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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馬

作者:赤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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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戰聲煙塵里 第三章 從武昌到晉陽

第八卷 戰聲煙塵里

第三章 從武昌到晉陽

大將吳豫、張斯、郭榮等,參軍徐光、晁贊、郭殷等,聞言面面相覷,然後把腦袋全都垂下去了,誰都不敢搭話。因為平陽方面確實陸陸續續都給他們發來了制書,明擺著拉攏眾人,然而正當石虎發火的當口,誰敢承認?那麼直接否認嗎?也不大合適……這原本在軍中就不是什麼秘密,倘若人人都曾接到制書,就你沒有,說明了什麼?就連朝廷都瞧不起你啊,那你從此還能在人前抬得起頭來嗎?
錢鳳就此向王敦獻計,說可以利用朝命——注意,是朝命而非丹陽王之命——下令周訪率軍南下,前去增援寧州王遜。他說:「周士達與明公有隙,若止丹陽王下令,恐不肯從,乃可使大王上奏洛陽,自請發兵以救寧州,則若朝廷有旨,周士達又焉敢不從啊?」
錢鳳笑道:「我亦料此,乃有二策。」
所謂寧州,大致便是漢代所謂的「南中」之地,轄永昌、雲南、建寧、興古四郡,正當廣州之西、益州之南——而且本來就是從益州析分出去的。巴氐李雄在基本佔據益州,又挺進梁州之後,就欲效仿諸葛亮之故智,先征南中,以綏靖後路,並且從夷人手裡搜刮更多物資,以備繼續擴張。
王邵伯就是王遜,魏興人,時任南夷校尉、寧州刺史。
因此錢鳳才說,周訪既然都督益州軍事,那命其入蜀是名正言順啊——「士達若去,明公可以合后之名,進取荊襄;士達若敗,明公可以都督之命,奪其兵而斬其首;士達若勝,明公繼之而前,巴蜀唾手可得——公為六州都督,伐蜀之帥,表功論勛,士達何以匹敵啊?」
錢鳳道:「明公可知,先欲取蜀者非劉備也,而是周瑜,惜為劉備所阻。周瑜之意,若能兼得荊、揚,并吞梁、益,連成一片,則恃山川之險,足以與中原相拮抗,劉備亦慮此,故急遏阻。則若明公能以救援寧州之名西滅巴氐、盡得蜀地,自成牢固不搖之勢,無論洛陽、長安,還是建康,皆無可制也。
石虎「啪」的一聲,把牘版狠狠拍在几案上,打斷對方的話,瞠目斥喝https://m.hetubook.com.com道:「汝怎敢與我相比?!這征北將軍之封,本是趙公固請,朝廷才肯授予的,且我為趙公鎮守并州,若無顯號,如何服人?汝不過一偏裨末將,平陽竟授汝四品將軍號,若不曾暗通款曲,誰能相信?!」
於是輕撫著錢鳳的後背說:「劉備老革,因勢取事,我豈不如?然卿真是我的諸葛亮啊!」
錢鳳向王敦獻計,說:「前王邵伯遣使來謁明公,請益兵相援,以拮抗巴賊,明公還記得么?」
當時很多官吏、百姓都南向逃往交州,寧州刺史李毅卻不肯走,死守滇池城。他上書向朝廷求援,說:「臣不能阻遏寇虐,坐待殄斃。若不垂矜恤,乞降大使,及臣尚存,加臣重辟;若臣已死,陳屍為戮。」可惜此時中原正亂,誰還能顧得上遙遠的寧州啊。
「曩昔劉備不過荊州半州之地,孫權在東,每相掣肘,猶能使關羽留鎮,而大軍西上;如今明公所有土地、戶口,兩倍于劉備,舟船、兵馬亦過之,建康雖有刁、劉在,若張大義旗幟,彼亦不敢相阻,臣因此以為,巴氐並不難攻,蜀中並不難取也。
眾將吏不敢再裝啞巴了,紛紛拱手表態:「我等皆趙公之臣,朝廷於我有何恩惠?」
……
那將堅決否認,說我從來就沒有主動跟平陽聯絡過——「朝廷封官賞爵,在坐諸君怕是都曾……」
王敦越聽越是皺緊了眉頭,實在忍不住,打斷錢鳳的話,問他:「我聞劉備即得諸葛亮增援,亦攻雒將近一年,方才克陷,且其參軍龐統還歿於是役,是知蜀之難取也。則卿欲我取蜀,所為何來?」也沒聽你講出什麼特別的事兒來,那你的真意究竟為何?別兜圈子了,趕緊直說吧。
任憑中原各方勢力去打生打死,最後誰勝誰負,只要咱們能夠拿下巴蜀之地,都足以划江而治,南北並立。則到了那個時候,建立偌大武勛的明公您,必然是江南第一人哪!
王敦也不是不讀書的大老粗,況且漢末三國之事,距今不遠,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但聞錢鳳https://m.hetubook.com.com設問,知道必有說辭,於是自己也不多言,只道:「請述其詳。」
去歲劉隗入長安,與裴該商議,欲使周訪拮抗王敦,乃下詔任命周訪為荊州刺史,都督荊、湘、益三州軍事。周訪上表,請辭刺史之任,倒是接下了三州都督。估摸著他雖惡王敦,但與王廙關係還算不錯,不大好意思取而自代——人王世將入州還不到一年就被趕走,未免太過丟臉啦。至於三州都督,則名義上可以調動荊、湘兩州兵馬,正好冠此尊名,專為噁心王敦。
徐光點點頭,便即簡明扼要地說道:「書中雲:今趙公奮武,奄有三州,漸成主弱臣強之勢,則平陽必有疾趙公者。近所探察,陸續遺諸將書,封官許爵,使叛趙公……」
眾皆俯首領命。石虎又說:「前此程子遠有密書來……」轉過頭去注目參軍徐光:「書中如何說來?徐先生可通告諸位。」
石虎游目四顧,冷笑道:「哦,在座諸君,果然都曾接到過平陽的封賞制書么?」
他們這種態度,倒也不出石虎意料之外,當即冷哼一聲,瞪視跪下之將:「汝尚敢攀誣眾人,真正可惡!」也別廢話了,當即一揮手,喝令將此人拖將出去,斬首報來。
時候不大,血淋淋的腦袋就呈遞到了石虎案前。石虎盯著死人頭老半天,上瞧下瞧,然後突然間開口問眾人道:「是朝廷待汝等厚啊,還是趙公待汝等厚啊?」
王敦在武昌歡欣之時,萬里之外的晉陽城中,石虎卻正在大光其火。
最終李毅就病死在了圍城之內。當時其子李釗正在前往洛陽求救的途中,山高水長,生死不明,於是軍民人等便擁戴李毅之女為主,繼續死守滇池城——此女後來被當地百姓尊為神明,隋朝賜封鎮靖夫人;唐朝賜封鎮靖明惠夫人。一直等到李釗空手而回,才接過了他姊妹肩上的重擔。
不等王敦細琢磨,他又反問道:「明公可知昔日劉備是如何進取巴蜀的么?」
永嘉四年,懷帝終於任命王遜接任寧州刺史。王邵伯走了整整一年,方才抵達滇池,和圖書一到任上,當即鼓舞士眾,擊敗了叛夷,隨即誅殺不肯從命的官吏,族滅州中附逆的豪門數十家,基本上算是把寧州局勢重新穩定了下來。然而這個時候,李雄已定全蜀,開始正式把魔爪伸向了寧州……王遜被迫再度遣使中原,討要援兵。
「且有此堂皇大義,乃可促周士達為先行——彼本近於巴地,況又身兼三州都督,自然無可推諉……」
錢鳳此計有兩層用意,第一層是讓周訪先去伐蜀,那就自然而然地能把他從荊州給轟出去了。周訪若敗,王敦正好收拾他;即便取勝,定蜀功勞的大頭也是王敦的,周訪不過先行官而已,只有執行之勛,沒有領導之功。至於第二層用意:倘若你得了定蜀之勛,再將長江上下連起一氣,那還有人能夠憾動得了你的權勢嗎?
只是周訪實際上也管不到湘州,朝命使應詹為湘州刺史,應思遠的態度很曖昧,表面上尊禮王敦,再基於大家都是北人僑客(應詹是汝南南頓人,而周訪雖然祖籍汝南安城,但四世前便已遷居廬江,祖父周纂仕吳為將,所以都把他當南人看待),王敦自然以為應詹是跟自己一頭的。
錢鳳心中暗笑,知道自己剛才說什麼「江南能戰者無過周士達」,大概是刺|激到王敦了。於是頓了一頓,又出二策:「若周士達不肯從命,明公乃可上奏丹陽王……」這次可以隔過朝廷去——「雲寧州偏遠,進軍少則難以守,進軍多則難輸運,但巴氐在蜀,寧州之難永不得解。乃可遣軍溯江而上,往攻蜀中,此圍魏救趙之計也。」
當然啦,他也知道,中原方被胡難,加之路途遙遠,能夠派倆官兒過來頂天啦,欲求兵馬增援,純屬痴心妄想。於是使者先到江州,拜謁王敦,隨即又被王敦派人送去了建康——不管怎麼說,臨近的荊、湘、交、廣,如今是丹陽王主政,王鎮東掌軍啊。
「劉備南下,頓兵于綿竹,難以寸進,乃召諸葛亮、張飛、趙雲等自荊州往合,溯流定白帝、江州、江陽,兩相夾擊,劉璋大敗,退守成都……」
「明公乃慮蜀不易取,雖然和_圖_書,兵戈凶物,豈有容易之事?若知難而不進,則山永不能逾、水永不能越;世唯醇酒婦人,取之而非難事。劉備入蜀,固因劉璋之召,然其後諸葛亮入蜀,溯江而上,一往無前,明公豈不如諸葛乎?
石虎說這就對了,伸手一比劃:「若從朝廷,勃海王(劉敷)戰死於偃師,呼延前軍(呼延晏)溺斃七里澗,先失河南,再喪關中,一潰千里;唯從趙公,定河北、入幽燕、逾太行,取晉陽,汝等富貴,皆趙公所賜——休要豬油蒙心,想得岔了!」
王敦沉吟道:「周士達素桀驁,且在襄陽,距寧州也不甚近。彼若欲使我向寧州,又如何處?」武昌和襄陽距離寧州距離差不太多,更重要的是,離得最近的湘州乃至交、廣,如今皆奉他王大將軍的號令啊,那周訪要是說:你不派近處兵馬往援,反要調動我荊州之卒,居心何在?我不去!那又該怎麼辦呢?
跪拜之將辯解道:「我軍既破劉琨,攻取并州,則朝廷賞賜名爵,亦屬尋常事啊,末將實無心向朝廷,而自外于趙公之意。先不說此職,末將並未領受,前此朝廷拜將軍為征北將軍、上黨縣公,將軍不也……」
寧州之地的外族,統稱為西南夷,還在晉惠帝末年,就曾經受巴氐的挑唆,公然掀起反旗。也正趕上寧州大荒,更加疾疫流行,餓死、病死者竟達十萬之眾,官軍因此而無戰力,屢遭挫敗,最終竟被亂夷團團包圍住了州治滇池。
話才說了一半兒,石虎就又猛地一拍几案,大聲道:「劉粲自家不成器,反嫉恨我叔侄,欲挑唆汝等背反,倘若為我所知……」一指那被震歪在一邊的首級——「此獠便是下場!」隨即又拍胸脯表態:「我只是趙公之臣,即便趙公是他漢國臣子,我也只聽趙公吩咐,不從平陽之命!汝等亦當牢記,是我左右,若敢旁出我側十步,我必殺之!」
王敦皺眉問道:「去歲荊、揚頗熟,輸供一二萬斛糧于北,倒不為難……然當供之洛陽,還是長安啊?」
錢鳳答道:「昔劉璋在蜀,懼魏武召關中諸將往取漢中,威脅蜀地,乃用張和_圖_書松謀,請劉備西上以攻漢中張魯。備時在荊州,乃率軍溯江而上,經巴東、巴郡而至於涪,與劉璋歡會。璋資供以米二十萬斛,車騎無數,以益劉備軍,使其北上葭萌。然備在葭萌唯厚豎恩德,不即討魯,二劉因此決裂。
石虎一挑眉毛,突然間大笑起來,說:「去啊,為何不去?既然平陽有命,我便當親率大軍南下……」一指郭榮:「汝可先往,申我之意,命沿途州郡供輸糧秣物資,不可怠慢。」
此時那名中選的倒霉蛋就正跪在石虎案前,俯首叩拜,哀哀求告。石虎手中揚著一張牘版,斥喝道:「若汝不與平陽有所苟且,劉粲又為何要授汝顯職?!」
乾脆,大傢伙兒都裝啞巴得了。
王敦聞言大喜,當即定策:「世儀所言第一策,我不便取;這第二策么,真是天縱妙思,不亞於隆中對策!」原本聽你的第一策,不怎麼老靠譜的,周訪就真能被我牽著鼻子走,千里迢迢去救寧州嗎?沒想到環環相扣,還有這第二策,真如撥雲見日,一下子把我的眼界給拓寬了!
末了他還多說了一句:「今洛陽、長安,聯兵以抗平陽、襄國,勝負之數難料。然若能夠穩固江南,兼得巴蜀,是劉備與孫權成牢固不破之盟誓,即便中原有魏武在,亦恐不能逾越長江天險一步,終至赤壁喪敗了!」
王敦想了想,又問:「二策為何?」
眾人皆道不敢。徐光趁機就小心翼翼地轉換話題:「如此說來,平陽有詔,命將軍揮師南下,以側擊關中,將軍是不去的了?」
他原本召集眾將,商議應劉粲之請,揮師南下之事——劉粲希望石虎也能夠出一支兵馬,前往採桑津,渡河去騷擾晉人——但在臨行之前,先要斬一個人來祭旗。
錢鳳答道:「天子在洛,自然供輸洛陽。且請旨當自洛陽出,長安留台,唯領西事,與我何干啊?」
他說第一策,就是讓朝廷直接點名周訪——「今裴、祖二公執政,欲以殘破之河南、關中,以平胡氛,甚不易也。明公若能輸以糧秣,必感公德,便可尋機雲,江南能戰者,無過周士達,當使其往救寧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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