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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是我兄弟，倘使真到了那般田地，便和當今皇帝好好商量就是，放三郎一馬。」

「哈哈哈哈……」

老少二人互相打趣，好半天，曹憲才又打問了一個事情：「那巨野縣的反賊，眼下如何了？」

他不喜歡程處弼，但是，程處弼拿起他的學問當作武器去殺人，他同意了。

「那緣何操之的兄弟友朋，竟是在河南轟轟烈烈地跟著瞎鬧？」

離開之後，張德回望著曹憲的家宅，突然感慨地對跟著過來的張亨張利道：「瞧見沒？這老夫子，好人。」

「這是個好孩子，倘使死在玄甲衛士刀下，老夫覺得可惜。」

老張搖搖頭，笑道，「這世上販夫走卒要是造反這般便當這般厲害，那『田氏代齊』不成了笑話？有那賊心，沒那賊膽，才是平常事么。運河兩岸，眼見著船工腳力十數萬，運的米面糧油皆是萬石計算。可只要『厘金大使』錢老闆設個關卡，這些個財力雄厚的人兒，不還是乖乖地交上金銀，拿出財貨？待事和_圖_書情罷了，再在背後罵娘幾句，大約連皇帝都要捎帶著咒罵。可如此，又能甚麼用場？」

張亨張利對望一眼，都覺得好像自己智商被侮辱了。

見慣了造反，眼見著王朝興盛覆滅，曹憲沒什麼看不透的，他很是感慨道，「這巨野縣的反賊，堪稱是千年以降頭一遭，那些個沒膽沒皮的販夫走卒，居然也敢造反了。還敢在洛陽、揚州、滎陽冒頭。」

「所以是賤人。」

「一邊去，要不你去長安告發老夫好了。」

「夫子。」

要不是看老夫子乃是武漢一桿黃金大旗，老張真的想狂吼。眼見著一百歲了，別惹事啊！

說到這裏，曹憲盯著張德，「事情若有變數，再有人攀扯你，或是程處弼因此獲罪，被押解入京，你又當如何？」

「口無遮攔啊夫子，謀大逆啊夫子，誹謗帝王啊夫子。」

李善行禮之後，微微點頭。

「誰知道呢，反正哪天不死人？真要到了要緊時候，腳底抹油趕緊跑路就是。再ｍ•ｈetubｏｏk•ｃｏm.ｃｏｍ說了，真要是拿甚麼雞毛蒜皮就定個死罪，長安有人不要臉，杜克明還要臉呢？難不成，真去直隸近畿地頭，在杜總統眼皮子底下，去抓幾個國家干臣之後？」

「噢，操之啊。怎地過來了？老夫無礙。」

「你要吃個蜜糖，我也弄得。偏這大魚大肉，不能這般貪嘴。眼下才出了個《音訓正本》，這才兩版，難不成三版四版交給崔氏盧氏或是長安人去做？」

說著說著，老夫子竟然就輕微地打鼾，張德見狀，將他絲被稍稍地拉起，到門外見到李善，道：「夫子睡了，記得煤爐上放一壺水。下回不要再弄紅燒肉了，實在是饞嘴，做個麵粉多的肉圓糊弄糊弄，他嘴裏就三五顆老牙，還能吃個甚麼味道出來。」

「哎呀，莫要說這些來堵老夫。不過是多吃了兩塊，往後不多吃了還不成么？你當老夫不怕死么？老夫現在就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再活個一百歲。」

他說的輕鬆瀟洒，曹憲也是被他這般作和-圖-書態給逗笑了。

「嘬那甜味，也覺好食啊。」

「好啊。」

「有何不敢？『天可汗』可是千古一帝呢。」

「怕是事情更大。」

「山東、江淮的人也是大胆，窩藏的窩藏，遮掩的遮掩，還有暗中資助的。甚麼軍器監的貨色，都能在河南現了形，我看啊，這黃河，還得反。」

「就夫子你這歲數，謀反都不殺啊。」

「是。我記下了。」

「不看好。」

「操之看好這些巨野縣的餘孽么？」

「夫子是說『涼州儒林郎』么？奉誡是個心腸正義的人，胸懷不平事，氣魄擔當比李涼州還要勝上三分。說起來，他和處弼是最像的，只是一個拿了筆，一個握了刀。也不好說高低優劣，各有各的取捨，各有各的道。」

那是不是甜味的屎也好食啊！

然而老張心中卻很佩服老夫子，這是個見慣了戰亂廝殺血流漂櫓的老人家，一輩子的夢想，大約就是田園之樂。只是他的學問，卻又成了另外一些人用來引發戰亂掀起廝殺再次血流漂和*圖*書櫓的武器。

見曹憲還能跟人鬥嘴，老張也放了心，又道，「夫子，眼下圖倫磧的事情，夫子也是知道的。這《音訓正本》，依夫子所見，能不能在圖倫磧站住腳？」

還用你說么？

「……」

正如曹憲說的那樣，年紀大了，要麼睡不著，要麼渴睡。

曹憲大笑，差點笑岔氣過去，半晌才道，「朝廷有你這奸賊，倒也是禍事。」

「年歲大了，要麼睡不熟，要麼渴睡。」曹憲說著，有些慚愧道，「沒曾想，老夫居然也有貪嘴惹禍的時候。只兩塊肉罷了，怎地就吃撐了。甄醫生來看過了，服了一枚丸子，又揉了一會子肚子，眼下舒坦的很。」

曹憲頭靠著軟枕，閉著眼睛，笑著道，「到那一天，老夫殘軀就燒個乾淨，埋到揚州老家去。真要是有來世，老夫還要投胎揚州城，天一亮，便去吃和武漢這裏一樣的燙乾絲。老夫愛吃肉，最好再來點火腿絲，想必味道肯定好。要是有黃酒，那就更好了。」

「往後還是吃些肉糜算了，大塊的m.hｅｔuｂooｋ•cｏm•ｃoｍ紅燒肉，吃了作甚。」

指了指張德：「你倒是敢和皇帝好好商量……」

「突厥文是以音為表，自能替換，此事無須擔心。只是，操之啊，此事于程處弼有大不利，怕是稍有疏忽，又是血流漂櫓。此人好殺兇惡，又是姦猾詭詐，到時怕是讓突厥人滿腔怒火，都噴到朝廷身上……」

再活一百歲？這特么是人？！

「殺人和被殺的次數多了，自然也就習慣了。便是以前戰戰兢兢的造反大事，到如今，還能算個甚麼？吃喝拉撒睡，都是謀反。」

又是玩笑了一通，老張這才看著門外空曠地，忽地說道，「到哪天……哪天夫子覺得大限將至，我便來夫子榻前，和夫子說說，這光怪陸離的物事，到底有個甚麼用場。」

見曹憲要從軟塌上翻身，張德趕緊上前，蹲扶了一下，忙道，「夫子歇息就是。」

老夫子美滋滋地吐了個槽，商賈賤人，還真是沒說錯。

「你也說誰知道。當年，誰又知道楊廣是這麼個物事？」

「夫子怎地說我是奸賊？去去去。」