
祝寶山這個節外生出的枝鬧得段九娘小院里人心惶惶。
周翡眯著眼,十分認真地盯著書頁道:「像只大山羊……」
明琛先是一愣,隨即自嘲地笑了笑,再抬起頭,他那闖了禍的熊孩子神色便一掃而空了,說道:「三哥,在江湖中整日吃沒好吃、喝沒好喝地胡混,有什麼好處?『家裡』這些年實在一言www.hetubook.com•com難盡,其他兄弟跟我不是一條心,父親也越發……只有你能幫我,只要你肯,將來就算讓我拱手相讓……」
吳楚楚踮起腳,往窗戶內張望了一眼,見周翡幾日沒有仔細打理的長發隨意地綁成一束,從她消瘦的肩上垂下來,傷痕纍纍的手指搭在古舊的書頁間,半天一動不動,無論是蒼白的側臉,還是略微有些無力的坐姿,都顯不出哪裡高深來。
周翡達到目的,也跟著彎了彎嘴角,但她心裏覺得很古怪——她又不是黃鼠狼,斷然沒有看見一個縹緲的雞影就激動的毛病,為什麼方才會有一閃而過的親切感?她來不及細想,突然,院里傳來一聲脆響,老僕婦手裡端的一個銅盆不小心掉了,她「啊」了一聲。
這院常年冷冷清清,連耗子都稀少,哪裡來的陌生女孩?
謝允點點頭,他站起來推開窗,似乎想舒展一下筋骨,剛露出一些本來的憊懶相,隨即又想起身邊還有明琛在,只好硬是將伸了一半的懶腰又縮了回去,不情不願地端起一副人模狗樣,問道:「明琛,你的信幾時能到霍家堡?」
白先生問道:「三公子,什麼時候動手?」
旁邊有一位貪狼組的黑衣人聽了,忙小心翼翼地提道:「那仇大人那邊……」
這本手抄的《道德經》字也並不是很醜,只是非常不整齊,寫得里出外進,行不成行列不成列,前幾頁所有的「點」和「短豎」都扭曲得非同尋常,恨不能飄逸到別的字上,豁牙露齒地東零西落。
吳楚楚不想「哈哈」,也不想跟她探討痴不痴的問題,她有些焦躁地看了旁邊門窗緊閉的小庫房一眼,說道:「前輩,我們非得走不可了,既然人人都知道祝公子到夫人這裏來了,等會兒找不著人,他們必然要起疑心,總扣著祝公子也不是辦法,我們在這兒已經給前輩添了不少麻煩了……」
吳楚楚「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想起年幼時也曾見過不少珍奇古董、名家字畫,念及現如今的窘境,又笑不出了。
明琛問道:「三哥苦心布置,是為了幫我……還是為了救那位眼下不知藏在哪裡的江湖朋友?」
這見解有點高深!
周翡顧不上去追究老僕婦砸了個什麼鍋碗瓢盆,也顧不上抬頭看誰來誰走,迫不及待地往後翻,因為有了親自演練過的基礎,後面的陣法極容易看懂,她一路翻了半本過去,不由得深陷其中,自動比照著那日山谷的對手,在腦子裡演練起來。
沈天樞掀起眼皮說道:「即刻起程,與武曲組在岳陽會合!」
老僕婦一聽,差點哭了。這位夫人不知怎麼回事,以前還好一陣歹一陣的,近來卻不知出了什麼變故,神志每況愈下,親外甥都不認識了,忙道:「可不是,夫人怎麼連他也不認得了?」
周翡方才看出了她面帶憂慮,有心逗她,便又翻到第二頁,比畫道:「這頁像一片葉子,這頁好像是一個人皺巴巴的臉,這頁……」
吳楚楚:「……」
周翡微微一愣,登時從方才近乎入定的狀態里脫離出來,隨後出了一身冷汗——她一直陷在酣暢淋漓的蜉蝣陣里,太過全神貫注,剛才下意識地照著那圖譜調動了本不該妄動的真氣。可不知是不是段九娘加在她身上的禁制鬆了,周翡居然感覺到了一點微弱的內息,但很奇怪的是,這一點真氣沒頭沒尾地流過去,並不疼,反而對她一身的內傷有一點舒緩作用似的。
謝允說話說得口乾舌燥,將一邊茶盞里的涼水端起來,一口喝凈了,才對明琛道:「早點休息,不用太過擔心,我也在這兒呢,沒事的。」
段九娘那日被周翡一句話刺|激得不輕,彷彿更神神道道了。她這小破院雖然不大,但架不住活口只有三個半,大部分時間都空蕩蕩的——周翡連傷,再被她雪上加霜一回,大部分時間都在躺著,正拚命養精蓄銳,因此只能算半個。
蜉蝣陣只有八段,後面半本顯然不是了。那麼這是刀法,劍法,還是拳掌?
可是這一日,院門是關著的。
書頁間的中斷竟也是整套心法的一部分!
周翡本來就是苦悶中強行找樂子,翻開那破書的第一頁,忽略了小冊子上的其他部分,只單單看那頓點和短豎兩種飄來飄去的筆畫,發現它們居然能連成一條線,構成了一個鬼畫符。
吳楚楚:「……」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