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風雪欲來
洛冰河眼睛一眨不眨，湊過來，慢慢幫著他揉腰。沈清秋滿意地道：「乖。貼心。」
沈清秋拍蚊子一樣拍他玩自己頭髮的手：「那你還想做什麼。你倒是說說，為師都對誰笑過？」說到後來，說幾個字就拍一下，那隻閑得發慌的手還揮之不去。洛冰河真的開始數了：「很多人。柳……柳師叔，岳掌門，尚清華，明帆，寧師姐，仙姝峰的，萬劍峰的，千草峰的，穹頂峰的，百戰峰的，守山門的，掃山梯的……」
剛關上窗，竹舍竹門便開了。齊清萋人未到聲先至，撩起帘子，露出一張明艷的面孔，努嘴道：「真是越發嬌貴了。你在昭華寺挨了几杖還是被打到吐血了啊？一睡能睡五天！」
一點微弱的星火在他瞳孔里慢慢亮起，迅速以燎原之勢席捲了這整張臉、整個人。
見他又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沈清秋實在沒轍，認輸了。
沈清秋一會點頭一會兒搖頭，胡搞一氣。洛冰河急道：「到底想不想？」
為什麼每次都非得弄得跟偷情似的不可！
沈清秋仔細觀察他。嗯，的確是一臉……發自真心愿意幫忙圍毆的正直表情。沒有勉強的痕迹。
沈清秋乾巴巴地道：「知道自己煩，還不收斂。」
究竟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是不是有點過了！
洛冰河又黑又濕潤的眼睛盯著他道：「師尊不嫌我煩么。」
洛冰河究竟有多喜歡他啊。
連守山門和掃山梯的都不放過，這孩子何止是記仇，整個蒼穹山都要被他的魔族進口特濃飄香老陳醋給淹了！
怎麼一來就來這麼多！沈清秋跳下榻，把洛冰河推到窗前。洛冰河邊走邊回頭道：「原來師尊喜歡這樣偷偷ｗｗw.ｈeｔubｏｏｋ•ｃｏm•com摸摸……」
話說得太順溜，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這句有點沒把持住分寸，語尾隨嘴角上挑，似輕還重，略顯輕佻，極不端莊。
洛冰河低聲道：「師尊每次在蒼穹山，和其他人在一起時，都笑的那麼開心。我還以為不怎麼會想我。」
沈清秋刻意輕描淡寫道：「清靜峰歷代堆積下來那麼多典籍，非是一紙空文，連篇累牘，總有些可用之處。」
沈清秋翻白眼道：「是。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
一邊趴在人身上撒嬌，一邊捉著人一縷頭髮玩兒，你是小女生嗎！
沈清秋一直避免觸及天琅君的話題，防止刺|激到洛冰河，真沒想到，居然會是他主動提起，果真貼心得有些過了頭。他琢磨了下，斟酌著道：「你父親……」
木清芳笑道：「我就說沈師兄氣色不錯，並無異恙，真的只是在睡覺而已，這回你們該信了我吧？」
剛才岳清源走前說，讓他好好休息，「這件事交給諸位同門便好」，擺明是不要他參戰的意思。沈清秋沉吟道：「掌門師兄可能不會讓我出戰。初雪之時，洛川。這個時間和地點，你最好留意一下。」
洛冰河把頭埋在他肩膀上，悶悶地說：「我沒有父親。只有師尊。」
柳清歌收回了目光，轉向沈清秋，道：「剛才誰來過？」
沈清秋聞言，似活活被強灌了二斤酸梅湯，肉麻得毛骨悚然，險些沒把摺扇掰斷。忙用戳戳洛冰河胸口，將他撐起：「起來。」
這孩子不是岳清源。他不想說，岳清源就不會追問，洛冰河卻是絕對會死纏爛打刨根問底，沒那麼好忽悠。沈清和圖書秋正絞盡腦汁想該怎麼把這一彎繞過去，忽然，竹舍外傳來寧嬰嬰的聲音：「師尊，您是醒了吧？嬰嬰可以進來么？」
沈清秋忍不住笑了出來。摺扇就放在榻邊，他順手抓起來，在洛冰河腦門旁敲了敲：「他說錯了？狼爪子都敢伸到為師身上，你不是小畜生是什麼？」
洛冰河估計早就做好了被一腳踹下去的準備，完全沒料到沈清秋真的會點頭。
沈清秋不以為然：「胡說。」
聽他這麼說，沈清秋忍不住有些心酸。
沈仙師這麼多年裝B裝成了習慣，尤其在蒼穹山派。最多也只是含蓄而意味深長地似笑非笑，或者令人猜不透心思地皮笑肉不笑，再不就是敷衍了事的假笑，哪有「笑的那麼開心」過。
明礬的聲音也響了起來，他嚷嚷道：「師尊，幾位師叔都來了，您方便起來嗎？」
然後，開始又碎又密地，小雞啄米一樣啄著他的嘴角。
洛冰河「哦」了一聲，揉完了腰，開始用手慢慢梳理沈清秋散在背心的長發：「那些典籍弟子也讀了讀，卻沒看見這麼多。果然比起師尊還差得太遠。」
白天也纏，晚上夢裡還纏，一天十二個時辰全都對著這張臉，當然煩！
沈清秋低聲道：「你先走。」
她身後跟著柳溟煙，進屋后欠身施禮，再後面就是柳清歌。明帆和寧嬰嬰跟著木清芳走在最後。不大不小的竹舍里，一下子擠滿了人。沈清秋汗顏，幸好讓洛冰河翻窗出去了，不然這怎麼藏得下去。
……
沈清秋一摺扇敲他腦門上去：「究竟是偷偷摸摸的是誰，是誰的錯？」
沈清秋睡了五天，老腰都睡斷了，總算能直一直。他覺得自己是一副老頭
www.hetubook.com.com子愁眉苦臉捶腿揉腰的模樣，在別人眼裡可不大一樣。髮絲微亂，散於肩頭，中衣領口歪斜，露出一段白皙的頸肩，喉結和鎖骨明晰。因為才在榻上滾了一遭，臉頰湧上一層薄紅，蹙眉不語，低頭揉著后腰。如此情狀，心懷不軌者難免越發不軌。就在沈清秋以為他要喜極而泣的時候，洛冰河深深埋下頭去，把臉擱在沈清秋頸窩裡，捂住沈清秋的手慢慢鬆開。
洛冰河道：「誠然師尊臉上總不會笑得開懷。但師尊心裏笑沒笑，我當然是知道的。」
洛冰河居高臨下，把這幅情狀看在眼裡，只覺得一把無名火在心頭腹部毛躁躁地亂燒，不自覺動了動，把一條腿插|進沈清秋雙膝之間，又怕被發覺后給踹下竹榻，忙把頭送過去，讓沈清秋拿著扇子敲個夠，道：「就算是小畜生，也只是師尊一個人的小畜生。別人不許叫。」
洛冰河捏著他腰的力道緩了下來，溫聲道：「有時候，我覺得，師尊對一些事真是了解得過了頭。」
沈清秋轉身，半真半假道：「齊師妹別這樣，我體弱你是一向知道的。」
洛冰河的手頓了頓：「為什麼是我走，不是他們走？」
洛冰河怨念道：「他管我叫小畜生白眼狼，那倒是誠意十足。」
好孩子，真是乖徒弟！
洛冰河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摟腰的手猛地收緊，聲音沉了下去：「……真的想我？」
你捂著我嘴呢就算我想回答也沒法回答啊！
沈清秋給他勒得眉頭一皺。洛冰河氣息急促，追問不休：「真想？」
可一不小心，就被纏習慣了。現在洛冰河都趴他身上來了，沈清秋居然也覺得不是不可以接受……
洛www.hetubook.com.com冰河嘆息道：「我想也是這樣。」
他生出一種莫名的悲壯之感，豁出老臉不要，又磨磨蹭蹭，點了一下頭。
洛冰河道：「我不要做蛔蟲。」
只能要麼點頭，要麼搖頭的意思？
即便是初入蒼穹山的日子里，遭受了那樣的對待，一旦沈清秋對他表露了一點善意，洛冰河就把曾經受過的傷害忘得一乾二淨，毫不猶豫地將他放進了心底。
沈清秋批評：「那聲師叔叫得太沒有誠意了。以後不許這麼叫。」
沈清秋也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事、剛才那個點頭意味著什麼。他殺人滅口再羞憤自盡的心都有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你聽我解釋！！！
洛冰河道：「反正師尊也不是第一次嫌棄我了，煩就煩吧。」
怎麼感覺我跟你爸一樣了。
這其實是件好事。雖說聯合兒子去坑爹，是件不太厚道的事情。但如果洛冰河真願意和修真界聯手斥退天琅君，不但人界這邊多了強悍的助力，洛冰河也能順便刷爆正面值，把昭華寺那裡刷出的負值補救一下。
洛冰河身子無聲無息翻出了窗，手又伸進來，握住沈清秋，柔聲道：「師尊，等到這些事情都平息之後，你要不要跟我走？」
再怎麼奇葩，好歹也是洛冰河他爹。好歹也是洛冰河曾經悄悄憧憬過的人物。雖然真人和洛冰河腦補憧憬的相去甚遠。
他當場就僵在沈清秋身上，表情凝固了。
洛冰河喃喃道：「我也好想、好想。沒有一時一刻不在想……」
咯噔一聲，沈清秋的心打了個突。
沈清秋好容易能喘口氣，齒縫間蹦出兩個字：「……胡鬧。」
洛冰河道：「我更貼心的好處，師尊還不知道呢。」
沈清秋口中說慚愧，給眾位峰主指了座位。見柳清歌進來后，一直在整個屋裡掃視，目光冽冽，道：「柳師弟，我在這裏。」
要談正事，首先要端正坐姿。一個壓一個的姿勢，話題再怎麼正經也會變得不正經。洛冰河不大甘心，還是爬了起來，坐到榻邊。
好會邀寵。洛冰河還繼續說下去了：「和天琅君對上的時候，若是師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叫我。」
沈清秋提到胸間的一口氣又慢慢泄了出來。
洛冰河繼續道：「就像在聖陵那時。師尊分明從未進入過聖陵，卻對其中墓室布局，守陵魔物了如指掌，還能善加利用，教弟子好生敬佩驚嘆。」
齊清萋哼道：「你麻煩事多，我是一向知道的。」
洛冰河手上動作不停，無所謂道：「不勉強。」
他死魚一樣躺在榻上，自暴自棄似的盯著竹舍上方屋頂，半晌，嘆氣道：「……那你為何前幾天又不去夢境中找為師。」
沈清秋揮去這股囧感，認真地道：「若是勉強，千萬不要逼自己。」
這一次，沈清秋看得真真切切。確認的那一瞬間，洛冰河的呼吸滯住了。
沈清秋有些拉不下臉來，只得矜持道：「為師還是清靜峰峰主。」洛冰河想見他的話，直接來找不就行了，為什麼非得跟他走不可。他可不想再給春山恨貢獻新素材了。
……怎麼能忘了，洛冰河還有逆天的學霸掛。清靜峰上那堆灰撲撲的陳年老書，他說「讀了讀」，意思就是已倒背如流，當然知道裏面究竟有沒有「可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