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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佩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最難的五貫簽又叫斷腸簽，一簽能悔斷你的腸子。」

「直上浮雲間，射一字。」

范寧倒佩服此人臉皮之厚，被羞辱成那樣還不肯走。

但他眼中仇恨卻被細心的朱佩捕捉到，朱佩想起祖父對徐績的評價，『面善心狠，無容人之量。』

徐績的羞辱激怒了劉康，他怒吼著衝上去，卻被范寧抱住，「有些人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學狗亂叫，你犯不著這種人計較。」

他朗聲讀道：「莫嗔焙茶煙暗，請說下一句。」

朱佩笑嘻嘻道：「阿獃蠻順口的，要不叫你獃獃？又怕你不好意思哦！」

……

「我才不跟你回去！」

周圍士子一片嘩然，五經填字也分為上品、中品和下品，下品內容以《孟子》和《論語》為主，比較簡單，獎金也低，選下品一般以學堂的學生居多。

朱佩得意洋洋道：「十文錢到手，你們兩個要加把勁哦！」

主持人笑道：「徐小官人答對了，這道題是出自《史記·魏世家》」

主持取出一個竹子做的簽筒，把上面的蓋取掉，簽筒里密密麻麻插滿了題籤。

范寧見旁邊站著棚主，心中不由好笑，一定是把興沖沖把棚主叫來，卻猜錯了。

徐績裝作沒聽見他們的譏諷，一指遠處的彩棚，「我們去比五經填字！」

他忽然想起祖父的話，對方不過是漁夫的兒子。

但他畢竟年少，此時已經殺紅了眼，恨不得立即把范寧踩在腳下，一股意氣湧上頭，他一拍桌子喝道：「我抽五貫簽！」

這時，朱佩又喊了起來，「阿獃，我再考你一個燈謎！」

不光是主持人，兩邊不少人都認識徐績，府學首席教https://m.hetubook.com.com授的孫子，父親是進士，家世顯赫，讓眾人不由對范寧充滿了興趣，這個少年又是誰，居然要和徐績斗經。

朱佩瞪了他一眼，「本衙內當然猜得出，只是身邊需要個小聽差，把你叫過來罷了！」

在大相國寺，九顆星那座彩棚就是五經填字，它有個正式的官方名稱，叫做貼經，是省試科舉的內容之一。

如果兩個人玩，互比胸中才學，就叫做斗經。

「誰想和她同桌？這段時間她不在，我一個人獨坐，不要太舒服。」

劉康不滿瞪著他道：「你來這裏做什麼？」

它不像寫詩做詞，一般讀書人只要熟讀唐詩三百首，怎麼都能拼湊出一首詩。

朱佩向後退一步，站在范寧身邊，她極為不滿地望著徐績，自己玩得正開心，此人卻跑來搗亂，令她十分掃興。

劉康撓撓頭，「我猜謎一向是白痴！」

徐績不斷和認識的人打招呼，面帶微笑，舉手投足從容不迫，顯示出了過人的家世修養，只是在看范寧的剎那，他眼中才會閃過一絲刻骨仇恨，隨即又被他的笑容巧妙掩飾住。

「打死你這個王八蛋！」

他不慌不忙道：「可是『卻喜曬穀天晴』？」

劉康在范寧身後高聲道：「爹爹告訴我，既然打狗就要往死里打，把狗徹底打怕，他就不敢惹你了。」

范寧也伸手取了一支題籤，遞給主持人。

饒是徐績城府較深，但他畢竟也只是十一歲的少年，也有衝動的一面。

「哼！不知死活。」

范寧走過去笑道：「居然還有你猜不出的燈謎？」

范寧點點頭，對徐績笑道：「我是怕你輸了hetubook.com.com無地自容，既然你不在意，那就劃下道道來！」

「范寧，小七娘年幼不懂事，你也不會不懂事吧！」徐績把矛盾轉向范寧。

還不等徐績反應過來，後面一隻長手抓住他后脖領，直接將他扔出彩棚。

等在旁邊的棚主已經有點不耐煩了，催促朱佩道：「小官人，你猜了兩次都不對，再猜不出我就去別處了！」

徐績氣得渾身發抖，回頭對朱佩喝道：「你跟我回去！」

四周一片驚呼，人群向前涌動，後面的人拚命伸長脖子，居然有人要抽五貫簽，太牛氣了。

而上品內容就沒有限制了，什麼都有，大多十分冷僻，甚至《山海經》也會出現。

一般很少有人會選上品，私下玩玩可以，公開場合大家都不敢輕易冒這個風險。

「有點出息好不好！」

徐績伸手抽一支題籤，遞給主持人。

徐績回頭對主持道：「我來抽第一簽！」

而中品內容包括《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五部，是真正的五經填字，絕大部分士子都選中品。

「你混蛋！」

四周一片驚呼，不少人鼓起掌來，顯然有人也知道這道題。

而五經填字則必須要熟讀背誦各種經書，是實打實的本事。

范寧微微一笑，「那就請吧！」

劉康扭頭竊笑，剛才還問人家什麼時候上學，這會兒又裝作不在意。

范寧看了一眼朱佩，朱佩小聲嘟囔，「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一段無頭無尾的文字，中間少幾行，讓你把它補全，難易皆有，看碟下菜。

朱佩也深以為然，「有的人很無恥，你明明不想睬他，他還以為你怕了，到處宣揚，阿獃，跟hetubook.com.com他斗！」

因為比較有趣，便又成為文人們廣泛流傳的文字遊戲，很多學堂間的文學比賽也多採用這種方式。

他抬頭看了看謎面，『正月少初一，射一字。』

他剛要說謎底，後面有人道：「小七娘，這是個去字！」

說完，她看了范寧一眼。

朱佩態度堅決，她喊了一聲，「劍姐！」

這一聲『阿獃』，把周圍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范寧臉上發熱，走上前咬牙道：「你不要再叫阿獃了！」

徐績的顏面著實掛不住了。

徐績毫不猶豫道：「取上品簽！」

徐績回頭冷冷對范寧道：「你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五貫簽只是俗稱，真正的名字叫做上絕簽，是上品中最難的幾道題，如果能答上，就能贏得五貫錢的獎金。

「我不！」

范寧拿她沒轍，只得問道：「又被哪個燈謎難住了？」

人群中一片寂靜，這道題十分冷僻，詩三百中沒有記載，眾人都不知道，連徐績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范寧微微笑道：「這句話也是我想對學兄說的，你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因為難度大，所以獎金也高，答對一題，獎五百文，當然，還有難度更大的，那就不是一般人玩的文字遊戲了。

范寧又回頭問劉康，「你猜到了嗎？」

彩棚內一陣大笑。

徐績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看了一眼范寧。

謎底是說對了，但揭開謎底的人卻讓三人的臉都沉了下來。

她一指頭頂上的燈謎，范寧抬頭細看，這個燈謎有點意思，和剛才那個燈謎有異曲同工之妙。

徐績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這是你家的彩棚？我不能來？」

范寧笑道：「要逃也是他先逃，輪不到咱和-圖-書們！」

徐績心裏明白，如果這支簽被自己抽到，他就輸了。

范寧笑了笑道：「朱佩跟我們出來看燈，是她祖父同意的，該回去的時候，我會送她回去，學兄對朱佩的關心，我們都能理解，學兄還是請回吧！」

范寧心領神會，便笑道：「我猜是個肯字。」

「徐小官人要取什麼簽？」主持人笑問道。

四周熱烈鼓掌，這個少年太厲害了，不愧是徐績的對手，居然連這種冷僻詩都知道。

他微微笑道：「請兩位小官人抽籤！」

這讓她不由有點為范寧擔心。

三人走出燈謎棚，徐績卻沒有走，他走上前平靜地對范寧道：「我跟你比一場，敢不敢跟！」

主持人便問徐績，「中間少了兩句話，是什麼？」

她轉身又去另一處燈謎下，劉康低聲道：「這麼刁蠻的小娘子，你和她同桌怎麼受得了？」

劉康語塞，徐績又對朱佩道：「小七娘，你祖父讓我來找你，時間已不早，跟我回去！」

主持人又取來一隻小簽筒，裏面有十支金色大簽。

「你——」徐績一時語塞。

他歪著頭笑道：「我為什麼要跟你比？」

「什麼話！本衙內會被燈謎難住？就是要考考你，這個。」

范寧心中暗笑，這小丫頭終於肯承認自己不知道了。

「我們去對聯棚！」朱佩拍手笑道。

彩棚的主持人是一個方臉長須的中年男子，他認識徐績，心中不由生出了一絲興趣。

他胸中惡氣難抑，再也忍不住，指著范寧斥責道：「人要有自知之明，小七娘是什麼家世，你是什麼家世，你高攀得上？別以為自己考個第一，尾巴就可以翹上天，就可以肆意妄為？你太自以為是了！」

徐績毫不猶豫道和圖書：「家貧則思良妻，國亂則思良相。」

范寧輕描淡寫說出的一番話，卻切中要害，到底是誰在說謊？

棚主遞給她一個小銅牌，憑這塊小銅牌可以兌換十文錢，棚主扯下這條燈謎便走了。

朱佩被揭穿老底，不由惱羞成怒道：「誰說我猜不出，我早就猜出來了，只是考考他們。」

主持人打開題笑道：「是詩題！」

范寧卻喜上眉梢，還有這種好事，他悄悄問朱佩，「五貫簽的意思是獎金為五貫嗎？」

而自己是什麼家世？

劉康一時頭腦發熱，慫恿范寧斗經，現在他卻有點後悔了，便對范寧道：「不行咱們就溜吧！」

范寧又對朱佩和劉康笑道：「這個彩棚的獎金太低，我們換個彩棚去玩。」

大群人簇擁著范寧和徐績來到了五經填字彩棚，這裏原本頗為熱鬧，已經擠滿士子，但聽說有兩個少年要來斗經，眾人紛紛讓出檯子。

主持人贊道：「答對了，這句詩是出自唐朝顧況的《山家》，各位可以去找一找。」

但今天徐績上來便選了上品，讓眾人怎麼能不驚嘆。

徐績可是吳縣有名的神童，三年前童子試選拔時，他因為年紀稍小，便沒有參加，準備參加這一屆的童子試。

一大群士子聽說這一對少年要斗經，紛紛跟著他們向五經棚走去，加入看熱鬧隊伍的人越來越多，還有不少人向這邊奔來。

題目就卷在竹籤上，主持人慢慢打開題目讀道：「魏文侯謂李克曰：先生嘗教寡人［……]，今所置非成則璜，二子何如？」

朱佩眼睛一亮，便哼了一聲對棚主道：「聽見沒有，正月少初一，就是止月，合在一起就是肯字，本衙內早就猜到了，牌子拿來！」

竟然是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