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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賜福

作者:墨香銅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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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太子悅神 第十五章 世中逢爾雨中逢花 1

第二卷 太子悅神

第十五章 世中逢爾雨中逢花 1

國主道:「一國之君,怎能拿『未必會』這種東西來冒險?況且他們絕不能過來,多養幾個人並不只是多擺幾雙筷子那麼簡單的,這中間複雜得很,你不清楚,不說了。」
聞言, 謝憐腳步微微一頓, 最終還是沒回頭,擺了擺手, 兀自前行了。
雨點滴滴答答,打在謝憐面上和身上,他這才反應過來,自語道:「下雨了?」
想通此節,他心中萬分慚愧。這時便十分慶幸,父母都看不到他在場。皇后一邊給國主按摩頭部,一邊數落道:「我每日讓你早些休息,你偏不聽我的,還說我整天念你。看看變得這麼難看,教皇兒見了,越發不想理你了。」
藏在這不起眼角落裡的,就是這樣一座不起眼的太子殿。還沒進去,謝憐就看到了那尊幾乎可說是憨態可掬的太子神像:花里胡哨的衣服,粉白粉白的大臉蛋,傻乎乎的大笑容,簡直是個大娃娃。若不是心事重重,他肯定就笑出聲了。
這一尊粗糙的泥塑太子像的左手上,握著一束雪白的花朵。
皇城之人逢雨,避之不及,天知道仙樂國另一端有多少人渴求著痛痛快快來這麼一場大雨。幾人打著雨傘奔過,見謝憐兀自淋雨,拉了他一把,催促道:「這位小道長,你還不跑嗎?雨越來越大了!」
確定了這一事實后,謝憐怔怔佇立在河岸邊,若有所思。不時有行人從他身邊穿行而過,或微笑點頭,或好奇瞅瞅,更多的則是樂呵呵地自己做自己的事。不知站了多久,天邊微雲聚攏,四周淅淅瀝瀝,竟是下起了小雨。
前方雨中幾人哄哄地道:「我們還有傘,可以擠擠嘛,走啦走啦!」
看了這許久,謝憐胸口和_圖_書陣陣酸楚,喉嚨里像是塞了什麼東西,梗得難受至極,只覺得待不下去了。可他又不能出現。並非怕壞了天規,而是出現了他也不知該說什麼。對於永安之事,他暫時也給不出什麼好的解決辦法,突然出現,只會讓父母手忙腳亂罷了。
「好久都沒下雨了吧,這一場只怕是憋久了,大著呢。」
謝憐這才回過神來,道:「多謝了。那您呢?」
國主又哼道:「他?他在能幹什麼?不給我添憂就不錯了。」
原來,他父親的頭髮就是因為永安大旱變白的,謝憐心頭一陣說不出的難受。皇後點頭道:「我聽容兒說了,他今天也遇到一個永安人,據說要在廟裡搶錢,好嚇人。」
提起謝憐,他彷彿就來了精神,道:「我就不說你皇兒了,十幾歲的人了,養得像個公主。他知道了也沒用,徒增煩惱而已。他還是好好地在天上飛吧,什麼都不知道最好,做他自己的事去,現在他又不是太子了,人間不關他的事,愛飛讓他飛個夠。」
這少年不過十二三歲,渾身濕透,身上是髒兮兮的舊衣,臉上是髒兮兮的繃帶。右手牢牢地攏在左手拳頭上,彷彿在護著什麼東西。奔進廟中后,他才緩緩打開雙手。
謝憐默默聽他父親數落他數落得起勁,皇后則笑著推了國主一把:「你現在知道說他是個公主了,公主還不是你從小嬌養出來的?還想倒打一杷賴我不成?」說著又嘆了口氣,道,「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不念家,以前在皇極觀學藝就這樣,動不動幾個月不回來。如今飛升了,更厲害了,三年都見不著一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見得著。和_圖_書
她抱怨起來,國主反倒為謝憐開脫了:「你婦道人家懂什麼。國師說天界規矩就是這樣的,哪能再把他當凡人去看?你叫你皇兒回來,不是要拖他後腿嗎?」
謝憐不禁一怔。他可真沒想到,父親在他背後還有這樣的一面,竟是會酸溜溜地說他的「壞話」,當下忍俊不禁。皇后亦然,忍笑道:「好好好,不難看。身體比天大,今日早些休息了吧。」
國主與皇后雖是在人前把規矩做得面面俱到,然而,謝憐從小卻看得最清楚,他的父母,人後不過一對也會叨嘮來叨嘮去的普通夫妻罷了。皇後果然把面具放下了,坐過去幫國主揉了兩下太陽穴,忽然撥了撥他的頭髮,道:「你頭髮又白了。」
謝憐這才反應過來:「他頭髮不是這一陣才白的!是早就白了,只是每次去看我之前都染黑了。而我整日聆聽信徒祈願,疲於奔走,極少主動回來看他們,所以才沒覺察。」
國主搖頭:「休息不得。這一陣好些個永安人跑到皇城來了。來就來,偏還要到處嚷嚷,弄得人心惶惶的,棘手。」
剛想到這裏,謝憐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沒回頭,先是隱了身形,攜著那把傘輕飄飄地掠到了神台上,這才轉身下望。只見廟外灰濛濛的大雨中,闖進來一個少年。
謝憐定睛一看,果然,他父親兩鬢微現斑白,無端多了三分蒼老之態。他心中尋思:「父皇不是前一陣才去皇極觀祈福了嗎?那時候他頭髮還是黑的,怎麼會突然白了?」
兩人屏退了宮人, 正在說話。皇后坐在榻邊, 手裡拿著一張黃金面具在擺弄,正是三年前上元祭天游時謝憐所戴的那一張。和圖書這張黃金面具的面龐和五官都是按照謝憐真人的臉精心雕琢的,因此謝憐戴上它時很貼面,不覺有異,在別人手裡看到,卻是有些驚悚了。國主在一旁道:「不要玩那個了, 快放著來給我按頭。」
回到仙樂皇城, 謝憐先去了皇宮。
這三年來,謝憐見過的太子像不說五千也有三千,從沒見到過哪一尊太子像和他本人一模一樣的,最像的大概只有七分,剩下的不是太丑就是太美。別的神官大多數是神像太丑,他的則剛好相反,有的都美得變形、美得他本人都不好意思了。他原本也沒仔細看這泥塑像,一眼掃過去罷了,誰知,卻在這一眼裡捕捉到了一抹突兀的雪白,於是視線又掃了回去。
聊著聊著,那雨漸漸小了一點兒,幾人都道:「趁現在小了點,趕緊走吧!」說完,紛紛撐傘出了屋檐,謝憐卻仍站在原地。幾人回頭看他,商量了幾句,一人走過來,將手裡一把舊傘遞給了他,客氣地道:「這位小道長是不是回不去了?我看這雨還有點兒大,要不這把傘你拿去用吧。」
仙樂皇城中所有河湖的水面,真的都比以前低了。在皇極觀時,他有幾次溜下山玩兒,在貫穿仙樂國的第一大河——樂河泛舟,那時的水面都只比堤岸略矮一點兒,現在卻是矮了好幾尺。而且城中居民都道是早就這樣了,並非近日近況。謝憐先前沒留意,此時留心,方覺種種跡象都觸目驚心。他原先還期望著慕情情報有誤,所以才親自來印證,現在卻不得不承認,慕情依舊是沒讓他失望。
皇后猶豫片刻,道:「那倒也未必。要是規矩本分,過來了就過來了。」
他快速撤出皇宮,來到和圖書外面,深深吸了幾口氣,這才平復心情。定定心神,振作起來,心想嘆息不如行動,隨手捏了訣,化了個素衣小道的形,在皇城跑了一圈,四處測量和記錄。東奔西走,忙活了一日,他終於得到了確定的答案。
皇后道:「好,不說了。你說的這些,我原也不懂,要是皇兒還在就好了,起碼能為你分憂。」
路上行人紛紛捂頭望天,道:「真是倒霉呀!下雨啦,趕快回去!」
「哎呀你看,果然又下大了!要變暴雨了!」
細看他才發現,這尊泥塑太子像的左手原先應該的確是拿著一支泥巴花的。但不知是塑像師傅手藝差,花枝掉了,還是被人惡作劇給摘下了,如今,左手拳中只剩一個小洞。那束小白花,就是剛好插在了這個小洞里。若是誰人特地摘采來填補這泥塑神像左手空缺的,那可真是有心了。
國主哼道:「你皇兒自從大了,翅膀硬了,本來就不理我了。」話是這麼說,卻又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床邊銅鏡,嘀咕道:「也沒有多難看啊,不還是這張臉嗎?」
皇后拿了一面銅鏡要給國主看,國主卻道:「不看不看。下次去太蒼山之前再染染就黑了。」
花瓣潔白,沾著一點晶瑩的露珠,嬌嫩至極,一縷若有若無的清香飄浮於空氣中,甚是可愛。仙樂太子像的標準姿勢是「一手仗劍,一手執花」,然而,那左手執的花,當然是工藝精絕的黃金花、寶石花、玉石花,這還是謝憐第一次看到有他的神像手裡拿真花的,不禁湊近了點。
謝憐便稀里糊塗地也跟著跑起來了,一起跑到了一座長屋下。那幾人收了傘,彼此哈哈大笑,道:「幸好今天出門看雲多帶了把傘,不然就和_圖_書要變落湯雞啰。」
聽同伴催促,那人塞了傘到謝憐手裡便跑了。幾人啪啪踩著水遠去,謝憐則握著那把傘,站了一會兒。忽然,他看到前方半遠不遠處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廟,遂撐起了傘,在雨中朝前走去。走到近前,見小廟門前左右兩邊對聯分別書寫著「身在無間」「心在桃源」,終於確定,這是一座太子殿。
三年之間起八千座宮觀,自然不可能每一座都如太蒼山上的那般華麗鋪張,博人驚嘆,其中也有不少是民間草根人士建來湊數湊熱鬧的。不設功德箱,沒有廟祝,只立一尊泥塑像,擺幾個盤子,供一些點心和果子。有心人偶爾來清掃一下,便可獨當一殿。
皇后忙道:「我也只是隨便說說。我不會在他面前提這種要求的。」她又自言自語道,「看看神像也不錯,差不多的,到處都是他的神像呢。」
他也不知為什麼要去, 並非是為了見父母。不光是身為神官不可在凡人面前私自顯靈的緣故,更重要的是, 年歲越長, 離家越久,他越是不知該如何與父母說話, 這一點, 大抵天底下所有做兒女的都是一樣的。因此, 他隱去了身形,在他熟悉至極的皇宮裡一通亂轉,別的地方都沒瞧見國主陛下,最後來到棲鳳宮, 這才看到了父親與母親。
雨珠墜地,破碎四濺。這些人的口音都親切至極,更加令謝憐深切地體會到,這裡是他出生和成長的地方,這些是他熟悉的子民。
「是啊,討厭!」
一束小小的雪白花朵,靜靜綻放在他手中。
國主凝神道:「是啊,駭人。來幾十個幾百個也算了,可萬一他們十幾萬人都過來了,這些人全都流竄在皇城裡,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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